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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左仆射谭括倒是深知这东京城一潭浑水,自己这个尚书左仆射又没“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职务,听起来好像位高权重,其实只能处理尚书省内的一般日常事务,何况整个东京城的治安那可是归出名翻脸不认人的包黑子管的,于是把自己儿子训斥了一番。 这件事情导致年轻气盛的谭孝安好几天没上朝,连仁宗皇帝都有些奇怪了,就问:怎么孝安这几天不见? 当时另外一位起居郎是当朝庞太师的儿子庞昱,当下笑着就把谭孝安的事情说了出来,把少年官家逗得大笑,硬拉着庞昱去谭府要看看谭孝安被一巴掌扇青了脸颊是什么模样,结果君臣二人跑去谭府看见谭孝安果然左边脸颊青肿,仁宗帝那时候十五岁,虽说天生君王,也难免有些少年脾气,顿时大笑着就给谭孝安冠了个“谭青皮”的绰号,这个谭青皮的绰号自此跟了谭孝安一辈子。 这事情在市井传开后,百姓对这位年轻的官家好感增加了许多,而四大花魁的名声,则愈发盛了,在东京城人们或许不知道当朝刘太后,或许不知道硕华长公主,但是绝对不会不知道这四大花魁。 报慈寺街,这条街因佛教报慈寺而得名,后来却成为东京城胡商聚集地之一,这里最先聚集了一批波斯来的胡商,后来慢慢发展成西域胡商聚集地,若是从御街转过来,一眼便能瞧见大街口的祆教(拜火教)庙,再往里面走,就能看到无数高鼻深目的胡人,各种店肆也是一家连着一家,买卖的全部都是万里之外的货物,各式各样琳琅满目,在这里,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买不到的。 风月圣地“火焰山”就在报慈寺街上,一座高大的占地极广的四方型波斯风情暗红色建筑,远远看起,还真的宛如一座熊熊燃烧的小山头一般。 火焰山老板哈塔米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年纪轻轻就已经万贯家财,火焰山可以说是他心血所在,若说雄伟华丽的话,恐怕连附近的祆教庙宇都比不上这火焰山,何况里面还有各种奢华的享受,这也是为什么客人们喜欢把钱砸在火焰山这个销金窟里面的原因,他凭借这个,赚了不知道多少银钱。 不过,哈塔米最近也有烦恼,他这火焰山的招牌梅忒丽大小姐不知道怎么的,十分疏懒,连接着一个多月都没唱歌了,这不是,他刚进房间准备劝说,又被推了出来。 看着紧闭的房门,胖子哈塔米叹气,却也不敢得罪这姑奶奶,这姑娘脾气日涨,他还真没什么办法。 波斯姑娘梅忒丽正趴在窗口生气,她穿着传统的波斯女装,沙裙宽袖,异国情调浓厚的无以复加,房间因为有地热供水的浴池,因此十分暖和,波斯姑娘两条瓷实的胳膊如玉一般,偏左臂上还学汉族姑娘点了一颗守宫砂,更加显得娇媚。 “无聊死了。”她托着下巴看着远处屋顶,心就好像风筝一般放飞了出去。 她是祆教大长老许亚德的干女儿,祆教位列武林“五派三教六盟十二帮”之一,她自然会一身好功夫,可惜,江湖却和她无缘,哈塔米从小供她吃穿,把她当小祖宗一般供着,两人感情如同兄妹,她虽然向往那多姿多彩的江湖,但却也舍不得放下火焰山就这么一走了之。 正郁闷着,她一眼看见下面墙角拐出一个人来,那人穿着葱岭以西小亚细亚地区高级僧侣的长袍(其时东京是世界上最大最繁华的都市,外国人聚集点极多,外族风情的衣服不算罕见),头上兜帽蒙得严严实实,身上黑色的长袍像是裹尸布一般把自己裹在里面一丝不露,正鬼鬼祟祟张望。 眼珠子一转,她这会儿正无聊,就顺手拿起旁边一个温州漆器瓶,对着下面那人的脑袋砸了过去。 “啵”一下,正中目标,那人如兔子一般跳了起来,把遮在头上的斗篷掀开,却是个年轻人。 “喂!把瓶子还给我。”她把双手撑在窗户口大声喊道。 年轻人一言不发,弯腰把瓶子捡了起来抛上去,接着又低头弯腰,不知道在看什么。 波斯姑娘好奇了,这人在干什么?她趴在窗口仔细瞅了好一会儿,那人这会儿正盯着一根柱子看,那表情恨不得把柱子吞下去才好。 “这人别是变态罢!”她自言自语,忍不住又拿起漆器瓶子,对着那年轻人脑袋砸了过去。 年轻人脑袋再一次被砸,忍不住抬头,“你到底想干嘛?”说的居然是波斯语。 波斯姑娘咦了一声,忍不住就使劲盯着对方打量,那人也不甘示弱,瞪着眼睛回望。 两人王八对绿豆一般看了许久,波斯姑娘哼了一声,“獐头鼠目,鬼鬼祟祟……” 楼下的年轻人啼笑皆非,实在是郁闷得紧,心说自己难道很像是落魄的嫖客么? 有心教训对方,他就用波斯小调低哼了几句,那曲子歌词大意是说豪奴仗势欺人的,意思自然是说对方狗眼看人低,波斯姑娘先是一怔,接着大怒,趴在窗户也唱了一曲,歌词却指他纨绔少年调戏良家。 “火焰山里面有住良家么?”年轻人叉腰,摇头,叹气。 “你……”梅忒丽气得一伸手摸了旁边的瓶子,对着下面扔去。 这次可不是温州产的漆器瓶了,而是官窑里面出的上好瓷器瓶子,市面上要卖三贯钱的珍品,年轻人一伸手接住,看了看手上瓶子,啧啧有声,“真有钱啊!这么贵的东西都往下扔。” 梅忒丽看他接瓶子的手法,又咦了一声,略一犹豫,大声说:“喂!把我两个瓶子送上来。” 年轻人哼哼,弯腰把那温州漆器瓶子捡起,一手一个瓶子,脚下一点,人在空中一个转折从窗户钻了进去。 梅忒丽也没伸手去接瓶子,只是上下打量对方,年轻人似笑非笑的根本不理会她,眼光只是四处张望。 他随手把瓶子放下,就上下左右打量了起来,这房间里面极大,地上全铺着豪华的波斯手织地毯,房间中间居然还有个白石堆砌的浴池,应该是从地下直接供热,因此看起来水汽缭绕,浴池中间却又装饰着一个高出一截的圆坛,上面不知道种植的什么异种花卉,极为硕大艳丽,在这种热度的温水蒸腾下居然还盛开着。 “你做贼的啊?”波斯姑娘第一次碰上这么个居然不盯着自己看却看房间摆设的男人,忍不住责问。 年轻人一笑,心说美女常常见,可这波斯波利斯建筑风格可就不常见了,刚才在楼下就看那双头牛柱头十分精美,现在看这房间,那木梁上繁琐精美的线条装饰、包裹镶嵌着绿松岩赤血石,啧啧!难得一见啊! “喂!跟你说话呢!”梅忒丽十分不满,“你是大相国寺惠光长老的徒弟么?” 年轻人一愣,“你怎么知道?” 她说的惠光长老就是辽东六老之一的紫髯伯、北侠欧阳春,现在在大相国寺出家,年轻人原本以为这消息全天下也没几个人知道的。 梅忒丽得意笑了起来,“不然你以为我会让你这样獐头鼠目的人随便进本姑娘房间么?刚才我看你伸手接瓶子的手法就认出来了,我义父许亚德跟惠光长老是知交好友,我还跟长老学过几天达摩刀法呢!你是长老新收的徒弟么?你的波斯语很不错啊,在哪儿学的?刚才哼的那首歌也有几分味道,塔赫里尔真假声混合得很好啊!一般的波斯诗人都没你唱的好。” 年轻人耸了耸肩膀,“惠光长老是我大哥,至于波斯语,很难学么?” 波斯文化一度高度发展,后来波斯被阿拉伯人征服,但是传统音乐却保留了下来,向来以婉转曲折、柔美抒情的旋律和充满诗情画意、富有浪漫色彩的风格而享誉大名,梅忒丽便是以异国情调的歌声和忽而高亢忽而低昂的传统波斯塔赫里尔真假声混合唱法而著称,人称“火焰歌神”。 梅忒丽哦了一声,抿嘴一笑,长长的眼睫毛一阵扇动,“臭美得你,跟本姑娘比起来,你可就差远了。” 年轻人笑笑,“这可不一定。” 梅忒丽看他一笑下满口白牙,有些生气,“你这人,也太不谦虚了。” 他可没谦虚的好习惯,四处看了看,恰好看见旁边矮塌上一把乌德琴,走过去随手拿起拨动了几下,然后递给了梅忒丽说:“这东西我不会弹,我哼个调子你弹好不好?” 波斯姑娘听他说话似乎要显一显自己的本事,当下走过去一把拿过乌德琴,“你哼我弹,简单的曲子我还是能应付的。”她的意思是自己能根据对方哼唱随手弹奏出来,年轻人笑了笑,低头一寻思,随口哼了一首曲子。 这曲子一哼出来,梅忒丽呆了呆,但随手还是轻轻弹拨,尽量配合对方的吟唱。 声音先是低沉的男低音,接着渐渐高亢起来,又慢慢尖细,一时间高音、滑音、装饰音……也不知道用了多少,而且音色圆滑细腻,颇有雌雄莫辨的味道,那声音跨度之大直如峡谷起伏一般,梅忒丽自信自己也绝不可能达到那样的音域跨度,再次呆滞,手上忍不住停止了弹奏。 其实,年轻人用的都是一些繁复华丽的技巧,颇有卖弄之嫌,只是这些技巧在这个时代尚未出现罢了,若说本身嗓音和功力,他比起梅忒丽可是差远了。 他这会儿越唱越来劲儿了,嗓音一变慢慢低沉下去,梅忒丽身为火焰歌神,怎么能听不出来,这显然是要为最后的高潮作铺垫,那嗓音听起来直如泉水在山涧盘旋轻撞,清脆悦耳,却又彰现着马上要百丈堕落的强烈堕落…… 波斯姑娘忍不住就心揪了起来,似乎连喘息都有些憋闷。 果然,年轻人声音一缓,双手一撑之下声音细微到极致,几不可闻,但胸前却慢慢饱涨了起来,显然是一口气吸足了。 “啊……” 他一个高音扔出去,嗓音迅速拔尖,直如一根钢丝抛向云霄…… 梅忒丽隔壁的房间恰好就是火焰山老板哈塔米的房间,他刚正沮丧,这会儿听见让自己头疼的姑娘居然在房间练唱,虽说音域不知道为什么不如往日优美,但嗓音起伏转承似乎比往日要强一些,一张胖乎乎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顿时手舞足蹈就拿了珍藏的水晶杯要倒酒庆贺。 这时候,隔壁声音渐渐细微下去,他刚要仔细倾听,那声音突然拔尖直穿入云霄一般,手上水晶杯子“啪”一声就顿时碎掉了,把胖子自己吓得往地上一坐,看着手上破碎的水晶杯发呆,耳朵里面尽是尖细的声音在盘旋…… 年轻人前后哼的其实大相庭径,尤其最后一段,音域转换之快,就算他练过狮子吼,也感觉有些吃不消,好歹一个高音拔尖唱完,觉得也有些脸红耳赤,倒像是唱京剧原本唱小生结果唱成了铜锤花脸。 大口喘了两口气,他抓了抓腮部,自觉不好意思,心说自己毕竟不是专业的,“我难得唱一回,让你见笑了。” 梅忒丽直愣愣看着他,把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还没回过味来,波斯姑娘就直接把他扑倒在地,“你一定不是男人……”说着伸手在他身上乱摸。 她这种反应倒也是正常的,毕竟,火焰歌神居然唱不过一个男人实在让人接受不了,当然只好怀疑对方是女扮男装了。 伸手在对方胸前摸了摸,没异常啊!她不甘心,心说难道是景教唱圣咏的男童阉割后…… 想到这儿,她伸手就去解对方腰带,年轻人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双手在自己胯间死死按住她的手,“你干什么?” 由于男童阉割后长大了唱起高音、装饰音、花腔技巧等十分轻巧灵便,甚至比女高音还要胜出一筹,在中世纪的西方大行其道,此时虽然还没开始盛行,但是的确已经出现了。 “阉割的,一定是阉割的。”她实在是抓狂了,使劲扯开对方的手,如果让她承认对方用假声就能超过自己,那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的。 这会儿她的力气居然说不出的大,居然使劲扯开了保罗的腰带,可伸手进去,却呆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年轻人被她趴在自己腿上双手握住那里,自然就起了男子的生理反应,想起来罢,有些舍不得,继续坐地上让对方这么握着罢,似乎也太尴尬了些,脑子里面就有些天人交战了,颇英俊帅气的脸上表情古怪得很。 还好,最先做出决定的不是他,而是梅忒丽,梅忒丽感觉到自己纤手中慢慢饱涨,也突然害羞,她刚才只是一时情急,可毕竟还是清倌人身份,火焰山的绝技“火焰红唇”跟她这个歌神是几乎不搭界的。 不过……她脸上飞起两朵红晕的时候突然想到,对方歌技如此,为什么不让对方收自己做徒弟呢? 想到这儿,她就直接开口了,“喂!那个……我拜你为师跟你学唱歌好不好?” 年轻人正销魂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突然听波斯姑娘说要拜师,下意识摇头,心说自己哪儿够格啊!虽说跟大哥学了狮子吼,胸腔一吸气之下音域之高昂宽广和变化之快,恐怕要算此刻天下的第一人,可真要说起来,不过也就是卖弄一下花腔唱法罢了!刚才基本是滑音共鸣出来的假声,真实功夫比人家姑娘差远了。 此时的西方文艺复兴尚未开始,艺术只是被宗教和领主们所独占,吟游诗人这个职业也要大约再过一百年才能正式普及,各种花式唱法还没出现,西方的确还没有进入艺术的最高领域呢!歌剧和美声唱法都要等到十六世纪末才会出现。 梅忒丽见他摇头,心有不甘,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被别人打败终究让她失去了理智,一时间,居然忘记了羞耻,脸上神色古古怪怪转变了几下,接着眼神一凝,似乎下定了决心,弯腰低头,就轻轻吻住了自己手上握着的那里。 年轻人浑身一抖,看着波斯姑娘匍匐在自己腿上,满头乌丝,口唇轻动,偶尔一抬眼,扇子般的眼睫毛下大眼睛飘过一丝羞涩,可动作却没停下…… 一时间,只觉得那温暖轻轻包围着自己,也不分东西南北,也不知道身在何处,晕晕糊糊双手撑在地上铺着的华丽波斯地毯上。 “嘶……”他正痴迷,突然觉得被什么东西一刮,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呜……对不起,我……”梅忒丽含糊道歉,这时候都这样了,也无所谓别的了,她双腿轻蜷往对方胯间又跪近了些,侧过半边脸儿看着那人,对方英俊的脸上似乎有些痴迷,顿时,也不知道一种什么情愫升起,只觉得心中酸酸涨涨古古怪怪的…… 随着她动作越来越熟练,年轻人只觉得自己宛如孙猴子行走在火焰山上,四周温度渐渐升高,前面一片蒸腾扭曲,似乎要把自己给往死了揉搓绞扭,头晕脑涨心虚眼花之下,估计芭蕉扇来了也扇不住,顿时就要呕吐…… 难道火焰红唇这种东西也有无师自通这一说么?他迷迷糊糊想。 波斯姑娘慢慢抬头,小猫舔嘴一般伸出舌尖在唇边一舔,轻轻伸手擦拭了一下嘴角,满脸红晕,慢慢蜷缩在他的怀中,昂着下巴,眨巴眨巴大眼睛瞧他,眼睛中也笼着一股水汽,说不出的异样情愫。 年轻人羞愧,他的脸皮说薄不薄,说厚不厚,可刚才这一遭的确有些叫人尴尬的,看着眼前波斯姑娘稠密且修长的眼睫毛下那双眼,心说现在这时候,再说什么都白搭了。 两人就这么古古怪怪半拥抱着,良久,梅忒丽觉得腰间被一物顶着,伸手就去挪动…… “你让我先把裤子穿起来行不行。”年轻人脸上一红。 好歹有过了刚才的亲密接触,男女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一旦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就…… 梅忒丽狠狠捏住对方,自己却也脸红了,眼中秋波流转,一副“你这个死淫贼”的表情味道。 “喂!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保罗,陈保罗。” 引子 想跟四海馆主睡觉 胡饼巷,这里大多都是良善人家,居住着小商贩、手工业者、胡饼店的掌柜、药店的帐房……这类的人家,因为第一个居住者是胡饼店老板而得名。 李三娘就住在胡饼巷,年方十九,是胡饼巷出名的美人儿,丈夫姓李家中行三,因此左邻右舍都叫她李三娘。 这李三从小跟李三娘定的亲,他长大后不学好整天喝酒鬼混,没几年就把家业败落了,李三娘老父是个私塾先生,也没反悔当初定下的亲事,依然把十五岁的李三娘嫁了给他,后来李三跟了东京城闻名的大泼皮过街鼠张遥做了泼皮混混,把老父老母跟岳父活活给气死了,李三娘哭了一场,也认命了,依旧一心操持家业,左邻右舍没一个不惋惜的,那实在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那大泼皮过街鼠张遥有一次看见了李三娘,垂涎得不得了,就暗底下给李三出了个主意说:你这浑家端丽,不如做个半掩门的,哄骗人家金银钱财使用,人还是你的,钱财哄来了也是你的,你又不少半块肉的,实在是一桩天上掉银子的买卖呀! 李三听了老大的话,回去先是一番羡慕,说看某某家中老婆整天穿红戴绿,跟那些少年公子调笑,实在是一桩好生意,李三娘死活不从,他跪在老婆跟前哭诉,然后又喝酒撒泼,反正流氓泼皮那套都拿出来用在了自己老婆身上。 李三娘用手上仅存的一点儿私房钱买了金银宝钞在公公婆婆和父亲坟前烧了,三老坟前,她足足跪了一个下午,自觉一辈子的泪水也都淌干了,回家后就做起了半掩门的生意。 李三娘怎么个美法,过街鼠张遥光顾过后曾经做过一首打油诗:两撇柳叶眉,一段风流腰,白嫩生生腿,三寸金莲脚。 女人都是感情动物,这既然是出来卖,自然想卖个得趣的人,即使没有,心里面也得有个念想,李三娘自己那个帽子绿油油的乌龟老公李三是不必想他的了,这东京城最近最出名的年轻人有两个,开封府的总捕头御猫展昭和四海武馆的馆主保罗。 展昭什么样子没见过,不过保罗馆主她倒是瞧见过几次,那人以整日在东京城四处闲逛而出名,有一次恰好还和她擦身而过,她当时稍微一踉跄,对方扶了她一下,一咧嘴,满口雪白整齐的牙齿,笑起来一双极明亮的眼睛也有些眯起,顿时间阳光明媚一片,当时,她只觉得自己冰封的心“喀嚓”一声,似乎裂开一般,自此,她对这人就上了心。 这天,月上柳梢头,胡饼巷李三家,两只家猫在屋顶“喵呜喵呜”互相凄厉地一高一低对应着,屋子里面恰有男女也在呻吟。 “小娘子这身子,细皮嫩肉,恨不能一口吞了……” “唔……嗯……保罗……” 李三娘是标准的北地女子,叫起来极有淫声,这会儿声音越叫越响,保罗两个字清晰入耳,还叫出了许多花样,那嫖客又不是傻子,气得脸都白了,急急完事扔了一锭银子就走。李三正在前院喝酒,看见大客户出来,赶紧问好,结果嫖客甩了一个大耳刮子给他,“好个泼货,没得消遣大爷,你那浑家一边跟大爷做事一边叫唤那四海馆主的名字做什么?混帐东西。” 还好,打了一巴掌又扔了一块七八钱重的碎银子,气冲冲出门了。 李三捂着嘴巴弯腰捡起银子,心说这可是个大客户不能得罪,最好让老婆去赔礼道歉,才能多骗点钱财,不过……那个四海武馆的馆主什么时候嫖过自己的老婆?得去问问才行,听说那家伙吃人不吐骨头,嫖完了还要姑娘倒贴钱财的。 他进了后院急忙推老婆的房门,李三娘面无表情,头上发钗云鬓乱做一团,隐约还有鲜血从发际慢慢渗透出来,此刻正坐在床边收拾身上衣裳。 也没注意她头上血迹,李三急急问:“那四海武馆的馆主什么时候来过?” “不曾来过。” “那你叫人家的名字做什么。” “我爱叫谁就叫谁。”李三娘脸色异常难看,她自从做了这半掩门生意,学了个转移念头的法子,眼睛一闭当被狗咬了,至于今天叫这么大声,还真是第一次,所以李三也有些奇怪,心说她十五岁嫁给我,足足四年了,那可是床上极木头的一个人,连亲嘴儿也不肯的,怎么今天这么放浪?难道是被那个保罗馆主开发过了食髓知味迷恋上了男女之事不成? 原来,刚才匆匆出门的那嫖客家私万贯,偏爱半掩门的,还声称老婆是别人的好,他花钱购了一贴皇宫大内流传出来的春药,据说连万年贞洁寡妇吃了也会动心的,自然忍不住急急出来试试效果,偷偷放进了李三娘的酒杯里面。 果然,有春药助兴就是不一样,李三娘叫床了,只是……叫的是别人的名字。 出来嫖妓图的就是开心,这腔调谁受得了啊!自然就急急完事甩了银子就跑,倒是李三娘,被那完事的嫖客推倒,脑袋在床杠上一碰,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清醒了过来,回想起刚才,死的心都有了。 李三毕竟是要靠老婆哄银子的,看她脸色不好看,笑着上去赔礼,接着说:“实在不是我小气,那个人是万万喜欢不得的,那是什么人?风月圣手,花丛里面的魔王,十二万分会凑趣的人,红颜知己满地跑,再标致的姐儿也要倒贴银钱的,这样的人,吃人都不吐骨头的……” 这番话非但没劝住李三娘,反而让李三娘心里面更热了,“能跟他睡一觉,我死也心甘,好过日日装出笑脸面对那些下贱没趣的男人。” 李三看没劝住,冷着脸,“你也得看看人家愿意不愿意睡你才行,咱东京城四大花魁之首阮大家当初清倌人身份陪他,泼水似的在他身上使银子,那还不是两天打鱼三天晒网偶尔去鸾凤楼留宿……” 李三娘听了这话,脸色惨白,坐在床边一言不发,想到刚才情形,一时间觉得自己才是最下贱的女人,悲从心来,却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她木呆呆坐着,千万个念头在心中瞬起瞬落,最后得出结论,自己眼前的道路,就是行尸走肉一般,活死人罢了。 看她这副模样,李三哼了两声,转身出门。 刚走到门口,一道寒光一闪,喉咙上血丝一条,瞬间裂开,喷出血水来,这时候他才看见门外站着一个白衣胜雪的年轻人,眼神冰冷看着他好似看一条狗。 那人杀了李三,顺手把软剑在李三身上擦了两下,慢慢走进房间,李三娘张大嘴巴,吓得连叫也没叫出来。 哼了一声,年轻人说:“这样的男人,再多也杀了,要了干什么?” 李三娘平静了下来,“你要干什么?劫财?银钱首饰在床下。劫色?我只不过是个娼妓,随便罢!当被疯狗咬了,最好再送我一剑,反正这日子也没什么好留念的。” 那人听了她的话,啼笑皆非,收起软剑,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仔细打量。 看李三娘走过去抱着李三的尸身发呆,这年轻人倒有些同情对方,心说这女子心地不坏,倒真是个可怜人,只是嘴巴却没客气,“既然这样,我就帮帮你,来世再投胎好人家,千万别再嫁错了人。” 李三娘呆滞了一会儿,低声自言自语:“死便死罢!只是……没跟一个贴心的男人,这世上是白来了。” 年轻人看她外表也不过十六七岁少女模样,怕是刚结婚没多久,却如此彻透生死,也有些好奇,“你还有什么心思未了的?说出来听听,说不定我可以了你一个心愿。” “我想跟扬州门四海武馆的馆主陈保罗睡一次。”李三娘神色平静,似乎在说今天的白菜才一文钱一斤一般轻松,其实却是临死前的疯狂。 年轻人哦了一声,眼神锐利盯着她,“你确定?” 李三娘点了点头。 年轻人笑了起来,宛如雪莲花盛开在绝壁,说不出的俊俏,“这倒真是有意思,扬州门的四海馆主么!” …… 扬州门,东京外城的一个水门,从这里顺汴河往北过了角子门往西就是名满天下的大相国寺,而继续往西,就是州桥,东京八景“州桥明月”的所在,全天下风花雪月最盛的地方,这里可以说是东京城水陆要冲。 只要是江南过来的船只,扬州门是必经之地,因此这里是江南的丝绸大米瓷器等货物的集散地,整个东京城最忙碌的水陆转运码头,每天从这里来来往往的船只足有上千。 交通便利,商贾云集,劳力满地,这样的地方龙蛇混杂,这里聚集着形形色色的人,有大腹便便腰缠万贯的商贾,有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侠客,有小偷有骗子有相士有婊子……真正的三教九流。 这地方,有点像是后世美国纽约布鲁克林的贫民区,治安不大好,政府想管也难管。 因为这里人口实在太多,贫民劳力阶层占的比例很大,东京城有户在籍的人口过百万众,扬州门这儿就足足十几万,东京城差不多五分之一的人口都聚集在这小小地方,街道小巷跟迷魂阵似的,还有汴河活水,水陆两便,每天进出人口数量庞大,怎么管?毕竟,这里是外城区。 这样的地方,自然就容易滋生黑暗,泼皮混混满大街,打架斗殴天天有。 东京城是个四方型的城池,分内外三层,最里面是大内皇城,然后是内城,最外面则是由周长五十多里的罗城围成的外城,这种三重城墙的城市格局,对后世的影响可谓致高深远。 而东京城的繁华,从地图上来看的话,恰好是一个八角型,这被切去的东南西北四个角,东南角的扬州门是贫民区、东北角的陈桥门是驻军的、西北角的卫州门是高官显贵们的后花园、西南角的新郑门外是大内的琼林苑。 开封府的包拯为了扬州门的治安问题焦头烂额,不止一次上书请求拨款子增添开封府的人手,可赵官家尚未亲政,太后在许多方面也不愿得罪首辅执政庞太师,而包拯和庞太师向来不对路数,因此被把持朝政的庞太师卡着,款子死活就是下不来,不少官员也乐得看包黑子(这个黑是说他铁面无情不讲交情,其实包拯是个典型的白面书生)的热闹,谁叫这家伙做官太清,得罪人多呢! 三年前整个武林闹得沸沸扬扬的“五鼠大闹东京城”的故事,其实也就是名满天下的陷空岛五鼠跟开封府以王朝马汉张龙赵虎为首的几十个衙役们在扬州门混乱地打了一架罢了,当然,结局是五鼠胜出。 在三年前开封府衙役们和陷空岛五鼠打了一架后,扬州门剩下的最后一家武馆也搬离了这里。 混饭难啊!不是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么,何况扬州门这么一个人口稠密的地方,简直就是江湖中的江湖,都快成武林圣地了,如果在大街上看见两帮人马刀剑相交打群架,别惊讶,这儿武林人士打架是一道特别且靓丽的风景线,在别的地方,即便是号称烟花天下第一的繁华扬州,也不 第零章 开幕式 (2) 可能每天看到这样的好戏。 就连这里的说书人,说的也是武林奇闻逸事,因为不说这个就会被扔臭鸡蛋。 在这么个地方,开武馆需要多大的勇气?需要多深的功夫?需要多厚的人脉? 不过凡事必然有例外的,两年前,扬州门又开了一家武馆。 武馆名字很普通,四海武馆,馆主一个,兼总教头,带着一个师侄,兼教头,整个武馆就俩人。 首先看不惯的自然是本地的泼皮混混,没事就一拨拨上门挑衅,最高峰一天足有二十几拨人上门。 不过一个月后,再也没本地泼皮上门捣乱了。 因为那位年轻的馆主拳脚功夫实在太厉害,每次都是一个人把一帮人打得满地找牙。 有一个精通拳脚的本地资深泼皮甚至说,如果四海武馆馆主去参加三年一度的天下第一相扑大赛(天下第一相扑大赛,这好比千年后的超级女声比赛,真正的名家高手是不屑于参加的,您见过孙燕姿或者蔡依琳参加超级女声么?不过即便是这样,还是有无数的练武人士参加比赛,希望借此步入真正的武林高手行列),绝对是稳拿前三的。 由于四海武馆的“凶名在外”,连带着所处的几条街治安都好了不少,那些本地泼皮的确很是忌惮四海武馆。 而四海武馆的馆主也是一个有趣的人,开馆后广收门徒,拜师费是—— 十个包子。 对,就是十个包子,这恐怕是整个大宋朝最便宜,不,应该说包括大辽、西夏、大理、渤海、吐蕃、回鹘、黑汗等国甚至是漠北那些强大的游牧部落蒙古(后蒙古部落联盟分裂为泰亦赤兀惕和乞颜两大部落)、塔塔儿、篾儿乞,海外高丽、扶桑等等一起算上,最最便宜的拜师费了。 这位有趣的馆主姓陈,叫陈保罗。 有人说这位保罗馆主是北侠欧阳春的师傅石富在海外仙山收的弟子,又有说他是双侠丁兆兰、丁兆慧的妹婿,还有人说他是景教教主魏玛丁的徒弟,又或者是拜火教大长老许亚德的知交,反正都是把他跟各路出名的侠客高手拉上各种的关系。 种种传闻不一而足,最离谱的居然还说他曾经是一榜武状元,被当朝公主看中,差一点成了驸马都尉,因为借口家有糟糠,因此被刘太后不喜,心灰意冷之下挂印辞官开了这家小武馆。 当然,传闻毕竟是传闻,其实,许多传闻中只有半个传闻是真的,那就是北侠欧阳春的确是他名义上的师兄,为什么说半个呢!因为这位保罗馆主除了拳脚,其余功夫几乎都学自欧阳春,因此严格来说他们是半师半友才对。 四海武馆开张后不到三个月,东京城发生了一件足以影响整个江湖格局的大事情,南侠展昭应聘开封府,时年十六的赵官家微服开封府,大约是想跟包黑子联络君臣感情,恰好看见展昭舞剑,一时见猎心喜,居然要跟展昭比武。 展昭那是什么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南侠,眼眉通挑之人,赢得十分巧妙,让官家输也输得倍儿有面子,乐滋滋的金口一开,封殿前一等侍卫,从三品衔,许他带刀见驾,并夸为天下第一忠勇好汉,还赐了一个封号,御猫。 纵观大江南北,天底下再没有比他更风光的江湖人了。 一年前,大宋又发生了许多大事。 首先是十七岁的官家大婚,大婚后的官家自然就要亲政了,垂帘听政多年的刘太后逐步让权与官家,仁宗帝正式亲政,首辅执政庞太师依然受重用。 其次是北边大辽国乘宋帝大婚之机兴兵二十万犯边疆,宋守兵节节败退,以八贤王、老臣寇准、老将军呼延赞、开封府包拯为首的一干官员力抗庞太师一派议和,保举沉寂多年的天波府杨家挂帅出征,官家御口答应,天波府杨家一门寡妇用了短短半年,迅速稳定了边疆危机,宋辽在边疆对峙,两边使者往来不断,战争暂时停止了,天波府再一次走上了政治舞台。 而寇准包拯等保举天波府的官员自然也有封赏,御猫展昭的顶头上司包黑子素以清流才学著称,因此带职龙图阁大学士,包龙图的叫法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虽说龙图阁上面还有观文殿大学士、资政殿大学士等职,但龙图阁奉藏着太宗皇帝御书、御制文集及典籍、图画、宝瑞之物,因此上,带职龙图阁大学士标志着他得到了刚刚亲政的仁宗皇帝的信任。 武林中,陷空岛五鼠也是在这个时候,广传武林贴,声称展昭的御猫称号是看不起他们陷空岛五鼠,不过时近年关,不想扫了武林同道过年的兴致,来年春暖花开时,要再次大闹东京城,除非展昭自己辞退御猫这个称号,这个武林贴,便是日后脍炙人口的故事“五鼠斗御猫”的由来。 咱们的故事,就从春暖花开时,五鼠进了东京城要大战御猫展昭开始。 正是在这一年,陈保罗踏上了“天下”这个大舞台。 第一章 十个包子的学费 保罗馆主其实很穷,能不穷么,拜师费才十个包子,胃口大一点一顿早饭就没了,幸好那些学生的父母大多都是街坊邻居,时不时送点时鲜果蔬,一年三节还有奉敬,加上也有不少有钱的商人子弟学生,因此没饿死还略有小钱。 不过,跟其他武馆比起来,那可就差远了,譬如大相国寺旁的镇威武馆,年收入上万贯,武功教头几十个,弟子几千,一人吐一口唾沫恐怕都能把四海武馆给淹了。 四海武馆其实就一个方圆百来丈的院落,墙壁上白灰几乎剥落干净,露出里面的青砖来,大门上的油漆也早就没了踪迹,唯有门口的一对石狮子,倒还有些气魄,让大门上方悬挂着的“四海武馆”招牌多了几丝威猛气派。 此刻天气还早,不过街面上行人倒已经不少了,毕竟,这里大多数人家都靠劳力吃饭,早起多干活就等于多赚钱。 武馆对面的包子铺正忙碌着,热气在粗布拉成的棚子下面蒸腾,让春寒料峭的早晨多了一丝暖意。 包子铺老板姓白,江南扬州人氏,在这里开包子铺二十几年了,浑家过世早,只剩下一个女儿,他打理小店,凭着物美价廉,很是赚了点钱,倒也很自在滋润,也不去考虑续弦的问题,一心只想日后让女儿嫁个好人家。 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男孩站在包子铺前,从怀里面摸出几个铜钱来,“坚伯,十个包子。” “咦!石头,你买包子做什么?”白坚看了男孩一眼。 “我想……”男孩有些忸怩。 “怎么?你也想进四海武馆学武?” 男孩点了点头。 白坚叹了口气,“保罗是个好人,十个包子拜师费恐怕整个大宋朝就他这一家,不过石头啊!俗话说穷文富武……” “爹!穷人就不能学武啊?”旁边一个穿着青布衫梳着双丫明眸皓齿的少女端着盘子正要给客人送包子,听见她老爹的话,忍不住就插嘴了,“保罗大哥人帅功夫又好,还善良,考武状元都行,跟他学功夫当然好。” “雪丫头怕是想嫁人了。”一帮子熟悉的客人听见了这番话大声取笑起来,“学武跟人帅不帅有什么关系……” “呸!狗嘴吐不出象牙。”被称作雪丫头的少女脸红,手上包子“嗖嗖嗖”就扔了过去。 “啧啧!包子西施扔包子啦!老白,这包子可不能收我们的钱啊!” 百姓的生活就是这样,每天,从一个充满欢笑的早餐开始。 正嬉闹着,对面四海武馆的大门“嘎”一声开了,从里面慢步走出一个人来。 如果好莱坞的乔治·卢卡司有机会看见这人的衣着的话,绝对会大声惊呼盗版,因为这家伙一身打扮分明就是“星球大战”里面杰迪武士的装束,可惜的是,卢卡司恐怕没什么机会来一千年前的中国。 外面一件长及地面带兜帽的黑色袍子,里面土黄色紧身装束,腰间一根四指宽的牛皮腰带,脚下也是花了大价钱定做的牛皮靴子,其实这身装扮没给别人带来多大的困惑,因为小亚细亚的僧侣服饰和这个差别不大,而东京城向来以包容性和见怪不怪闻名。 出来的就是四海武馆的馆主保罗,一脸懒散的笑容,在包子西施白雪儿的眼中,保罗大哥的笑容就跟天上的太阳差不多,看一眼就让人头晕目眩,而刚才食客们的调笑加上保罗的突然出现让她忍不住脸红,低下头赶紧忙活,却不知道做什么,手忙脚乱连包子都送错了,自然惹来阵阵大笑。 “嗨!坚叔,早啊!各位街坊邻居也早,雪丫头,十个包子。”保罗穿过街道笑着打招呼,即便是回到了一千年前,他身上依然带着那种典型的美国气质,健康、阳光,加上他很有魅力的脸蛋和与众不同的打扮,的确是对少女杀伤力很大。 白坚笑了笑,指着看见偶像后讷讷站着的男孩石头说:“保罗啊!今天你早饭钱可以省下来了,石头刚买了十个包子,准备要去四海学武呢!” 保罗的胃口恰好是一顿早餐十个包子,这也是他为什么收拜师费十个包子的缘故,起码早餐能捞到嘛! “怎么?你也要学武么?不过你妈妈身体不好,你再学武家里面负担会很大哦!”保罗看见男孩后走到他跟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穷文富武绝对不是一句空话,练武表示体力消耗极大,自然胃口也大,需要良好的食物来补充,再加上一年三节给师傅的孝敬钱,大宋朝虽然富足,但是也还没富足到让每个人都学得起武功的地步,毕竟,这是一个资产阶级刚刚萌芽的封建社会。 小男孩石头挺着胸,发育不好的身体让保罗一阵感叹,心说现在的大宋朝可比同时期的欧洲要强多了,说是天下第一富足的国家也不为过,不过扬州门虽然是东京最繁忙的水陆转运码头,但是大多数的居民的确只能算贫民,依靠劳力赚钱,眼前小男孩石头和寡母相依为命,他妈妈为人家浆洗衣服赚钱,但是身体羸弱,赚的实在不多,让儿子学武的确勉强了。 “为什么要学武啊?” “长大了当禁卫军吃饷,就能让我娘生活好。”石头的腰杆挺得更加直了。 宋朝军饷丰厚,每年军费支出两千万贯,几乎是全国税收的四分之一,禁卫军又是待遇最好的军种,一个普通禁卫军的军饷是三十贯一年,这对于普通的五口之家,已经能吃喝一整年了。 他略微犹豫了一下,就从小男孩手上拿过包子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接着伸手在腰间摸出十几个铜钱来塞在对方手中,“我记得你妈妈好像最近身体不好卧病在床,先拿这个钱去给你妈妈买药,然后再到四海找风师傅,你这个学生我收下了,咱们就这么说定好不好?” 小男孩坚持不肯接受保罗的钱,可保罗却说如果这样就不收他这个学生,小男孩自然说不过他,眼眶里面噙着眼泪,拿着铜钱转身就跑。 “石头!” 小男孩转身。 保罗扔过去两个包子,“先吃两个包子,不然跑不动路的。” “保罗,你这个人心地是善良,不过老是这样下去,再多的钱也不够支撑呀!”白坚看着保罗直摇头,显然对他的做法虽然欣赏但是不赞同。 而雪丫头的少女心思早就被保罗的行为感动,眼眶都红了,对于老爹的罗嗦很是反感,擦了擦手,她小心地给保罗装了一大碗鸡丝羹,“保罗大哥,别理我爹,他就知道赚钱。” “赚钱也没什么不好啊!”保罗咧嘴一笑,“我现在就只恨赚不到更多的钱,对了雪丫头,这碗鸡丝羹算不算钱?送的话我吃,算钱我可不吃了。” 白雪儿心中大恨,这人,每次都得说那么明白,你不说难道我会收你钱么?当这么多人面说出来我不收多难为情啊! 她恨恨跺脚,“三文钱,老规矩挂帐。”嘟着嘴巴转身走了,旁边白坚摇了摇头,老头对自己女儿的心思清楚着呢,也不想去多嘴。 “挂帐也行。”保罗咬了一口包子,很是舒坦地喝了一大口鸡丝羹,“嗯!雪丫头,再给我添点儿辣椒。” 吃早点自然要聊天,何况食客们生活在扬州门这么个每天都能看见江湖人物比武的地方,若不谈点儿江湖逸闻武林典故反而奇怪了。 “保罗馆主,听说了没?陷空岛五鼠发出武林贴挑战御猫展昭展大侠,据说近日就要到东京城了……” “你说这五鼠对上御猫,到底谁会赢呢?” “废话,猫抓老鼠天经地义……” “那也得看情形了,一个猫对付五个老鼠,我看,难,据说那陷空岛五鼠个个都是高来高去的豪杰,上山能打老虎下海能擒蛟龙的。” “可不是,三年前五鼠闹东京,跟开封府王朝马汉张龙赵虎打了一场,我可就在旁边瞧着呢,嚯!那架势,真真是不得了。” 众人七嘴八舌,保罗只是笑着吃东西却不说话。 “什么五鼠御猫的,我看都不如保罗哥哥。”大声说话的是包子西施白雪儿,她说这话,纯粹就是对保罗的盲目自信。 “姑娘的意思是说五鼠斗不过御猫喽?”街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穿白衣的年轻人,突然插嘴说了一句,说完慢慢走了进来,“老板,五个包子一碗鸡丝羹。” 年轻人衣衫雪白,里面是紧身长衫,外面一件宽袖锦袍,长发在脑后随意绑着,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玉般的额头前,额下两眉飞起入鬓,显然是个十分自傲的人。 白雪儿在扬州门这地方难得看见如此俊雅人物,看那白衣青年目不转睛盯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挺了挺胸说:“老鼠再怎么厉害也还是老鼠,保罗大哥在咱们扬州门这带谁不知道,考武状元轻而易举的,武状元打老鼠,那结果还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么!” 一众食客被雪丫头的话逗笑起来,武状元打老鼠?这也太……太离谱了。 白衣青年挑了挑眉,接着嘴角一撇,像是微笑了一下,“哦!那有机会一定要看看这位能轻而易举考武状元的保罗……”说着低头,喝了一口鸡丝羹,慢条斯理吃起包子来,这人气质孤高傲雅,就算坐在这包子铺中,感觉却像是一朵雪莲盛开在天山绝壁一般,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要看他?那还不容易,喏!就是这个。”白雪儿得意,总觉得保罗的威风就是自己的威风一般。 保罗习惯使然,都是坐在最角落,这时候不得不抬头笑了笑,“雪丫头可别乱说,我要真能轻而易举考武状元老早就去了,何必开个小武馆赚钱呢!这位壮士,小姑娘年轻没见过世面,见笑了。” 那白衣青年仔细打量了一番保罗,虽然觉得对方打扮怪异,但是的确看不出什么威胁感来,年纪轻轻一张脸蛋,放在桌子上面的一双手也毫无任何练剑或者练奇门功夫的痕迹,笑起来甚至还带着孩子般的感觉,这样的人,不可能是江湖人物。 他慢慢低下头,又喝了一口鸡丝羹,这才说:“久仰!” 一句纯粹的江湖客套话后就再也没话了,保罗似乎一点儿都不介意,笑了笑继续对付桌子上的包子。 保罗不在意,可白雪儿却着急了,睁大了眼睛说:“我怎么没见过世面啦!上次那个大泼皮过街鼠张遥带着二十几个混混踢馆,不是被你一个人给打得滚地葫芦似的么!” “那些地痞怎么能跟江湖上的成名大侠相比呢!”保罗照样毫无脾气,“这也是为什么人家叫钻天鼠翻江鼠而他只能叫过街鼠的原因啊!” 那些食客觉得保罗这话说的有理,纷纷赞同,白雪儿看正角儿使劲贬低自己,别人又没一个帮自己说话的,心里面把保罗那个恨啊! 女孩子家的英雄情节让她不计较后果,忍不住说了一个秘密,“当时那个张遥手上拿着禁卫军连弩营的诸葛连弩,都上了弦了,有两根铁矢在上面呢!你不是一抖手一道亮光就把他手上的连弩给打掉了么,我在旁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当时就这么近。” 她说着,手上比划了一下,也就是包子铺门口到里面的距离,两丈不到。 诸葛连弩是军队高级武器,一把连弩价格上千贯,而且有钱也买不到,只有禁卫军连弩营寥寥数百人装备,上弦瞄准的连弩威力无匹,两丈不到的距离被上了弦的诸葛连弩瞄准,恐怕就算是号称轻功天下第一的钻天鼠也难以逃脱罢。 保罗嘴角抽动了一下,勉强笑笑,说:“那只是一把普通弩箭,吓唬人还可以,禁卫军的装备怎么可能随便落在泼皮混混手上。” 众人想想也是,江湖人佩剑带刀也还罢了,但是军中利器却万万不可能流落到泼皮混混手上的,何况东京城天子脚下,管制更加严厉,虽说扬州门龙蛇混杂,却也不可能乱到连泼皮都拥有诸葛连弩的地步,不过白衣青年却有些上心了,慢慢皱眉。 保罗实在怕白雪儿再说些什么,起身就走,“雪丫头,老规矩挂帐!” 他刚走到门口,对面四海武馆快步走过一个和他打扮一摸一样的少年来,“坚伯,两个包子一碗鸡丝羹,师叔,等我吃完一起走。” 保罗冲他连打眼色,可他还是走进了包子铺,一眼就看见了在里面如鹤立鸡群一般的白衣青年,忍不住一愣,“白玉堂?” 白衣青年看外面快步走进来一个跟刚才那个保罗一样打扮的少年,张嘴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自己却不认识对方,还没来得及发问,就看见保罗拉着那少年就走,“对不起,认错人了,雪丫头,一会儿把阿风的早点送过来。” 少年被拉回四海武馆,刚进门,少年一把挣脱,“干吗啊!他锦毛鼠又不是什么三头六臂,你怕什么?” 保罗伸手在他头上一个爆栗,“你是师叔还是我是师叔?” 少年捂着脑袋,“什么师叔,你的轻身功夫还是我教的呢!” 正说着,外面有一帮学生进来,一弯腰鞠躬,“馆主早,风师傅早。” 保罗扭头,咳嗽了一声,少年一咧嘴,“我跟师叔说话,你们先进去自己练着。” 等那些学生进去,保罗一伸胳膊搂着少年肩膀说:“阿风,这个……你看,我们出门的时候大哥就说过,不许我们出手胡乱管江湖上的闲事,你随便跟锦毛鼠打招呼是准备跟人家叙旧还是动手啊!嗯?再说咱们俩也不是人家对手呀!” 他刚才第一眼就认出了锦毛鼠白玉堂,好歹他跟北侠欧阳春相处几年,虽然对于江湖上成名人物了解不多,但是五鼠却是知道的。 五鼠这次来东京显然是找御猫展昭的麻烦的,他陈保罗何必自找没趣呢! 少年脸上微微一红,伸指拨开保罗搂着他的胳膊,“哼!就知道拿我爹压我,还师叔呢!整天不干活吃闲饭,你说,家里面油、盐、酱、醋、吃、喝、拉、撒……你管过哪个?洗衣做饭全是我,连教学生都是我,你倒好,外面都说你侠骨柔肠,是十个包子大侠客,有名有利……” 就算保罗这个在一千年后的现代美国长大的人听了这番话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干笑了两声,“这个……我不是要研究秘密武器么!你看。” 他说着献宝似的拿出一个婴儿巴掌大小带着握把的黑漆漆筒状物来。 少年不屑,“切,不就是单筒袖箭么,我身上还有两个呢!给别人或许稀罕,四年前你刚弄出这东西可就给我了。” 第二章 锦毛鼠上青楼 保罗神秘一笑,“你跟我来。”说着拉了他手快步走进旁边的屋子。 进门后随手关门,接着把筒状物对准墙壁,手指头轻扣,只听见“夺夺夺”一阵轻响,墙壁上六根闪亮的钢钉排成了梅花状。 少年吓了一跳,捂着嘴巴半晌才恢复过来,“六根袖箭,你……你怎么弄出来了?” 保罗得意洋洋,“梅花袖箭,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科尔特执法者,可以选择两种发射方式,一种是一根一根发射,一种是全部发射,发射完了可以再压钢钉进去,一丈之内例无虚发。” 少年欢喜地抢过,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真好,藏在袖子里面就算轻功天下第一的钻天鼠恐怕也逃不掉。” “不见得。”保罗摇了摇头,“这东西穿透力还是不够强,如果对方身上有什么宝衣宝甲就难说了,除非正中要害。哎!机簧力道不够,这是没办法解决的,毕竟这么小的东西,如果做成大家伙还差不多。” 他到底不是什么武林世家出身,就算是得了北侠欧阳春传授,毕竟还是差距蛮大,真算起来,大约也就是介于一二流之间,没办法,只好自己动手研究保命的东西了,还好他是工程学院出身,向来心灵手巧的。 “花了多少钱?”少年问到最关键的问题了。 “这个……”保罗支支吾吾,“一起做了两个,花了……” 他慢慢竖起三根手指头。 “三百贯?”少年慢慢瞪大眼睛。 自从保罗开始研究这些在北侠欧阳春眼中应该叫做“机关”的东西以后,实在花了太多的钱,欧阳春对保罗那是莫名其妙的爱护,拿他当忘年知己、弟弟甚至儿子看待,钱财泼水一般使出去,让保罗这个厚脸皮也觉得实在对不起大哥,发誓日后一定要赚无数的钱。 在保罗这个后世美国长大的人眼中,出来混,两件东西是必不可少的,手枪、防弹衣,他最先研究的就是这两样东西,单筒袖箭是早研究出来了,而防弹衣这东西技术含量太高,最后只能用江湖上秘传的老办法,乌金丝加雪蚕丝和人的头发织成背心,当然,名字还是叫防弹衣,阿风想叫乌金宝甲,给保罗否决了。 可惜,防弹衣第一花钱太大,第二缺点不少,最大的缺点就是怕火,因此做了两件就没法做了,再加上保罗身上的行头,最初一年把欧阳春多年积蓄花去了一半。 先期投资总是最大的,刚开始研究袖箭的时候为了弹簧钢片的问题,足足报废了上百管废品,这些钱足够一个普通商人用一辈子的时间去赚。 钱呐钱,保罗心中叹气,尴尬地摇了摇头,依然竖着三根手指头。 “三……三千贯?”少年声音发抖,觉得心往下沉。 保罗干笑了两声,身子往后退了两步,“那个……主要是机簧的问题难解决,我试验了无数次……” “师叔。”少年咬牙切齿,“你……你也太能败家了,我们带出来的钱被你花了精光,那些可都是我……” 保罗一拉门闩飞身出门,“我出去办点事情。” “师叔,你给我回来。”四海武馆的院落响起少年愤怒的叫声,而那些学生似乎早就见怪不怪了,互相看了看,继续练功。 扬州门的埠头上,起码有上万人忙碌着,一派繁忙景象,劳力们在搬运货物,行商们在讨价还价,不时有船只靠岸,船老大大声呼喊:船梆靠岸,卸货啦!扛十件一文铜钱。 郁闷的保罗低着头走在路上,脑子里面不停思索的就是如何去赚钱。 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他的身手考武状元难说但是中个武举还是可以的,何况身上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不少,如果去当捕快抓小偷,说不定还能弄个天下第一神捕的名头。 问题是,他对于中国古代历史实在不是很精通,唯一的一点儿记忆还是来自爷爷从小讲的故事,而且还牢牢记住了一句话“自古伴君如伴虎”。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忙忙碌碌赚了许多钱财被皇帝一句话砍了脑袋,那就没趣了。 他毕竟是在美国嚼口香糖吃麦当劳长大的华裔,很多理念不是一下子就能转变的。 正在胡思乱想,后面一人喊了一声,让他背脊一紧,停下了脚步。 “保罗兄留步!” 他慢慢转身,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白衣胜雪的年轻人。 那个江湖上夸为貌比潘安的白玉堂,人如宋玉的白玉堂,傲气云天的白玉堂,武林俊杰榜第二名白玉堂。 陷空岛五岛主,五鼠之一的锦毛鼠白玉堂。 武林俊杰榜,专评江湖上年轻貌美且有侠名的少侠,俊杰榜前四位,南侠展昭,锦毛鼠白玉堂,白云剑客夏侯仁,负笈书生柳木。 南侠、御猫展昭,随身一把上古神兵巨阙剑,十六岁出道,只用了一年时间,就和扬名武林的紫髯伯欧阳春并列南北双侠,现在又是皇帝身边的红人,简直就是整个天下最风光的江湖人了,成名多年的展昭现在才二十二岁。 锦毛鼠白玉堂,神秘的陷空岛五岛主,这白玉堂凭借腰间一把缠腰软剑霜月,不知道打败过多少武林好手,白玉堂具体岁数迄今没什么人知道,但是武林中人推断,大约在十九到二十一之间。 白云剑客夏侯仁,天下有数的名门正派峨嵋剑派的大师兄,武器白云古剑,十七岁出师,行走江湖五年,闯下了白云剑客的名头,声名一时无两,如果不是展昭,恐怕就是天下最风光的年轻剑客了。 负芨书生柳木,据说是海外仙山归来,吃过可以成仙的万年朱果,二十三岁,武器是一口书箱,叫做“秘笈”,喜欢云游,挑战各路名家大豪,他的武器秘笈怎么用谁也不知道,被他打败的武林大豪也绝对不肯透露,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柳木没输过。 这四个人,合称四杰,声名窜起之快,武功修为之高,绝对是整个武林的异数,更重要的是,这四人都是一时之选的美男子,正因为如此,武林俊杰榜前四被这四个人牢牢占住,大多数江湖人认为这四杰在五年之内是不会出现变化的。 毕竟,年轻、帅气、武功高、成名快,这些条件不是那么容易满足的,功夫比他们高的年轻人或许有,可相貌么,可就难说了,毕竟武功这东西后天努力加上明师传授还能有所作为,但是容貌这个东西,可是打娘胎里面就注定了的。 保罗很清楚,这四个,随便出来一个,自己绝对不是对手。 他曾经得过全美大学生空手道联赛总冠军,不过,空手道冠军回到这一千年前,也只是一颗白菜,当他六年前看见年仅十一岁的欧阳风“嗖”一声窜上树顶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个觉悟。 保罗看着白玉堂眼神中的敌意,就知道接下来的事情无法善了,白玉堂的傲气可是江湖闻名的,雪丫头刚才那一番夸,加上他自己徇异于常人的打扮,让白玉堂动了好奇心。 有时候,好奇心是会死人的。 保罗很优雅地一笑,原本健康阳光的感觉此刻又多了一些温文尔雅的贵族气派,“白兄!” 白玉堂很是好奇地打量着他,从刚才包子铺那个俊俏少女的夸奖中他觉得保罗应该是个没事爱招惹女孩子的花花公子,现在看见保罗的微笑后,他觉得自己的判断又有些错了,这笑容看起来阳光、热情且有礼貌,双目一笑后眯起,甚至有些怦然心动的感觉。 这种笑容他觉得有些熟悉,对了,四年前独闯陷空岛的展昭笑起来跟他差不多,也是这副德性。 不过展昭那是从骨子里面透出来的傲气,而这个人,唯一的不同怕就是没有那傲气。 想到展昭,他又有些恼怒,那家伙的确优秀,可也太不把他们陷空岛放在眼中了,当时五鼠中就他一个人在陷空岛,结果自己和展昭比武,输了一招,生平第一次输。 “不知道保罗兄师承何人?”白玉堂施施然走过来,保罗有些恍惚,似乎以前看电影的蒙太奇镜头。 那白衣胜雪的青年,在街道上,人群中,就这么走了过来。 这人的气势实在太强了,保罗心中有数,后世的武功,缺的就是这个,自己这个美式空手道冠军实在拿不出手。 笑了笑,他往前面走了过去,冲着白玉堂就这么无害地走了过去,他可是机灵鬼,知道这种情况下往后退意味着什么。 这年头的江湖就是这个样子,什么大侠小侠,全是虚名,譬如那黑妖狐智化可是不折不扣的坏蛋,却叫做“东方侠”。 锦毛鼠白玉堂若是杀个把人,恐怕也没什么不正常。 白玉堂没想到对方会毫无忌惮且一点儿杀气都没就这么走过来,微微一愣,右手已经搭在了腰间软剑霜月的搭扣上,但是看对方毫无一点儿敌意,胸门大开,实在不好意思就这么递过去一剑。 “白兄,相逢就是缘分。”保罗笑眯眯毫无顾忌,居然就这么走过去,一伸手,搂住了白玉堂的肩膀,“我和麦秸巷鸾凤楼的阮阿蛮阮大家是红颜知己,不如我请白兄去鸾凤楼喝一杯,我让阿蛮弹上一曲‘将军令’下酒,阿蛮的琵琶绝技可是天下闻名的,如何?” 白玉堂万万没有想到,这家伙居然敢跟自己勾肩搭背大清早谈论去“嫖妓”这样毫无廉耻的问题。 “今天的酒我请,白兄千万别这副表情。”保罗看着白玉堂似乎有些咬牙切齿的模样,心中一笑,“所谓风流侠少,英雄不住温柔住何乡,白兄……这副表情,难道没上过青楼?” “这个……”白玉堂总不能说“我是雏儿,没嫖过妓”罢! 东京汴梁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都市,官妓如云,教坊林立,蓄妓猎艳蔚然成风,狎妓可是文人士大夫们乐此不疲的风月好事,侠少们也以此为乐,没上过青楼是一件很没有面子的事情。 白玉堂这辈子都没这么尴尬过,若说天底下最尴尬的事情,绝对就是“原本想找人切磋武艺,结果被对方硬拉着去嫖妓”了。 就这么呆滞地被保罗拉着手,锦毛鼠第一次上青楼了。 汴河贯穿东京城,是商业经济和居民生活的主要通道,大宋的生命线,每年,朝廷都会动用三十万民工清理河道,汴河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而州桥,在扬州门西北,这里是北地风花雪月最盛之地,汴河两岸青楼林立,诸般杂耍相扑、歌舞表演、说唱班子、大小酒楼、特色小吃、杂货日用,商家无数,就以吃的为例子罢,东京盛行北食,南食,川食,这北食中光是饼一项,就有油饼、胡饼、麻饼、蒸饼、糖饼、髓饼、炉饼等等,所谓管中窥豹,东京美食由此便可见一斑。 东京城有名的酒楼凡七十二家,其中三十二家座落在州桥一带,而整个东京城风月界最出名的四大花魁,恰好成四角状点缀在州桥一带。 州桥,又叫天汉桥,是青石所造的石桥,桥宽足够八匹马并排疾驰,桥下数根几人合抱的青石桥柱,桥两边雕刻着龙、象、麒麟等吉祥兽,北通皇宫大内,南往朱雀门、南熏门,是四通八达的交通要道,汴河上十三座桥中最壮观的一座。 桥两岸店铺酒楼繁荣,笙歌连成一片,每当月明之夜,“两岸夹歌楼,明月光相射”,晴空月正,登桥观月的人群,纷至沓来,熙熙攘攘。人们俯瞰河面,银月波泛泛,皎月沉底。故被誉为“州桥明月”,为东京城八景之一。 天堂与地狱,同处在东京城。 男人为什么喜欢出来狎妓?无非就是妓家女子会一些良家女子拉不下面子去做的事情,男人么,总是喜欢刺激新鲜的东西,而家中的妻妾,再怎么漂亮可人,跟“新鲜刺激”终归是不搭界的。 不过,狎妓的最高境界就是狎不到,俗名给婊子立牌坊,别以为婊子不能立牌坊,立了牌坊的婊子才显得珍贵。 于是,花魁应运而生,这花魁么,自然是被男人们选出来的,无一不是清倌人的身份,无一不是脸蛋身材一时之选,无一不通琴棋书画……反正,大多数男人们会的她们都会,大多数男人们不会的她们还会。 她们或许会焚上一炉檀香和你谈论诗词学问,下棋弹琴,但是,别的就不好说了,这些气质高雅才情绝世的花魁们被一帮清贫的士子学生吹捧迷恋,名声渐渐传扬了出去,自然而然形成了五年一度的选花魁制度。 鸾凤楼,一座五层高的华丽楼阁,就在汴河边州桥头,麦秸巷第一家,来的人非富即贵,像保罗这样开武馆学费才十个包子的穷鬼,按道理还真没钱进去。 不过,保罗和鸾凤楼的招牌、四大花魁之一的“神手琵琶阮大家”的确是红颜知己,讲句难听话,就算上了床也是不需要给钱的,说不定阮阿蛮看他手头紧还倒贴银钱。 在古代,这不叫吃软饭,叫做才子佳人鸳鸯对,只会有人羡慕绝对没人耻笑,花魁,不是人人都能泡的。 保罗拉着面红耳赤的白玉堂进了鸾凤楼,眼尖的老鸨一眼就看见这位打扮与众不同的保罗大爷了,赶紧迎了上去,“我说保罗爷,我可是望眼欲穿看着你来啊!你这一个月没来,阿蛮足足二十几天没弹一曲,前几天连刘侍郎前来讲茶都给挡了驾,你要再不来,我可得用八人大轿子去四海武馆请你了。” “我这不是来了么,而且还是一大清早。”保罗笑了笑,“弄一桌清淡的酒席送到阿蛮房间罢,再叫那个谁……反正找个清倌人就是了,这位白公子是我的好友,而且家中钱财万贯,可不像我。” “这么俊俏的少年郎,我手底下的姑娘恐怕要抢着去呢!我办事,您放心,一定安排妥当,只是你要帮我劝阿蛮,今儿一定得演出一场,我们这鸾凤楼已经有一阵子没响起阿蛮的琵琶声了。”老鸨的嘴巴和贪官的手一样不可以相信。 “白兄请!放心好了,只是吟风弄月,我没你想像的那么龌龊。”保罗笑着拉他上楼,白玉堂的确是被他弄糊涂了,居然没兴起反抗的念头,从头到尾都是被他拉着团团转,如果有认识且了解锦毛鼠的侠客在,恐怕要弹出一对眼珠子。 阮阿蛮独自占着五楼一个层面,象征着她东京城四大花魁之一的身份,像是阮阿蛮这样的花魁,自然是有属于自己的使唤丫头的,早就去通风报信了,等保罗到了五楼,阮阿蛮的贴身丫鬟秋月站在门口,睁着大眼睛捂着嘴巴低笑,伸指往里面指了一指。 保罗笑笑,拉着白玉堂进去坐下,接着外面龟奴流水价送上一桌清淡小食,一个年纪约莫十五岁穿着葵花裙略带腼腆的歌女也进来相陪了,怯怯坐在了白玉堂的身边,却对阮阿蛮的情郎陈保罗瞧个不停,不过也是,花魁的情郎,自然是要招惹眼珠子的。 秋月笑嘻嘻拿出珍藏的酒来,来自大食的葡萄美酒,杯子是四只白玉杯,虽然不比夜光杯,那也是十分珍贵了,阮阿蛮的派头可见一斑。 “来来,白兄,这酒外面可不多见,我来帮你斟上……”陈保罗宛如好客的主人。 等保罗给白玉堂倒上酒,里面房间的阮阿蛮依然没出来。 清咳了一声,保罗从怀里面掏出个盒子来,随便拨弄了几下后放在了桌子上面,盒子里面传出一阵清脆的音乐,却是琵琶名曲“霸王卸甲”里面“别姬”的一段,这玩意儿新鲜,坐在白玉堂身旁那个少女眼睛都看直了,显然喜欢得不得了,白玉堂哼了一声,却也目不转睛看着,可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保罗看着他笑笑,大声说:“这个叫音乐盒,我花费了整整一个月时间才做出来的,原本要送给阿蛮的,可惜……看来是没人要了,不如扔到汴河里面去得了。”说着抬手拿起来,身子一站,就要去开窗户。 这个追女孩子的手段,在后世可是老套路了,说起来,他就读宾夕法尼亚大学工程学院,这工程学院能有什么漂亮的女孩子,满地跑的都是男人,偶尔个把女生,也是美国恐龙级别的,他要是不会做小玩意儿去哄骗女孩子,那才奇怪呢! “别。”随着一声喊,从里屋扑出来一个穿着蜀锦郁金裙梳着唐朝坠马髻的女子,一把就抢过了保罗手上的音乐盒。 白玉堂暗暗打量了对方一眼,果然不愧花魁的名声,一张亦喜亦嗔的脸蛋,剪水秋瞳横了保罗一眼,接着噗哧一笑,笑起来左边嘴角有个梨窝,的确算是夺人心魄的美人。 “每次都是送东西这招,你有没有新鲜的啊!”阮阿蛮眉开眼笑,口气却是嗔怪。 “这个……我比较笨,追女孩子就是送花写情书,给你送花的人多了去了,写诗词送你的更加多,我唯一长处就是手巧,自然只能做一点儿小玩意讨你的欢心了。”保罗嘿嘿笑了两声。 阮阿蛮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就知道花言巧语,我每天望眼欲穿,也没看见你的影子,别人啊,可不抵你一丁点儿。” 白玉堂看不得这样的打情骂俏,哼了一声,保罗赶紧说:“这是白玉堂白公子……” “白玉堂?听说那陷空岛五鼠的锦毛鼠也叫白玉堂。”阮阿蛮不知就里,随口就说了一句,到底是东京城的花魁,被人捧惯了,没一般姐儿开口公子闭口大爷的毛病。 白玉堂轻啜一口酒,慢慢说:“白某正是陷空岛锦毛鼠。” 第三章 粘胡子的美女 这话一出口,把房间里面的姑娘全部吓了一跳,三年前“五鼠闹东京”的故事早就被口耳相传妖魔化了,在普通东京人眼中这五鼠大约和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是划了等号的。 这人,还真有些冷幽默,保罗无奈,尴尬笑笑,“白公子是我的好友,可不是你们想像的那样。” 对于保罗的自来熟,白玉堂的确也有些无奈,他总不能说“我和他素未平生,只是想找他切磋武艺结果被他拉来嫖妓”这样的话罢! 阮阿蛮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立刻就恢复正常了,素手一抬端起酒杯,“阿蛮今日能见到名满天下的锦毛鼠白大侠真是三生有幸了。” “恐怕这个三生有幸四个字白某还是沾了保罗兄的光。”白玉堂淡淡一笑,居然说了一句半真半假的笑话,随手举杯喝了一口。 接下来无非就是说些风月、奇闻逸事,白玉堂暗暗赞叹,这个保罗倒是有点儿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说起笑话也是旁征博引,几人一聚,很是得趣,白玉堂喝了不少酒,如玉一般的脸庞不知不觉就慢慢红了起来。 这酒吃到中午,白玉堂借口酒醉首先起身告辞,保罗故意不去看阮阿蛮乞怜一般的眼神,也站了起来。 刚出门,白玉堂的眼神立刻清晰,旁边保罗一看,暗叹一口气,这家伙,就知道他没醉,低声说:“白兄,这个……我出门的时候忘了带钱,是否……” 天底下最尴尬的事情“原本想找人切磋武艺,结果被硬拉着去嫖妓”得再加上一条,“嫖妓后还做了掏钱的冤大头”。 白玉堂脸上由白转红再变青,慢慢伸手在腰间摸出一片金叶子来,保罗倒是一点儿都不难为情,袖子里面手一伸接过,转身回去,在那门口站着的丫鬟秋月耳边低语了几句话,把金叶子塞了过去。 秋月低笑,露出一颗老虎牙来,“我可是帮了你好多次了,你要怎么来谢我?” “你也知道,我师侄阿风恨不得把我整天绑在武馆里面才好,难得能溜出来……”保罗笑笑,“告诉阿蛮,我明儿过来,至于谢你么,下次我送你个亲手做的小玩意儿,保管你喜欢,好罢!” 秋月嘟了嘟嘴巴,她知道保罗的脾气,因此跟保罗说话向来不拘束,“你这个人啊!外面都说你是最懂女孩子的,其实女孩子要的是你的人,可不稀罕你送什么东西……”这句话倒是有些一语双关。 “好好,我知道啦!”保罗笑着按住她肩膀把她推进房间,她跑进去跟阮阿蛮低语了几句,阮阿蛮原本眼神落寞,秋月几句话,让她眼神又热切起来。 白玉堂跟保罗出了鸾凤楼,白玉堂双手背在后面,说:“保罗兄还真是个多情种子,让玉堂佩服的是,居然还饱识诗书,原来文武全才,真是失敬了。” “白兄,就别挖苦我了,我要是饱识诗书的话,这东京城上百万人起码有十万人算得上饱识诗书的才子了。我老实说罢,你们陷空岛和展昭的恩怨我不想知道,我只想开我的武馆,有机会多赚点钱。” 白玉堂显然也是一愣,没想到保罗如此坦白,说实话,保罗浑身上下看不出什么威胁力来,可正是这样,他愈发想知道保罗真正的实力,这就好比明知道一个人拥有家财万贯,可偏偏却只住着茅屋,终究是叫人好奇。 他上下打量着保罗,想看出端倪来,可那张年轻的脸上除了笑意还是笑意。 “走罢!我带白兄在这里转转,权当地主了。”保罗往前面走去,毫无顾忌地把自己的后背撂给了白玉堂。 这家伙,大智若愚还是大奸大恶?白玉堂觉得愈发看不懂对方了,看着保罗的后背,居然有些高深莫测的感觉。 两人沿汴河往东走了一截,还没到大相国寺桥,也就刚到宾客如流生意好到不行的状元楼下,偏巧就看见前面一帮泼皮围着一个白衣公子,似乎是说对方踩了他们大哥新做的蜀锦靴子,要对方赔偿十贯钱。 那白衣公子昂着下巴,唇上淡淡一抹小胡子,一脸傲气,倒不像是怕事的主,正不屑说:“以为本公子是冤大头么?一双蜀锦靴子才几个钱?” 这话听在白玉堂耳中,忍不住眼角跳了跳,毕竟,他刚才还做了冤大头。 不过,对方一帮人二十几个,又是出名的泼皮混混,素来讹诈钱财的,那白衣公子恐怕是要吃亏的。 保罗认得那领头的,嘿!巧了,过街鼠张遥。 他低笑了几声,旁边白玉堂问:“怎么了?要英雄救美么?” “救美?” 白玉堂哼了一声,“那人是个雌儿,女伴男装的。” “啧啧!不愧是五鼠之一,四杰之一,眼光锐利啊!” “你能不能有点高手的架子,光看衣着你还真是有些世外高人的感觉,不过,一开口,什么都没了。” 保罗干笑了两声,“对了,给你介绍一下,那个挺胸凸肚气势不凡的大汉就是过街鼠张遥。” 白玉堂看了一眼,“哼!就凭他?一看就是庄稼把式,靠蛮力的蛮夫罢了。” 保罗笑笑,突然举手喊道:“张遥。” “谁敢直呼我们张大哥的名字?”一个泼皮估计是刚入行,不知道保罗的凶名,而张遥,看见保罗后原本凸出来的肚子像是泄了气一般瘪了下去,打了个哈哈,赶紧走了过来。 “保罗馆主今天好兴致啊!难得看见,吃了没?不如小弟做东一起吃饭,这位是?” 保罗对他招招手,低声把锦毛鼠白玉堂六个字说了出来,而这声音恰好小得能让白玉堂听见。 张遥脸色大变,这位可惹不起,陷空岛那是江湖上出名不讲理的地方,而这位锦毛鼠更加是不讲理的祖宗,因为御猫的名头不爽都要再次大闹东京城的杀神,自己这个过街鼠不过是个大泼皮罢了,恐怕…… 一想到这个,他一张还算男人味的脸就苦了下来,“这个,小弟今天还有点急事,下次一定请保罗馆主吃饭。”说完一招手,连讹诈对象也不管了,带着手下泼皮就走。 还有那不识趣的愣头青,横着脖子说,那兔儿爷还没赔大哥的钱呢! 旁边一个老泼皮拉了他一把,钱钱钱,那也得有命花才行,知道那个穿着黑色长袍的是谁么?扬州门四海武馆的馆主,一个人能打一百个的凶人,旁边那个咱家虽然不认识,可你看大哥的脸色,好像见鬼一样,恐怕是个更加了不得的人物。 怕他个球,有句话听过没,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再说了张大哥的姐夫不是在禁卫军连弩营当统领么!那愣头青还没拧过劲来。 “他妈的,你懂个球,禁卫军只管皇城大内,这东京城的治安归开封府管,就你这模样,上去多少人家切瓜切菜一样剁多少。”旁边张遥听见这家伙的话,忍不住扇了他一个大耳刮子,愣头青被大哥这么一巴掌,捂着脸不说话了。 走出去几十步,那老泼皮低声问:“大哥,保罗馆主旁边那个长相挺俊俏的家伙到底是谁啊!” “锦毛鼠白玉堂,你们这段时间给我老实点,据说五鼠就要找御猫展昭的麻烦了,这猫鼠大战咱们可没必要被牵连进去,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个道理老子是最懂的。”他没好气地吩咐,难得还用了“城门失火”的典故。 大大小小的泼皮都打了个寒噤,陷空岛五鼠,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湖上有名的高来高去的凶人,他们这些泼皮混混跟人家比,真的就只有被切瓜切菜的命。 锦毛鼠白玉堂自恃身份,根本不会动手去找那个张遥的麻烦,看着过街鼠张遥离去,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倒是对面那个白衣公子,似乎对两人发生了兴趣,慢慢晃了过来,“两位兄台,多谢了。” 白玉堂转过脸去不搭理,保罗倒是依旧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不客气不客气。”说着就打量了对方一眼。 白衣公子唇红齿白,两撇淡淡的小胡子怎么看怎么扎眼,身上穿着棉夹袄袍子,外面是蜀锦背心,边上缝缀着狐裘,头上一顶书生戴的博学冠,不过帽子中间一颗好大的玉石,腰间还有一块玉佩,一看也是名贵货色。 果然是个姑娘,保罗看见了白衣公子两耳垂上的耳洞了。 正打量对方姑娘,他突然觉得浑身汗毛一竖,旁边的白玉堂已经转身,腰间一亮,一口软剑“噌”一声弹得笔直,向他肩膀削去。 几乎是下意识地,脚下一绕,人往侧面一闪,一抖手,一道白光,射向白玉堂手上软剑的剑脊。 “当”一声响,袖箭正中目标,可白玉堂软剑只是偏了一下罢了,保罗心中叹气,袖箭由弹簧钢片发射,力道终究太弱,不比科尔特执法者是机簧发射,不过,他还不想把科尔特执法者给亮出来。 白玉堂一撇嘴角,手上软剑毫不停留向保罗斩了过去。 “噌”一声金铁交鸣,却是保罗腰间的软剑抽了出来。 一眨眼,两人过了三招,软剑“噌噌噌”相交,火花四溅。 传说中武林人士一旦动武,大街上应该鸡飞狗跳人们胡乱逃窜的场面根本没出现,人们只是远远看着,不时指指点点,旁边那位白衣公子甚至好整以暇摸着唇上小胡子,一副天塌下来也要看个究竟的架势,可见中国人瞧热闹的本性是多么源远流长。 “有意思,没想到保罗兄也是以软剑为兵刃啊!这剑招颇为精妙,倒是罕见……”白玉堂内力运转,手上软剑慢慢压了下去,“刚才的暗器很准啊!为什么不射我的身体而射剑?” “白兄,你看,咱们不是朋友么!”保罗脸色有些发苦,毕竟他的内功修为和白玉堂这样的高手比较起来差多了。 “哼!我知道,你肯定还有宝贝没亮出来,不过……”他目不转睛盯着保罗,突然收剑,脚下一点窜上状元楼三楼的飞檐。 状元楼专门做江南美食的,建筑风格也是江南味道,飞檐一弯高耸翘起,他白衣胜雪,衣袍飘飘,站在状元楼三楼如手臂一般伸出的飞檐上,围观众人暗暗喝彩,果然是江湖上出名的俊俏人物,号称“翩翩白玉堂”的家伙,当得一个“锦”字,锦毛鼠名不虚传。 白玉堂双手抱胸,朗声说道:“保罗兄,三天后,州桥,亥时(夜里十点),我们陷空岛五鼠和那赖皮猫展昭比武,还请你来做个见证,白玉堂告辞。” 看着白玉堂几个提纵,人影消失不见,保罗收起软剑,觉得自己招谁惹谁了,干什么趟这个混水啊! “喂!他是陷空岛锦毛鼠白玉堂?我听说三年前他们五鼠大闹东京,把开封府那帮捕头衙役打得落花流水。你武功不错啊!你们走在一道,不是朋友么?你叫保罗?刚才我听那泼皮叫你保罗馆主,难道你就是那个传的沸沸扬扬十个包子做学费的四海武馆馆主,十个包子大侠客?”那白衣公子居然没走,胆子还挺大,拱了拱他低声问道。 保罗苦笑,“兄台,你的问题太多了,在下还有点事情,先走一步。” “你这人,怎这么小气,说说。”白衣公子听了这话,非但不走,还伸手拽住了他胳膊。 这时候街道两边目睹一场好戏的商家行人纷纷大喊: 保罗馆主,好功夫啊! 好帅的剑法,保罗馆主,你是我的偶像。 保罗馆主,你才是真正侠骨柔肠的大侠。 …… 保罗有个毛病,爱现,这恐怕是因为在美国长大的原因,这时候得了赞扬,满脸笑容,“各位街坊邻居客气了。” 那白衣公子切了一声,“果然是你,十个包子的学费怎么没把你饿死啊?我看你养得白白胖胖,挺好,身上打扮也值几个钱,你还挺有知名度的嘛!这么多人都认识你。” “这个……兄台,能不能别拽我胳膊啊!让别人误会我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就不好了。” “德性,谁拉你了,喂!跟你商量一件事情,三天后五鼠跟展昭比武带上我好不好?” “这位小姐,在下的确还有事,必须先走一步。”保罗直接戳穿白衣公子的秘密,白衣公子被识破,愣了愣,他趁机一抽手撒腿就跑。 “喂!喂!”白衣公子气得够呛,狠狠跺脚,看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四海武馆的馆主嘛!我看你往哪儿跑。” 等保罗回到四海,欧阳风一张脸蛋能刮下一层寒霜来。 保罗恍如不觉,笑着说:“阿风,没吃罢!我给你带了桐皮熟脍面,还加了你最爱吃的芫荽(香菜)。” “哼!又去找那个红颜知己阮阿蛮去了?” “这个,男人嘛!总有点寡人之疾。” “无耻。” “没做什么啦!只是刚出门就被白玉堂给堵住了,只好哄他去喝花酒,结果我请这家伙喝酒,他出来后还是突然刺了我一剑。” 欧阳风大惊,“受伤了没?”说着就去剥他衣服要看个究竟。 “嘿!我好歹也是得了大哥真传的,没那么容易受伤,过了两招,旗鼓相当。” 欧阳风这才放心,“就吹罢!爹都说了,你天资是好可惜学内功太晚根基不稳,能挤进一流高手就谢天谢地了,人家锦毛鼠什么人,你差人家一大截呢!” “有这么说师叔的么?”保罗“咣”一下一个爆栗敲在了欧阳风脑袋上,“吃你的面去。” 下午的时间保罗就在自己房间窝着,他的房间里面堆满了乱七八糟奇奇怪怪的东西,方的圆的尖的扁的铁的木的竹子的……像是一个杂货仓库。 忙活了一下午,也不知道做了些什么,反正都是一些千奇百怪的玩意儿。 正忙着,外面欧阳风敲门,“师叔,有人找。” “来啦!”他开门,欧阳风脸色不大好看。 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了?” “那家伙似乎是个太监,师叔,你别是惹了什么人罢?” “没啊!估计是大内的赵官家听说我武功好也要封我个御虎御龙之类的封号罢!”他开着玩笑,可心里面还是咯噔了一下,脑袋里面首先想起来的就是“自古伴君如伴虎”七个大字。 “算了罢!皇帝深藏大内,怎么可能听说你的名声。”欧阳风听他开玩笑,心情也放松了些。 两人到了客厅,对方果然是个太监,五十多岁模样,面白无须,身上紫衣,嗓音听起来说不出的怪异,似乎猫爪子抓琉璃瓦一般。 “你就是这四海武馆的馆主陈保罗?咱家是八千岁府的总管,八千岁寻你问话,跟咱家走一趟罢!” 他的手在袖子里面伸出去拍了拍欧阳风的手,示意自己没事,在欧阳风担忧的眼神下出门。 门外停着一辆马车,马是大宛良驹,车厢包金镶玉,果然是王府气派,车夫是个大块头,脸颊狭长高鼻深目,显然有胡人血统,也是一身紫衣,保罗笑了笑,这车夫不管从相貌还是身材上来说,都很像是后世美国的那位影星加州州长,也不说话,直接上车。 车夫的马鞭在空中抽动,“啪”一声脆响,大宛良驹泼刺刺跑了起来。 “总管贵姓?” “咱家被八千岁赐姓赵。”太监虽然口气淡淡,但是依然能察觉出话语中的得意。 “赵总管,久仰,三生有幸。”他这些年可是学了些古代人的客气,“不知道八王爷找草民何事?” “到了你就知道了。” 马车从御街往西,沿着里城城墙根过了朱雀门、新门,一拐后继续往北,沿途经过郑门、梁门,又跑了一截,到了天波门,前面就是金水河了。 这东京城的北边金水河畔住的人家可都是当朝大员,可不是,前面就到天波府了,本朝太宗皇帝立的石碑还竖在那儿呢! “文官落轿,武将下马。” 当年的杨业杨老令公号称杨无敌,备受太宗皇帝赏识,立下汗马功劳,而且一门虎子个个出色,可惜后来七郎八虎血溅金沙滩,死的死隐的隐,剩下一门寡妇,可就是这一门寡妇,居然再次复出,半年间就让辽国犯边的战事稳定了下来,实在是叫人赞叹。 保罗这些年了解了不少本朝大事,对这一家子,还是很佩服的,撩起车窗帘子往外观看,很是赞叹了几句。 那赵总管听了这话,也有些自傲的,毕竟,八千岁和天波府那是一路的,贤王美名并非虚夸,八王爷保杨家可不是一次。 这时候已经快戌牌时分(晚上七点)了,外面车夫马鞭一响,马车慢慢停了下来。 保罗下车,看了看,不是正门是后门,心里面笑笑,心说我也走了一回后门。 赵总管咳嗽了一声,“随咱家来罢!” 进的这显然是后花园了,十分雅致,人造湖,假山石,水榭凉亭,曲桥雕栏,奇花异草,样样不缺,保罗一辈子没踏足过大陆,白宫他去参观过,不过中国式园林见的还真少,莫名其妙到了大宋也没机会见识真正大富人家的后花园,欧阳春的山庄美是美,不过全是自然风光,不比这个人造园林,江山丘壑尽在其中,那是完全不同的一种玲珑美。 跟在赵总管身后,穿过九曲十八弯的曲桥,前面一座圆亭,一个披着裘狐披风的人正背对着他们站在里面。 那人慢慢转过身子,微微一笑,保罗目瞪口呆。 一张吹弹得破的脸蛋,双眼璨若辰星,唇上贴着两撇小胡子,修长白皙的手指正故作老成地摸着胡须,可嘴角的笑意却掩盖不住。 “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 保罗苦笑,自言自语说:“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怎么出门尽不顺,难道今年犯太岁?” 旁边赵总管一板脸,这位可真是胆大包天,居然连犯太岁这样的荒唐话都说了出来,正要张口,却被圆亭里面的人眼神给制止了。 “怎么样?带我去看五鼠和展昭比武。”贴着小胡子的美女笑得贼兮兮的。 “不行!”保罗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这是什么年代?皇权至上的年代,眼前这人用屁股想都能想出来什么身份,显然是八王爷的爱女,那是什么身份,郡主啊!万一有点儿什么闪失,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真的不行?”小胡子美女跳出来,眼神中露出哀求的味道,把保罗看得心里面一荡,可立刻又使劲摇头,“肯定不行。” 陷空岛五鼠亦正亦邪,行事全凭喜恶,虽然没听说过干什么坏事,可都是桀骜不逊的主,自己的武功又不是什么天下第一,带着个郡主去看比武,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 “好,你不肯。”小胡子美女一板脸,玉葱一般的手指一伸,“颂叔,把他杀了。” 保罗一愣,接着旁边一股杀气如附骨之蛆贴了上来,显然,是那个老太监赵总管。 动剑?不行,这可是王府,剑一抽出来,可就落实了罪名了,凶器啊!用科尔特执法者?更加不行,那是保命的家伙,当绝招的,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用,所谓绝招,自然是最紧要关头才用的,随便用就不是绝招了。 慢慢往后退却,老太监步步紧逼,眼神中的杀机让人毫不怀疑,老太监绝对是高手。 一步,两步,三步…… 退无可退了,后面就是人造湖。 老太监眼神一亮,身形一动,窜了过去,双手成爪,一手抓向肋下,一手抓向咽喉。 十指秃秃,一点儿指甲也看不见,很显然老太监是指掌上的高手。 光以在拳脚上面的功夫来说,保罗是一流的,毕竟,空手道冠军不是白拿的,加上后来欧阳春和他交流后所做出的一些改进和保罗修习内功变得更强悍的原因,可以这么说,只论拳脚,保罗还是足够厉害的。 不过,老太监的确很危险。 双手上下一揉,分别搭上了老太监的双臂,脚下快速进身,入身投技法。 合气道技法,这是他以前跟一位美国合气道大师学来的。 老太监眼神一亮,“来得好。”一吸气,身体诡异地往后倒去,脚下却纹丝不动,双手一翻,死死扣住了保罗的双臂,接着一脚飞起,踢向保罗丹田。 我再翻,保罗一手外翻一手内翻化解,左脚一抬,挡住了对方飞来的一脚后一拐,脚尖在老太监大腿侧面轻轻点了一下,恰恰是整个人的重心所在。 老太监咦了一声,再也没办法变换姿势,被一绊后摔倒,不过,摔是摔不死武林高手的。 保罗往旁边闪了闪,依旧警惕地看着老太监,这时候的宋朝还没有后发制人的观点,太极拳也还没发明出来,江湖上流行的是强横的内功,精妙的招数,保罗用合气道技法,占的是出其不意的便宜,只是想迅速瓦解老太监的信心罢了,还没有陶醉到自己可以一招制服对方,而一些狠辣的技法也不太适合使用,而且光论本身功夫而言,他离老太监赵颂的水平可差着一筹呢。 老太监尴尬地轻轻起身,声音依然尖锐,“果然英雄出少年。” “怎么样颂叔,我没骗你罢!”小胡子美女笑着拍了拍手。 “公主慧眼,已经有王爷的风范了。”老太监脸色喜欢,看着小胡子美女一脸爱怜,那种感觉,就好像是长辈在看着自己最喜爱最得意的后进晚辈。 “公主?” 保罗愣了,不是郡主么? 老太监轻轻咳嗽,“这是八王爷爱女玉卓公主,公主兰心惠质,太后懿旨封为玉卓公主。”这话里面有话,很显然是拐着弯告诉保罗,公主千岁可是皇上太后也十分喜欢的,不然能从郡主封为公主么。 “公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小胡子美女倒是毫无架子,“我叫赵娴,颂叔从小就服侍我父王,可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哪怕要天上的月亮颂叔都能帮我摘来,对了,颂叔是大内昊天门的高手,很厉害的。” 老太监赵颂尴尬,又咳嗽了几声,“公主可别取笑老奴了,一招就败了,老奴老了……”说着就有些唏嘘。 说实话,保罗到现在还有些发呆,这可不同于白宫里面住着的总统的女儿,在这个社会,公主,那可真是要天上的月亮也能要得到的。 这时候,老太监再次说话了,“公主这几天就拜托保罗公子了。”他嘴巴上客气,可眼神却带着威胁。 啥? 拜托? 这是什么意思? 赵娴修长的手指轻轻摸着唇上两撇小胡子,眼神中透露出狡黠,“这几天我就住你们四海了。” 第四章 带公主去狎妓 保罗的武馆叫四海,可他为人绝对不够四海,何况要住的还是一个公主,不过,反对有效么? “这个……草民那儿比较简陋……” “简陋没关系,我不嫌弃,对了,别草民不草民的,听了别扭。”赵娴说着摸出一块金牌来递给他,“这块金牌你收着,以后你就是王府的客卿了,放心,不会要求你做什么事情的,每月还有三十贯钱的薪水,到年关还有奉例银子。” 这可是一笔不少的钱,大宋富有,朝廷向来不小气,譬如宰相、枢密使,月俸禄三百贯钱,食粟一百石,每年还赐绫四十匹、绢六十匹、棉一百匹、罗一匹,这还是官面上的收入,私下的可就吓人了,为什么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因为可以当官啊,当官为什么?还不是“千里做官,只为吃穿”。 八千岁虽然有贤王美名,不过养点客卿每月给三十贯钱的薪水的确很正常。 “这个……草民祖上有训,不得为官。”保罗也是无可奈何,这年头,实在不自在啊!说实话还是江湖人比较爽,特别是那些邪派中人,恣意妄为无法无天,管他天王老子。 “这样,那不给你钱好了,挂个名,就不需要别的手续,也不算违背你祖训了罢。”赵娴到底是公主,虽然年纪不大,但侃侃而谈气度不凡,跟普通人家的女孩差别大了去了。 保罗苦着脸,挂名还不给钱?这更加吃亏。 旁边老太监一直看着他,他自己知道,再推辞,就有些不识好歹了,老太监眼神中的警告和威胁他看得清清楚楚。 “如此……怠慢公主了。”他略弯了弯腰,可脸上的笑容却一点儿都不开心,可不是么,等于被绑架一般,上了贼船啊! 这老太监也是,居然就放心让公主跟自己乱跑?脑子里面怎么想的? 赵娴看他答应,一时间喜欢,老太监十分会凑趣,弄了一桌菜就摆在圆亭中。 “颂叔,一起来吃罢!” “老奴不敢。”老太监弯腰低头,顺便拿眼角余光扫了保罗一眼。 原本已经屁股坐上凳子的保罗赶紧站了起来,这个老太监,显然是说他没规矩胡乱就坐了下来。 在这个年代,身份,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坐立不安吃了点东西,三人又从后门出去,那位加州州长正指挥几个仆人往车里面塞东西,可见赵娴是有备而来,早就准备好了磨刀石要磨一磨保罗的。 老太监赵颂伸手搀扶着赵娴上了马车,看了一眼旁边的保罗,压低了嗓音说:“咱家王爷就这么一个爱女,你可要小心了……” 话,点到为止,可眼神中的警告却意味深长,保罗点了点头,一抬腿上车,坐在了那长得像加州州长的车夫身旁。 赵颂眼神中露出一丝满意,还带着点儿赏识。 这小子,知进退晓好歹,倒还是个机灵的人。 有机会的话就尽量提拔他一下好了,老太监是这么想的,当然,得保罗把这件事情办得妥帖,公主满意才行。 这个王府中除了八千岁就他说话最算的权柄极重的老太监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只因为心疼从小看着长大的公主,帮着她胡闹了一次,就这一次,无形中,他的手把整个武林甚至整个大宋的格局拨动了。 保罗没想到赵娴随便来玩闹一下,居然要带那么多的东西,床单被褥暖手炉……连描金马桶都有一个,看着那大块头上下搬动,他苦笑了笑,这……普通人家嫁女儿恐怕也没这个多东西。 大块头被赵娴指使,不停搬东西,旁边欧阳风冷眼看着,低声说:“师叔,你可真是个惹祸精。” “我怎么知道随便在大街上走一圈都能认识个公主啊!”保罗愁眉苦脸,“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他从小听爷爷说,耳朵里面茧子都听出来了,怎么能不上心呢! “那怎么办?”欧阳风担忧,不管谁家,突然多了个金枝玉叶的公主,担忧都是正常的。 “能怎么办。”保罗叹了口气,“求满天神佛保佑了,希望她等陷空岛五鼠和御猫展昭比武完了赶紧走。” “我不管她什么公主不公主,反正,我是不伺候的,大不了武馆不开流浪江湖去,还有,我可没钱买好吃的给你的公主吃。”欧阳风说完扭头就走,“这个月伙食费还剩下两贯钱,你想办法罢!” 保罗头大如斗。 “十个包子的学费居然没把你给饿死。”赵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旁,一伸手,摸出两锭大大的官银来,十足十的成色,上面还刻着“内库府藏”四个字,赵娴一只小手差一点捏不住,保罗看了吓一跳,这银子分明是皇宫大内里面出来的,要去钱庄兑换,可得有条子有保人,直接拉赵娴去换?别傻了,那样全天下都知道四海武馆住进了公主,看来还得花时间把银子熔了弄成散碎银两才行。 钱还没到手,他已经快速寻思好了。 “呐!拿去。”赵娴把银子塞进他手上,“我可不会白吃白喝。” “草民的师侄今年才十七岁,年纪小不懂事,公主不要见怪。”保罗是打定主意要拉开距离,草民这两个字,妙用无方。 “你这人真虚伪,看你跟那些百姓嘻嘻哈哈,怎么一面对我就好像我欠你一万两银子一样。”赵娴嘟嘴,保罗这才想起来,好像这位公主也不过十六七岁。 “这个……草民突然肚子有点疼,公主早点休息。”他说着兔子一般溜走了,当然,银子是收了起来。 “喂!陈保罗……” “公主,早点儿歇息罢!奴才在外面守着。”那紫衣大块头开口,嗓音尖细,居然也是个太监,他是赵颂领养的胡人,叫赵诺,那老太监也狠,从小就给赵诺净了身,实在是…… 不过,赵诺……哦对了,昵称阿诺,阿诺这一身可堪比美加州州长的肌肉怎么长出来的,倒是个值得研究的问题。 保罗溜回自己的房间,头大如斗,坐在工作台前发呆,脑子里面一团糨糊。 正胡思乱想,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扭头,赵娴语笑如花,两撇小胡子更加衬托出那吹弹得破的肌肤来,不得不说,这是个极出色的女孩子。 “这是你的房间?好乱啊!”赵娴笑着四处打量。 保罗的床在屋内一角,工作台在另外一角,其余的地方胡乱堆着东西,那些千奇百怪的玩意儿别说公主,就算是一个机关术大师来了恐怕也会兴趣盎然,赵娴似乎找到了好玩的玩具一般,手一拎狐裘,蹲下身子拿了个圆滚滚的筒状物来。 “这是什么?”她好奇地伸手,在那东西上面一块凸起处按了下去。 “别动。”保罗一声大喊扑过去。 可惜晚了,“扑”一声低响,一道白光透进保罗的身体。 赵娴被扑倒在地,啊了一声,手上圆筒掉在地上。 房间内才多点大的地方,何况保罗此刻的毫无戒备,袖箭在这种一点儿大的地方能发挥出最大威力。 保罗趴在赵娴身上,暖玉温香的滋味是没感觉,只是捂着肋骨哀叹,“我的妈啊!要没防弹衣就完了,疼死我了。” “你个死淫贼,快起来。”赵娴满脸通红。 三天时间,不情不愿不愉快地过去了。 赵娴整天拉着保罗出去冶游,东京城八景当时节能看能玩的都玩了,要说整天晃荡不干活,保罗本来就是这样,可问题是,现在是公主赵娴拉他出去,这区别可就大了。 欧阳风心里面那个恨啊!一点儿心情都没,把赵娴腹诽得体无完肤。 “一上门就出事,这样的女人,肯定犯八字。”欧阳风在厨房自言自语,恨恨地拿刀剁着白菜。 没办法,现在四海武馆也就厨房里面能说一点儿秘密的发泄话了。 不过,恨归恨,办法却是一点儿都没有,毕竟,人家是公主。 眼瞅着酉牌时分(晚上六点)了,这时候的保罗居然带着赵娴去了鸾凤楼,带公主嫖妓,恐怕天下就他这么一个。 阮阿蛮可没给他好脸色看,可不是么,三天前说第二天过来的,结果又放了她鸽子。 “这个,阿蛮,那天我的确有急事,有人踢馆。”保罗急智是有的。 “还有人敢踢四海的馆?”阮阿蛮显然不相信,谁不知道四海武馆凶名在外啊!这谎话也太假了。 “别忘了这是东京城,天子脚下。”保罗苦笑,接着凑过脑袋低声说:“昊天门知道么?就是皇宫大内的神秘门派,我带来的这家伙就是昊天门的,这次是要监视陷空岛五鼠和展昭的比武。” 阮阿蛮消气了,昊天门这个皇宫大内门派在百姓口耳相传中,是个极度神秘的地方,谁惹得起啊! 何况,今天的确是个大日子,许多人都知道,州桥,亥时,陷空岛五鼠和开封府御猫展昭比武,汴河两岸不知道藏了多少得了消息的武林人和想看热闹的好事分子,而靠近州桥的风月场所更是被预定一空,不为其他,就因为地理位置好能看到比武。 毕竟,这样的超级高手比武,别说是普通人,就算是江湖人,说不定一辈子也看不到,可惜的是,三天时间,白玉堂三天前透露出的时间不足以让那些太远的江湖人赶来看这场比武。 鸾凤楼的位置极好,在麦秸巷头第一家,阮阿蛮的房间位置更加好,打开窗户,就能看见外面州桥和潺潺汴河水。 此刻的赵娴好整以暇,穿着打扮和保罗一个款式,欧阳风身材和她差不多,而保罗也不想惹事,因此拿了欧阳风换洗的袍子给她穿上,甚至,连自己身上的防弹衣也硬是要求赵娴给穿了起来,毕竟,这可不是闹着玩,出了事情要砍头的。 阮阿蛮吩咐下去,置办了一桌精致酒席,三人慢慢吃喝,秋月在一旁伺候着,天色越来越暗。 阮阿蛮看着保罗那张脸蛋,她眷恋保罗身上的一切,那英挺的双眉,那迷人的眼神,那有型的鼻子,那薄而湿润的嘴唇,那身上淡淡的男人味道,还有笑起来的时候如孩童一般的无暇。 可惜,她也知道,保罗迟早有一天,会如同鱼跃龙门一般跳上天际,成为一颗璀璨的明星,这个结果,从她第一次以清倌人的身份和保罗欢好,就已经知道了。 和保罗认识以后,她甚至连琵琶也少弹了,奇怪的是,她的名声居然越来越响了,已经隐隐有四大花魁之首的味道,“阮大家”这个名头越来越响亮,她只需要偶尔演出几场,再陪一些高官或者才子喝几杯酒随便说说话儿,而且还是千挑万挑。 对这些,保罗曾笑着解释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男人都这个德性”让她好一阵娇嗔。 这是怎样一个深邃让人看不穿的男人啊! 阮阿蛮藕段一般的玉臂撑在桌子上,双手托着下巴,酒气的熏蒸让她两颊酡红,她就这么看着保罗,似乎有些痴了。 赵娴嘻嘻一笑,“阿蛮姐姐是不是非常喜欢他啊!”她第一次“嫖妓”说不出的新鲜,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公主,真恨不能天天过这种有趣的生活。 看着赵娴唇上两撇小胡子,阮阿蛮何尝不知道她是女孩子,不过,她没有看出对方眼神有像自己那样的爱恋,因此丝毫没怀疑保罗的谎话。 幽幽叹了口气,她瞥了站在窗口的保罗一眼,低声说:“喜欢有什么用。” “喜欢,就让他娶你。”赵娴想法很简单,皇家就是这样,若是哪位公主看上一个男人,只需要一句话,那男人保证乖乖的来,什么家有糟糠全是虚的,驸马都尉的名头才是真的。 阮阿蛮不说话,在她眼中,保罗是个天下第一的奇男子,且不说那温柔,光是时不时送给自己的那些所谓小玩意儿,都能让她心跳加快,什么吟诗弄赋,琴棋书画,都俗了,大宋朝最不缺的就是才子,会吟诗做词的才子说满地跑绝对不过份,可像是保罗这样的,怕是全天下就这么一个,能让泉水叮咚,铁树开花。 而且,她知道保罗会说那些从波斯、大食来的胡人(宋朝东京有犹太人、阿拉伯人居住点)的番邦语言,他懂得天文地理,他胸中包罗万有,他会说“爱琴海、人鱼公主、铁塔尼……”这样的故事。 他最喜欢说的是一个叫做占士邦的多情神仙的故事,这位绰号铁金刚的神仙有一系列的传奇故事,铁金刚大破钻石党,铁金刚勇闯夺命岛,铁金刚大战金枪客,铁金刚黄金眼,铁金刚明日帝国,铁金刚黑日危机…… 或许,他就像那个浑身法宝的铁金刚,注定要进入一个绚烂的世界,而自己,恐怕只是他生命中的匆匆过客。 他从来没说过铁金刚的那些红颜知己最后的结局。 眼眶有点儿湿润,她轻轻揉了揉,低声说:“他啊!注定有一天,要一飞冲天的,任何一个女子恐怕都不能真正留住他的心,哪怕那个女子是公主。” 说这话的她可不知道赵娴就是当朝公主之一,赵娴听了这话当然有些不服气,虽然她觉得保罗很不错,她也很欣赏,不过,有阮阿蛮说的那么优秀么?好像神仙一样。 切了一声,扭头看了窗户旁的保罗一眼,赵娴低声说:“姐姐太看中他了,他不也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么?难道三头六臂?” “咱们不说这个,来,我敬你一杯。”阮阿蛮一口喝了杯中酒。 酒是大食的葡萄酒,葡萄美酒夜光杯,一缕月色从窗外洒落,保罗的侧面看起来像是雕塑,冷静,轮廓分明,手上酒杯内的葡萄酒嫣红如血。 一时间,房间内的境界居然有些禅味。 保罗回头对两人笑笑,又转过头去看着州桥方向,心里面思索的是一会儿要发生的大战,周围的地形对大战的影响,何处可以埋伏何处可以逃脱。 赵娴在这种情况下被保罗那纯净无暇的笑容给弄得怦然心动:这家伙,这时候居然比爹还有男人味道,他干什么淫笑?真像是一个淫贼。 想到这儿,她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想起三天前那晚自己被保罗扑倒,一股男子气息扑面…… 女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有的时候,好感就是因为一个笑容而来。 而女人在说一个男人淫贼的时候,其实,就是一个非常良好的开端。 “保罗,好久没给你弹琵琶了,我给你弹奏一首罢!” 保罗轻轻点头,慢慢抿了一口酒。 阮阿蛮的贴身丫鬟秋月赶紧拿了她的琵琶来,她接过琵琶后试了试弦,十指轻动,弹了一首《阳春白雪》。 琵琶,汉武帝时候从西域传入的乐器,高约三尺,上狭下广,背部隆起,腹部平坦,头部向后斜曲,但也有向前弯曲的。两旁有四根木柱,用来绞动弦线,称为“轸子”,颈部嵌有六根半圆形的木条,称为“六相”,腹部有十八根锐角的细横木条,称为“十八品”。 弹奏“六相”的部位的弦时,声音较低沉、温厚,“十八品”部位的弦,则较高亢、清脆。 琵琶有四根弦,第一根最细的称为子弦,较粗的是中弦,更粗的是老弦,最粗的称缠弦,腹部下方结弦索的板子,称为腹手。琵琶通常依照腹部大小,可分为“大抱琵琶”与“小抱琵琶”两种。 在中国的弹拨乐器中,最为复杂的莫过为琵琶了,它的音色优美,表现力丰富,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在长诗“琵琶行”中说“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谈,大珠小珠落玉盘。” 阮阿蛮号称神手琵琶阮大家,弹奏起来,自然是“大珠小珠落玉盘”,曲风冬去春来,万物复苏,缓缓如流水一般流淌在空气中。 楼下一阵听不清楚的吵杂声,似乎是因为阮阿蛮的琵琶曲。 今天的鸾凤楼价格特别贵,比平常贵上三倍,不过,对于这些客人来说,值了,还没看到比武,已经能听见阮大家的琵琶绝响,还有什么不值得的。 “噌”一声轻响,琵琶曲悄然结束,保罗眼神一亮,“来了。” 赵娴收起异样的心情,快步走到窗户前向外面看去。 月色如水,这是一个非常明朗的春夜。 首先来的显然是御猫展昭,手上握着他那把名满天下的名剑巨阙,从长街而来,慢慢走到了桥头。 “好气魄的南侠,好气派的御猫。”保罗喃喃。 黑色长衫,宝蓝色镶边,头上金翼冠,明黄色坠带从两边垂下,这是典型的大内御前一等侍卫装束,只不过长衫颜色有些区别。 两眉飞起,面如冠玉,双瞳漆黑宛如点漆,实在是俊俏人物,怪不得是天下年轻四杰之首。 展昭站在那儿,气定神闲,似乎天底下就他一个,那是一种骨子里面散发出来的傲气。 桥对面,毫无动静,陷空岛五鼠一个也没出现。 皱了皱眉,保罗回首看了阮阿蛮一眼,“阿蛮,我们下去了。” 说着一拉赵娴的手就要穿窗而出。 “保罗!”阮阿蛮脚下几步,又缓了下来,心头千言万语,吐出来化作两字,“小心”。 保罗笑了笑,一拽赵娴,人如大鸟一般穿出去。 秋月嘟嘴,看着窗外月色下两人身影扶摇直上,引起四周暗处阵阵低呼,有些不甘心,“姐姐,你就是太顺着他了,我听妈妈说,这男人就要时不时用绳子拴一下才会老老实实留在身边……” “你懂什么!”阮阿蛮难得呵斥自己的贴身丫鬟,心里面却有些动心,她心头如明镜,知道保罗虽然时常留在自己这里过夜,但是外面谣传他和米脂画皮馆的米香香以及火焰山的梅忒丽颇有暧昧。 米香香是党项佳人,梅忒丽是波斯胡姬,两人和她同为东京花魁之一,这天底下的事情,哪儿有空穴来风的,她自然担心,有些事情,心里面知道和真正去做,是两回事情。 叹了口气,她把双臂撑在窗户边沿,两手托着脸颊看着外面保罗的背影,心如乱麻。 这边保罗拉着赵娴落地后低声对赵娴说了句话,两人把脑后兜帽遮在了头顶,慢慢往桥头走去。 “看不出来你轻功挺好的嘛!我听说你只是拳脚厉害,没想到啊!”兜帽下阴影里面的赵娴低声说。 干笑了两声,保罗低声说:“一会儿可别乱来,咱们来就是看热闹,其余的都别管。” 一声长笑,“保罗兄真乃信人……”桥对面首先出现的是锦毛鼠白玉堂,白衣胜雪,双手背在后面施施然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在下只是个小人物罢了,能给名满天下的五鼠和御猫做个见证,实在是三生有幸!”保罗打着哈哈,对于白玉堂,他的确有些琢磨不准。 四下低声议论纷起: 那是四海的保罗馆主…… 啧啧!都说大隐隐于市,果然不假,保罗馆主也是一个高人啊!不过……他好像没怎么遮掩过自己。 你懂什么,保罗馆主那叫不图虚名,别的不说,十个包子的学费,天下还有第二家么? 三天前保罗馆主就在状元楼下跟那个锦毛鼠白玉堂打了一架,当时我就在旁边,嚯!那真是剑气千幻烈日无辉啊…… 据说保罗馆主还是鸾凤楼阮大家的入幕之宾,这天底下男人奋斗无非就是名、利、女人…… 什么据说,没看见刚才他是从鸾凤楼第五层飞出来的么? …… 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传闻、绯闻,如苍蝇一般低声嗡嗡嗡。 一直没说话的展昭开口了,“白玉堂,久违了!” 他脸色平静,看不出任何端倪。 赵娴今天是第一次看见这位御猫,她没练过内功,眼神不比保罗那么好,在那么高的鸾凤楼就看清楚展昭长相。 她躲在兜帽下很是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有些疑惑,“那个所谓江湖,江湖上的侠客都是这么帅的么?” 保罗低声说:“公主殿下,您是看比武还是追星啊!” “都说天下有年轻四杰,是年轻人中最出色的四个,今天我能看到两个……”赵娴有些陷入幻想的模样。 “白玉堂那天你不是看见了么。”保罗有些无可奈何,这些皇族贵胄,总是喜欢想一些无聊的东西。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四杰,不是这几天你告诉我的么!” 保罗无语中。 白玉堂慢慢向桥中间走去,“展昭,只要你以后不再用御猫这个绰号,我们陷空岛五鼠就绝对不为难你,君子一言九鼎……” “此事休提!”展昭垂着眼皮,桥对面,那人一双白色蜀锦靴,正慢慢迈步走过来,“此乃皇上封号,展昭不敢恣意妄为,倒是你们陷空岛五鼠,上次大闹东京城,让包拯包大人很是为难,侠以武犯禁,这个道理,恐怕你很清楚。” 保罗暗暗点头,双方理念不同,这一架势不可免,不过,其他四鼠呢? 夜,依然那么深,月,依然那么亮。 白玉堂哼了一声,“展昭,我们是江湖人,不要用你那套官场上的规矩来吓唬我们,一句话,御猫这个头衔,去,还是不去?” 州桥宽可容八匹马并道驱驰,保罗和赵娴,就站在南端桥头,不远处,就是展昭。 “如若你们陷空岛五鼠能投效开封府,展某愿意向皇上请辞御猫封号……” 白玉堂不怒反笑,“展昭,你这个如意算盘打的好,到时候我们五鼠都成了你的属下,还用的着请辞么?” 沉默,杀气冲天。 赵娴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忍不住从长袖内伸手握住了保罗的手,小手冰凉。 “有云的地方就有天下,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这是这几天保罗跟她说过的话。 眼前,就是江湖么? 而此刻的保罗,眼珠子四处打量。 其他四鼠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这个江湖,可不是美式空手道大赛,讲究一对一,这可是比武,刀剑无眼,一个不小心就是血溅五步。 展昭的巨阙剑慢慢出鞘,剑脊在月色下寒光闪闪。 真是艺高人胆大,展昭难道真的想一对五? 有点儿开玩笑了罢!陷空岛五鼠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么? “展昭,多说无益,用剑来说话罢!”白玉堂一声叱,腰间霜月软剑“噌”一声抽了出来,月光下弹得笔直,整个人窜起在空中。 巨阙剑完全出鞘了,剑足有三指多宽,比一般的剑要宽上两分,三尺七寸长,隐隐然有流光在剑身流淌。 “展某奉陪!” 话音刚落,整个人窜了出去,巨阙剑如飞燕,从底下斜斜撩起。 风雷之声隐动。 第五章 五鼠显踪迹 “不是罢!第一招就开始玩真的了,难道非要血溅五步不成?”保罗有些担忧。 两把名剑,一把冲天,一把遁地,剑光如电。 “噌”一声金铁交鸣,两人身形卷在了一起。 白玉堂的剑势如水,霜月软剑化做绕指柔,时不时从诡异的角度刺出去。 展昭的剑势如山,巨阙如雾轻笼,四面八方都是剑影。 武术谚语说的好,刀走白剑走黑,说刀要气势如猛虎大开大合,而剑法则讲究运步如飞狠辣刁钻,白玉堂剑势刁钻,完全发挥了剑法的要诀,而展昭的宽刃剑却兼有刀剑两者的长处,更加讲究气势,一时间还真是剑气千幻明月无辉。 不管是近在咫尺的保罗和赵娴还是汴河两岸那些看热闹的,几乎都屏住了呼吸,天下四杰中两人的比武,一辈子说不定也就只能看这么一次。 尤其的保罗,看了两人比武,对剑法又深了一层自己的见解,北侠欧阳春擅长紫金厚背刀,而他和欧阳风用的却是软剑,这时候看白玉堂的剑法,的确有了许多感悟。 他生前好武,美式空手道冠军且不去说它,还专门跟一位大师学过合气道,他小时候在唐人街认识了一个武当剑法的海外传人老头子,有一次无意瞧见对方练剑,死缠烂磨之下,才学了半套号称武当护山剑法的太乙玄门剑,这太乙玄门剑是几乎失传的一种剑法,完全的古剑法流传,狠辣无比,他正是靠着这个,才选择了软剑做兵器,因此他对于此时武林的剑法还是很能够领悟的,换了别人转世,恐怕就算是智商一百八也难以几年间成就一身介乎一二流高手之间的本事。 这时候的剑法,可没后世那么多花哨无用的动作,即便是号称舞蹈的公孙大娘剑舞,技击性也强得要命,劈头、斩腰、削足,这些狠辣的招式因为武人用剑是没有剑穗,而剑舞则用装饰有剑穗的剑来表演,因此叫做剑舞。 古剑法讲究劈头、斩颈、封喉、刺胸、斩腰、削足等等,没有各种舞剑穗的花招,公孙大娘剑舞则有独特的舞剑穗花法,说起来,还真是后世表演剑法的源流之所在了。 展昭边打边退,慢慢往桥这边退却,白玉堂愈战愈勇,剑光闪闪。 不对,保罗觉得蹊跷。 可哪儿不对呢? 而赵娴,心脏怦怦直跳,好像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一样,眼前这一幕,太刺激了。 下意识地,保罗拉着她往旁边退却,可赵娴看得正入迷,怎肯往后退,拉了几把才退了三步。 “展昭,别老是招架,你堂堂大正剑法不是号称王道之剑天下无双么?” 哼了一声,御猫突然双手握剑,剑尖在地面撩过,从下往上削去,没有任何花俏,只一剑,这一剑就叫“撩”。 大正剑法,讲究以拙胜巧,是展昭师门秘传。 霜月往下一压,“当”一声巨响。 剑和剑相交,居然也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白玉堂身子如被抛射一般飞向空中。 这一剑“撩”的力道,让白玉堂手臂发麻,连呼吸都有些紊乱了。 这家伙,几年没见,我以为自己已经超越了他,没想到他的进展更加出色,白玉堂心思电转。 而保罗,则惊讶于展昭的战机把握的是如此的好。 往往一个人在向对手叫嚣并自以为了解对手的优缺点的时候,正是自身最容易被攻击的时候。 这时候的武林,还是讲究招式的精妙,一般门派练武是绝对禁止别派人物观看的,就是为了精妙的招式不外传,后世的人总是认为老祖宗太保守,可却没想想,就算是现代社会,那些军工单位的技术优势,又有谁无私地奉献出来的?好比大国卖军火,只肯卖,谁愿意教你自主研发的?而且一些顶尖技术的武器也绝对不肯卖的。 毕竟,这是一个冷兵器的时代,精妙的招式,就等于后世最高级的军事机密。 显然,展昭的武功已经到达一定的境界,善于把握战机,巨阙挥动,秘传大正剑法,依然还是一招,“撩”。 这一招“撩”却还带着“洗”的绝妙,剑尖只要一搅,恐怕不管什么东西都能搅得粉碎。 风雷隐动,这一剑,显然顷尽全力。 人在空中的白玉堂无可回避,一声清叱,软剑霜月“唰”往下削去。 看起来似乎和刚才第一招一样,但是,情形不一样了。 展昭显然拿出了所谓绝招,而白玉堂,则气势如强弩之末,这个情形下,会出现什么结局,连保罗这样的一流之末也看出来了。 这一次,两剑相交,居然无声无息,一轮圆月下,白玉堂一口鲜血喷出,身体倒飞出去,显然受了内伤。 “休得伤我五弟!” 一声爆喝,一道黑色身形如电般从黑暗中射出来。 “钻天鼠卢芳……” 角落里不知道是哪个愣头青,居然大声呼喝出来,声音清悦,居然还是个女的。 这种速度这种轻功,傻子都能知道,是那个号称轻功天下第一的钻天鼠,何必她说。 钻天鼠长于轻功,用的却是刀,追日刀,一刀两断气势无匹的刀。 再一次金铁交鸣,钻天鼠借着刀剑相交之力,身子在空中骨碌碌转了起来,一把抱住白玉堂,往桥那边退去。 与此同时,一声长啸破空,声音如老凤清吟。 保罗心头一紧,其他三鼠来了,难道…… 陷空岛五鼠的打算是狙杀展昭? 正思索,从他和赵娴脚下不远突然爆出一个土黄色人影,把赵娴吓了一跳,噔噔噔往后退了几步,那人双臂上寒光闪闪,武器显然是一对手爪。 “彻地鼠韩章……” 又是刚才那个声音,这次有人忍不住了,大声骂道:“呸!老子们难道不认识么!那娘们,闭嘴。” “再往后退一点。”保罗拉着赵娴,往后慢慢退却,眼前局面显然太危险了,陷空岛五鼠,果然是无法无天。 彻地鼠人在空中,手上铁爪“呼”一下飞出去一只,对准展昭而去,保罗眼尖,明显看到一条细细的铁链在铁爪后面。 展昭巨阙剑反手背后,“当”一声响,铁爪生生击在剑脊上。 这招名叫“苏秦背剑”。 彻地鼠一手回拽一手抛射,又一只铁爪飞出……“呼呼”两声破空。 与此同时,汴河水面“哗啦”爆起一蓬水花,青色人影从水花中弹起,两道寒光,如飞鱼跃出水面射向展昭,是两根分水钢刺。 “翻江鼠蒋平……” 还是刚才那个声音,这一次,大伙儿都忍不住了,一通乱骂,东京味官话铺天盖地,“腌货,好泼才,好球囊的,腌臜娘们,兀那娘们……” 说时迟那时快,这时候桥对面的钻天鼠落地,白玉堂委顿在地,卢芳身形爆起,刀光如雪,再一次扑向展昭。 五鼠中已经四鼠现身,其中三鼠虽然略有先后,但几乎等于是同时攻击展昭,伴随着各式各样的谩骂声,杀气冲天而起。 赵娴的眼光亮了起来,眼前的场景实在是太刺激,她常年王府内生活,就算有护院武师,就算有神秘的大内门派昊天门的高手,怎么可能出现此刻这种情形,这种暗藏杀机的真刀真枪比武,往往让人热血沸腾,这,和古罗马竞技场上角斗士搏斗狮子老虎让贵族们兴奋是一个道理。 而此刻的展昭,果然不愧是名声最耀眼的江湖人,脚下一顿,身形飞起,彻地鼠飞爪徒劳无功,巨阙剑呼啦挥动,划了一个半圆,一剑劈在翻江鼠两根分水钢刺上,借力往后一翻,居然还有闲暇去找别人麻烦。 一剑倒劈彻地鼠。 观战的保罗不由赞了一声,好个御猫,这招显然是围魏救赵。 一剑破空,呜呜响起,显然这一剑真力十足。 大正剑法,“劈”。 而已经快杀到的钻天鼠眼看这招威力十足的招式就要招呼到了老二彻地鼠韩章身上,不得已,身子一拧,单刀对着巨阙剑剑背脊横扫。 老四翻江鼠蒋平单手在地上一拍,身体如泥鳅一般在地面滑起,分水钢刺刺向展昭。 彻地鼠韩章分明知晓了自家兄弟的心思,双铁爪横在头顶硬架。 彻地鼠硬抗,钻天鼠从旁帮助抵挡,翻江鼠直刺展昭…… “当!” 一声巨响。 从对面射过来一道寒光,目标正是人在空中的御猫展昭。 “穿山鼠许庆的雷公钻……”一声喊,而这一次,没人责骂她了。 陷空岛五鼠全部现身。 五鼠战御猫。 “Shit!”下意识地,保罗咒骂了一句。 展昭的确有这个魅力,与此同时,各种声音纷纷响起,无非就是掷骰子掷出来一二三那种感觉,发泄地骂几句“他妈的”这样的话罢了。 同情心此刻全部站在了展昭一方。 就连保罗也以为这场猫鼠大战要在御猫血溅当场的结果下结束的时候,场面起了奇异的变化。 月色下,展昭脸色从白转紫,一口鲜血喷出,血雾一片。 展昭一剑劈在彻地鼠韩章双铁爪上,钻天鼠卢芳一刀横劈在巨阙剑上,内劲直透展昭体内,而展昭不惜伤势增加硬逼出一大口鲜血喷出阻挡了翻江鼠蒋平的视线,身体借体内卢芳内劲倒飞,巨阙剑又挡在了胸前。 “当”一声。 穿山鼠许庆的雷公钻射在了巨阙剑的剑脊上,展昭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身体倒着飞起,脸色惨白。 御猫受伤。 而四鼠此刻绝对也不舒服,尤其是接了展昭全力一招的彻地鼠韩章,脸色难看,显然受了伤,估计也是一口鲜血硬是咽进了肚子里面,也就是他这样的高手了,换普通武林人,早就被展昭一剑给劈成两片了。 果然是一流高手之间的战斗,从头到尾精彩绝伦,这场比武估计很快就会传遍江湖,特别是展昭,面对对方联手毫无畏惧,临机决断实在是叫人佩服,其招式的精妙,对战机的把握,生死刹那间的灵动,无一不是上上之选。 不过……展昭虽然没死,此刻五鼠已经同时现身,锦毛鼠白玉堂和彻地鼠韩章虽然受伤,但其他三鼠还有再战之力,恐怕御猫下场不妙。 目瞪口呆的赵娴这时候才回过气来,“这……这就是江湖决斗?天呐!太爽了。” 这个……淑女能说爽这个字么?特别还是一位公主。 一刹那间的沉默,所有人在这一瞬间,几乎都在猜测下面的情形。 就在这时候,展昭身后。 风—雷—镇—东—京。 齐声断喝。 在展昭背后的房顶上,齐刷刷站起来一排人,足足超过三十个,身上紧身束腰衙役皂衣,头上四棱冠。 为首的几个人东京城人士太熟悉了,开封府张龙、赵虎、王朝、马汉、董平、薛霸、李贵、娄青。 开封府八大巡捕,带着开封府最优秀的一帮衙役。 而这些人手上拿着的,居然是禁卫军连弩营的诸葛连弩,连弩已经上弦,铁矢寒光闪闪。 胜负顿时逆转。 这么多把张弓上弦的诸葛连弩,弩臂沟内两根铁矢,弩匣内还有十根铁矢,一共十二根,诸葛连弩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射光全部铁矢,同时放出去,就是一排密集的箭雨。 距离,五丈。 这个距离,三十多把上弦连弩,或许对号称轻功天下第一的钻天鼠卢芳来说还不够致命,但恐怕也要受伤,何况此刻并非一人,卢芳、韩章、许庆、蒋平,四个人无论怎么逃,肯定会有死伤。 死一般的寂静。 来观战的,大多数都是江湖人,其余的也是爱好者,这,就好比围棋决赛,不喜欢围棋的,绝对不会看的。 每一个人都知道,若没有展昭一直奋战的掩护,这三十多个开封府衙役没可能拿着诸葛连弩逼进。 张龙赵虎他们虽然功夫不错,但是连二流身手都算不上,怎么可能无声无息逼进而不让五鼠知道呢? 这是一个常识,任何一个吃武功饭的人都应该明白。 一个局,套着另外一个局,局中有局。 “怎么突然全部静止了?”菜鸟公主如是问。 “别吭声,别乱动。”保罗低声嘱咐。 保罗不敢动,因为他和赵娴都站在桥头不远,正是诸葛连弩笼罩的范围,只要展昭一声令下,桥头这一片会被射成筛子地。 这种情况就好像现代黑帮枪战,突然被几十个飞虎队用突击步枪瞄准着。 现在的他可是白玉堂请来观摩的,射死了也是白死,最重要的是,旁边还有个金枝玉叶的公主。 上了弦的诸葛连弩威力有多大,三丈内,穿金裂石,威力无匹,这么多把诸葛连弩,再近一点儿,五鼠通杀。 武功高也没用,即便是钻天鼠那样身形如电的,只能说距离远了有机会逃窜。 而现在,五丈,这个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展昭!” 一声大喊,桥那端,白衣胜雪的白玉堂,慢慢走来,胸前还有点点殷红。 “好厉害的心思,好了得的御猫,居然动用诸葛连弩,你还是江湖人么?” 这话,大多数人还是赞同的,同情心的天平在向五鼠倾斜。 展昭脸色惨白,但还是慢慢说:“我是官,你们是贼,这个规矩,你们不是不懂罢!” 侠以武犯禁。 展昭现在身为御前一等带刀侍卫,开封府总捕,的确是站在全江湖的对立面。 这就是现实,他现在不是南侠,而是御猫,这个御字,可是代表着朝廷、官府、大内。 “此事因我而起,我跟你回开封府,你放了我四位哥哥。”白玉堂脸色难看。 “五弟。”四鼠同时开口,其中翻江鼠蒋平脾气最为暴躁,手上分水钢刺一指,“奶奶的,跟他们拼了……” “展某还是那句话,我是官,你们是贼,多有得罪了,如果你们能够投效开封府,此事一笔勾销。” “放屁,你们这些鹰爪子,想蒋爷爷投效,做梦罢!”蒋平破口大骂。 “如今皇帝亲政,今上少年英明,忧心国民,励精图治,而这个江湖,太乱了……” 展昭这句话,透露出来的信息不言而喻,今天这出戏,就是杀鸡给猴看,警告江湖人,要安稳一些,在场的江湖人士都有些背后发凉。 “展昭,你太让我失望了。” 从汴河边黑暗处冒出来一个人。 那人快步走了过来,鹅黄色长裙,头上梳着双丫髻,手上还拎着宝剑,一张瓜子脸蛋,双眼如水晶一般透亮晶莹,居然是个极为出色的少女。 “我原本以为年轻四杰之首御猫展昭是如何了得的英雄好汉,快马八百里赶来要看你如何靠真本事打败陷空岛五鼠,可没想到,你……居然使这种卑鄙的手段,别忘记了,你也是出身江湖。”少女怒声指责,眼眶里面居然还有一丝泪水,不吭声的保罗苦笑,这时候居然冒出个追星族来。 有人低声嘀咕: 这漂亮丫头谁啊? 这都不知道,峨嵋掌门普度的亲传弟子,白云剑客夏侯仁的师妹,峨嵋四剑之一,寒江孤雁尚云凤。 刚才一直喊五鼠名字的就是这丫头。 哦!武林兴起的追星族啊! 长得帅就是吃香,瞧瞧,快马八百里,就是为了看看心目中的偶像,这下好,偶像破灭了。 …… 展昭脸上有一丝尴尬,不过,很快就消失了。 保罗明白他的心思,其实,双方理念不同,说了也白说,此刻的展昭心里面想的是整个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杀几个江湖人算什么。 不过,想办法离开现场倒是真的,带着个公主被几十把诸葛连弩瞄准,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展兄!”保罗突然开口,把手慢慢举了起来,手指轻勾了一下,脑袋上兜帽滑落到背后露出脸蛋来,一点儿异常举动都没。 这时候可不好玩,万一哪个开封府衙役一激动,手抖一下射出铁矢,一个射个个射,一把连弩十二支铁矢,三十把就是三百多支,足以把人射成血葫芦。 保罗太清楚诸葛连弩的威力了,当初大泼皮过街鼠张遥踢馆,带的就是诸葛连弩,他抢来后试验过,在他试验下十几秒就射光了弩匣里面的全部铁矢,让他赞不绝口,甚至兴起了身为华裔的自傲感,这种时代,这种连弩几乎就等于威力缩小版的机枪。 如若说连弩的缺点,只是射程不远加上造价昂贵费时,譬如军队用的大黄蜂弩,力道巨大,必须用脚踏着使用腰力才能上弦,八百步外依然可以射穿奔马上身穿皮甲的骑士,而诸葛连弩则不可能达到那种射程,因此诸葛连弩只能在禁卫军中保护皇城大内。 “你看,我只是来观摩做见证的,这个……我是不是可以先走?” 展昭冷冷说:“不行,别忘记了你也算江湖人,这趟浑水是你自己趟进来的……”这时候敌我尚未明朗,保罗是白玉堂请来的,这是毫无疑问的。 “好,好,我不走,不过,能不能让玉卓公主先走?”保罗无奈了。 展昭一愣,玉卓公主?八王爷的爱女? “我不走,要走一起走。”赵娴来脾气了,憋到现在终于可以说话,伸手把头上兜帽摘去,露出吹弹得破的姣好脸蛋来,唇上两撇小胡子居然有一撇歪斜到嘴角了,她鼓了鼓下唇,一口气吹了上去。 赵娴没见过展昭,可展昭见过赵娴,八千岁、寇准,包拯、天波府……这些可都是穿一条裤子的忠臣,作为忠臣阵营一方开封府的第一条好汉,他怎么可能没见过赵娴呢?毕竟,他是开封府的总捕头。 “臣展昭见过玉卓公主。”展昭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贴着两撇小胡子号称皇家第一小美女的玉卓公主。 就在展昭微微低头的时候,五鼠互相使了个眼色,他们都是老江湖了,这机会,怎么可能放过。 先动手的是一身黑衣的钻天鼠卢芳,目的就是抢下玉卓公主赵娴,他轻功天下无双,若说快,谁能比他快。 而以张龙赵虎为首的那帮巡捕衙役谁也不敢胡乱射箭,那可是玉卓公主,伤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保罗率先发现,“Shit!”忍不住再次出口,伸手一拉赵娴,可彻地鼠韩章、穿山鼠许庆、翻江鼠蒋平三人同时对他下手。 五鼠随便一个,功夫都比保罗强,而他、赵娴,距离五鼠不过两三丈。 “休得伤了公主。”展昭虽然受伤,这时候也不得不动。 “谁敢伤我师叔。”一声叱,一道剑光从远处屋顶而来,居然是欧阳风,原来他一直在躲在一边观战。 至于那位武林追星族,寒江孤雁尚云凤,糊里糊涂一拉宝剑,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场面一片混乱。 第六章 白玉堂的义妹 这时候保罗心里面清楚的很,五鼠要拿赵娴做挡箭牌,说白了就是人质。 欧阳风甚至远处鸾凤楼上阮阿蛮惊叫的声音,他都听得清楚,心思电转,立刻就有了主意。 “阿风,天罗网,科尔特。”一声大喝下,他一手拽过赵娴在自己身后,另外一只手腰间一按,软剑弹出,剑光一片,把袭来的四鼠笼罩了进去。 钻天鼠速度最快,已经到了他身边,“嘭”一掌劈在了他肩膀上,彻地鼠韩章的双铁爪也亮了出来,轻而易举就挡住了他的软剑,穿山鼠许庆和翻江鼠蒋平则翻身对付窜过来的御猫展昭,以保罗的功夫,五鼠任何一个他都不是对手,想一挑四,笑话了。 在保罗的大叫下,欧阳风下意识地,伸手一摸腰间,一个圆筒掏了出来,一按机关,“嗖”一声,一个黑糊糊东西射了出去,那东西到了众人头顶,哗一下展开,往下盖了下去。 众人都是一惊。 什么玩意儿? 落在后面的白玉堂软剑一挑向上划去。 距离太远,这天罗网也没什么威力,如果近一点,倒是可以缠住一个人的,不过,保罗的意思原本就只是希望能让对方呆滞一会儿,好给自己争取足够的时间。 保罗吃了钻天鼠卢芳一掌,胸口一闷,喉咙一甜,一张嘴一口鲜血喷了出去,可惜,他没展昭那样的内力,能把鲜血喷成血雾迷惑人的眼睛。 手上软剑投掷向旁边穿山鼠许庆,翻身搂抱住赵娴,一个拔枪动作,肋下皮革硝制的小小百宝囊中科尔特执法者拔了出来。 在地上滚了几圈,钻天鼠卢芳抢过去就要拽被保罗搂在怀中的赵娴,突然看见保罗手上拿一个黑糊糊的筒状物指着自己,还露齿一笑,心下一愣,心说这小子笑什么。 手指轻扣,一根钢钉无声无息就射了出去,这种距离,即便是钻天鼠也无法躲避,钢钉噗一声入肉,钉在了卢芳的腿上。 卢芳踉跄几步倒退,被韩章扶住,“大哥怎么了?” “着了这小子道儿,他暗器厉害,小心……” 正说着,欧阳风也到了两丈远的地方,手上已经摸出科尔特执法者,一扣扳机,六根钢钉嗖嗖嗖就对着彻地鼠韩章射了出去。 欧阳风到底经验少,这个距离,韩章来得及反应,双铁爪一挥舞,当当当几声响,就把钢钉给拨挡住了,不过,依然有一根钢钉射到了韩章身上,这么乱的情况之下,他本身已经受伤还扶着卢芳,能挡住五根很厉害了。 “两管袖箭,白玉堂。”保罗一声喝。 这时候可没什么敌我,先打了再说,显然,谁抢公主谁就是敌人啊! 而那边展昭大战穿山鼠和翻江鼠,早有机灵的董平娄青两人跳下房顶帮他,其余人依旧紧张地端着诸葛连弩,可谁也不敢乱射,场面的确太混乱了。 欧阳风的两支袖箭对白玉堂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早期产品,威力太小,只能阻挡他一下罢了。 五鼠中钻天鼠卢芳和彻地鼠韩章都已经中了钢钉,而白玉堂的小小内伤调息一会儿实在不怎么打紧。 “五弟,抢公主。”卢芳身为大哥,气派倒是十足,一声喝,颌下胡子都翘了几根。 五鼠何曾吃过这个亏,白玉堂盛怒之下,软剑飞起,身形冲向保罗,而欧阳风想过来帮忙,却被受伤的韩章和卢芳几招打得手忙脚乱。 这要是真的科尔特就好了,保罗心里面叹气。 毕竟,科尔特执法者名字听了厉害,但巴掌大的手枪状发射型暗器,你还能指望它有多大的威力? 孔雀翎?暴雨梨花钉?那是吹的,真有那么厉害的暗器,谁还练武啊!后世武学势微,跟杀伤力巨大的热兵器的崛起的确有很大关系。 “搂住我。”保罗大喊一声,赵娴虽然惊慌,还没失去理智,伸手就死死搂住了保罗的腰。 他居然向白玉堂扑去,这一出,谁也没想到,白玉堂也没想到,眼看着保罗如同淫贼扑向小姑娘一般扑了过来。 这家伙每次都是出人意料,想干什么?白玉堂想起认识这人以后似乎对方从来没按牌理出过牌,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是,人家请他嫖妓他刚出门就翻脸拔剑相向。 眼看对方扑了过来,下意识地,抬手一剑。 保罗不躲不避,大喊一声,“大宋律,杀皇族株连九族……”说着趁白玉堂身形一滞,就张开双手死死抱住了白玉堂,白玉堂素有洁癖,上次就被他勾肩搭背过,这次居然还来了个最亲密接触,心里面恨得不行,后悔刚才怎么没对着他心房刺过去。 其实,保罗心里面贼精着呢!他让赵娴搂住自己,如果白玉堂真的一剑透刺,势必要伤到后面的公主,白玉堂可不知道赵娴身上穿着防弹衣。 五鼠抢公主只是为了脱身,心里面也清楚得很,杀公主是什么罪名,陷空岛虽然号称禁地,但是如果朝廷发兵剿灭,老弱妇孺可就惨了。 “笨蛋,跳汴河啊!”保罗嘴巴贴着白玉堂耳朵,低声说了一句,接着腰肢一扭,三个人摔倒在地,向汴河滚去。 五鼠虽然无法无天,倒没听说过他们杀人放火,保罗觉得如果今晚五鼠在此全部身死,实在有些可惜,何况白玉堂这人不错,气质孤高绝雅,做个朋友还是不错的。 一刹那间,白玉堂全明白了,口中发出一长三短怪异啸声。 只要诸葛连弩不发射,五鼠逃脱还是轻而易举的,其他四鼠得了白玉堂的暗号,抛下对手纷纷扭身向汴河水面窜去。 展昭一抬手,“小心公主……”衙役们只能拿着诸葛连弩干瞪眼。 保罗、赵娴、白玉堂,三人翻翻滚滚掉下汴河,四鼠嗖嗖嗖也是落水逃窜,展昭立刻带着人追到河边,汴河水面荡起阵阵涟漪,哪儿看得到人。 “师叔……”欧阳风急红了眼,疯子一般在河边四处寻找。 唯一站在原地的寒江孤雁尚云凤,手上捏着宝剑呆呆站着。 展昭到底机变,立刻吩咐手下,“沿河边上、下分头寻找玉卓公主。” 这时候,从远处鸾凤楼跑来一个人影,双手拎着裙角,正是花魁阮阿蛮,这一阵快跑让她头上坠马髻都散了,却浑若不觉,“保罗,保罗……” “我在这儿……”十几丈远的河边一声低呼,接着保罗背着赵娴从水里面爬了出来,两人脸色都很难看,特别是赵娴,此刻正当深夜,又是春寒料峭,一张小脸蛋冻得惨白,两撇小胡子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咳了两声,一张嘴吐了出来,这汴河水,她可是生平第一次喝。 “师叔,保罗……”欧阳风和阮阿蛮一个快一个慢,都跑了过去。 “我没事!”保罗喘着粗气,水滴从凌乱的头发上往下滴着,整个人狼狈得很,“不行不行,阿风,师叔我老了,阿蛮,我现在样子还够不够帅?” 欧阳风看他还有心思开玩笑,忍不住使劲捶了他一拳,阮阿蛮忍不住捂着嘴,两串眼泪滚了下来,这人,为什么这么温柔,这个时候还不忘关心安慰人。 “公主……”展昭和开封府衙役们也纷纷到了跟前。 这一仗,绝对是三年来武林中最出奇最精彩的,那些从头看到现在的江湖人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一仗的内容传出去。 而保罗这个原本在东京城扬州门地段凶名卓著的三流角色,经此一役,声名大盛,尤其是他的暗器,居然能射伤轻功天下第一的钻天鼠,隐隐然有了暗器大家的风范,有人甚至说,他可以排入武林暗器高手前十。 五鼠败了,但是却丝毫不损名声,因为大家都知道被几十张诸葛连弩瞄准是什么滋味,五人闯东京,在那种情况下还能逃出生天,就已经是了不起了。 而展昭,声名更盛,独战五鼠的风范让他站在了武林最顶端,这个境界这种名气,不过寥寥十数人罢了。 这一仗,其实谁都没输,大家各有好处,当然,五鼠和御猫的恩怨结的更加深了,恐怕日后免不得刀剑相向。 …… 保罗很惬意,睡的是阮阿蛮香喷喷的床,喝的是波斯的葡萄美酒,吃的是石髓羹、炙羔腰、炒蛤蜊、煎炙獐,还听着阮阿蛮弹琵琶,这日子,拿个王侯来也不换啊! 阿蛮软着身子,云鬓散乱,脸颊上粉红一片,快速收拾了一番,然后拿剪水双瞳狠狠扫了一眼那该死的冤家,在门外两个丫鬟的陪伴下,窈窈出门下楼,今儿有一帮江南的士子学生邀请她弹奏几曲,一则,她看在江南同乡的份上,二则,四大花魁都热衷于参加文人士子们的活动。 其实,这和后世的歌手举办歌友会是一个道理,你可以拒绝富豪的包养,可以拒绝高官显贵的胁迫,但是,你不能拒绝热心的粉丝。 秋月看自家主子下了楼,又给赖在床上的保罗手中拿着的酒杯中倒了一杯葡萄酒。 “我说爷,您可真是……小姐出门去参加那些士子们的聚会您就一点儿都不吃醋?”秋月对保罗对人对事的很多奇怪态度表示不理解。 保罗把一手枕在脑后,舒服地喝了一口酒,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吃醋啊?” 秋月恨恨,“您真傻还是假傻啊?小姐是去和一帮男人聚会?您就真确定小姐不会喜欢上其中某位才高八斗的俊俏少年郎?” 小姑娘十五岁,情窦初开,对保罗总是有意的勾引,但是却又总替自己的小姐着想。 “小丫头不懂。”保罗笑笑,一个明星可能跟自己的某个粉丝相恋么?“难道你希望我整天把阿蛮像是一条狗一样拴在身边?” 狠狠一跺脚,秋月大嗔,“你老是喜欢拿狗来打比方做什么?” 他露出雪白的牙齿,看着秋月很无赖地笑了笑,把秋月笑得面红耳赤的,可又不愿意移开眼光,就这么和保罗对视着。 “狗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许多人啊,连狗都不如。”保罗这是典型的美国想法,“再说了,你不觉得阿蛮自己也很喜欢参加这些文会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朋友,她去跟朋友聚会聚会,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啊!” 小丫头被气得不轻,“懒得理会你,等小姐喜欢上别人,你就哭罢!” 她说归说,身子却坐在了床边,伸手在保罗腿上按摩捏拿起来,没一会儿,该死的无赖呻吟着,发出快活的声音。 秋月听着这声音,心跳不由加快,只觉得自己脸上烧得厉害,身子也软软的没力气,心里面很是恨眼前这人,老是吃自己的豆腐,却又不肯真的发生些什么,常常搞得自己浑身无力,感觉身体里面有流淌着的热流,却找不到一个宣泄口。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继续在这位无赖大爷腿上捏着,她鼓起勇气低声问:“爷,你……为什么老是不愿意要我?” 她是小姐的,小姐是眼前这位眯着眼睛享受的保罗爷的,那么,间接的,她也是这位爷的,姐妹们都说男人好像馋嘴猫,没一个不偷腥的,可为什么眼前这个猫死活就不偷她呢? 保罗睁开眼睛,一口喝干杯中酒,然后把酒杯放在床头几凳上,没直接回答问题,却问:“秋月,如果你养一头猪,才一百来斤,而你又不缺吃,你会不会杀了猪来吃?” 秋月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红着脸蛋使劲在他大腿内侧掐了一把,“你怎么不被那个白玉堂一剑刺死。” 看小姑娘真有些生气,保罗起身,从背后搂着她娇小的身躯,秋月浑身打了个激灵灵的冷战,一下子瘫软在保罗怀中。 “你看,我们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保罗在小姑娘雪白的颈项间轻吻了下,“我可是把你当成能说话的人看,难道你希望我像那些脑满肠肥的家伙,今天跟女主人上床,还没几个时辰,又把女主人的丫鬟也拉上床?” “那就是红颜知己喽?”小姑娘很容易哄,眼睫毛低垂,轻轻眨了两下,一时间心里面很是一片愉悦。 “我很喜欢小猪,我们是共享着连阿蛮都不知道的秘密的好朋友。”保罗在小姑娘耳垂上吻了一下,小姑娘差一点晕过去,身子快乐地直颤抖,和小姐的情郎共同拥有着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的秘密,这样的情话可比什么赞美的诗词歌赋都来得动听。 “好啦!”保罗站直了身子,“等小猪养肥了,我就来吃,怎样?不相信的话,咱们拉勾。” 小姑娘上了无赖的当,红着脸蛋伸出雪白的小指跟这位保罗爷轻轻拉勾,心里面恨不得自己马上养得肥肥白白,好让这位保罗爷杀来吃。 “我可真要回去了,在这儿赖了好几天,再不回去阿风要找上门来了,那家伙,甩脸子的时候连我都怕他。” 默默拿起黑色外袍,秋月站在他身后给他套上,看着他转过身来一笑,小小年纪,心里面却泛起春愁来。 “跟阿蛮说一声,我一得空就过来。” 小姑娘看着无赖出门,心里面一阵酸,低声喃喃,“当时一句情话,惹起多少魂牵梦系,天亦不知,情郎怎知?” 可以肯定,即便是东京城的妓女们,起码有一大半的人在诗词的素养上比陈保罗要高。 不过,保罗向来不认为泡妞需要念诗咏词,你诗词再厉害,还能厉害过柳屯田么?既然这样,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出了鸾凤楼,走了没多远他就觉得有人跟踪自己,皱了皱眉头,快步在前面巷子一拐。 李三娘紧跟过去,刚转过巷口,就看见自己心里面那冤家双手拢在袖子里面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这位小娘子,老跟着小生干什么?”保罗打量着眼前女子,脸蛋精致娇小,显然有一些儿胡人血统,偏生上面还点缀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光看眼睛十分纯情,但身体却婀娜多姿体态妖娆,用后世的话来说,标准就是“天使面孔魔鬼身材”,或者叫“萝莉的脸蛋,熟妇的身材”。 脸上一红,李三娘低头,低声说:“笨蛋,跳汴河啊!” 保罗脸色一沉,这句话,是他对白玉堂说的,当时声音极小,连背后搂着自己的赵娴也不可能听见。 “你先站着等等。”他转身去在街角买了几味南食,还带了一壶女儿红酒,这才走过来,“走罢!前面带路。” 李三娘看他问都不问,有些好奇,“你怎么不问问我?” “佳人有约,不亦乐乎。”保罗的笑容让李三娘心中一阵狂跳,“那人伤势怎么样?” 李三娘黯然,原来他都知道,低声说:“他很好。” “没想到他也很风流啊!居然有小娘子这样如此标致出色的红颜知己。”保罗一笑。 李三娘慢慢走着,忍不住低声说:“奴什么身份,怎么有资格做保罗馆主好友的红颜知己。” 保罗奇怪,心说这小娘子怎么语气中透着一股子哀怨。 跟着李三娘到了胡饼巷家中,他四下打量,院落打扫的极为干净,也没看见什么使唤丫头,倒是极为僻静清幽。 李三娘一推门,里面站着一个白衣胜雪的青年,正是锦毛鼠白玉堂。 “白兄真是好胆色啊!”保罗笑着走过去,把手上南食和女儿红酒放在桌子上。 白玉堂微笑,伸了伸手,“坐。” 李三娘忙碌着把南食用大碗装了,又取了酒杯出来,给二人倒上酒水,保罗坐那儿笑笑,“白兄好福气,这样的红颜知己很难得。” “保罗兄错了。”白玉堂慢慢喝了一口女儿红酒,“蓉娘是玉堂的义妹。” 保罗噢了一声,语气中显然透着怀疑,说起来也是,像是李三娘这样的尤物,他白玉堂又不是太监宦官,怎么就不动心思呢! “玉堂一生癖好武学,至于男女之情么!跟保罗兄这样的风流人物可不好比,蓉娘的确是我刚认的义妹。”白玉堂再一次强调义妹这两个字,“说起来,蓉娘暗底下喜欢的可是四海武馆的馆主陈保罗这样的大英雄。” 看着白玉堂那奇怪的笑容,再看看旁边红着脸不说话的李三娘,脸皮厚如保罗,也不免有些尴尬,“白兄调笑了,我那点儿本事,最多算二流角色罢了。” 白玉堂摇了摇头,伸手摸出两根钢钉来,保罗讪讪笑着接过,“这个,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当时保罗其实是手下留情了,不然钻天鼠卢芳出其不意被他手上科尔特执法者一射咽喉要害,恐怕就得血溅当场,彻地鼠韩章肩头吃了欧阳风一下,也是小伤而已。 两人互相说着闲话,李三娘在旁边倒酒,谁也不提正经事情,说了好一会儿,倒是免去了客套,互相直呼其名了。 一壶酒眼看着就要空了,白玉堂话锋一转,说:“保罗,你我相交,朋友贵在知心,我这个义妹,向来深慕你的名头,不如,我今天就做个媒人,许配给你为妾如何?” 保罗还没说话,旁边李三娘眼眶发红,低声说:“奴什么身份,万万配不上保罗馆主……” 微微一皱眉,白玉堂有些不悦,“我陷空岛锦毛鼠的义妹,便是皇帝老子也伺候得,蓉娘,这件事情你别多嘴。” 看他们两个唱做俱佳,根本分不出真假来,保罗有些苦笑,“这个……我暂时还没打算成家。” “你红颜知己多整个东京城都知道,我又不是让你做什么承诺,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这点担待都没有?” 看着白玉堂白玉一般的脸膛,保罗心里面实在有些好笑,如果一个虬须大汉拍着胸脯说男子汉大丈夫如何如何倒也没什么,可白玉堂白衣胜雪姿容俊雅,说这话,未免就有些叫人不习惯了。 一时间,三人都有些沉默,保罗一口喝干杯中酒,伸手去摸酒壶,晃了晃,酒壶里面却没酒了。 看他这副模样表情,白玉堂长身而起,“给你个了解我义妹的机会。”说着就转身出门,顺手把房门也带了起来。 外面白玉堂带上门后,深深吸了口气,低声自言自语,“陈保罗,这可是报那天你硬拉我去嫖妓的一箭之仇。” 保罗这才发现,房间素雅简洁,分明是人家的闺房,有些苦笑,心说有强奸的,强买强卖的,可没听说过有强迫纳妾的。 李三娘低着头,轻咬嘴唇,脸上涂了胭脂一般殷红一片,心跳如奔马,哪儿敢说话啊! 等了小半会儿,那冤家依然没说话,她自惭身份,一时间,不由落下泪来。 正哭着,一块雪白的手帕伸了过来,随即一把温柔的声音,“哭什么呢!眼睛哭肿了可就不是美女了。” 伸手接过手帕,李三娘心里面更加难受了,想了想,隐瞒着不说没任何好处,不如直接告诉他,也不指望什么了,能脱离李三那死鬼,再也不过以前那般行尸走肉的日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于是低声抽泣着就把自己的身世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一口气说完后,心里面顺畅了不少,拿手帕在手上玩弄,这才发现原本雪白的手帕眼泪鼻涕一大堆,脸上立刻飞起红云两朵,连脖子都红了。 陈保罗此刻听了李三娘的话,反而很是钦佩,低声安慰了她几句,两人距离就近了不少。 当然,这个近可不是什么心灵上的合契,而是指身体的间隔,李三娘闻到对方身上淡淡一股男子气息,原本平缓下来的心跳再一次加快,保罗又不是什么作怀不乱的君子,自然就有些心动,两人身体一动不动,姿势却香艳暧昧。 “奴不要什么身份,只要做一次你的女人,死也心甘。”李三娘把原来跟自己那个死鬼丈夫李三说过的话说了出来,一时间胆子大了,往保罗怀里面一扑,死死搂住了他。 保罗低下头,原本想说一句笑话调剂一下的,看见李三娘梨花带雨,一张俏丽的脸蛋,怀里面身体暖玉温香,却又实在说不出什么,一低头,去吻对方嘴唇,可李三娘却偏过头去了。 咦? 他有些奇怪,李三娘也不说话,拉着他进了里面房间。 “奴的身子不干净,可奴可以用菩萨的名义发誓,奴的嘴唇便是以前那个死鬼丈夫也没吻过碰过,相信奴,任何人都没碰过,奴要说谎,天打雷劈。”她低声说着,还没等保罗说话,就蹲下身子,伸手去解保罗的腰带。 她虽然是良家,可毕竟被前任丈夫逼着做半掩门的,这横吹笛子竖吹箫的本事自然是学过的,虽说这本事从没拿出来使用过。 那时候妓家教司坊可是有专门类似的书籍印刷供从事风月行业的女人们学习,这一点,可就能看出大宋朝的富裕来。 在此刻的欧洲,书籍还只限于贵族和教廷僧侣们阅读,哪儿像是大宋,东京城高头街上“振兴隆”、“德五祥”、“凤麟阁”、“博雅斋”、“环文阁”、“惠昌山房”、“陆房山馆”等大书坊鳞次栉比,碑帖字画充盈市面,武功秘笈都有得卖,譬如太祖长拳拳谱,六文钱一本,甚至号称少林神功的易筋经,也是六文钱一本,当然,是不是正宗,能练出什么效果可就不得而知了。 这时候的大宋,要吟诗卖弄学问?有诗经唐诗柳词印刷成书。 要考状元?有各科状元上榜范文印刷成书。 要看闲书解闷?有最流行的说书段子印刷成书。 姑娘们要做妓女赚钱?有教司坊教材印刷成书。 即便是佛道两教的典籍,书摊上都能随便买到,只不过区区几文铜钱罢了。 保罗又不是不解风月的鲁男子,自然晓得她要做什么,心里面感动,伸手把她拽了起来,接着一个手指过去,放在了她左胸上,“我相信,你这里是干净的,比什么都干净。” 这话一说出口,李三娘眼眶里面的眼泪瞬间滚了出来,这样温柔知趣的男子,哪怕只一晚,胜过以前行尸走肉一般。 两人的嘴唇吻到了一块儿,如胶似漆,保罗这时候才发现,怀中的女人一动情,身体居然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气,十分的诱惑。 他算是花丛老手了,东京城世面上的胭脂水粉什么味道的没闻过,可这种身体自然散发出来的味道,简直比那些世面上的香粉强数倍,心下感叹,这实在是绝代尤物啊!居然就被埋没在民间。 一吻之后,李三娘气喘吁吁满脸绯红,连站都站不动了,她心底发誓,这种滋味是第一次尝试到,以前种种实在是白活了。 伸手整理了几下她的衣衫,保罗轻声说:“出去罢!我虽然不能给你承诺什么,可是我能保证一得空就来瞧你,来日方长……何况,我还担心你那义兄躲起来听墙角。” “怎么可能。”李三娘低下头玩弄衣角,完全就是初尝恋爱滋味的小儿女模样,正回味“来日方长”这个词呢。 “不得不防啊!”他嘿嘿笑了两声,拉着她手走到外间,伸手推门,白玉堂背着手在树下发呆,不知道想些什么。 招了招手,白玉堂皱眉。慢慢走进房间,“这么快?” 保罗一挺胸,“你看我像是那种急色猴子么?我可不是什么下流胚子,白昼宣淫……”说到这儿,他想起来自己好像白天常常做,讪讪笑笑,“那个……这种事情,总要花前月下才好。” 男人啊!再怎么奇男子,绝对不会在房事时间长短上口头认输的。 白玉堂哦了一声,“这么说,我倒是轻看你了。” 两人坐下后,保罗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来递给李三娘,说:“这是大通钱庄一张三百两的票据(北宋世面流通货币为铜钱,成锭的金银并非主要流通货币,当时做大宗生意使用的铜钱甚至需要用牛车来拉,银票应运而生,方便,也便于小说描述),画押人是我,拿去开个小酒馆,应该够了。” 他掏钱的时候,说实话心里面略有些心疼,这不是小气,而是的确已经是他最后的私房钱,连阿风都不知道,四海武馆入不敷出根本不赚钱,他和阿风出来带的钱说实话也用的差不多,真是要接近潦倒边缘了。 李三娘盈盈拜倒,心里面说不出的滋味,曾几何时,她梦想着和眼前这人哪怕睡上一觉便死也心甘,现在,梦想成真了,而她,也不必要再做那半掩门的生意。 “奴私房积蓄颇丰,钱财尽够了……奴娘家姓霍,闺名蓉娘。” 第七章 武义郎 “春日独当垆,广袖合欢襦……我想,老板娘这个称呼更加适合你,这酒馆不如就叫春日酒馆。”保罗笑得很淫贼,他对诗词实在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还好,后来看了一些,难得,居然能用这首《羽林郎》来调笑,还真是出乎人的意料。 这首诗说的是一个美丽俏丽的十五岁胡姬拒绝权贵调戏的故事,这含义可就深了,聪明人如霍蓉娘自然就能听出味道来,一层两层仔细咀嚼,顿时心花怒放,好似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 其实,保罗何尝知道那么多意思,只不过恰巧用了这首诗罢了,何况连句子的连贯都错了,因此只能说他狗屎运道好。 霍蓉娘下意识地拽了拽广袖,当下脸庞就火烧云一般红了起来,她十五岁成婚,今年十九岁,身体已经是熟透了的妇人,此刻却像是初恋一般,心下甜滋滋的,一时间,什么以前的事情,全部忘了个精光,心里面只有一个心思在盘衡: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一直不说话的白玉堂咳嗽了两声,“俗话说新人进洞房,媒人抛过墙,这话果然不假。” 此情此景,说到江湖上去谁相信?冷面孤傲的白玉堂,居然会说这种笑话。 霍蓉娘听了白玉堂的话,脸色愈发红了起来,一直烧到了耳朵根,“奴去再准备些酒菜。”说着慌慌张张转身跑了出去。 等她出门,白玉堂秀眉微皱,“你似乎手头有些周转不灵啊,我们陷空岛略有钱财,玉堂倒是十分想在这春日酒馆参个股,我出五千两如何,以后每年给我两成收入的提成就好。”说着伸手入怀就摸了几张银票。 白玉堂如此巴结保罗,自然是有报答他解救五鼠之围的心思,但话提得又体面婉转,实在是懂得进退,深晓做人道理,他要是直接给,保罗肯定不要,而参股,则又是一种说法了,双方都能接受,这种做法君子而不疏远,说起来,白玉堂除了傲气些,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 五千两可不是小数目,一两银子大约兑换一贯钱,后世《水浒传》上说“智取生辰纲”,那生辰纲也不过十万贯罢了。 保罗知道他的心思,也不拒绝,笑了笑,伸手接过来,往怀里面一揣,“朋友有通财之仪,说起来,我跟玉堂你还真是好朋友啊!” 这一声好朋友,让两个年轻人一笑,不约而同伸手拿起酒杯碰了一下,只不过,酒杯是空的,好在霍蓉娘很快取了一壶酒进来给两人倒上。 保罗喝了一口酒,突然说:“你今天是有备而来,想来是早就打好了主意要算计我,嗯!应该是准备报我那天清早拉你去妓院的一箭之仇,由此可见,你绝对是童子之身……” 白玉堂刚喝进嘴巴的一口酒喷出来,雪白的脸膛顿时一片赤红,神色又羞又恼,“放屁。” 这一声粗口,让保罗哈哈大笑,看白玉堂有暴怒的迹象,又赶紧扯开话题,“对了,我看你伤势也没什么了,怎么还留在东京,总不会就为了给我银子罢。” 哼了一声,白玉堂看着杯中酒,慢慢说:“这次大意,实在是生平奇耻大辱,还害得几位哥哥差一点命丧当场,这个场子若不找回来,岂不是日后要永远没脸见人了,我劝四位哥哥回陷空岛,自己却要好好找找展昭的麻烦。” 暗叹一口气,保罗心说白玉堂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实在太要脸面太傲气,现在四鼠回了陷空岛,就他一个人,就算对上展昭,哪儿来赢面啊! 白玉堂看他不说话,心思一转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放下手上酒杯,吸了一口气,白净的脸上浮起奇异的金色来,手一抖,腰间霜月软剑抽出就对着墙角劈了过去。 “嗤”一声轻响,墙壁上雪白的泥灰扑哧哧直掉,一道长约一尺多的剑痕,里面青色的砖块清晰可见。 倒吸了一口凉气,保罗心说这是什么?剑气?剑魂?剑魄?剑芒? 白玉堂收剑,脸上微有得色,“我自小练功,十几年修炼岂是好相与的?可惜……”他脸色又有些难看,“我的确是小看了展昭,大意之下着了他的道儿,实在是奇耻大辱。” “这是什么功夫?”保罗实在好奇。 霍蓉娘看他们两个说话越来越有隐秘倾向,识趣得很,说去给他们再弄几个下酒小菜,起身出门去了。 看着她背影,白玉堂低声说:“蓉娘心地善良,你要好好待她才是。” “我说,你才认识她几天啊?就这么为她打算?”保罗伸筷子夹菜送进嘴里咀嚼,“你这个人,我还真有些看不透你。” 白玉堂勃然变色,“江湖儿女最重然诺,我白玉堂一言九鼎,我答应要把你介绍给她,认她做了义妹,自然是说话要算的。” 呃! 保罗无言,这个时代最难以理解的就是这种江湖儿女吐然诺,往往有那种一面之交就托付身家性命的事情,这对于后世的他来说,的确有时候难以理解。 “好好,算我说错话了,我自罚三杯,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白玉堂看他连干三杯,这才消气,“这是我陷空岛不传之密,‘海市蜃楼’,方圆一丈之内所向披靡,对付展昭的事情我也不来麻烦你,我只是想找个机会再跟他单打独斗一次,哼!看看到底是他大正剑法厉害还是我陷空岛秘传心法高超,对了,那个寒江孤雁尚云凤后来怎么样了?” 不传之密?保罗听了也就消了请教的念头,何况他看刚才白玉堂面色淡金,恐怕这海市蜃楼运功前还需要仔细调整内息,真打斗起来不见得怎么实用,于是自己又倒了一杯酒浅啜。 “被开封府请去喝茶呗!这年头还真疯狂,八百里快马就为看一眼偶像,啧啧!”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就想起后世自己一个表妹为了看披头士演唱会,省吃俭用连零食都不吃了要买演唱会门票。 保罗露齿一笑,“嗨!什么跟什么啊!就是被开封府带走啦!估计现在在开封府大狱里面蹲着呢!说起来,展昭这个人还真是铁面无情,跟他的上司包黑子有一拼。” 此时,城北八王府后花园回廊中,八千岁赵德芳正跟老太监赵颂说话。 “娴儿呢!” “公主在房间里面发脾气呢!老奴给她捏了些她最喜欢吃的胡桃仁,正要送过去。”老太监赵颂手上捧着一个盘子,里面堆满了胡桃仁,跟主子说话居然没对赵娴那般卑躬屈膝的。 “她要吃胡桃,叫下人们砸一些就是了。” “下人们粗手笨脚的,老奴终归不放心,还是老奴自己捏来得好。” 赵德芳看看老太监,“赵颂,你八岁进昊天门咱们就认识了,你我主仆相得几十年,不过……可也别太宠着娴儿才好,她私自出府看那些江湖人比武,别说万一出个什么差错,就算是被那些御史言官参一本,也有得麻烦呢!就说这次,居然……” “千错万错,都是老奴的错。”老太监赵颂似乎不大买帐,不过,依然给赵德芳下台阶了。 赵德芳叹气,老太监赵颂是昊天门三杰“风雅颂”之末,人忠心武功一流,可就是一旦说到赵娴,那是千万个疼爱,连老主子都敢于顶撞的,他挥了挥手,“好罢!去劝劝娴儿,昨儿太后又说怪念想娴儿的,让她明日进宫陪太后一段时间罢。” …… 等保罗回到四海武馆,早有人候着了,老熟人,那位加州州长,赵娴在四海住了几天后连带着这家伙也熟了。 “保罗爷,可等您好长时间了。” “阿诺啊!”保罗每次叫对方的名字都想笑,你说你叫赵什么不好,非得叫赵诺。 阿诺是个实心眼,只晓得公主对保罗好,那么,保罗自然就是必须尊敬的,他恭恭敬敬弯腰,“王爷请您过王府一叙。” 八千岁赵德芳?他找我干什么? 保罗心思转起,当然,去是一定要去的,不过,阿风的脸色不大好看,还是要安慰一下,“阿风,师叔我这就去了,一入侯门深似海,如果到明天还没回来,你可千万要去开封府替我喊冤啊!” 阿风噗哧一笑,接着又板起脸,“就会说胡话。”说着转身走了。 这小子不生气就好,保罗安心了,“走罢!” 这次去王府,依然是从偏门进去的,阿诺带着他左拐右拐,在一栋竹木结构的水上小楼前停下,小楼上挂着牌匾,上书隶书体“小楼”二字。 这个,也太简单了些罢! 保罗拽了拽领子,旁边阿诺看他丝毫不紧张,佩服得要死,那些文武官员见了八千岁哪个有这样气度的?偏这位,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噔噔噔上楼,一转身,二楼主厅门开着,里面一个穿明黄色镏金镶边长袍的男子,头上一顶碧玉冠套着发髻,双手背在后面,听见脚步声后转过身子,白净净一张脸膛,双眼有神俊雅非凡,颌下留着三缕清须,右手正把玩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大宋朝有四大美男子,庞太师仪容端雅,八贤王俊朗不凡,包黑子正气凛然,还有一个,就是那位喜欢寻花问柳的大淫贼、天下知名的大才子柳屯田(柳永柳三变,官职为屯田员外郎,当时对人敬称往往用官职、地名等),其人傲气且放荡不羁。 当然,四人年纪都不小了,不过,正是这种中年人的成熟味道,让他们更加魅力飞扬,四大美男子名声不曾弱过。 保罗不是傻子,看眼前人的气度,自然就能猜到,微微弯腰,“草民陈保罗见过八王爷。” 八贤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抬了抬手,“草民这两个字休提,你这个人,赵颂说的一点儿没错,太谨慎,你好歹也算我王府上客卿,无论你自称在下也好学生也罢,即便直接用我这个称呼也没什么,草民么,嘿嘿!未免太刺耳了,有些虚伪。” 他低头从书桌上抽出一卷卷宗来,边看边说:“陈保罗,据说从海外归来,北侠欧阳春的义弟,两年前来东京在外城扬州门地区开办四海武馆,收徒学费十个包子,四海对面白氏包子铺的最大主顾,白氏包子铺店主白坚,独生女白雪,十五岁,人称包子西施,暗恋陈保罗…… 鸾凤楼行首阮阿蛮,东京风月界四大花魁之一,琵琶大家,是陈保罗的红颜知己,据闻其和另外两位花魁“火焰歌神梅忒丽”以及“仙来之笔米香香”过从亦甚密,颇有暧昧流传…… 陈保罗现年估计二十左右,面相年轻俊美,武器为缠腰软剑,为人好色且仗义,东京城人称仁义大侠、风流侠少、十个包子大侠客……拳脚功夫惊人,轻身功夫造诣独特,暗器功夫据说能进入江湖十大暗器高手行列……” 他越说保罗越心惊,心说自己是不是进了中央情报局,不过……“为人好色且仗义?”这是谁写的评价? 这中央情报局和联邦调查局以权力大和互相扯皮而出名,他自然就有些心惊肉跳,还好的是,这些关于他的资料虽然齐全,却基本不是什么秘密,这让他暗中长嘘了口气。 一口气说完,八贤王把卷宗往书桌上一放,叹了口气,“你这个人,有头脑有见地,最难得的是没有年轻人的骄傲,除了风流些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为什么不肯为朝廷出力呢?” 保罗苦笑,他总不能把“自古伴君如伴虎”这句话说出来罢! 把手往后一背,赵德芳看了他一眼,“目前东京城风头最盛的,恐怕就是四个年轻人了,你,开封府总捕展昭,殿前龙卫指挥副使杨文广,还有兵部侍郎庞昱,民间有好事者把你们比喻成东京城四大美男子,展昭一心为国,杨文广忠良之后,庞昱当朝太师之子,俱都为朝廷效命,只有你,浪荡江湖不思上进,整日结交贩夫走卒,知道民间怎么说你么?风流侠少那是好听话,百姓都说你是柳七(柳永排行老七,因此称柳七,柳七、柳三变、柳屯田……指的都是柳永)的嫡传,日后又一个偶像级的淫贼……” 第八章 海外菩萨名罗莉 淫贼,其实是比较暧昧的一个称呼,属于软性贬义词。 当然,也有人把淫贼当褒义词的,据说在城东上清宫不远处开着一家桃花洞妓馆,这里面的姑娘逢嫖客上门,都呼“淫贼”,不少江湖人士和喜欢猎奇的东京城人士十分中意去这桃花洞妓馆,无他,过一把淫贼瘾罢了。 并不是个个都能做淫贼的,才情卖相缺一不可,譬如柳永,乃是大宋四大美男子之一,才情更是天下无双,这样的奇男子,才是真正的淫贼。 东京城市井之间流传着这样的歌谣“不愿穿绫罗,愿依柳七哥;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不愿千黄金,愿得柳七心;不愿神仙见,愿识柳七面。”淫贼做到他这个份上,偶像级淫贼决不是夸张。 保罗苦笑,自己跟那个柳三变可没法比,人家那是天下知名的大才子啊!自己可不会吟诗做词,不过,怎么又是四大才子四大花魁四大美男子这样毫无新意的叫法?这些民间好事者,实在太没想象力了。 看他一言不发,赵德芳以为他用沉默表示反对,叹了口气,也不想去强求他,说:“我也不来逼你,为朝廷效力为天下百姓谋福旨要心甘情愿才好,你先出去罢,日后想好了再来找我。” 真是求之不得,保罗微微弯腰,“那学生可就告辞了!”他身无功名,按道理的确不能自称学生的,不过,这含义也有另外一层,那就是默认自己是王府客卿,自称学生也是变相低头了。 赵德芳显然满意他的态度,对他的心思,赵德芳清楚得很,老政治家了,这还是看得出来的,等他走到书房门口,笑了笑,喊住了他,“忘记跟你说一件事情,娴儿这几天气闷,这会儿估计在后花园,你去瞧瞧她,听说你拳脚厉害,一招就制服赵颂了,这样罢,我给你个武义郎的虚衔,你就做娴儿的拳脚师傅罢!” 保罗停下了脚步,慢慢转身,“学生多谢王爷。”说完大踏步就下楼去了。 什么叫政治家,这就叫政治家,赵德芳刚才这一下,可厉害着呢! 先捧了保罗一句,然后又给个武义郎的虚衔,接着又让保罗教赵娴拳脚,这里面到底用了几招“三十六计”“孙子兵法”一般人还真数不出,可以肯定的是,一招数得是真的。 首先,夸了保罗,显然是一颗糖豆的功效,所谓“一颗糖豆一巴掌”嘛!其实什么一招制服赵颂啊,老太监真下黑手保罗不见得就是对手。 第二,赐了个武义郎,这个职务是西京作坊、东西染院、礼宾副使,大约也就是兵工厂副厂长兼对外招待办公室副主任,在大宋朝来说,娶个公主做老婆当了驸马都尉才从五品,考了状元当了翰林院撰修才从六品,从七品武义郎恰好迈入中级武官行列,虽然是不干事的虚衔,那也是很了不得的了。 八贤王权力很大,民间说他手上一把先皇御赐的凹面混金锏,上面刻着“上打昏君下打佞臣”的字,那是夸张的,不过给王府客卿领个从七品官职他还是有能力的,算是先下了老鼠套子给保罗。 第三,教玉卓公主赵娴拳脚,很显然,做了赵娴的师傅,就可以用这个身份堵别人的悠悠之口,不然的话赵娴一个公主跟个平民百姓接近,铁定被御史参上一本,说他教女无方败坏皇家威严。 第四,当然,第四点就有些侮辱八千岁的贤王美名了,大约也就隐隐含着警告保罗的意思,赵娴可是公主,你这个风流小子别乱动脑筋,师徒相恋可是有勃伦常,你好自为之这个意思。 到底是不是这个意思,保罗没敢往深了想,暗叹一口气,对旁边阿诺说:“阿诺,带我去见公主罢!” 这边保罗跟阿诺去了后花园,那边小楼上赵德芳正在对旁边一个青年说话,“遂良,你看此人武功、品行如何?” 青年淡黄色长衫,打扮毫无出色之处,大约二十五六岁,相貌也只能算普通,但是气度却是非凡,尤其一双眼睛,开阂之间显然神采飞扬,属于气质型的男儿。 “我刚才仔细体察他的呼吸,此人武功算得二流中拔尖的,不过人很机灵,恐怕,还发觉了我隐在暗处,如果能为朝廷效命,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这个江湖上武功高的人很多,但是有胆识有见识的人却不多。”青年侃侃而谈,对赵德芳也只是保持着最简单的尊敬。 赵德芳点了点头,叹气道:“人才难得啊!像展昭那样功夫好见识高又肯为朝廷效力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展昭?”青年哼了哼,虽然为保留八千岁的面子没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却是不言而喻的。 “遂良!”赵德芳很亲热叫了青年一声,“我知道你天资好出身高,不过,拱卫府负责情报开封府负责治安,大家虽然是两个部门,但都是为朝廷办事,何况我们还是一个阵营,大宋四面强敌,不容乐观啊!辽国和西夏都虎视眈眈,庞太师把持朝政又坚决主张议和,赔款割地屈辱无比啊!我们内部再不团结,如何能保护大宋造福百姓呢?” 青年脸上表情有些惭愧,弯腰低声说:“小侄受教了。”可心里面,却还是很不爽,他妒忌倒不是毫无理由,出身本就高高在上,师傅又是江湖上人人畏惧的天下第一高手,武功比起他差许多的展昭名头却比他响亮的多,叫他心里面怎么平衡。 天下年轻四杰之首,东京城四大美男子之一,哼!青年心中冷笑。 这边保罗跟着阿诺去后花园,转过一片正在盛开的花圃,前面是人工挖掘的湖泊,从金水河引来活水,赵娴正趴在桥栏杆上无聊地往池塘里面扔东西,却是老太监赵颂给捏的胡桃仁,她一边吃一边扔着玩儿呢! “公主千岁万安。”保罗假惺惺作拱。 这也是保罗为什么不大想做官的原因,江湖上多舒坦啊,自己想怎么着就怎么着,现在可好,动不动给你请安给他鞠躬,气闷,却还没办法,总不能去跟人家谈民主罢!人家不把他当神经病拉去砍头才怪,好比现在,突然冒一个人跟政府首脑的千金说“让你爸爸做皇帝你做公主我娶你就是驸马了”,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神经病? 赵娴看见他先是一喜,接着又板了脸,“你来做什么?咱们王府可请不动你四海馆主,阿诺,送客。” “如此,小生告退了。”保罗才不上她的当呢! 看他真转身走了,把赵娴气得小脸蛋发白,“喂!你这个人,忒没趣了,连哄哄女孩子都不会么?” 保罗心说我哪儿敢啊!脑袋就一颗,万一被你老子砍了就冤枉了,形势逼人啊! “王爷说,让我做你的拳脚师傅,这几天我有点事情,先给你本秘笈,你就自学罢!对了,以后看见我就得叫师傅,师徒之礼,人伦大纲也……”保罗也不想纠缠,手一抬,一本册子扔了过去,转身就走。 赵娴接过来一看,上面四个大字,《太祖长拳》,把她给气得呀! “混蛋陈保罗,居然拿高头街上书坊里面六文钱一本的太祖长拳糊弄本公主,你等着……”赵娴跳脚,冲着他的背影大喊。 保罗远远听见,才懒得理会她,心说这公主不能吃不能碰的,听说跟公主上床还有一套规矩,爱谁谁去了,自己是敬谢不敏的。 第二天一上午,他给霍蓉娘画眉毛去了。 霍蓉娘惊喜,坐在他跟前不敢动,他三下五除二,帮霍蓉娘设计好了眉型,该用什么样子的胭脂水份,该梳什么样子的发型,该穿什么样子的衣服。 “眉毛要修,当然,只是把几根杂乱的修掉,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修的太厉害只会让人看了觉得做作,你的脸颊适合擦点橘色的胭脂,再略涂抹些红色,唇一定要画,显得比较媚……” 霍蓉娘羞红着脸蛋低声打断了他,“奴……奴再化妆,岂不是更加妖媚了。” 保罗笑着在她下巴上勾了一把,“我说的媚可不是你体会的这个妖媚的意思,说实话只看你的眼睛像是十来岁的小女孩,正因为这种纯,容易激起男人的征服欲望……” 他呱呱呱说一大通,依在窗户边的白玉堂看了他们一眼,哼了一声,慢慢转过脸去。 “我说玉堂,你能不能先失踪一下啊!” “大哥,你别理会他胡言乱语。”蓉娘脸色红到耳朵根,终究是帮白玉堂说了一句话。 “好好!你继续看,蓉娘,咱们继续,这个发型呢,最好梳一个朝天髻,你身上胡人血统虽然不浓,但脸蛋狭小精致,梳朝天髻最能衬托你的脸蛋优点了,嗯,发髻上再套一顶双雀含云冠,这样能增添一丝英气,衣裙么……” 唠唠叨叨好久,才把霍蓉娘从新打扮好,保罗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罗莉的脸蛋熟妇的身材,赞!” “罗莉是谁?”白玉堂有些奇怪,至于熟妇,虽然不太好理解,但隐约能猜出来意思,反正这家伙嘴巴里面吐出来的不会是什么好话了。 “啊!是海外一个菩萨的名讳。”保罗打着哈哈。 幸好,民间有祭司活动艺人打扮成菩萨模样的,这理由还不算太突兀。 此刻的霍蓉娘的确漂亮,头发全部梳起被双雀含云冠束着,脸蛋立体感十足,眼眶下两颊一抹橘色,显得分外纯情,配上凹凸有致的身材,这种强烈的反差感,实在是要让大多数男人流鼻血的。 “蓉娘,我送你一朵珠花。”白玉堂一抖手,一朵珠花巍颤颤插在了霍蓉娘鬓边。 “别,多好的造型,插了珠花可就……” 不过蓉娘倒是不愿意不给自己这义兄面子,不管怎么说,自己目前的一切等于都是白玉堂给的啊! 叹了口气,保罗看了看撇嘴的白玉堂,“好罢!她是你义妹,你说了算。” “对了,这酒馆的地址我可都选好了,得胜桥熙熙楼客栈对面有一家酒楼,因为熙熙楼生意太好,一直被挤压得半死不活的,老板急着盘出去,价格估计能压不少,明天我就去谈谈,这家酒楼有个好,后院极大……”他说到后院极大的时候,脸上坏笑显然没想什么好心思,白玉堂鼻孔出气,霍蓉娘红着脸,心里面却快活得恨不得大声呼喊。 没过几天,四海春日酒馆正式开张,和百年老店郑家油饼店毗邻,斜对面就是东京城最好的客栈之一熙熙楼客栈了,得胜桥也是个繁华热闹的地方,离后世知名的“清明上河图”所画的区域也不过一点儿路程罢了。 春日老板娘是个极标致的美人儿,就坐在柜台里面沽酒,头上梳着朝天髻,发髻外冠着双雀含云冠,鬓边一朵珠花,身上紧身三袖裙,把浑圆的肩膀和只堪一握的腰肢勾勒得线条分明,最要命的是,那臀部,异常的丰隆,那双腿,异常的修长,清纯、妩媚、英气,古怪地混合在一起。 这时候的人何曾见过这样“罗莉的脸蛋熟妇的身材”,那些客人们眼珠子都要弹出来一般,哪儿是吃酒啊,这秀色可餐才是正途,颇有些个客人看得鼻血横流,捂着鼻子也要强撑意淫。 一时间酒馆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生意好得出奇。 有几个胆大的泼皮恬着脸儿要调戏老板娘的,老板娘年纪看起来不大,一旦冷下脸蛋,倒颇有冰山的味道,那些泼皮也不好光天化日就扑进柜台里面强奸,结果说上几句荤话,刚出门,就被不知道什么人揍得满地找牙脸蛋变形,那惨样,估计一辈子也整容不了。 当然,也有不信邪的,譬如大泼皮过街鼠张遥,听手下泼皮一说,就去春日开开眼,当时怎么看这个老板娘怎么眼熟,他好歹是个大泼皮头子,当街调戏这种事情手下人干差不多,他直接干就没品了,自然就是喝了两杯就走,回去后左思又想,好不容易才回味过来。 这似乎是手下李三的浑家啊!李三好久不见人影,怎么突然大发了?还开了这么一家酒馆,于是动起脑筋要人财两得。 可还没等他歪脑筋想好,当天夜里醒来发现一把匕首横在脖颈旁,连血都划出来了,把他吓了个半死,胆战心惊的他在枕头旁发现一张纸条,上门明白写着:想脑袋安稳,记得别乱说话,以后若有春日老板娘半句闲话,不管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你的脑袋就等着搬家罢! 聪明人才能混上泼皮头子,张遥自然晓得这纸条的意思,立刻下令手下泼皮千万别动四海春日老板娘的念头,还亲自登门告诫别的大小泼皮团体,一时间整个东京城的泼皮们都晓得了,四海春日的后台硬得很,天字第一号大泼皮过街鼠张遥都要亲自登门告诫别惹人家,可不能随便找人家麻烦。 说来也巧,没过多久,峨嵋掌门普度的大徒弟,峨嵋四剑之首,年轻四杰之一的白云剑客夏侯仁到了东京城,就住在四海春日对面的熙熙楼客栈。 夏侯仁到了东京后,很是吸引了一大帮子大姑娘小媳妇,因为夏侯仁男生女相出名的俊美,曾有人说夏侯仁如果易荆而钗装女人怕是能排得上江湖美女前三,这样的稀世美男子,自然是有人会打破头要去看的。 结果,熙熙楼客栈一时间爆满,甚至有人家在熙熙楼客栈后院搭建秀楼要搞抛绣球招亲,硬是闹得东京城沸沸扬扬,颇有当年潘安行走在洛阳城被满大街女人用橘子丢的味道。 接着,更巧了,夏侯仁请了展昭在四海春日喝酒,目的么,自然是峨嵋四剑之一的寒江孤雁尚云凤,那位漂亮的武林追星族,天下知名的年轻四杰中的两个同时出现在四海春日,不晓得内情的人自然就生了无数的猜测,聪明人不是没有,大略也能猜到实情,可也得预防着万一不是。 展昭卖了夏侯仁一个面子,尚云凤被保出开封府后,跟着大师兄哭哭啼啼回了峨嵋,一时间江湖上到处都知道了展昭的决心,连峨嵋派这样一个巴掌数得过来的名门大派杰出女弟子都被关那么久,最后需要峨嵋大师兄亲自前来做保,何况普通小帮会小门派乎? 夏侯仁离开东京城没几天,又有大事了,北边大辽国的议和使者到了,辽国使者宜兰侯萧越,官居大辽国北院枢密副使,年轻有为,私下里都谣传此人是远嫁西夏的辽兴平公主耶律宜兰未婚前偷偷跟辽国某贵胄生的儿子,是辽主耶律宗真的亲外甥,因此倍得辽主赏识重用。 辽国使者居住的辽国使馆在大辽使驿路,这大辽使驿路在得胜桥往北,离四海春日酒馆不过几条街,这位宜兰侯也不知道听谁说的这四海春日的老板娘是一朵鲜花,巴巴的就带着人跑去春日喝酒看美人了。 保罗和白玉堂刚走到春日门口,就看见一个二十几岁青年公子正趴在柜台前面小心地陪着笑脸,那人汉人书生打扮,衣着华贵,几个膀大腰圆的跟随却带着皮帽子。 霍蓉娘脸蛋上能剐下霜来,“公子自重。”说着刷一下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插在了木桌上,把那青年吓了一跳。 保罗低笑,“匕首是你送的?” 白玉堂哼哼,“你不准备上去么?” 他啊了一声,“不需要罢!蓉娘自己应该能解决,这些天她做的都很好啊!再说,我总不可能每天守在这儿罢!” 叹了口气,白玉堂低声抱怨,这段时间他擦屁股的事情做了不少,反而保罗,像是没事人一般,有时候他忍不住都要怀疑,是不是东京城的女人们都瞎了眼睛,这样没担当的男子居然也有人喜欢。 自然,他是无法理会这位保罗爷的心思的,保罗可不想做那笼养金丝雀的无良商贾,女人嘛,在他看来,独立、个性,更加彰显美丽,整天把美女拴在身边当狗一样养着可就没意思了。 “别哀怨了。”保罗拉着他快步走了进去,霍蓉娘一眼看见两人,脸上立刻露出喜色来。 那青年公子显然也注意到了蓉娘的表情,一转身,就看见了白玉堂不友善的目光,那目光如实质一般,冷冰冰的,叫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公子旁边几个大汉不乐意了,齐齐往前踏了一步,却被青年公子拦了下来。 第一章 塞外四魔 此刻已经是戌牌时分,外面长街上人数比起白天可就是少多了,店家门口挂的气死风灯被风刮起,不停的摇晃,保罗看了看外面,再看看眼前,忍不住叹气,这个场景……怎么说来着?月黑风高杀人夜啊! 青年公子倒是好修养,脸上带着微笑,也不去管他们两个,继续对霍蓉娘说:“小娘子,考虑考虑,只要跟了本侯……公子,泼天般的家私任你受用,银钱任你指使,成群的奴仆,满地的牛羊,即便是你要天上的月亮,也帮你摘来,本公子说话算话,绝不食言。” 蓉娘不屑,“公子,您这话反反复复几十遍了,您说了不累我听了都累,如果有钱就代表一切的话,岂不是全天下的女子都要哭喊着嫁给当今皇上了么,为什么朝廷一旦挑选秀女,民间女子们宁愿找个残缺丈夫也不愿进宫呢?” 青年公子脸上色变,咬了咬牙,说:“小娘子的意思是宁愿嫁给普通百姓为妻也不愿给大富人家为妾?” “妻也好,妾也罢!小女子都不会考虑,我只想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为奴为婢,公子请便罢!”霍蓉娘这番话,多少有些讨好保罗的意思,白玉堂哼了两声,转过头去。 那青年公子还待说什么,店里面角落一张桌子上传来一句话,“这位公子,人家姑娘都这么说了,再死皮赖脸只会让人笑话。” “是你。”白玉堂脸色一变,旁边保罗却拉住了他。 说话的人从阴影里面走了出来,一直是他身份象征的金翼冠居然没戴,头发只是一根带子在脑后绑着,身上也只是穿着一件普通的青布袍,但俊朗的脸蛋却盖过了一切,正是御前一等侍卫、开封府总捕头,御猫展昭。 巨阙剑倒是不离身的,可见他骨子里面还是个江湖人,什么都能抛弃,武器却是万万不能抛弃的。 眼珠子转了转,白玉堂冷声说:“展昭,你堂堂开封府总捕,不会也是想来讨好我义妹的罢!”旁边保罗苦笑,这个白玉堂,说这话不是故意想把自己给绕进去么。 “展某只是爱上了这里的荔枝蜜酒。”展昭面不改色。 刚才那青年公子脸色终于恢复正常,拉住自己的跟班,“小娘子,我明天还会来的。”说着匆匆出门而去,倒不是太没品的男人。 保罗可不想打架,锦毛鼠又不是灭了人家满门抢了人家妻女犯下了滔天大罪,他冲柜台里面的霍蓉娘晃了晃下巴,“蓉娘,倒酒,再准备几个小菜。” 蓉娘喜滋滋地答应,保罗一个肥诺,“展兄请了,相请不如偶遇,今天小弟做东,请展兄喝上两杯。” 展昭沉默,保罗可不管他那一套,想当初白玉堂也是一大清早被他拉去嫖妓的,“朋友有通财之仪,你的就是我的,这四海春日的老板可是我,如果不请你展昭展大侠喝一杯,日后我一定会被江湖朋友骂死。” 正在拉扯,外面长街一声嘶喊,声音极为惨烈,恐怕净事房割太监也没这么叫的。 展昭第一个冲了出去,白玉堂保罗紧跟其后,远远看见刚才那个青年公子被几个人护在当中,正被十几个穿了夜行衣的人围攻,地上躺着一个那青年公子的跟班,四肢都被割去了,正不停哀嚎惨叫,两边街道人家有看见的,赶紧关了窗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这样的人管他做什么,一看就是什么权贵家的无能公子,死了也应该。”白玉堂根本不打算管这事,一拍保罗肩膀,“咱们进去。” 旁边展昭摇头了,“此人是宜兰侯萧越,辽国北院枢密副使,议和使者,是绝对不能死在东京城的。”说着身影一晃就冲了过去。 “怪不得这副打扮,原来是保护那纨绔子弟。”白玉堂撇嘴,旁边保罗心说这分工也太不明确了罢!展昭的官职几乎等于后世的警事厅厅长,居然还要给人贴身做保镖,他是愈发不想当官了。 保罗豪气干云一笑,心说帮展昭一次罢,就当替白玉堂化解这梁子了。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思,一声长啸,如风一般卷了过去,身后霍蓉娘匆匆从店里出来,心中懊恼自己没本事帮上情郎。 “牵机盟办事,不相干的人回避了。”为首的那个穿夜行衣蒙着面的高大汉子低喝,手上一对独脚铜人挥舞不停,呜呜作响。 这牵机盟名字好听,却是不折不扣的黑道联盟组织,盟中高手如云,盟主万里追魂彭海,汉族和回鹘混血,天下妖人榜高居第二,十三枚回魂燕子镖神鬼莫测。 可惜,展昭、保罗和白玉堂都不是好相与的人,展昭是开封府总捕头,白玉堂眼高于顶,保罗么,功夫虽然不是一流,但是机变却算得无双,这三个人在一起,恐怕就算万里追魂彭海亲自到了也不会回避。 白玉堂人还未到,在空中就抽出了霜月软剑,他们陷空岛秘传心法海市蜃楼就运用了出来,脸色唰一下转成淡金色,“兹啦”一声轻响如同撕裂帛布,一道剑芒挥了出去,一个牵机盟的刺客直接被劈成两片,鲜血内脏撒了一地,显然是要给展昭一个下马威,展昭倒是面不改色,巨阙剑继续挡住刚才说话的刺客一对独脚铜人,这刺客武功高强,力气极大,独脚铜人挥舞起来呜呜风起,招式大开大合,把展昭的巨阙剑砸得“当当”作响,一时间展昭居然奈何不得对方。 双方混战一团,那个青年公子宜兰侯,已经被剩下的唯一一个护卫护到街边,居然不怎么慌乱,到底是位高权重,跟刚才那个缠着霍蓉娘的无赖形象比起来可是强了许多,这也证明了一句话,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一会儿功夫,双方高下就分出来了,展昭站在宜兰侯萧越跟前不远独战武功最高的两个,一个兵刃是独脚铜人,另一个兵刃是龙头匕首(九节钢鞭的变种,一端龙头一端匕首,软兵器),都是奇门兵刃,招式诡异得很,两人配合之下,展昭根本腾不出手来。 白玉堂霜月软剑圈住了一个用双刃大食弯刀(两边开刃如剑弯曲如刀)的,倒是占了上风,只是对手滑溜得很,一时间也奈何不了对方,而保罗则跟一个用索莱拐(索莱,回鹘语“圣行”的音译,这种兵刃多见于西域,因形状像鱼翅,又叫鱼翅拐)的打在了一起,其余武功低的都被他们抽冷子下手干掉了,由此可见,精兵要比杂兵好,人多不一定就有优势。 那个用索莱拐的刺客身体凹凸,显然是个女子,这人很是奇怪,打几招就呼呼啦拉射出一堆暗器来,什么金钱镖、鹤嘴镖、丧门钉、飞蝗石、如意珠、铁橄榄、梅花针……让保罗一阵手忙脚乱,真是叫人奇怪她那么多暗器是藏在什么地方的。 十几招过后,领头那个用独脚铜人的有些不耐烦了,“老四,用桃花毒瘴……” 桃花毒瘴?这名字就不是什么好名字,保罗反应最快,最先下手,软剑一挥逼退对手,手在肋下一摸,一管天罗网对着展昭的两个对手射出,一张大网“嗖”一下张开在空中,使独脚铜人的老大虽然块头大,显然在智力上不行,看见一张大网黑糊糊罩下来,居然抬手拿武器去砸。 说实话,混江湖武功高人不机灵是不行的,尤其是碰到保罗这种对手,展昭见机的快,巨阙剑一送,狠狠刺进了独脚铜人老大的腋下,显然,这一剑恰好刺中了心脏,傻大个子连哼都没哼一下,手上兵刃“当啷”一声砸在地上,一股鲜血在展昭抽出巨阙剑的同时喷了出来,漫天花雨一般,伴随着长街上昏暗的气死风灯和满地的尸体,一时间居然有末世浮屠、阿鼻地狱的凄惨华丽美感。 被叫做老四的女刺客一声嘶喊,死了情郎一般凄苦,手上捏着个黑糊糊的东西都忘记了扔出去,手上索莱拐不要命地往保罗身上招呼,一边还大骂着。 保罗听出来了,这女刺客喊的是回鹘语,“大哥……混蛋我要杀了你……” 四个刺客死了一个后,三人的压力顿时就大减,展昭看了一眼白玉堂,两个虽然冤家对头,但是对手做久了,却又非常了解对方,顿时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一层意思来,“先合力再做掉一个”。 一声长啸,白玉堂躲过拿双刃大食弯刀的刺客狠命的一刀,身子旋风一般转到展昭旁边,“唰唰唰”连接几剑。 他的软剑化作绕指柔,剑锋不定,也不知道刺向什么地方,用龙头匕首的刺客本来就已经有些手忙脚乱了,这时候更加慌张,展昭得理不饶人,大正剑法“劈”字决,狠狠劈了下去。 形势不妙,疯狗一般的女刺客此时也清醒过来,手上黑糊糊的东西往地上一砸,顿时,粉红色的烟雾一下爆开方圆几丈。 “这年头已经有化学武器了么!”保罗大骂,快速掏出科尔特凭借印象连接射了三发,同时隐约觉得几个暗器射在了自己身上,接着怀中一软,下意识就抱住了对方,扭臂,锁腿,跟八爪章鱼一般缠住了对方。 挥手驱退烟雾,展昭和白玉堂两个江湖老手,早就撕下衣衫蒙住了口鼻,用龙头匕首的刺客被展昭跟白玉堂一人一剑杀了,那个用双刃大食弯刀的却不知去向,而保罗,正趴在那女刺客身上,女刺客不停挣扎,脸上蒙面巾落下,居然是个肤色白腻的美丽姑娘,高鼻丰颊,绿色眼瞳,这姑娘显然是个绿睛胡女(语出《梦溪笔谈》,历史上汉族对于经由丝绸之路来华者曾称呼为胡商、大食人、色目人、蕃客、速鲁蛮、回回等,回回是回鹘的意思并非现今之回族,由于来华者众多,又分术忽回回(犹太人)、绿睛回回(信仰基督教的克里米亚人)、罗哩回回(吉普赛人)等等,由于回回容易引起歧义,因此还统称胡,这里所写的绿睛胡女,指的是克里米亚女)。 “太没义气了。”保罗看两人都蒙着口鼻,忍不住抱怨,白玉堂撇嘴,说:“这桃花毒瘴最多也就是有点儿头晕加上有催情效果,主要是迷眼,你也别抱怨了,还趴在人家身上干什么?这么快就毒效发作了?”说着弯腰几指点在了那胡姬身上封了对方穴道。 保罗讪讪起身,远处脚步声音凌乱,似乎有开封府巡夜衙役过来,而展昭则转身去看那宜兰侯萧越,那桃花毒瘴散去后宜兰侯萧越和唯一的一个护卫不知道怎么就瘫软在了地上。 “啧啧,跟后世的警察一样,战斗一结束就出现。”保罗低声自言自语。 巡夜衙役带头的是娄青,开封府八大巡捕之一,保罗见过面的,也不好意思说什么,把双手拢进了袖子里面。 “展大哥。”娄青三十多岁了,居然叫展昭大哥,看来开封府也是江湖规矩,谁拳头大谁是大哥啊! 街角气死风灯下展昭脸色铁青,慢慢站了起来,“宜兰侯断气了,肋下中了一掌被震碎了心脉……” 那个绿睛胡姬被点了穴,此刻已经被一干衙役们绑了起来,嘴巴却能说话,叽里咕噜一阵回鹘语大骂,展昭他们听不懂,保罗翻译了一遍,“她说,我们牵机盟迟早会扫平你们开封府……”说着一笑,心说这绿眼睛姑娘的话基本跟后世的本·拉登说要灭了美国一样,可信度实在不高。 展昭脸上神色实在很难看,看了看白玉堂跟保罗,说:“今日之事展某多谢了,白玉堂,别在东京城闹事,不然,展某照抓不误。”说完和衙役们带着宜兰侯和一干刺客的尸体匆匆离去,不过现场血腥味凝聚不散,恐怕明日市井之间就要议论了。 白玉堂幸灾乐祸,“这个篓子捅大了,我倒看这个赖皮猫怎么收场。”那边霍蓉娘大着胆子,居然跑了过来,拉住保罗左右看,就怕他伤了哪儿,不过,宝甲在身,保罗还真什么事情都没。 “哎哟,不行了,好像毒性发作,蓉娘,快点儿带我去解毒。”保罗突然捂着肚子哀鸣,把蓉娘吓得小脸惨白,旁边白玉堂踢了他一脚,“蓉娘,别听他胡说八道。” 进了四海春日,蓉娘关门打佯,白玉堂这时候脸色有些难看,保罗看了奇怪问:“怎么?你可别告诉我刚才受伤了?” 白玉堂脸上有些红晕,咬牙切齿说:“还不是你这混蛋,你那个暗器射到我了。” 保罗一想,好像是,自己当时凭借印象射了三发科尔特,估计白玉堂冲上去的时候误伤了。 回到后院,霍蓉娘慌慌张张准备热水棉布,白玉堂趴在床上,脸色古怪得很,估计杀了保罗的心思都有。 “我这个暗器威力大,射到要害铁定死,玉堂,可别怪兄弟我啊!” “放屁,你才死呢!射……射到那儿了。”白玉堂窘迫,江湖上人称“翩翩白玉堂”的锦毛鼠居然沦落到这个地步,实在是可怜。 “那儿?哪儿?” “陈保罗,别装蒜。”白玉堂暴怒。 保罗笑笑,撩起他长衫下摆,往下拉了拉裤子,“啧啧,你的命还真不好,不过放心啦!你屁股上肉多,养几天很快就好了。” 外面霍蓉娘端了开水进来,看见后脸上一红,接着又有些神色古怪,“我……我先出去。” 保罗低头给他弄伤口,“你在江湖上跑的多,那些刺客什么路数你看得出来么?” 白玉堂沉吟,“嗯!应该是塞外四魔罢,老大叫巨灵魔陆小麒,天生神力,使一对独脚铜人,老二飞天魔陆小麟,这个人心思奸猾,轻功又好,双刃大食弯刀使得出神入化,老三闹海魔陆小龙,擅长软兵刃,老四多臂魔陆小凤,武器索莱拐,擅长暗器,这四人从小被他们的师傅,就是牵机盟盟主万里追魂彭海,从小被彭海收养,是很厉害的杀手,这彭海是天下妖人榜排名第二。” “什么?陆小凤?”保罗目瞪口呆,他虽然在美国长大,可陆小凤这么有名的名字还是知道的,“就是那个十七八岁的胡姬?” 他一失神,手下重了些,白玉堂啊哟一声,扭过头来,“陈保罗,你给我老实点,一说女人就失魂落魄,不是大丈夫所为。” “不是不是,只是这名字太熟悉,我在海外学艺的时候有个朋友叫陆小凤,是个男的,所以我有些奇怪而已。”保罗赶紧解释。 “不过!”他仔细寻思了一番,笑了起来,“我说玉堂,你的心思拐了弯曲的,也太小心眼了罢!你话里面的意思是说那个老二飞天魔陆小麟最难缠,你一个人招呼对方比展昭一对二厉害,是不是这个意思啊?不过,那个飞天魔在那种混乱的情况下还能趁机杀了辽国使者后逃窜,啧啧,的确很厉害。” 白玉堂转头过去哼哼,却没反驳,保罗哈哈一声,一巴掌拍下去,恰好是白玉堂半个雪白粉腻的屁股,“都说不是冤家不聚头,你们同为年轻俊杰榜前四,是不是他以前抢过你的未婚妻?” “放……放你妈的屁……”白玉堂气糊涂了,第一次说出如此粗的粗口。 “对不起对不起,一时口快。”保罗按住要翻身的白玉堂,趁机双指如勾夹住钢钉一拔,他那科尔特执法者发射的钢钉上面有好多毛刺,拔的时候会倒钩出血肉来,实在是疼得紧。 白玉堂浑身肌肉一紧,接着有气无力伸手摸出一盒药来,“跟你这个人说话,迟早要被气死的。” 在伤口上抹了些白玉堂递过来的药膏,这药膏倒是效果好,抹上去后立刻止血,他看了喜欢,顺手塞进自己怀中,然后拿个棉布胡乱叠了几下盖在了伤口上,“玉堂,你屁股实在很白,跟女孩子有一比,不过,以后恐怕会留下伤疤了,可惜了这雪白的屁股……”他祖上是天津人移民美国,虽然他在美国长大,但天津人贫嘴的特性依然在他身上体现出来。 他说完掉头就走,后面白玉堂大骂,“混蛋陈保罗,下次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第二章 藏头诗 月色如水,院子里面霍蓉娘正站在那儿发呆,不知道想些什么。 “怎么了?”保罗走到她身边,声音温柔无比,探手搂住了她小蛮腰。 霍蓉娘缩在他怀中,摇了摇头,却不说话。 “说罢!我可没那么小心眼儿。”保罗在她耳边吻了一下。 浑身酥麻之下,她战抖着往对方怀中又缩了缩,咬了咬唇,唯唯诺诺低声说:“奴……太没本事了?不会武功,帮不上任何忙,只能是负累……” 保罗失笑,“怎么能这么说,真要这样的话,岂不是天下不会武功的女子都成负累了,别乱想,真要人又漂亮武功又好我可不要,完美的人跟妖怪没什么区别的……”“状诸葛多智近妖”这句话他是听说过的,人太突出完美并非什么好事情。 “可是,奴认识的这些江湖人几乎个个都是人又漂亮武功又好啊!”霍蓉娘有些哀怨,“比如那位展大侠,比如大哥,还有那个白云剑客……” “这怎么能比,他们是男人啊!”保罗一边解释一边忍不住在心里面咒骂,Shit,是哪个缺德鬼排的武林俊杰榜啊!一个比一个漂亮,展昭英气、白玉堂飒爽、夏侯仁俊俏……这些家伙穿裙子化妆打扮一下,天底下大半女子要跳河了。 “对不起!”蓉娘靠在他怀中低声呢喃。 “你看,今儿月亮多好,说这些臭男人实在是对不起这月色啊!”他一边哄着怀里面女人一边想:看来混江湖要人长得帅才值钱啊! 蓉娘“噗哧”笑了起来,这个单纯且苦命的女子,对目前的生活满意得恨不能要快乐地大喊、呻吟才好,可是,生活真的如她所想象那么简单么? 白玉堂臀上的伤势将养了七八天才好,保罗么,还是老样子,天天闲逛白吃白喝,他这段时间跟霍蓉娘好得蜜里调油,放了阮阿蛮好几次鸽子,把阮阿蛮气得要死,带着丫鬟就跑去四海武馆,又追到四海春日,结果在四海春日门口上演了一出美女倒追男的好戏,保罗在大街上狂奔,后面阮阿蛮拎着裙角追赶,一边追一边喊:陈保罗你个淫贼,负心贼…… 东京城的人太半知道阮阿蛮是保罗的红颜知己,有一句俗语叫“情人间的矛盾连狗都不愿意管”,根本没人想去多事。 最重要的是,大家也乐得看这样的好戏,这市井之间,就指望这样的绯闻谈资消磨时间啊!日后老了也可以吹嘘:想当年咱东京城四大花魁之一的阮大家,大街上倒追美男子四海武馆馆主陈保罗,行人纷纷侧目,传为一时佳话,咱大宋朝才子佳人的故事可是天下少有的。 有这种想法的人实在不是少数,因为说书人已经编了新段子在各大酒楼说书:当年淫贼偶像柳七柳屯田被妓寨行首班头狂追,不得不躲进大相国寺暂避风头,今有四海武馆馆主陈保罗,淫贼名头直追柳屯田,鸾凤楼行首阮大家狂追三条街,保罗馆主抱头鼠窜,从得胜桥绕过东十字大街到潘楼街,窜进界身巷,转过小甜水巷,最后躲进了南门大街的米脂画皮馆,天下知名的神手琵琶阮大家在米脂画皮馆门口撒泼叫骂,画皮馆行首米香香保持沉默…… 当然,说书段子是绝对夸张了,阮阿蛮虽然名字当中有个蛮字,可还没野蛮到在人家大门口叫骂的地步,实际上是保罗溜进了米脂画皮馆后阮阿蛮就悻悻而去了,不过,那时候的说书人,跟后世的娱乐记者一个腔调,没绯闻也给你制造个绯闻出来,不然东京城一百多万人口靠什么娱乐啊! 这时候,江湖上传言寒江孤雁尚云凤再一次溜下峨嵋山,还把师妹一字峨嵋剑马凤姑也带跑了,据说把峨嵋掌门普度气得卧床不起,让听闻了这个消息的保罗不停摇头叹气,青春叛逆期的少男少女啊!好似他自己已经七八十岁一样。 四海武馆的院子里面,保罗双手拢在袖子里面看徒弟们练一趟太祖长拳,这趟拳脚是开国皇帝赵匡胤编练的,倍受禁卫军重视,保罗自然要把这趟拳脚功夫当重点教授,这好比后世大学生考托福,学好了就是资本啊! 旁边阿风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来了雅兴,居然要念诗给保罗听。 “师叔,我给你念一首诗,你好好听着啊!” 南疆北漠任飘零, 侠行平身叹伶仃。 展颜一笑风尘事, 昭彰日月在我心。 他念完诗,保罗噗哧一笑,接着板起脸蛋,“阿风啊!虽然说同性恋值得尊重,同性恋也有人权,不过……我个人来说,是不欣赏同性恋的,你可不能喜欢展昭搞同性恋啊!” 阿风莫名其妙,脸上飞红起来,啐了一口,“呸!你才喜欢展昭呢!” “不喜欢展昭你干嘛做这么一首打油诗?” “这诗跟展昭有什么关系啊?”阿风还有点不服气。 保罗翻起白眼,“我说阿风,你把诗的每一句开头一个字连起来念念看。” “南……侠……展……昭?”阿风目瞪口呆,尴尬得要死,“那个……这是峨嵋派那个寒江孤雁尚云凤在开封府大狱里面做的诗,开封府的狱吏觉得这姑娘文武双全,在外面吃酒的时候把诗传出来了,我准备拿来蒙蒙你的。” 摇了摇头,保罗叹气,“阿风,我跟大哥都没指望你考状元,可你起码也懂点诗词再卖弄啊!” “谁要考状元啊!”阿风不屑,“女子无才便是德。” 保罗睁大眼睛看着他,“你是女子么?” “师叔,你……”阿风恨恨,使劲在他脚趾头上踩了一脚。 正在笑闹,外面有弟子进来通报,“馆主,外面有人求见,自称是展昭。” 到了客厅,客人带着金翼冠,穿着宝蓝色镶边的黑色御前侍卫装,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正是御猫展昭,坐那儿很是悠闲地喝着四海武馆价格低廉的茶叶泡的茶。 四海武馆弟子渐多,所谓“有事弟子服其劳”,保罗也因此多了许多不要钱的佣人一般,不过,这个时代讲究“天地君亲师”,别说是做点事了,就算是把全部家财孝敬了也是正常的。 “展兄,怎么有空到我这个小庙来喝茶。”保罗打着哈哈。 “展某在酒楼吃酒,恰巧说书人讲的段子是‘四海馆主当街狂奔,画皮馆前花魁骂街’,一时好奇,就来看看四海武馆馆主这位偶像级淫贼。”展昭好整以暇,脸上表情似笑非笑。 任他陈保罗脸皮再厚,被展昭这么一说也有些挂不住,干笑了两声,说:“岂敢,小弟可不敢跟柳屯田柳大师比较,这偶像级淫贼实在是谬赞了。” 展昭暗骂,这家伙,还真是油盐不进,没奈何,板了脸说:“实不相瞒,展昭今日来是有求于保罗兄。” 嘿嘿,还真是用人脸朝前啊!保罗暗笑,“这个,展兄一代高手达人,武林俊杰榜高居第一,州桥独斗陷空岛五鼠,手下八大巡捕数百衙役,小弟我可帮不上什么忙。” 展昭不理会他的调笑,继续说:“这件事情,说起来跟保罗兄也有些渊源的,上次大街上刺杀辽国宜兰侯的行动,那个被抓的刺客多臂魔陆小凤被劫走了,展某也是怕对方报复,说起来,这牵机盟势力庞大,在五派三教六盟十二帮中算是实力雄厚的一支恐怖力量,保罗兄红颜知己无数,这万一……” 他打起了官腔,保罗还真是有些忌惮了。 “这个……”他沉吟了一下,问:“展兄,这个牵机盟盟主到底是什么来头呢?” 展昭早晓得他会问,说:“牵机盟盟主万里追魂彭海原本是摩尼教五大荣耀护法之首,后来据说喜欢上了一个女人,因此离教出走,创立了牵机盟,此人一身武功神鬼莫测,天下妖人榜排行第二,据说此人在回鹘国势力庞大,能不需通报就觐见国王……” “喜欢上女人就出走?回鹘国不是大宋藩属国么?为什么不直接让他们交人?”他有些不明白,不过,摩尼教?这个名字很熟悉啊! “中土摩尼教禁止男女之事(摩尼教教义要求高级僧侣更加严格地要求自己,《下部赞》要求“具足善法五净戒”,五净戒是真实,不害,贞洁,净口和安贫,贞洁就是禁止性交)摩尼教是西域回鹘国教,聪明如保罗兄,应该明白罢!”展昭一句话直接回答了所有问题,摩尼教在回鹘为国教之尊,势力庞大,寺院拥有土地,可以征收租金、布匹、粮食、水果,饲养家畜,使用各种工役。高级僧侣丰衣足食,处于特权地位,别居一室,下属不能随便晋见,吃饭有人侍候,可以对下属施行肉刑,这些与原本的教规有了很大的不同。 历史上的摩尼教从未成为居于统治地位的宗教,唯一的例外就是在回鹘统治下,它取得了崇高的政治地位,有了经济特权甚至生杀予夺的大权。 保罗双手抱胸,哦了一声,接着抬手一搓下巴,“咦!等一下,摩尼教,是不是明教啊?” 展昭缓缓点头,“不错,中土摩尼教众自称明教,武林中则称呼他们为魔教。” 保罗苦笑,虽然他是美国华裔,但是明教么,嘿嘿,名头这么响亮,毕竟,有华人的地方就有武侠小说,即便是在海外长大,他小时候也是看过不少武侠小说的,不然如何对陆小凤这名字那么敏感呢! 他试探着问:“这个中土明教总坛所在是不是叫黑木崖啊?” 展昭诧异,“不错,摩尼教总坛的确在两浙路温州雁荡山黑木崖。” 叹了口气,他心说江湖也不好混啊!走一步算一步了,看来逍遥日子要到头啦! “展兄稍等片刻,小弟我准备点防身的家伙。”他转头匆匆离去。 等他把家伙准备妥当,吩咐了阿风看门,拉了展昭就走。 展昭微一挣力甩开他的手,似笑非笑拱了拱手,“武义郎请了。” 保罗愣了愣,接着在心里面大骂赵德芳这老狐狸,他武义郎的虚衔根本没人知道,展昭知晓自然是八贤王告诉他的。 没奈何,上了贼船,不得不为之,保罗有些垂头丧气。 两人一路走去,保罗跟在展昭旁边,眼看前面就是四海春日了,有些奇怪,“展兄不会是准备去春日喝不要钱的酒罢!我虽然是老板,我的武馆酒馆也都挂着四海的名头,不过,我为人可不够四海……” “非也,展某只是希望保罗兄能叫上白玉堂,况且,现在天色尚早,我这一身打扮也不适合。” 这身打扮恐怕就是为了去吓唬我的罢!保罗耸了耸肩膀,觉得展昭不见得能想出这么奸诈的主意拉自己下水,出主意的一定就是八贤王赵德芳。 保罗好歹劝说了白玉堂,道理说了一大堆,白玉堂在他“你的办事能力要是比展昭厉害岂不是抹了他的面子”这样的理由下,勉为其难,猫鼠合作了。 天色渐晚,展昭换下了官服,一身黑色劲装打扮,保罗身上的“四海袍”黑色,里面的衣服土黄色,正是最适合的夜行衣,而白玉堂,这段时间习惯了穿保罗的四海袍,甚至瞧上了他的牛皮靴子,很是花了保罗几个钱,不过,他拿了人家五千两,这些细节也就不计较了。 三人在四海春日的后院打扮妥当,保罗从肋下掏出两个小圆筒来分别递给了展昭跟白玉堂,“这叫天罗网,一按就能喷出一张大网,对付高手也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展昭跟白玉堂都见识过威力的,塞外四魔的老大老三就因为这个而死,像他们这样的高手,只要对手有刹那间的失神就足够制敌于死地,根本不客气,直接收了起来。 “桃花瘴,一按喷出能笼罩方圆接近两丈的烟雾来,在这个范围内会迷眼、流泪、咳嗽,再厉害的高手也一样。”保罗又掏出两个圆筒塞过去。 白玉堂大吃一惊,“你什么时候弄的?”旁边展昭也十分感兴趣。 保罗嘿嘿一笑,这是他那天看塞外四魔玩桃花瘴受到启发,立刻萌生了制造催泪瓦斯的念头,于是就用芥末混合胡椒加上一些别的植物混成粉末,也算是生化武器了,类似后世的女性防狼喷雾器,跟四魔用的桃花瘴比起来那是要方便快捷许多。 “刚做出来,这个……别盯着我看啊!”他被两人盯得浑身不自在,“人家柳三变随便写写词就能讨女孩子喜欢,我要是不会做点儿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怎么能让阮阿蛮那样的花魁喜欢上我,我的长处就这一双巧手,跟两位武功高强不好比的,这些只是自保的小玩意儿,不足挂齿。”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再看看保罗,难得有共识,“淫贼。” “好了,我们先来看看地点。”展昭从身上拿出东京城地图来铺在了桌子上,伸手在上面一点,说:“根据拱卫府送来的情报,四魔的同伙应该就在这里……” 保罗看了看展昭手指的地方,大吃一惊,“什么?杀猪巷的千金一笑楼?” ……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 汴河上起河洛,下至淮泗,直通长江,四方物品就是沿着这条河源源不断运往京城,可以说汴河是大宋的经济大动脉。 州桥的繁华,依靠的就是汴河,而杀猪巷旁靠朱雀门侧依汴河,是州桥一带不可多得的好地盘,虽然名字不怎么雅观。 杀猪巷,这巷子原本是屠宰业的天堂,而且执刀的几乎都是女人,杀猪巷因此而得名,后来杀猪巷产业结构调整,女人们不杀猪改杀人了,杀的就是各色男人,只要你喜欢嫖妓,一定会听说过杀猪巷的名头,这里可是东京城勾栏妓寨最稠密的地方,这里面的女人杀起男人来可是厉害得紧,男人们被杀了一次免不得还想着第二次。 妓女和杀手,原本就是最古老的两大行业,说起来,这个杀猪巷的名字,还真包含着哲理。 千金一笑楼,就在杀猪巷里面,东京城四大花魁之一的孙七斤就是千金一笑楼的行首,擅长舞蹈,尤其是公孙大娘剑舞,耍起来天下无双。 孙七斤的腰肢极软,在舞剑的时候往往能从匪夷所思的角度扭曲,再刺出华丽的一剑,有人说,孙行首的腰肢,那是足足值一万两银子的。 男人们总是这样,喜欢管中窥豹,把两种不相干的事情能联系到一起去,看着一位美女舞剑,心里面想的却是这位美女赤裸着身子坐在自己身上扭动腰肢。 此刻,汴河水静静流淌,隐约有丝竹管箫、男女呻吟渗透在空气中,和胭脂水粉的香气混合成一种极具诱惑的特殊味道,当然,还夹杂着句把“你这杀千刀的腌臜瘟生嫖老娘居然敢不给钱”这样煞风景的叫骂在其中,构成了杀猪巷独特的人文景观。 保罗和展昭、白玉堂一起站在墙根处,白玉堂似乎有些尴尬,保罗摸着鼻子不说话,只有展昭,似乎熟视无睹。 “我去踩踩盘子。”白玉堂觉得站在墙根听嫖客和妓女们的叫床声实在是丢他锦毛鼠的名头,何况旁边还站着宿敌御猫展昭,于是一伸手撩起袍角,嗖一声就上了房顶踩探路线去了。 两人继续在黑暗的墙根站着,嗅着空气中的胭脂水粉的味道。 “陈保罗。”展昭突然低声说,“有些事情我想要跟你说一下比较好。” 保罗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天下能人异士很多,像我跟白玉堂这样的身手,大约也就在前百位徘徊……” “我知道,武功不代表一切嘛!” “不!”展昭的声音在黑暗中低沉且坚定,“武功到了一定的境界,就代表了一切。” 他慢慢转过头来,双眼在黑暗中宛如星辰,“江湖上前三十位的高手,即便像是那天州桥一样有几十把诸葛连弩对着也会若无其事的,当然,这样的超级高手难得一见,不过,万里追魂彭海乃是天下十四杰之一,他的十三枚回魂燕子镖以真气催发,三五丈内威力无匹。” 保罗愣了愣,低声说:“多谢,万一真是彭海的话我会小心的!”心里面却在嘀咕,展昭莫名其妙关心我做什么? “八王爷跟我提了一下,说以后你会去拱卫府做事,有些事情,自然是要提前让你知道。”展昭抱着巨阙剑靠在墙上漫不经心说:“你这个人太散漫,连玉卓公主都敢带出来,不管是我还是陷空岛五鼠,武功都是前一百位的,一个不小心就是血溅五步的结果,你居然还敢带她去看我们比武……” 保罗打了个哈哈,心里面却大骂八贤王:这老狐狸,我什么时候答应他去拱卫府做事了。 正说话,白玉堂回来了,轻轻掸了掸衣角,低声说:“四周就几个妓院的打手,那位花魁孙七斤正陪一个客人,那客人还带着两个保镖,一个是陕中巨盗陈汝均,一个是少林弃徒毕铁熊,陈汝均擅长快刀,毕铁熊一身十三太保横练了得,这两个人居然给人做起了保镖,看来那客人不是常人。” 展昭沉吟,看了看旁边没说话的陈保罗,心想三人联手即便直接面对万里追魂彭海也不会吃亏,就点了点头,压低了嗓门说:“咱们见机行事就是了。” 看展昭第一个跃入黑暗中,白玉堂撇了撇嘴巴,哼了一声,“你说展昭是不是因为那个什么宜兰侯被杀而被怪罪?我看这次悬,堂堂一个辽国使者在京城被刺,展昭要是解决不了这棘手的事情,脑袋都难保,因此来找咱们……” 保罗低笑,“我估摸着也是,相机行事就是了。”他也有些烦恼,赵德芳老是拉拢他,眼看展昭这个开封府总捕当的窝囊,实在有点兔死狐悲的味道,心说这官家饭不好吃啊,说着一拉白玉堂,在墙根尾随展昭而去。 第三章 夜探杀猪巷 杀猪巷和麦秸巷不同,杀猪巷整条街都是勾栏瓦肆,档次不高,唯独孙七斤的千金一笑楼占据着杀猪巷唯一的河边船岸,那些达官贵人们都喜欢从水道而来,用来彰显身份。 千金一笑楼分成主楼和副楼两座,楼和楼之间有阁道可以通过,阁道中间还有个很大的舞台,那是孙七斤和手下婢女跳舞的地方,一笑楼高四层,只要有钱什么人都可以进去玩耍,千金楼却只有两层,是孙七斤和几个贴身婢女住的地方。 一笑楼里面喧闹的调笑声和吹拉弹唱声不绝,靠着河岸边的千金楼却毫无声息,汴河河水荡漾,河面上几艘船轻轻荡过,有几个贵公子打扮的从一艘画船上下来,看了一眼千金楼,楼上高高挂着大红灯笼,踏花牌高悬在灯笼旁,显示今天孙七斤业已有了客人。 为首的公子一身锦袍,外面套着缝缀狐裘的夹袄,头上带着锦葵冠,气度也是非凡,一看就知道身份非富就贵,旁边几位也俱都打扮华丽,腰间的钱袋子描金嵌玉,显然也不是普通人家。 “孝安,看来今儿又是白跑一趟了。”一个贵公子对为首的公子说道。 这位被称为孝安的公子正是当朝起居郎谭孝安,调戏过阮阿蛮,被扇了一巴掌,调戏过米香香,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调戏过梅忒丽,梅忒丽直接飞起一脚踢在他裤裆上,有好事者称他为“谭泼皮”,他不以为忤,反倒沾沾自喜,是个架鹰遛狗的主儿。 他运气极好,从小是仁宗帝的伴读,长大后虽然一直做起居郎没升官而另外一位起居郎庞昱已经做了兵部侍郎,但是,仁宗帝对他极好,可谓圣眷正隆,因此他向来惹是生非,仁宗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他胡闹,连包黑子参他都若无其事。 过去做官,文采固然重要,还有更加重要的一条,“美丰姿”,就是要气派好相貌堂堂,三国的庞统为什么不招人待见?无他,长的太丑,而谭孝安完全称得上美丰姿,自然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连续被三个花魁拒绝,这次,怎么也要找回这个面子才是。 大冷的天,这位被仁宗帝叫做“谭青皮”的起居郎“哗”一下展开扇子,挺秀气的眉毛一皱,“哼!我倒要看看孙大家今儿的客人是谁。” 旁边几位公子也都是爱惹事的主儿,一听他这么说,都来了精神,七嘴八舌怂恿他上去一看。 岸边历来都有几个龟奴伺候着随着领客人上楼,从水道上来的客人,身份那是显而易见的,其中一个胆大的龟奴弯腰上前,“几位公子,实在不巧,今儿孙大家……” “啪”一声,谭孝安一扇子扇在龟奴的脸颊上,“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好狗不挡道,给爷让开。” 那龟奴看几人耀武扬威上楼,捂着脸颊往地上唾了口唾沫,“我呸,什么东西……” 旁边一个相好的龟奴过来,低声说:“这人是起居郎谭泼皮,出名的无赖,不过……嘿嘿嘿……今儿他可要吃亏了,楼上那位主他得罪不起。” 这边龟奴闲话,那边谭孝安带着几个狐朋狗友,业已上了二楼,一个站在楼梯口的婢女低声呵斥,“喂!你们几个,谁让你们上来的?” 谭孝安眼前一亮,这婢女穿着翠色长裙,头发干干净净简简单单梳着双丫髻,十五岁模样,圆溜溜的一对漂亮大眼睛,皮肤尤其出色,居然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 一时间这位谭泼皮露出了泼皮性子,笑着就用扇子伸过去一挑小姑娘的下巴,“怎么以前从未见过你,叫什么名字啊?” 这举动其实还真没什么不妥,不过,大眼睛的婢女不干了,一瞪眼,“噌”一声拉开腰间悬挂的宝剑,谭孝安眼前一花,觉得脖子处一凉,接着爆起了一粒粒鸡皮疙瘩来,吓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保罗他们三个此刻正好趴在一笑楼顶,位置恰好把千金楼里面尽收眼底,自然就看见了这一幕,难得展昭低哼一声,似乎对那位谭青皮很不感冒,而白玉堂则伸手一指,低声说:“那门口站着的高个子白惨惨脸膛的就是快刀斩乱麻陈汝均,另外那个光着脑袋的大块头就是花罗汉毕铁熊。” “银凤,太没礼貌了,怎么能对谭公子这么无礼?”从屋子里面传出一把沙哑的声音,接着,一双修长的手从门帘处伸出,一位梳着双凤镏金尾发髻的女子轻轻走了出来。 美人胚子气哼哼收起宝剑,一扭头,退到了一边。 谭孝安吓得三魂掉了俩魂,腿都有点儿哆嗦,旁边几位贵公子也面面相觑,他们出来嫖妓可还真没被人用宝剑指着过。 “谭公子,这丫头是我远房的表妹,刚刚从老家来,还不懂规矩,您可别见怪……”梳双凤镏金尾发髻的自然就是孙七斤,身上穿着宝蓝色镶嵌了无数璎珞的马甲,雪白的腰肢就那么暴露着,下面同样镶嵌无数璎珞的围胯,围胯下则是灯笼底的长裤,显然是武将盔甲改编的一种舞蹈服饰,鹅蛋脸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笑的时候漂亮的大眼睛一眯,一副明眸善眯的感觉,可一挑眉毛,却又英气勃勃,很有女将味道,是一种让人感觉很奇怪的美,加上裸露在外面的雪白腰肢,构成了独特的魅力。 大多数男人看见孙七斤的第一感觉就是眼前是一匹野性难驯的漂亮母马,恨不得立刻骑上去才好,尤其孙七斤的嗓音,低沉沙哑,换了别人,必然糟糕透顶,可在孙七斤身上就不一样了,配上这把沙哑的嗓音,更加诱惑男人。 谭孝安咽了口口水,有些后怕地看了一眼不远处小美人胚子,小美人一瞪眼,吓得他再次收回眼光,掩饰般咳嗽了两声,“不妨事,我怎么会跟小姑娘计较。”说着干笑了两声。 “不如,谭公子和几位公子一起来坐坐?”孙七斤的口气似乎在邀请,不过,显然没什么诚意。 谭青皮可听不出来,色胆壮了壮,点头说:“那倒是好……” 可门口一直站着不说话的两位不乐意了,高大的光头汉子首先哼了一声,“我家主人今天包下了孙小姐……想进去?先掂量掂量自己的狗胆。” 几位公子同时脸色一变,这话骂人太毒了,孙七斤在门口掩嘴低笑,谭孝安立刻忘记了刚才的教训,想在美人跟前逞威风,“你什么东西?一个下人,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孙大家是能包的么?” 光头汉子自然就是少林弃徒、花罗汉毕铁熊,被驱逐出少林寺以后杀人放火强奸什么坏事没干过,怎么能服气被眼前这位貌似兔儿相公的人骂,顿时一瞪铜铃大眼,“直娘贼,老子活撕了你。”说着向前迈了一步,一双大手老鹰抓小鸡一般张开,把谭孝安吓得往后连接退了两三步。 “铁熊,住手。”一声轻咳后,一双修长的手从门帘处伸出来,手上带着两个式样奇古的戒指,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一看就是非常有身份的人。 门口脸色白惨惨的快刀斩乱麻陈汝均赶紧伸手给自己主子撩起门帘,里面的男人慢慢走了出来,一身淡黄色广袖长袍,头上带着由金丝编织成的便帽,腰间挂着一块玉佩,一张脸带着几分沧桑,下颌短须修剪得体,双眼开阂之间神采奕奕。 谭孝安一看这人,刚才飞出去再回来没多久的俩魂再次飞了,“王……王爷……” 此刻千金楼顶,展昭正奇怪,低声说:“怎么襄阳王也出现在这里?” “我说展大侠,你能不能说一下到底为什么来杀猪巷啊?”保罗终于得到机会问这个问题了。 展昭沉吟,低声说:“拱卫府的消息是孙七斤跟摩尼教关系密切……”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比较愉快,如果那个绿睛胡女陆小凤脱困,还真可能来这儿,甚至万里追魂彭海也可能藏身于此,保罗甚至怀疑,那个陆小凤是不是展昭故意放走的。 低哦了一声,保罗继续往下面看去。 那人正是当今天子的皇叔,襄阳王赵钰,权柄极重,手握一方军政,岂是谭孝安能惹得起的? 赵钰笑了笑,走到谭孝安跟前,“孤三年前跟孙小姐有几面之缘,颇为投机,今儿便来和孙小姐清茶一杯畅谈,孝安,娘娘、官家和圣人(娘娘指太后,官家是皇帝,圣人是皇后)身体可好?一年多不见你,越发气派了,你父亲有福啊!” 谭孝安冷汗淋漓,弯腰说:“回王爷话,今上,娘娘,圣人身体俱都安好,下官不敢打搅王爷,先告辞了。”说着拉了一帮狐朋狗友抱头鼠窜而去。 毕铁熊哼哼了两声,“王爷,给这厮什么好脸色看,一巴掌扇出去就是了。” “他老子有福气,儿子自小给今上伴读,女儿又是个大美人,据说就快要进宫给今上做娘子(妃嫔)。”赵钰冷笑,“他老子那个‘尚书左仆射’很快就要加上‘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职务了。” 孙七斤在赵钰跟前一点儿都不拘束,笑着说:“王爷,此人在东京城有个绰号叫谭泼皮,出名的无赖,不过今天可是踢了铁板一块。”说着笑个不停。 赵钰一笑,“进去罢,外面还真有点冷。” 毕铁熊和陈汝均赶紧给自己的主人撩起门帘,赵钰转身,一脚刚踏进门槛,异像突现。 一笑楼和千金楼之间距离大约两丈,就算从一笑楼顶到千金楼孙七斤站的地方,满打满算,最多三丈。 陈保罗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就离他们不到两丈的地方,居然一直埋伏着一个人,就藏身在飞檐下像个蝙蝠一般吊着,谁也没发现。 今夜月色很美,可月色下的杀机冷森森的,两道白光,带着怪异的呜呜声,月色下划出凄美的曲线,对着襄阳王赵钰而去,接着,那刺客宛如大鸟一般盘旋在空中,一身黑衣,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寒光闪闪的眼睛。 一直没说话的陈汝均反应最快,他绰号快刀斩乱麻,的确没有夸张,手在腰间鲨鱼皮鞘上一拍,单刀出匣,刀光一闪,一刀就挡住了一枚暗器,“当”一声巨响,白惨惨的脸色更加白了,接着出现一丝奇异的红晕,一张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踉跄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再也没力气起身。 毕铁熊反应也不慢,一横身,拦在了主子跟前,那白光毫不停留,畅快地穿过了毕铁熊的肩膀,血花四溅,毕铁熊一身江湖闻名的十三太保横练功夫愣是没挡住那要命的暗器,这位自恃身子如钢似铁的粗豪大块头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鲜血,铜铃大眼一愣,居然晕了过去。 那暗器穿过毕铁熊的肩膀,依然射入襄阳王的后背,赵钰喷出一口血,面朝下跌倒,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孙七斤捂着嘴巴,一翻眼白,晕了过去,那大眼睛美人胚子奔过去抱起她,一连声急声叫道:“姐姐……” 这,也就刹那间发生,武功高如展昭,也来不及阻挡。 三人都很惭愧,居然这么个人就埋伏在自己身边不到两丈的地方,尤其是展昭和白玉堂,都是年轻四杰之一,白玉堂之前还踩了盘子,居然都没发现此人,实在是等于在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 “歹徒休得猖狂。”展昭爆起,人在空中,巨阙剑出鞘,对着刺客一剑劈去,这一剑带着真怒,用了十二分功力,加之从四楼高处飞身而下,发出凌厉的劈空声。 业已站在下面的蒙面人冷笑,双掌一合,“彭”一声闷响,居然把展昭的巨阙剑夹住了。 而这时候,千金一笑楼乱成了一团,各种女子尖叫声不绝于耳。 展昭整个身体就横着凝在了空中,只觉得自己剑上的力道宛如泥牛入海,这是他从来没碰到过的情况,大吃一惊之下,腰肢一挺,双脚往上方一甩,意图借助整个人的体重甩动脱离对手。 陈保罗和白玉堂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在腰间抽出软剑,脚下一点,飞身而起对着那蒙面人两肋刺去。 “米粒之珠,也放毫光。”(这句台词可真够老的)蒙面人冷笑,轻轻松手。 展昭人在空中滴溜溜转了一个圈,巨阙剑带着风声再次劈下,蒙面人右手一挥,手背敲在了剑脊上,发出金铁交鸣之声,拨开巨阙剑,另外一只手快若闪电,一掌拍在了展昭胸口。 “波”一声低响,展昭闷哼了一声,身子倒飞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保罗和白玉堂的软剑这时候已经刺到了蒙面人肋下不足一尺的地方,蒙面人双手一张,两手同时捏住了刺来的软剑剑尖。 “兹!” 叫人牙酸的声音锐利刺耳刮到人心里面去一般,宛如发春的猫在用爪子抓琉璃瓦,保罗和白玉堂的剑同时慢慢从中间弯曲,两人脸色同时都变得惨白。 “Shit,这他妈还是人啊!”保罗大骂,他从来没碰到过这样的高手,展昭的武功已经是一时之选,可碰到眼前的蒙面人,居然两招就受伤了。 “喀喇喀喇”一阵响,保罗和白玉堂脚底下的砖头同时碎裂了好几块,而蒙面人脚下却一点儿异样都没。 保罗只觉得从自己的宝剑上传来一股阴阴的霸道内力,而白玉堂,也觉得自己的霜月软剑上传来一股阳刚内劲,那内劲虽然不猛烈,却绵绵不断如长江江水拍岸,汩汩然有隐然不绝之意,顿时大惊,“这厮会少林易筋经……” 他这话一出,保罗倒是反应过来了,他义兄欧阳春的老子欧阳忠惠是少林寺第一高手,他的内功就是学自师公的易筋经,怎么眼前这家伙也会易筋经呢? 脑海中灵光一闪,他大喝,“乾坤大挪移,玉堂,撒手。” 白玉堂听他大喊,下意识一松宝剑,与此同时,保罗也松开了自己的剑。 蒙面人诧异,一松手把两把剑扔下,一双寒光闪闪的眼睛盯着陈保罗,“小子,你怎么知道乾坤大挪移?” 保罗嘿嘿一笑,“万里追魂彭海彭先生,中土明教第一高手,五大荣耀护法之首,牵机盟盟主……” 蒙面人眼中凶光一闪,“小子倒是有点见识。” “@#$%^&*……”从不远处岸边站起一个人来大喊,保罗看得真切,正是那个明艳的胡女,多臂魔陆小凤,在用回鹘语大喊:“师傅,这小子奸猾无比,杀了他……” 保罗笑着说:“彭先生……”突然就脸色一变,看着彭海身后,“咦?” 彭海冷笑,“跟我动这种心机……”话说了一半,就听到自己的徒弟大喊,同时心中一跳,危机感顿时产生,下意识地,就往一侧闪了闪,但肩膀上依然一疼,显然被什么暗器给射中了,而且伤口带着古怪的酸麻,显然还有毒。 他心思狡猾疑心极重,一时间也猜不透对方到底还有什么埋伏,脚下一跺,人就往汴河飞去,人在半空,回魂燕子镖还不忘记发出两枚,这个回魂燕子镖是用海外合金打造,状如飞燕,两侧翅膀打磨得锋利无比,前面尖缘更加混合着天外陨铁,再厉害的横练功夫也吃不消它,而且飞燕腹内还藏着牛毛细针,一旦入肉,牛毛细针立刻喷出,实在是歹毒无比。 不过他肩膀受伤,还没换气又用轻功飞在空中,一时间真气来不及回转,这燕子镖只得平时三四成功力。 白玉堂还好,江湖经验充足,保罗差一点闹个灰头土脸,这也不怪他,他万万没想到,这燕子回魂镖居然会拐弯,这才深深明白回魂二字的厉害。 这时候彭海人已经在七丈之外,一声冷笑,“小子,今天算你厉害,不过,准备替那个展小子收尸罢!” 那个多臂魔陆小凤用回鹘语恨声喊道:“我知道你叫陈保罗,记住我的名字,我高车阿莱雪一定会回来杀了你……” 果然,这个汉名陆小凤只是化名罢了,那胡女复姓高车,叫高车阿莱雪。 这师徒二人贴着河边遁去,保罗苦笑,“我怎么了我?杀她大哥的是展昭啊!” 对面欧阳风收好科尔特,走过来把地上两把剑拣起来,保罗接过,“阿风,要不是师叔聪明安排你跟在后面,不过……你倒是越来越机灵了,科尔特用的也好,不像上次。” “自吹自擂。”欧阳风横了他一眼,其实也十分后怕,刚才电火石光之间自己还能恰好站出来,科尔特也没射偏,实在连自己都有些意外。 白玉堂沉默,彭海的功夫实在太厉害了,他和展昭虽然是一流好手,可面对彭海这种绝顶高手,却顿时生出无力感,要不是保罗机灵安排了后着,今儿猫鼠一对冤家对头的性命怕就要扔这儿了。 “去看看那赖皮猫死了没。”白玉堂伸手戳了戳保罗。 展昭委顿在不远处,巨阙剑就在他身边他却没力气去拣,脸色泛着奇怪的淡紫色,呼吸之间口鼻中还不停往外渗着血。 白玉堂大吃一惊,“六阴截脉掌。” 六阴截脉掌,顾名思义,是一种截断人身上六阴脉络的掌法,一旦拍实,人体六阴脉受损,脸色就会显现怪异的淡紫色,浑身受阴火寒毒淫浸,如同掉进冰窟一般,功夫浅的当场身亡,就算功夫深的,也是遭受那寒毒侵体,活活多受几天罪罢了,如果没摩尼教独门解药,难免一死,实在是一种歹毒的掌法,武林中传说这种掌法是魔教不传之谜,是摩尼教教主和护法等高层才能学习的护教神掌。 展昭苦笑,声音低沉嘶哑断断续续,“我还是自视太高了,没想到彭海的实力强大若斯,实在是深不可测,我们三人联手居然只是这个局面,这次多亏了保罗兄,大恩不言谢,不过……保罗兄,能拜托你一件事情么?” 保罗觉得自己好像抱着一块寒冰,展昭的话语也有点像是遗言,保罗只好点头。 “只要有一线希望,一定要救治王爷……”展昭说这话的时候,口中粘稠的血液还不停往外渗透着。 跟聪明人说话,自然比较省事,保罗明白他的意思,辽国使者被刺,包拯铁定要被当今皇上勒令限期拿办凶手,这当口要是襄阳王这样的人物再死在东京城,恐怕连八贤王都保不住包黑子了。 “没吃羊肉,惹一身腥膻……”白玉堂撇嘴,心里面却也有些兔死狐悲,御猫和陷空岛五鼠可是老冤家了,这会儿眼看展昭重伤,回想刚才面对彭海,顿时觉得天下之大,奇人异士之多,他们陷空岛五鼠也只能算是一方豪强罢了,这天下,英雄无数啊。 第四章 毒手庸医 且不说千金一笑楼乱成一团,保罗和白玉堂看了一下襄阳王三人,那位快刀斩乱麻陈汝均还在打坐,不过脸色倒是好了许多,想必没什么大问题,花罗汉毕铁熊肩骨被燕子镖透穿而过,失血过多,还在昏迷,而且以后这十三太保横练怕是要打折扣了,襄阳王赵钰的情况却非常不妙,燕子镖透过毕铁熊的身体射在他背后,原本应该没多大问题的,偏生恰好被射中脊椎骨大穴,燕子镖腹中牛毛针直接钉在了脊椎骨上,死活实在是难以预料。 叹了口气,保罗只能说包黑子运气不佳。 按道理来说,东京城的治安是没那么差的,好死不死,那位辽国使者宜兰侯要去调戏他陈保罗的女人,还只带了几个贴身亲随,对手又是凶名赫赫的恐怖组织牵机盟,自然,展昭也托大了点,这么一位重要人物只是自己跟随保护,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位襄阳王也会凑热闹,你没事来嫖妓干什么?嫖妓也罢了,东京那么多妓院,你随便挑哪家不行,偏偏就挑了千金一笑楼,带着两位下人或许算得上高手,问题是,万里追魂彭海实在是太变态了。 就像展昭所说,彭海的实力深不可测,果然不愧是天下十四杰之一,天下之大,还有哪里是他去不得的地方? 惹了这么一个凶名卓著的妖人,保罗除了苦笑,还能干什么。 那位花魁孙七斤还没醒转,倒是一直搂着她的那个大眼睛美人胚子盯着保罗仔细看个不停。 “这位姑娘,你认识我?”保罗倒是有点苦中取乐的阿Q精神,实在是天津人后裔本色,这时候还不忘记贫嘴小姑娘,旁边搀扶着展昭的白玉堂直哼哼,显然对他的行为很是不满,欧阳风也狠狠瞪了自己这个不大要脸皮的师叔一眼。 这位名叫白凤的十五岁小姑娘脸红了下,却也不怎么怕羞,“你不就是那个十个包子大侠客陈保罗么!江湖上盛传你一个人在陷空岛五鼠联手下还能伤了那个号称轻功天下第一的钻天鼠,我还以为你三头六臂呢……” 旁边白玉堂原本白净净的脸膛立马就变了颜色,保罗差一点晕倒,这谣言可传的也太离谱了,真论实力,陷空岛五鼠哪一个都比他强。 正有点尴尬的时候,从主楼那边传来一声大喝:“他妈的妓院的人都死光啦?老子花钱嫖妓连个招呼的人都没么?” 千金一笑楼这会儿的确混乱,大多数嫖客走光了,妓院打手龟奴们忙着安排受到惊吓的歌妓们各自回房,还要再查看四周有什么异常的动静,老鸨却在自己房子里面愁着该如何上下打点,毕竟,今儿这事情出的太大了。 这声音喊的快,人来的也快,一个“么”字还没落音,人已经从主楼顺着阁道快步走了过来,“奶奶的,老鸨呢?姐们呢?都死光啦?咦歪?还真是死了一地的人啊!呸!真晦气,老子嫖个妓都碰上这倒霉事……” 这位口没遮拦的客人一身青布长袍,看年纪不过三十,面孔倒算得上英俊,只是,左腮唇上有个黑色的肉痣,上面还生着几根黑毛,顿时就把那份英俊给破坏的一干二净。 白玉堂刚才听那美人胚子说江湖上谣传五鼠联手还打不过保罗,一肚子邪火正愁没地方发泄呢,碰上这么一位口没遮拦的主,顿时就要翻脸,不过,那人几句话,立刻又把众人给说懵了。 “打坐的这个一定是被伤了手太阴肺经,怕是强自接了什么厉害的攻击,昏倒的大个子……一身不错的横练功夫啊,可惜,琵琶骨被穿,日后武功起码打个两折,这伤口……好像是那个天下妖人榜第二万里追魂彭海的回魂燕子镖所伤,这个脸色淡紫昏迷过去的小白脸……六阴截脉掌啊,运气真好,换别人怕一辈子也碰不上一个会六阴截脉掌的,准备收尸罢,这个背朝后的……果然是回魂燕子镖,可惜,被伤了督脉,也命不久已,啧啧!这位小娘子真美,想必是本楼花魁孙七斤罢,果然天香国色……咦歪,这小姑娘,小妹妹,这会儿大相国寺门口的夜市想必还繁忙,叔叔给你买糖,再带你看大相国寺放生池里面的鲤鱼如何?” 这人一张破嘴,说话又快,一时间,众人几乎被点全了,而且说话极为不客气,连保罗都差一点翻脸,更加别说那个脾气极大的美人胚子和白玉堂了。 美人胚子第一个生气了,还十分稚嫩的脸蛋上红晕一起,一撒手松开孙七斤,噌一下宝剑出鞘就要跟对方拼命,倒是保罗一把拉住了她,“这位先生,好眼力啊!还没请教尊姓大名?” 伸指捻了捻唇上肉痣寸许长的黑毛,这人很是得意地说:“嘿嘿!不才毒手庸医殷阳霍……” “你就是毒手庸医殷阳霍?”白玉堂倒是大吃一惊。 “正是区区了,阁下眼中神光奕奕,想必是一方武林大豪,敢问……” 白玉堂转过脸去,根本不理会此人。 他这个举动很是怪异,似乎非常瞧不起这人,保罗深知白玉堂的脾气,这会儿也不去问他,直接说:“殷先生眼力独到,想必一定能救治我几位朋友罢!” “我倒是有些把握,不过……就看你出不出得起价钱啊!”这位毒手庸医倒是深通就地起价的道理。 保罗可不怕,好歹展昭背后有开封府,襄阳王更加是富有天下一壑,还怕花钱不成? “殷先生直接开价好了。” “你又是谁?”殷阳霍不忙开价,却先问起保罗,保罗一拱手,“小弟四海武馆馆主陈保罗……” 他这话刚说出来,殷阳霍眼睛一亮,似乎看见什么奇货可居的东西,一下跳过来拉住他的手,“你就是那个十个包子大侠客陈保罗,这东京城四海武馆的馆主陈保罗?” 这人的手湿答答的,使劲捏着保罗的手似乎保罗就是千金一笑楼的姐儿一般,倒把保罗吓一跳,他在旧金山长大,旧金山号称同性恋者的天堂,他看多了虽然不反感,但是眼前这人这么热情,的确让他有些很“恶”的感觉,别人搞那是别人的自由,但是搞到自己头上就吓唬人了。 点了点头,“我那个武馆又不是东京第一大的镇威武馆,应该没什么人冒充罢!” 殷阳霍这会儿笑了起来,眼睛眯起,这眼神保罗太熟悉了,分明是个很淫贼的笑,吓得赶紧抽出手来。 不过,接下来的话在打消了保罗的恐惧后,又让他差一点一巴掌把殷阳霍的脸给抽肿。 “听说鸾凤楼花魁阮阿蛮是你的红颜?只要你让她跟我睡觉,万事好商量。”殷阳霍笑得唇上的肉痣轻轻颤抖,显然很是高兴得意。 这就是白玉堂刚才扭过头去不屑跟他答话的原因了,此人医道极为高明,但又好色如命,在江湖淫贼榜上排名第二,江湖上的人都叫他淫羊藿(一种中医必不可少的壮阳药材),他给人家治病,就会要求对方家里面的家眷家属陪自己睡一次。 这么无耻的要求,自然会得罪人,问题是他的医道的确是很厉害,尤其是刀剑创伤、毒伤、暗器伤、古怪内力伤等江湖人常常容易遭受的伤痛上,简直算是天下第一,对这么一个万一受伤能救命的无耻之人,江湖上的人还真不大愿意得罪他,何况他精研下毒,一般江湖人拿他也没办法。 好在他只是对那些上门求医的人提出要求,而且是只睡一次,绝对不会要求第二次,也算是一个淫贼中的妙人了,故此淫贼榜上高高排名第二位,上门求医的人也只好捏着鼻子忍让了,后来大家都学乖了,上门求医,干脆就直接在妓院买个美艳的妓女带着谎称自己家眷家属,说起来,也算是间接救了一批妓女脱离皮肉生意的苦海,实在是个亦正亦邪的人物。 即便是保罗这种没事喜欢咧嘴一笑的家伙,碰上比他更加无耻的人,也差一点一巴掌扇过去,眼眉跳了几下,好歹才克制住,冷冰冰说:“没可能……” “别这样啊!”这位自来熟笑眯眯毫无廉耻的样子,“要不,听说你跟米脂画皮馆的米香香也是情投意合?那就米香香罢!” 保罗这边几个人都是眼皮子一阵跳,这人实在太无耻了,那美人胚子居然生就一副好打抱不平的脾气,瞪大漂亮的眼睛,柳叶眉竖起老高,“无耻……” “别啊!要不,梅忒丽也可以啊!你可千万别说你跟火焰山的梅忒丽没关系,整个东京城都传遍了,我只要随便一个,睡一次就行,怎么算你都是赚了。”殷阳霍说到这儿,努力鼓起一个自以为很英俊的笑容转头对美人胚子说:“小妹妹,我们是周瑜打黄盖的买卖——愿买愿卖啊!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说着一双眼睛还在她身上滴溜溜转个不停,显然很是垂涎对方的美色。 保罗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扯住殷阳霍的衣领,“Shut up。”他难得发火,这会儿脸色铁青,额头上勃起几根青筋来,“你以为爷是开妓院的么……” 阿风第一个拉住了他,“师叔,你何必跟这种不要脸的人生气。”他说是这么说,可脸上表情,显然也恨不得把殷阳霍唇上的肉痣给割掉然后使劲扇对方几十个耳刮子才好。 殷阳霍果然妙人,保罗这番发怒抓住他衣服,他居然神色平静好整以暇,想必是自信整个东京城没别人能救展昭几个。 孙七斤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突然插嘴说:“殷先生,这件事情我先答应了,你尽管救人,若不嫌弃我蒲柳之姿,我陪你一次又如何。” 殷阳霍大喜,“在下虽然是个淫贼,却也淫有淫品,如此,我尽力救治,希望孙大家也别失信于我才好。”说着,伸手入怀就掏了一个布包来,一展开,里面密密麻麻全部都是金针。 那小姑娘着急了,一把拉住孙七斤,“表姐你傻啦,这种死不要脸的人开的如此龌龊的条件你也答应。” 孙七斤一笑,却不说话,只是转头看着保罗和白玉堂,“想必两位就是四海馆主保罗大侠和锦毛鼠白玉堂大侠,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多谢两位了。” 保罗看了一眼旁边面无表情的白玉堂,苦笑着说:“我们也是差一点丧命当场,谈不到什么谢不谢。” 正说话当口,开封府衙役们姗姗来迟,老鸨自然早就迎了上去,领头的八大衙役之一薛霸看见自己的头儿昏迷不醒,顿时慌张,还好,保罗也算认识他,安慰了几句,说着低声把襄阳王爷遇刺的事情一说。 薛霸大吃一惊,这可是惊天大事,只是一抱拳希望保罗暂时照看展大哥,便急急转头走了,想必是回去找包黑子汇报情况,保罗把展昭抱进孙七斤的房间,顿时弄了一地的鲜血,他对旁边孙七斤说道:“展昭的伤势严重,叨扰孙大家了……” 这边毒手庸医殷阳霍给展昭仔细把脉后突然说:“六阴截脉掌果然厉害,我有六成把握治好,可惜,我手头没有治疗阴毒的圣品赤火莲实,若有,我担保半个时辰就能让他活蹦乱跳。” 孙七斤突然接口道:“巧了,今儿王爷过来,送了几个新奇玩意儿给七斤,里面好像就有赤火莲实,是不是生长在火山口附近的莲花结成的实,莲蓬颜色略带黄赤?” 殷阳霍点头,“就是这东西,孙大家若有,还望拿出来,只需要两颗便足够了。”他虽然淫贼,但是在医道上却不欠亏,答应治病,果然就尽心尽力了。 孙七斤走进内房拿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莲蓬,果然那莲蓬带着黄赤色,里面莲实个个饱满,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殷阳霍拿了两个居然老老实实把莲蓬还给孙七斤,旁边保罗看他居然不贪污,倒有些消气了,心说这人虽然无耻,却无耻的有品。 他医道实在算得上是当世国手,金针在展昭六阴脉汇穴上扎了几根,展昭口鼻中缓慢渗出的血液就止住了,接着让人把莲实捣成浆状,让大眼睛美人胚子给喂了下去,御猫儿呼吸渐渐顺畅,身子也没那么凉了,脸色也从古怪的淡紫色转回正常,只是失血过多略苍白了些,说不定一会儿就能醒来,而襄阳王赵钰背后的牛毛针业已被取出,放了淤血后,赵钰呼吸平稳,虽然还没醒转,但是脸上神色也好看了许多。 至于襄阳王的两个贴身护卫陈汝均和毕铁熊,对于殷阳霍来说,实在是小伤了,陈汝均还是那幅别人欠他三万贯钱的表情,毕铁熊似乎觉得自己直接昏迷过去很丢人,一张脸拉得跟马面一般,黑黝黝的脸膛居然能看出一点儿红色来,两人都焦急地守在襄阳王身旁。 “这人虽然名声极烂,但是在医道上的造诣的确算得大宋国数一数二。”白玉堂低声在保罗耳边说到,这也是刚才他虽然鄙视殷阳霍但是却一直没说话的原因所在。 保罗点头,寻思着就要先走,开封府衙役们来了大帮,也不需要他了,何况,千金一笑楼这样的场合,必然也是有后台的,孙七斤敢随便答应,自然有她的道理,别的不说,襄阳王醒转,殷阳霍还敢纠缠孙七斤?他倒是不相信了。 即便是他这样的人,碰上八贤王还未免低头,他自己这个从小接受民主教育的人都害怕位高权重的人,而殷阳霍从小接受的是“天地君亲师”的教育,待一会儿襄阳王醒转,难道他还敢跟一个权柄一方的王爷较真不成? 想到这儿,微笑着打了招呼,他拉着白玉堂和阿风扭头就走。 其实,他还真想差了,他们走后襄阳王还未醒转,而殷阳霍已经拉着孙七斤求欢,结果被闻知襄阳王被刺匆匆而来第一次进妓院的包拯给怒斥,殷阳霍极有淫贼的淫品和高贵的淫贼傲气,一怒之下,居然不管襄阳王死活,在一众衙役的包围下脱困而去。 三人刚下楼,那美人胚子提着灯笼追了出来,红着脸蛋欲言又止,保罗奇怪,“姑娘有事么?” “那个……我……我叫白银凤……”小美人说着,两颊胭红一片,把灯笼塞到保罗手上,噔噔噔上楼去了,旁边阿风哼哼,似乎嘀咕了一声小狐狸精,白玉堂不说话,不过看保罗的眼神显然也不对头,保罗苦笑,硬扯着两人快步离去。 回到四海春日,保罗觉得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很悬,第一次反省自己武功太差,不过,武功一道,不是想想就能进步的,明师传授、天赋、苦练、运气,实在是缺一不可,只好叹气,希望日后别碰上彭海这样的变态高手才好。 白玉堂也是默默不语,一直没睡觉的霍蓉娘乖巧地在一边给自己这位义兄斟酒,不时含情脉脉看保罗一眼,眼神中带着担忧和深情厚意,似乎有好多话儿要说一般,让旁边的阿风气愤不已,却又拉不下脸来说什么难听话,板了脸蛋说:“师叔,我先回武馆了,你回不回去?” “阿风啊!你回去罢,今儿我睡这儿了。” 欧阳风恨恨一跺脚,“外死外葬了好。”说着很是不屑地看了霍蓉娘一眼,甩手出门,让霍蓉娘极是尴尬,任谁都瞧得出来,阿风很是不喜欢她。 “蓉娘,别跟他计较,这小子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下次我好好教训他。” 霍蓉娘低垂着长长的眼睫毛,轻声说:“奴只要能跟在爷身边,什么委屈都能受……” 保罗叹了口气,对于阿风越来越嚣张的态度,他心知肚明,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白玉堂喝了几碗酒,白净的脸膛上红晕了起来,一手撑着下颌在那儿发呆,桌子上油灯灯火摇拽,灯光照耀下居然有些绝代美人那种“懒卧牙床忆春梦”的妩媚味道。 保罗深知今天一战不管对谁都有心理阴影,就故意拿他取笑,“玉堂,蓉娘说你相貌太是俊美,很是自卑,还说怕我喜欢你不要她了……”他这么一说,霍蓉娘脸上顿时就烧红了起来,想解释,自己又的确这么想过,一时间很是难为情。 奇怪的是,白玉堂居然对他这个很过分的玩笑话没生气,如果平时,恐怕要跳起来狠狠骂“陈保罗你这个混蛋看我撕烂你的臭嘴”。 保罗看他发呆不搭理自己,伸手过去在他眼前摇晃,“喂!玉堂,怎么了?” 白玉堂哦了一声,转头问他,“你不觉得今夜的事情很是奇怪?” 被他这么一说,保罗倒是回味过来,寻思了一下,似乎还真有些奇怪,襄阳王为什么跟孙七斤那么熟悉,看两人模样,不像是单纯嫖客跟歌妓的关系,倒是有些老友的味道。 赵钰是手握一地军政大权的王爷,藩王一般情况下是不能进京的,孙七斤是怎么认识襄阳王的? 展昭说拱卫府的情报上表示孙七斤跟摩尼教过从甚密,她一个东京城的花魁,为什么又跟摩尼教这样名声不大好的教派有关系呢? 保罗想起后世好莱坞的电影里面那些女特工,心说难道孙七斤是摩尼教在东京城的什么负责人不成? 他想到后,也就直接说了出来,白玉堂点头,“当时孙七斤拿出赤火莲实我就怀疑了,这赤火莲实寻常难得一见,她怎么偏巧就有,那襄阳王爷就算跟她熟识,送她什么头钗饰物珠宝古玩不好要送这个?” 保罗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说,孙七斤自己也会这六阴截脉掌?” 白玉堂点头,两人这么一寻思,对啊!会六阴截脉掌才需要配解药,有赤火莲实就不稀奇了,能会六阴截脉掌,很可能孙七斤在摩尼教的身居高位,那么,她在襄阳王被刺的时候装作昏迷,显然就是居心叵测啊。 但是,如果她是摩尼教中人,为什么又会跟襄阳王关系如此密切呢? 纵是保罗这样的脑袋瓜子,也想不出个明堂,只好作罢。 “蓉娘,坐我身边来,别老是伺候你义兄,我可是要吃醋的。”保罗往嘴巴里面扔了块牛肉片,把红晕了脸的霍蓉娘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我说玉堂,这咱们先不考虑,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到开封府混啊?” 白玉堂断然摇头,“我们陷空岛神仙地界,有吃有喝,跑开封府受罪干什么,再说了,我跟展昭不对路数……” “我看展昭招募你们的意思很重,要不,来我的四海罢,咱把四海发展成全球……哦不,全大宋朝最大的武馆……” 白玉堂讥笑,“最穷的武馆才是真的,你使劲拉我下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哎呀!这是什么话,你不是蓉娘的义兄么?咱们不是好友么,我这人,最是孟尝,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我请客嫖妓么?”说着他就用看处男的鄙视眼光盯着白玉堂看个不停。 说到这儿,白玉堂脸上一红,接着又拉长了脸,那天实在是他一生中最尴尬的时候,被人戳到痛处,终究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俊朗的脸上有些扭曲,他颇为咬牙切齿,压低了嗓子说:“那天似乎是我付的钱……” “我们如此好友,你的钱不就是我的钱么。”保罗打着哈哈,白玉堂实在拿他没辙,黑着脸蛋起身说:“我可是要去睡了。” 看自己义兄出门,霍蓉娘看了情郎一眼,有些担心,“爷,大哥他……” 保罗大大咧咧一挥手,“没事,他知道我跟他开玩笑呢!”他说着也站了起来,“蓉娘,今儿我还是回去罢,阿风那小子脸色不好,我怕他回去把武馆给拆了,那可真就得不偿失了。” 第五章 有人踢馆 霍蓉娘默然,其实保罗基本没在她这儿过过夜,虽然她很满意自己目前的生活,可保罗一直没要她的身子,让她总是觉得保罗还是在嫌弃自己残花败柳的身子。 低着头,长长的眼睫毛一阵颤动,她伸手替保罗整了整衣服,轻声说:“爷,夜深露重,小心……” 保罗何尝不知道她心中有想法,不过,太容易吃到嘴的美食难免无趣,目前这样吃吃豆腐的生活还是蛮好的,等忍到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再吃无妨,他又不是那种没尝过女人滋味的毛头小子看见女人就使劲贴上去非要跟人家睡觉。 不久后,他即将因为这个古怪的嗜好,被认为是个喜欢玩弄女性感情的花花公子、偶像淫贼,比那些玩弄女性身体的淫贼还要可恶,实在应该千刀万剐,因此,上了江湖淫贼榜,让他啼笑皆非了好一阵子。 拉着蓉娘走到院子中间,他轻轻捏着对方的小手,低笑着说:“我知道你心里面委屈,不过,你不觉的现在这样很好么?你看,我把你当成能说话的自己人,当红颜知己,别把以前那些不开心的事情老是放在心上,记住……” 他说着,伸指在蓉娘浑圆的胸口轻轻点了下,却没抽回手去,只是那么放着,“自从你跟我以后,你就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苦命的姑娘啦!你是四海春日的老板娘,是我保罗的红颜……” 霍蓉娘听着陈保罗这厮不知道跟多少美女说烂了的情话,只觉得心中欢喜得快要爆炸,心口的酸涨刺激得忍不住流泪,恨不得能为对方一死,梨花带雨一般伸手覆盖在保罗放在她胸口的手,“爷,蓉娘知道,蓉娘是整个东京城最幸福的女人……” “对啦!”保罗轻轻合掌揉搓,脸上的微笑却很纯情,“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蓉娘,就做我的快乐小女人罢!” 这招显然叫做趁热打铁,霍蓉娘眼泪珠子断线一般,脸上却洋溢着快乐的笑,“是,蓉娘是爷的小女人。” 士为知己者死,看来这句话不单单只对男人有用,对女人也管用。 两人依依不舍,在月色下缠绵许久,保罗是愈发控制不住自己了,蓉娘的身子柔软异常,尤其是腰肢,抚摸上去,软滑温腻,似乎掐一把就会断了一般。 “爷,您就要了我罢!”霍蓉娘仰起雪白的下巴,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什么叫人脸红的声音,可身子却无力地瘫软在保罗怀中。 保罗坏笑,“要了你可就没那么刺激了。”说着,在她唇上轻轻一吻,“不过,这会子我还真舍不得走了。” 伸手拍了拍她丰满肥腻的臀部,“我今儿就在这歇着罢!我说故事给你听。” 他这一招,真不知道用了多少回,可惜,没一个不上当的,这手段虽然老土,但当今几乎没几个美人能抵抗这一招,实在是一招鲜,吃遍天啊! 后来他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的时候,他的女人们往往耻笑他“爷,您这故事说了几百遍啦,姐妹们都能背诵了。”往往能让他老脸一红,也算是“善恶到头终有报”的一种另类诠释罢。 第二天一早,保罗在蓉娘服侍下穿好衣裳,白玉堂却不知去向,只是在桌子上留了张便条“我出去打探打探”。 猫有猫路,鼠有鼠道,想必他也是出去摸一摸孙七斤的底细和襄阳王被刺的原因,保罗也没多想,在蓉娘不舍的眼光注视下翩然出门。 回到扬州门四海武馆,他刚走到街头,就看见了自己武馆门前聚集了许多人围观,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大踏步就赶了过去。 包子西施白雪儿正在人群外面,她眼尖,一眼就瞧见自己的偶像回来了,跳着脚使劲挥手,“保罗大哥,快点,有人踢馆……” 保罗分开众人,“各位街坊邻居麻烦让让……”走到武馆门前才发现,武馆门口两个石狮子被人搬到了大门前,硬是堵住了门口。 “馆主,那踢馆的家伙把咱们大门堵住了……”四海武馆的学生都十分有规矩,刚才有人想把石狮子挪开的,可一个石狮子足有千斤,两个往那儿一堵,没趁手的家伙光靠蛮力还真挪不开。 这踢馆的人还真有创意,保罗笑笑,“人呢?” 白雪儿拉了拉他袖子,回首指着对面,“在我们家铺子吃早点呢!” “阿风跑哪儿去了?”保罗有点奇怪,正纳闷,一个闷声闷气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武馆的馆主回来了?” 人群纷纷让开,保罗看见那人,吓了一跳,嚯!好家伙,这人的块头,这人的容貌,怎么形容了?其实这人还是蛮有点帅气的,有点儿像是放大了三套的展昭。 展昭够俊俏罢,俊杰榜第一,但是,一个大了足足三号,身高丈二,铜铃眼,方下巴,还长着非常忧郁气质的唏嘘胡渣子……的展昭,实在就不怎么招人待见了。 这春天也还没到暖和时候,大多数人都还穿着棉袄呢,这人居然还裸露着一条胳膊在外面,头发只到脑后的长度,乱七八糟也没扎起来。 来踢馆的这位,用说书人的话说便是“此人身高八尺,腰围还是八尺,一双铜铃大眼,拳头上可以站人,胳膊上可以跑马……” 保罗笑了起来,这人要是皮肤绿色,可真是绿巨人了,他看了对方一眼,“就你要踢馆?” “馆主,就是他……”上次交了十个包子学费的小石头第一个跳了出来,他这段时间学武,居然养了点肉,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摸了摸他的脑袋,保罗笑了笑,只是上下打量那大汉,那大汉也在上下打量他。 看了许久,大汉迟疑,“你就是这四海武馆的馆主?号称以一当百的凶人?怎么看起来像是个娘们,皮肤忒白,不像个好汉。” 保罗笑了起来,这人敢情是个浑人,“这么说皮肤黑就是好汉了?你叫什么名字?” 大汉一挺胸,“洒家叫铁牛,大名许止,少林寺出来的,既然你是馆主,那么,咱们就比划比划,洒家赢了你,你就给洒家一百两银子。” 少林寺出来的?那跟自己算半个同门了,还满口洒家洒家的,保罗暗笑,脸上却一本正经,“那么,要是我赢了你呢?” “就你这小鸡排骨的身子?”铁牛咧开嘴大笑,忧郁气质的唏嘘胡渣子一阵抖动,“洒家先让你三拳,不过洒家可告诉你,洒家的金钟罩可是已经练到第七层了。” 金钟罩分九层,能练到第七层,普通刀剑已经奈何不了他了,怪不得夸下海口。 保罗好整以暇,制止了四海的弟子们谩骂,掸了掸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笑着说:“万一我打败了你呢?” 铁牛愣了愣,然后一挺胸,“洒家要输了,就一辈子给你当下人。” “那咱们可就一言为定了,不过说实话,我赢了也不划算啊,看你这块头,每天的吃喝都要花我一笔钱。”保罗微笑,而那位铁牛兄弟居然脸红了红。 “保罗馆主,加油,赢了这大块头,你用不着下人就让他到我的码头上搬货去,我给你五百文一天。”说这话的是一个颇有脑筋的商人,寻思着这大块头力气这么大,一个能顶起码二十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出五百文绝对划算的。 一众围观的人大笑,“张老三,你这球囊,太奸猾了,这大块头的蛮力一天怕不要能抗两千文的货……”把这位奸商笑得脸红,赶紧摇手表白,“我就是那么一说。” 保罗笑着拱手,“各位街坊邻居太看得起小弟了。”说着故意摸着下巴犹豫,“那么,咱们到底比什么呢?” 他抬头看了一眼大块头,“要不,咱们比内力罢,谁坚持到最后,谁就赢,如何?” 大块头一愣,“我说小白脸,你确定跟洒家比内力?比内力会死人的,你这么漂亮,想必有不少娘子,那岂不是会伤了人家的心。”这家伙心肠倒好。 围观众人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保罗笑着点头,“就比内力。” 比轻功,欺负人的感觉太明显了,有兔子拉着乌龟比赛跑的道理么?比力气,人家天生神力,保罗还不如找农民伯伯比谁更加能挑大粪,比内力,保罗倒是还有点自信的,毕竟,易筋经是江湖上六大神功之一,尤其以后劲绵长著称,眼前这大块头出身少林寺,比内力,自然是保罗占了大便宜。 四海的学生们把众人往后面隔了隔,保罗伸出一掌,笑眯眯说:“来罢!” 大块头满不在乎,蒲扇一般的大掌一伸,就跟保罗的手掌贴到了一起,还没吸气运功,就觉得对方手掌上层层叠浪一般的一股劲喷涌而出,措手不及之下,呼啦一下飞了出去,任是围观的人退了远,依然有好几个人被压倒,顿时哎呀哎呀声一片。 许铁牛一张脸如同充了血一般大红,红到发紫,大吼了一声,一下又跳了过去,大摔碑手运起,一掌拍出,吐气开声,“嗨呀”。 蓬一声闷响,这一掌宛如拍在了棉花堆里面差不多,铁牛大骇,想缩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掌被眼前的小白脸使劲吸住,与此同时,对方的掌力含而不露,层层叠叠把自己的掌力包住,居然如蜘蛛缠丝一般把他缠住了。 保罗依旧一脸笑,心里面却感叹,这江湖上谁内力强横谁就是老大啊!自己碰上那万里追魂彭海就是一盘菜,可对于眼前这大块头,自己却又像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一般。 “小白脸你使妖法?”铁牛面红耳赤,使劲挣也挣不脱,不由大骂。 叹了口气,保罗慢慢说:“你用的是大摔碑手罢,你再仔细体会一下我的内力。” 他这时候听对方说出大摔碑手的名字,吓了一跳,顿时就仔细体察对方的内力,一时间,只觉得对方内力如春日一般,虽不刚猛,却绵绵醇厚,一层层宛如长江江水拍岸,后劲无穷,最重要的是,自己的掌力源源送出,却石沉大海,居然一点儿反应都没。 这感觉太怪了,好比一块冰进了水桶,随即融化一体,难道是……他虽然脑子不灵光,毕竟不是傻子,易筋经?难道是我少林的护寺神功易筋经? 他胡思乱想,脸色也从白转青再而血红最后发紫,任谁都看出来已经强弩之末,返观保罗好整以暇风度翩翩,这强弱自然是一目了然,四周围观群众看了免不得大声叫好。 保罗笑眯眯一缩手,许铁牛失去平衡一个踉跄,差一点狗吃屎趴在了地上,这也证明保罗的内力吃得对方死死的,不然怎么可能潇洒随意就结束内力比拼,比内力,水平差不多又没有第三者解围,实在是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最重要的是,这位许铁牛的少林内功,跟保罗的易筋经不是一个档次,易筋经可是站在少林七十二项绝技的颠峰,虽然保罗的易筋经也不过那么几分成就。 “各位街坊父老,都散了罢,没事啦!”保罗伸手过头拍了拍,这边四海的学生们便纷纷劝说众人离去,自然,大伙儿离开的时候都是啧啧不绝于口,满口夸赞保罗神功无敌,以后免不得又要有许多人把儿子送过来学武。 人群散去,小石头看着门口的两个石狮子,说:“馆主,这狮子怎么办?” 保罗转身看了一眼面红耳赤蹲在地上不好意思起来的许铁牛,“许大侠客,麻烦把我门口的石狮子给挪一挪罢!” 许铁牛怔了怔,赶紧答应,起身走到石狮子跟前,展开双臂抱住石狮子,嗨一声就把石狮子给抱了起来,惹得保罗旁边的白雪儿和一众学生直咋舌,上千斤的石狮子啊! “保罗大哥,这人一身牛一般的蛮力,你要小心点儿。”白雪儿怯怯拉了拉他袖子,生怕眼前的大汉突然发难一巴掌把自己的偶像给拍死。 保罗笑笑,“哥哥我像是那么好欺负的么?雪儿,送十个包子……不,让白老爹多送几笼包子过来罢!还有鸡丝羹……” 白雪儿猜到了他的心思,“保罗大哥,你真是好人。”说着脸上一红,接着又有点儿不高兴。 “小姑娘家家的,老是板着脸蛋不高兴干什么!”保罗笑着伸手摸了摸她脑袋,惹得小姑娘娇嗔大发,“我不是小姑娘啦!我已经可以嫁人了。” “好好,大姑娘,麻烦白雪大姑娘给你保罗大哥送点吃的好么?”保罗打趣,白雪儿恨恨跺脚,转头回了自己家的包子铺。 这边四海的学生们各自在中间武场开始打起太祖长拳,保罗径自往内房走去,那大块头许铁牛紧紧跟在后面。 “咦!你还真跟着啊?”保罗回头笑着看他,“我只是那么一说,你别当真啊!” 许铁牛看怪物一般看着他,突然一骨碌跪倒在地,“俺知道,你一定就是欧阳忠惠师叔祖的儿子欧阳春,师叔,铁牛无礼了,您以后就让铁牛跟着您罢!”他的榆木脑袋突然开窍,居然不自称洒家而是自称俺了。 嘿嘿一阵笑,保罗说:“我可不是,我看起来很老么?” “天下除了寺院的几位长老和欧阳春师叔再没别人会易筋经了。”他倒是认死理。 “咱们东京城高头街上,易筋经可是六文钱一本啊!”保罗大笑,“起来罢!欧阳春是我大哥,算你有道理。” “小师叔,俺不管你是谁,就让俺跟着你罢!”许铁牛才不管,师叔的弟弟那还不是师叔,反正会护寺神功易筋经就行,再说了,眼前这位小师叔显然能让他不需要游荡就每天吃饱肚子,别的不说,看人家脚底下那蹭亮的牛皮靴子,起码值五贯钱,这让这位曾经饥寒交迫的前少林武僧大流口水。 少林寺的和尚并不傻,少林寺那么多和尚,也要放田租吃饭的,练武那是为了保护僧产,许止许铁牛虽然不太通晓人情,可被驱逐出少林寺后半年多的流浪际遇还是让他明白了很多事情,比如,有钱才能吃饱肚子。 那么,跟一个本事比自己大,又有钱,又是本门长辈的人,怎么算,都是一件好事,起码前少林寺罗汉堂武僧是这么想的。 “跟我说说,你怎么离开少林寺的?”保罗这会儿倒是很好奇,大块头很直接,竹筒倒豆子一般就把缘由说了出来。 这位许止许铁牛,原本是少林罗汉堂的武僧,一次下山的时候救了一位小寡妇,人家感恩戴德,主动倒贴,不是说“女追男,隔层纸”么,小寡妇追和尚,窗户纸一捅就破,结果干柴烈火成就了好事,后来不知道怎么,被座头僧知道了,结果,直接被驱逐出了少林寺。 他从小就在少林寺长大,对人世一点经验都没,心说还是去找小寡妇罢,结果人家再嫁了,不知去向,他无奈之下,四处流浪,饱一顿饥一顿的,又死脑筋碍于寺规不街头卖艺,不落草为寇,不为非作歹……仔细一寻思下来,似乎没什么能赚钱的活计,于是就四处跟人比武,赚那一点外快。 罗汉堂的武僧到底是厉害,尤其他从小在寺院长大,练功心无旁骛,金钟罩几乎已经是寺院长老的功力,大摔碑手也有五六分成就,一路上还真没碰上什么对手,当然,跟他没碰上江湖上真正成名人物也有关系。 他就这么胡乱游荡,半年下来,就走到了东京城,恰好没钱了,又恰好眼前看见一家武馆,因此有了这么一出事情。 “小师叔,就这么回事,寺里面也不要俺了,你就收留俺罢!”许铁牛说完,重重磕几个头。 保罗嗯了一声,也没去拉他,很多时候,很多习惯不是喊一两句人类平等就可以的,他陈保罗又不是神,不可能改变整个社会的习惯,所谓“天地君亲师”,给天磕头,给地磕头,给君主磕头,给同族父母长辈磕头,给师门长辈磕头,这些,他的确已经适应了。 口号人人会喊,孔子老早就喊过“民为贵君为轻”,最后呢?保罗可没觉得自己的号召能力比孔子还厉害。 这时候白雪儿恰好送包子和鸡丝羹进来,看见大块头跪在保罗跟前,吓了一跳。 “雪儿,回去忙罢!我这儿自己能照顾。”保罗把撅着嘴巴的小姑娘给哄走,这才对依然跪在地上的许铁牛很是狡猾地笑了笑,“铁牛,跟我也行,你会太祖长拳么?” “俺的太祖长拳是寺里面第一。”大块头抬头,很肯定地告诉保罗,论练功刻苦,他的确算同辈中最能吃苦的。 保罗偷笑,捞着宝贝了,他是打定了主意,以后要用这个免费劳工给自己打工。 “那,你还会别的什么?” “俺是罗汉堂出身,俺会太祖长拳、闯少林三十三路神拳、大摔碑手、醉八仙棍法、小夜叉棍法、大韦陀杵法,风魔杖法、金钟罩……” 他如数家珍,倒是把保罗吓了一跳,这大块头居然会这么多少林绝技,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宝贝疙瘩啊! 保罗刚才漂亮地赢了对方,纯粹是因为比拼内力的缘故,他的易筋经号称少林护寺神功,跟大块头许铁牛比内力,大块头自然是吃了大亏了。 揉着下巴一阵乐呵呵,他把大块头拉了起来,指着桌子上的包子说:“你先吃点东西,我去找个东西送你,不能让你白喊我这么多声师叔。” 许铁牛差一点感激涕零,这小师叔人真好啊,给吃给喝还送东西,他是打定主意以后要给小师叔卖命,却不知道这位小师叔纯粹就是先感情投资,想着捞一个免费的长期包身工。 保罗要送的东西就是那塞外四魔老大用的一对独脚铜人,他看那玩意儿是海外风磨铜打造的,想必很是值钱,因此把东西带回来,一直放在自己房间,这时候正好拿来送人,惠而不费。 他把一对独脚铜人拿出来,许铁牛已经风卷残云一般把桌子上的包子和鸡丝羹吃乐个一干二净,保罗直乐,这小子还真能吃,不过,羊毛出在羊身上,不怕他能吃。 “铁牛,这两个独脚铜人一个净重四十九斤,乃是海外风磨铜打造,即便碰上削铁如泥的宝刀宝剑都不怕,拿着试试合手不合手。” 许铁牛一抹嘴巴,伸手接过来,两眼放光。 独脚铜人,就是打造出童子拜观音姿势的人形,兼有短鞭、铁锏的功用,一只蜷缩着的腿还能勾拿对手的武器,算是奇门兵器的一种,一般都是那种力气大的人使用,许铁牛天生神力,用这个还真是相得益彰。 两臂一叫劲儿,许铁牛把两个独脚铜人使劲撞了一下,发出“当”一声巨响,顿时房梁上的灰尘被震得噗哧噗哧直往下掉,把保罗的耳朵也震得嗡嗡直响。 “小师叔,这玩意儿俺喜欢,够劲。”铁牛咧开大嘴呵呵直笑。 揉了揉耳朵,保罗嘿嘿笑着,“喜欢就好,这就是小师叔送你的见面礼。” 正笑着,小石头快步跑了进来,脸上带着奇怪的表情,“馆主,又有人踢馆……” 第六章 小姑娘的回马枪 花开两头,各表一支,保罗奇怪欧阳风上哪儿去了,其实,这时候欧阳风正站在硕华长公主府邸后花园跟赵娴说话。 硕华长公主是刘太后亲生,比当今官家大一岁,尤其得太后钟爱,而且,和官家的关系也可以说是姐弟情深,当然,跟八贤王家的那位小公主自然也是手帕交,关系好的不得了。 说起来,太后和普通老太太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也是巴望着儿女满堂,孙辈们绕膝不止,可唯一的女儿眼高于顶,死活不愿意嫁人,她也是毫无办法,平日里倒是常常后悔自己太溺爱这个女儿了,惯出了她的坏脾气。 至于长公主府的建造,却是当朝太师的主意,刘太后垂帘多年,还是蛮看重庞太师的,有时候为了表示自己重视太师,也拿一些家事来询问,庞太师就说了,太后,长公主风华绝代,文采辞藻可堪比状元郎,心气儿高点也是正常的,又兼常年在禁宫大内,见识不到什么出色的少年郎,不如,给长公主修建一座府邸,那么,各大臣家里面杰出的少年郎也比较容易接触到长公主,说不定,哪天长公主就看中了哪一个,到时候赐婚,岂不是皆大欢喜。 刘太后此人虽然是女子,但是腹中丘壑还是有的,对庞太师这个主意大加赞赏,因此就有了长公主府邸。 赵娴在八王府不老实,被她老子八贤王拿搪送去跟太后她老人家玩儿去了,小姑娘本就是个惹是生非的脾气,怎么高兴整天呆在大内陪老太太,虽然刘太后论年纪其实还年轻的很。 这不是,这位玉卓公主没几天,就溜到硕华长公主府去玩儿了,欧阳风上八王府找她,自然就被那位酷似加州州长的忠心太监阿诺带到了长公主府。 赵娴正在后花园和硕华长公主赵槿说起叫人讨厌的陈保罗拿高头街上六文钱一本的太祖长拳糊弄自己,并且在长公主低笑声中忿忿不平的时候,忠心的阿诺跑来禀报:公主,保罗爷的师侄欧阳风求见。 “他来找我干什么?”赵娴倒是很奇怪,自己在四海武馆住了三天,欧阳风整天拉着脸蛋不待见自己啊,怎么突然跑来。 她正寻思,赵槿首先挥了挥手,“带那人进来罢!” 长公主除了心气儿高点,实在没什么毛病,相貌风华绝代,气度雍容华贵,腹中文采盎然,如果说“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么长公主是不合格的,但是如果说相貌和内秀,文采和相貌一样出色的长公主的确是男人梦寐以求的佳人。 赵槿刚把面纱蒙上,欧阳风在阿诺带领下匆匆来到。 “公主殿下,我来是想求你一件事,跟我师叔保罗有关,可以说关系到他的前程命运。”阿风虽然年轻,但是很聪明,他冷眼看出赵娴对保罗的好感,这时候单刀直入,既把自己放在一个很低的位置让赵娴感觉很有面子,又很明确表示是跟保罗有关,您公主是不是愿意帮忙就一句话。 他如此坦诚,赵娴倒是很意外,沉吟了一下,看了一眼旁边不说话的赵槿,没直接表态,只是说:“你说罢!看我能不能帮忙。” 阿风咬了咬唇,他深知自己这番来求公主的事情很可能让保罗大发雷霆,但是,他觉得这件事情依然要做。 人,常常好心办坏事,尤其是亲人,比如父母干涉子女自由恋爱导致悲剧发生的,哪一个是坏心了?都可以说好心办了坏事。 阿风所说的事情,很可能就是好心办成了坏事。 他把保罗跟霍蓉娘的事情一一道来,还把说书人“四海馆主当街狂奔,画皮馆前花魁骂街”这个段子的前因后果说了仔细,顿时,就让赵娴皱起了眉头。 赵娴差一点儿咬碎了满口的银牙,死陈保罗,不陪自己玩儿,原来是跟个暗娼勾三搭四,太不要脸了。 这位神经大条为人很大路的公主暴跳如雷,差点儿就把说书人的段子改成“当朝公主撒泼叫骂”,“死不要脸的陈保罗,他现在好歹是朝廷登记在册的从七品武义郎,居然跟个暗娼勾三搭四,也不陪本公主说话玩儿……” 说到这儿,赵娴在长公主的注视下脸红了一下,显然,她最后一句话才是真心话。 长公主赵槿也很好奇,赵娴跟她的关系,换民间的说法就是关系铁了一塌糊涂的手帕交,闺中好姐妹,自然是知道赵娴的心思的,而陈保罗这位十个包子大侠客,她也略有耳闻,现在,她是越发想看看,这个陈保罗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了。 “公主殿下,我来,就是求你去跟那个霍蓉娘说明白,让她主动离开师叔。”阿风把话挑明了。 阿风其实也没坏心,在他看,师叔迟早要名扬天下,甚至,出将入相封王封侯,对于这个,他有着盲目的自信,他实在不想看到师叔身边有霍蓉娘那种出身的女人。 阮阿蛮她们,他也忍了,好歹是清贫士子们吹捧的大家,东京上百万人公认的花魁,清倌人,哪个英雄不风流,跟花魁有点什么,别人最多妒忌一下,说点闲话,但是,霍蓉娘以前的“半掩门子”身份,实在让他从心底无法接受,以后师叔若是走上庙堂,别人拿这个泼脏水,那怎么办? 在他看来,霍蓉娘就该老老实实很自觉地消失在师叔陈保罗的视线当中,别去做那块挡人前程的绊脚石,但是这人居然光明正大的做了四海春日的老板娘,甚至让师叔整天夜不归宿…… 这,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阿风一边想着一边看着赵娴,赵娴犹豫了半晌,一咬牙,“好,我帮你。” 而我们的保罗大爷,正在纳闷,今儿这是怎么了?可有一阵子没人来踢馆了,好嘛,今天一来就是俩拨,他看了看许止,大块头有点不好意思,居然明白了小师叔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走,瞧瞧去。”保罗站了起来,铁牛赶紧把两个独脚铜人往腋下一夹,“师叔,有事弟子服其劳,看俺的。” 保罗大爷直乐,大块头不笨啊! 小石头在前面领路,穿过前院,到了演武场,几十个四海弟子们正围在场子那儿,看着来踢馆的俩人。 保罗看见两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来踢馆的居然是两位漂亮姑娘。 前面一位看模样最多十六岁,学男子一般把头发在头顶挽了,身上穿着练习兵刃家伙常用的竹片甲,下面是四棱甲,撒金花的袍裙(说是裙,其实是裤子,有点像后世女子穿的踩脚裤,裤裆极大,一般为士兵武将所穿着),纹着甲马的宝相织锦靴,腰间也围着武将常常围的围胯,一根暗红色腰带很利索地紧紧扎着,手上拎着一根黑黝黝的铁棍。 后面一位,脸上蒙着白色面纱,修长笔直的黑发只是在脑后挽着,修长的身材,修长的双眉间一点天生美人痣,修长的手上捏着同样修长的鲨鱼皮鞘宝剑,低垂着眼皮只看见修长的眼睫毛……实在颇有那种绝代女剑侠的味道,一看就是心气儿极高的主。 保罗冷笑,又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当初第一眼看见展昭,似乎就这德行,后来被人家万里追魂彭海两招就解决了,难道你还比展昭厉害?他还真不相信了。 看见保罗出来后,领头的少女一瞪凤眼,柳叶眉儿挑动了两下,“喂!你就是那个十个包子大侠客陈保罗罢!我姓杨,咱们东京城的人都夸你是东京城数得着的好汉,甚至说你跟那个御猫展昭和殿前龙卫指挥使杨文广一样是绝顶高手,我却不信,咱们来比试比试。” 小姑娘倒是直接,保罗笑了笑,伸手制止那些门徒们呱噪,慢慢往少女跟前走去。 他的四海袍极长,在脚跟拖着,颇有扫帚的效果,不过,袍子长了,往往也能给人一种大侠的感觉,小姑娘看着他肆无忌惮走过来,眼神立马变得尖锐,一双手捏着铁棍,上面似乎有青筋一爆而起。 保罗眼尖,心里面笑笑,这小丫头也紧张着呢!他走到这位杨姑娘面前三丈处,停了下来,双手往袖子里面一拢,“这位小姐,为什么你不去找展昭或者杨文广比试呢?却偏偏要找我?” 有个嘴巴比较缺德的四海门徒夹杂在弟子中高声喊了一句,“因为馆主您比他们帅。”顿时,一众门徒笑成一片,这句话的确不怎么厚道,把小姑娘笑的脸都红了,但是,一直没出声的蒙面姑娘却一点儿异常都没,连面纱都没抖动一下,倒是让保罗多看了两眼,心说这女孩养气功夫还真不错。 姓杨的姑娘咬着唇使劲把铁棍往地上一戳,愣是把夯得十分结实后铺上青砖的地面给戳了一个洞,“上梁不正下梁歪,一个无赖馆主教出来一帮泼皮弟子,今天你比也得比,不比也得比。” 说到这里,她娇叱一声,整个人跃起在空中,手上铁棍在空中挥舞出一溜残影,一棍子往保罗身上砸去。 保罗手在袖子里面还没动,他身后的铁牛就跳到了他前面,两根独脚铜人一晃,往上一架。 当啷一声巨响,几十个门徒弟子纷纷捂住了耳朵,而那位杨姑娘落地后连接退了好几步,依稀看见两根小指轻微弹动。 “想跟俺师叔过招,先过了俺铁牛这一关。”许铁牛大喝一声,然后死死盯着小姑娘,说:“小丫头,手劲儿真大啊!居然把俺砸得虎口发麻。” 保罗探首,这才看见许铁牛握着独脚铜人的双手在轻微颤抖,顿时大吃一惊,使劲看着那姓杨的丫头。 许铁牛那是多大的力气,上千斤的石狮子说挪动就挪动,居然被这小丫头一棍子打得虎口发麻,虽然小姑娘人在空中占了许多优势,可那也不得了,一个女孩子这么大力气,实在已经是天生神力了。 一众门徒还没明白怎么这踢馆的大块头突然就变成了馆主的师侄,许铁牛已经窜了出去,独脚铜人搂头就砸。 两根净重四十九斤的独脚铜人和黑黝黝不知道多重的铁棍那是针尖对上了麦芒,打得“亢啷亢啷”直响。 许铁牛一对独脚铜人使的是少林大韦陀杵法夹杂着风魔杖法,两个独脚铜人化作两道黄色光影,宛如猛虎下山,杨姓丫头一根黑黝黝的铁棍不知道施展的是什么棍法,夹杂着枪法之妙,棍子跟一条黑龙一般盘旋飞舞,不时张口噬人,把观战的人都看傻了。 保罗张大嘴巴,下巴差一点掉地上,这小姑娘也太猛了罢,跟许铁牛打成雪花一片,翻翻滚滚一道黑色两道黄色挥舞起来煞是好看,金铁交鸣的巨响一声接着一声。 小姑娘突然一抽铁棍,身子往后退却,口中还大声说:“你这浑汉子,本姑娘不跟你比蛮力……”说着铁棍就拖在地上,人蹭蹭蹭往后退了好几步。 许铁牛哪儿肯罢休,“小娘们别跑。”那气势,居然有点泼皮在大街上调戏小姑娘的味道。 观战的陈保罗一皱眉头,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奇怪,她自己可是一身蛮力,居然说不跟别人比蛮力。 他眉头刚皱起来,异变突生。 黑黝黝的铁棍在地上一个诡异的扭曲,宛如活物一般,又如毒蟒爆起噬人,小姑娘霍然转身,棍头昂扬而起,“嗖”一下从一个诡异的角度刺了出去,目标正是许铁牛的胸口,保罗大吃一惊,“这是……回马枪?” 这一下好快,许铁牛根本来不及反应,那黑黝黝的棍子就到了胸口,“夺”一声低响,狠狠扎在了许铁牛的右胸口。 大块头愣住了,看了一眼满脸笑容的小姑娘,再看看自己的胸口,似乎还是不相信对方能扎中自己。 “哼!本姑娘饶你一条狗命,只扎断你一根肋骨……”小姑娘说到这儿,突然反应过来,刚才那一下,似乎对方的肋骨毫无动静。 四周一片寂静,几十个门徒一个也不说话,蒙面少女嘴角动了动,引起面纱轻微动弹,保罗用猜的,觉得对方说的就是少林金钟罩五个字,小姑娘伸了伸手,用铁棍在铁牛被捅的地方使劲点了点,铁牛神色正常,一点儿都没肋骨被戳断后疼痛的龇牙咧嘴的模样。 “怎么可能?”小姑娘喃喃。 许铁牛这厮咧开大嘴哈哈大笑,“俺第七层金钟罩在身,除非你扎中俺……” “铁牛闭嘴。”保罗一把把这个差一点说出自己罩门的师侄给拉到自己身后,这时候许铁牛才一阵挤眉弄眼,小姑娘那一下扎得他还真有点儿疼,虽然他金钟罩在身,可小姑娘的手劲实在大,而且手上铁棍显然不是凡铁。 “小姐,天波府杨家跟你什么关系?”保罗脸上堆起自觉最和善最阳光的笑容,满口白牙雪白得耀眼,其实心里面早就把眼前的小姑娘画上了杨门女将的符号,刚才那一招回马枪,姓杨,开口就是“咱们东京城”,这些联合在一起,还不足以说明一切么! 果然厉害啊,后世的“武经提要”上面说“二十年梨花枪天下无敌手”说的可就是这杨家枪,刚才那一招回马枪,保罗自信就算自己碰上,怕也是要受伤的,而且这姑娘力气奇大,实在是厉害得紧。 保罗突然觉得自己的内力太低,连赢许铁牛都是靠易筋经占的便宜,这年头,可是内力天下第一的时代,谁内力高谁就是江湖上的天王老子,以柔克刚?早着呢,张三丰和太极拳都还没影子。 杨姓小姑娘突然觉得眼前一亮,差一点被保罗满口白牙晃花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位笑起来眼睛眯起嘴角咧开的男子,心跳没由来地快速跳了几下。 后来保罗的女人常常说“咱们爷的笑容和歌声,天上的仙女也能勾搭一个”这话虽然有夸张兼拍自己男人的马屁之嫌疑,但是的确有些道理的。 装酷不是王道,微笑才是。 小姑娘虽然被保罗的笑容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但依然一昂下巴,一副就不告诉你的表情,而那位蒙面少女,似乎石化了一般,连手指头也没动弹一下,好像就是来旁观的一样。 “要不,我和小姐比划一下罢!”保罗说着,一按腰间,软剑蹭一下弹了出来,明晃晃的,瞬间笔直,他伸指轻弹,宝剑发出一声龙吟。 小姑娘顿时跃跃欲试,眼神看人都不一样了,保罗暗笑,原来这位是个嗜武成性的丫头。 “对了,小姐跟我师侄铁牛打了半天,还是先休息一会儿罢!不如,两位先到内堂去试试我的茶道?”保罗说话极快,而且不容人反驳,说着就又把软剑收了起来,“石头,去把椅子好好擦拭,别怠慢了客人,还有,把我藏在床地下的一个小盒子拿出来。” 他脸皮之厚,连白玉堂刚跟他见面都拉着上青楼喝花酒,何况哄两个小姑娘,刚才抽出宝剑纯粹就是故弄玄虚蒙人。 这么一来,连那蒙面少女都有些觉得这位四海馆主还算颇有风度,拎着铁棍的小姑娘愣了愣,把铁棍往刚才戳了个洞的地上一戳,似乎也打定主意先喝一口茶再来会一会这位东京城有数的好汉之一保罗爷。 此时的大宋,还是砖茶的天下,譬如天下知名的龙凤团茶,一斤十个做成饼状,上面饰纹龙凤,栩栩如生,同时,大宋也是世界上最大的茶出口国,那些胡商不远万里,为的就是大宋的茶、陶瓷和绸缎。 对于茶的爱好,不管是市井还是豪门都一样,大宋茶坊林立,尤以江南为最,譬如杭州的八才子茶坊、珍珠茶坊,都是天下知名的大茶坊。 在佛教寺院,各大丛林禅院纷纷举办茶宴,坐谈佛经,煎茶敬客成为了佛门的规矩,甚至极为流行“斗茶”,游人香客皆可参与。 这斗茶,首先将茶饼碾碎,用箩筛过,然后煎水,把茶末调成膏状,再在茶盏中点茶,看汤花的变化,这种聚众饮茶的方式可说是日本茶道和清朝功夫茶的前身。 不过,保罗的茶可是和别人不一样,要不然,为什么展昭来四海却喝待客的廉价茶津津有味呢! 他的茶叶都是原茶,取最嫩的茶尖摊晾,炒青,然后加入少许龙脑(冰片),直接冲泡饮用,虽然价钱比龙凤团茶便宜许多,但是味道和意境却不一样,他义兄欧阳春目前在大相国寺出家,尝了这茶就夸说“饮了可直入三摩地”。 两位美人看保罗没个茶炉茶具,心里面其实有点儿鄙夷的,但是保罗变戏法一般,在一个精美的小盒子里面撮了一小搓看似茶叶的东西放进茶盏,接着拿小石头递过来的水壶那么一淋。 顿时,一股子茶香就弥漫开了,当保罗笑着把冒着热气散发着茶香的茶盏放在两位美人儿跟前,两人都有点发呆,尤其那眉间一颗美人痣的蒙面少女,眼中惊讶一闪而过。 “这是什么茶?”小姑娘看着茶盏内茶叶一根根竖着,好像许多跟针悬在里面,同时一股子异香扑鼻,忍不住就问。 “不就是普通的茶么!可没什么名字。”保罗笑了笑,其实,这些花了不少手工的茶叶他还是很少拿出来的,公主赵娴都没尝过,平时喝的都是炒青的时候揉碎了的,这些整型的基本舍不得拿来喝,今儿是难得卖弄。 这时候,茶叶被热水一泡,徐徐展开,茶柄向下,茶尖朝上,慢慢往下沉去,好像一把把小刀,那个一直没开口的美人痣脱口说道:“不如就叫万剑归宗。”嗓音清脆悦耳,却是难得的一把好嗓子。 保罗心里面笑得打跌,万剑归宗?我还天外飞仙呢!这美人痣不是练剑练傻了罢! 心里面笑,嘴上却很客气,他端起自己的茶盏来喝了一口,“名利身外事,有名无名其实没区别。” 在他使劲装大尾巴狼的情况下,居然给人一种世外高人的感觉,小姑娘眼中闪烁着异样的神色,低声嘀咕了一句,“市井间说他是偶像淫贼,相好遍布东京城,没想到……” 一口茶汤喝下,小姑娘一脸陶醉,“好香,不如,就叫吓煞人香……” 保罗一口茶喷了出来。 第七章 夜半歌声 在保罗刻意讨好之下,小姑娘很快就把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方说了出来,连自己养了一条大黄狗都坦白了彻底,果然是小姑娘容易哄骗,那个万剑归宗的美人痣却不大好对付,撩起面纱露出雪白的下巴,一张樱桃小嘴喝了几口茶后,就再也不说话了。 不过,保罗依然在这位天波府的杨金花口中得知美人痣叫水修眉,是上柱国老将军呼延赞的外孙女,她的闺中好友,果然,都说呼延家和杨家是穿一条裤子的,真是一点儿没错。 一直在小师叔旁边老老实实站着的许铁牛突然瞪大了眼睛,“水修眉?南海第一剑江湖第七娇两浙无敌手转世小龙女水修眉?” 保罗一口茶呛住,咳了个面红耳赤,南海第一剑江湖第七娇两浙无敌手转世小龙女,Shit,这绰号也太长了罢!他转头看着许铁牛,心说少林寺罗汉堂的弟子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八卦的。 铁牛看小师叔看着自己,脸上一红,有点抓耳挠腮,“那个……小师叔,俺们罗汉堂的武僧有时候也会谈论谈论江湖上成名的女侠的。” 和尚们聚在一起谈论女侠?蒙面的美人痣眼中怒气一闪,颇有立刻拔剑相向的意思,保罗赶紧打圆场,“水小姐,水女侠,我这个师侄是个浑人,你别跟他一般计较。” 在保罗眼神示意下,许铁牛赶紧抱头鼠窜,等他出去,保罗这才笑眯眯对杨金花说:“杨妹妹,你今天到哥哥这儿来踢馆又是为了什么啊?” 杨金花这小姑娘其实很漂亮,一张标准美人鹅蛋脸,一双凤眼狭长,双眼皮褶子却又很深,特别与众不同,眼神四处顾盼之下,就有那么一股子很娇痴的味道,尤其一笑,两个嘴角那么一撇,实在销魂。 若是有淫贼界的高手在,必然要高声赞叹:此女一双多情桃花眼,是个内媚的极品身子,处子之身时候极易勾搭,委身后又会忠贞不渝,这样的极品,不勾搭要遭天打雷劈的。 这会儿她听保罗这么一问,脸上一红,眼珠子往上一瞥又往地上一扫,虽然这个表情不是故意做作,却实在有点撒娇的味道,想来是天生如此,天生妩媚罢,一双手使劲揉着系围胯的腰带低声说:“我听人家说你比我哥还厉害,我有点不服气,想……想……” 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这话一点儿不假,喝了陈保罗的好茶,刚才还喊打喊杀的杨门女将这会儿变绵羊了。 “想狠狠教训教训我,顺便在你哥哥面前摆摆威风,对不对?”保罗笑了起来,套小姑娘的话可是他的专长。 杨金花脸上的红晕渲染到脖子了,眼光在地上四处乱扫,觉得实在有些难为情,因为她的确就是这个意思。 “其实我对令兄殿前龙卫指挥使杨文广也是心仪已久……”他说到这里,顿时反应不对,要遭,好像用错词了。 果然,杨金花柳叶眉慢慢挑起来,嘴巴也张的老大,美人痣斜着眼睛看他,似乎在等他出丑。 “那个,我的意思是,神交,不,仰慕,不不,久仰大名,久仰大名。”保罗大爷尴尬要死,杨金花噗哧一笑,水修眉面纱下也有点儿笑意,随即却又端正起脸蛋来。 “保罗大哥,你这人真逗,外面都说你是才子,是好汉,文武双全,没想到你连话都说不周正。”杨金花对保罗的出丑不大在意,甚至还觉得和对方的距离一下子又拉进了许多。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嘿嘿!”保罗尴尬笑着掩饰。 健谈的保罗和没了敌意的杨金花越说越热乎,旁边水修眉看不下去,咳嗽了几声,小姑娘看了水修眉一眼,似乎想起来今儿的目的,红着脸起身告辞,使劲看了看这个厚脸皮自称哥哥的保罗大爷两眼,拉着水修眉匆匆离去。 两人到了门口,杨金花红着脸又折了回来,低声说:“保罗大哥,你那个茶,能不能送我一点点?” 保罗一笑,转身去包了几钱给她,实在不是他小气,而是他这茶叶算上成本手工实在贵了点,他可不是什么百万身家的大富。 噘着红唇,小姑娘显然是嫌少,保罗无奈,只能凑成了二两,杨金花这才欢天喜地去了,保罗看着两人背影,实在有些不甘心,人家上门踢馆,自己怎么还要去巴结,徒费了珍藏的茶叶,一时间都有些后悔了。 看着两位少女出门,保罗叫来许铁牛,“铁牛啊!你刚才说那个什么剑什么娇……” “是南海第一剑江湖第七娇两浙无敌手转世小龙女。”许铁牛一口气说完,接着很是羡慕地看着保罗,“小师叔,你人长的帅就是好,我看两个小姑娘看你眼神都很那个啥,尤其那位水修眉,可是俺们罗汉堂武僧的偶像。”说到这里,他有些黯然,毕竟,他现在已经不是少林寺罗汉堂的武僧了。 保罗啼笑皆非,“铁牛,其实你应该去做说书人的,保管能赚许多钱,你们一帮和尚偶像人家小姑娘干什么?她绰号这么拉风,很厉害么?” 许铁牛抓了抓头,“人家是莲花派南海神尼的弟子,因为剑法好人又漂亮跟观音菩萨跟前的龙女差不多,因此在江湖上很有名气的,俺们武僧说说龙女菩萨不也很正常么。” “和尚配尼姑,嘿嘿!”保罗坏笑,“不过,南海第一剑,两浙无敌手,这似乎有点夸张啊!” “不夸张不夸张。”大块头使劲摇手,“她师傅南海神尼是莲花派掌门,天下十四杰之一,据说她在剑法上天赋极高,直追师傅南海神尼,在两浙路没碰到过对手……” “我还是不相信。”保罗摇了摇头,暂时放下这个问题,“奇怪了,阿风到底跑哪儿去了?” “小师叔,阿风是谁?” “你师伯欧阳春的宝贝……” 一直等到天色发黑,欧阳风也没回来,许铁牛则和那些弟子们打成了一片,到底他那一身蛮力很是叫人羡慕的,又会许多拳脚棍棒,有这么一个会七八种少林绝技的大块头在,看来保罗日后是更加逍遥了。 眼瞧着外面开始挂上一盏盏气死风灯,保罗肚子也打鼓了,招呼上许铁牛,“铁牛,师叔带你吃饭去。” “那敢情好,师叔,俺不吃荤的。”铁牛把独脚铜人往腰间一掖,“大饼就成,要不,对面包子铺的素包子我看也不错。” “素包子?上午你吃的可是肉包子,我看你吃的挺香啊!放心,菩萨说三净肉吃了不犯戒的,再说你现在已经不是和尚了。”保罗伸手摸了两个碎银锞子扔给他,“明儿去成衣店买几身衣裳,这是下个月的薪水,你以后就好好给我带那些弟子。” 他带着许铁牛往四海春日而去,穿过桐树子巷绕过太庙街,一路上倒是很威风,许铁牛卖相太好了,那些王爷侯爷府上没一个保镖护院能有这卖相的,虽然已经是春季,可现在谁不穿着夹袄啊,铁牛高头大马穿着单衫,胳膊比别人大腿还粗,腰间还掖着两个婴儿胳膊粗的独脚铜人,如果看外表能表示武功高的话,恐怕说他是天下十四杰之一都没事。 刚到得胜桥,前面瞧见熙熙楼围着好多穿着鱼鳞锁子甲的兵丁,保罗奇怪,心说熙熙楼这是犯了事了还是怎么了,赶紧快步赶过去。 到了熙熙楼门口,好多住客栈的客人正在观望,互相低声问话,却也没一个知道怎么回事的,那熙熙楼掌柜跟保罗这个邻居也有点熟悉了,在客栈门口一把拉住他拽进去,“我说保罗爷,您可是来了,您那四海春日出事儿啦!” 保罗一愣,怎么?回头看去,这才发现那些穿着盔甲的兵丁好几个都站在自家酒馆门口,旁边停着一驾豪华马车,大街上那些兵丁则驱赶围观者。 他从右边扬州门而来,熙熙楼在街左边,一眼看去,自然就以为是兵丁围了熙熙楼,其实却是围的四海春日,这是一个纯视角的问题。 掌柜的压低了喉咙说:“刚才这些兵丁开路,那马车上下来两位衣着华贵貌若天仙的小姐,然后就进去了,兵丁则把您酒馆的客人赶了精光,老板娘跟两位小姐就到后面去了,您不是招惹了什么将军侯爷家的小姐别人来找麻烦了罢?”说着用狐疑的眼光瞧着他,“我劝您还是赶紧先避避风头,一入侯门深似海啊,您这么个风流的人物,真要跟个什么郡主之类成婚,以后可就没法风流了。” 保罗脸色铁青,却发作不得,人家掌柜的也是一片好心不是,只好堆起笑容,“掌柜的,咱们这个街坊做的有情有义,今天承情了。”说完拱了拱手,招呼许铁牛就往四海春日那边走去,抛下好心且八卦的掌柜的叹气,“年轻人,太风流啊,想当初我也是差一点被一位官小姐看上……” “掌柜的,您以前有人家那么帅么?您是吹的罢?”旁边一个围观的好事之徒讽刺道:“看您这身材,您这脸模子,哪一点跟人家四海保罗这么牛气的人比啊?看上您的小姐该不是正好得眼疾了罢!” 掌柜的老脸一红,“呸,管平潮你这泼货,上个月房钱还没结清呢!快给钱,统共六百文……” 保罗跟许铁牛往四海春日走去,那些兵丁横着长枪就阻拦下来,保罗这时候担心霍蓉娘,一伸手拨开长枪,大声喝道:“我就是这四海春日的老板……” 一个头戴铁盔的领头将领不屑,一横腰刀,“禁卫军办事,你想造反不成?” 他焦急之下,也不管了,一脚踹开那军官就往里面冲,许铁牛看小师叔动手,腰间独脚铜人一抽,哗啦啦就把一片枪林给拨倒,那些兵丁一愣之下,保罗已经冲了进去,许铁牛往门口一站宛如一尊铁塔,双手独脚铜人挥舞,乃是一套疯魔杖法,呜呜作响水泼不进,别说那些兵丁的长枪,苍蝇也飞不进去一只。 四海春日后面极大,赵娴正拉着俏脸跟哭得梨花带雨的霍蓉娘说话,“本宫刚才对你说的这番话你可明白?陈保罗他现在是从七品的武义郎,日后免不得做拱卫大夫(正六品)通侍大夫(正五品)甚至出将入相,你这样身份的女子,别说做妾,就算是做他的婢女,也是玷污了他的官声,作为女人,我想你应该知道自己怎么做罢!” 香肩不停颤动的霍蓉娘一颗芳心碎裂成千百万片,柔肠百结,眼泪水断了线一般,想起这些日子保罗对她的好,胸口疼得快要窒息。 “春日独当垆,广袖合欢襦……我想,老板娘这个称呼更加适合你。” “你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苦命的女子啦,你是我保罗的红颜,蓉娘,就快乐地做我的小女人罢!” 陈保罗微笑的脸庞不停在眼前闪动。 “我想跟扬州门四海武馆的馆主陈保罗睡一次,便死,也甘心了。”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义兄白玉堂说的那番话来,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浑身如堕冰窟,似乎连心房都停止了跳动。 一时间,原本俏丽的脸蛋一点儿血色都没,奇异般地升起一股青灰色死相,脸若死灰。 欧阳风在旁边看着,心里面有些不忍,可一想到师叔的前途,又硬起了心肠。 蓉娘停止了哭泣,伸手擦拭了一下满脸的泪水,慢慢挺起傲人的胸脯,脸上带着骄傲,是的,爷待我好,把我当他的女人,我愿意为爷去死…… 她在两位公主奇怪的注视下,慢慢从怀里面摸出一个小盒子来,伸指打开,里面是保罗用鹅脂、零陵香、蔓箐油、羊髓、茯苓、凤仙草等药物配制的红色唇膏,她轻轻挑了一点抹在自己的唇上,嫣红的嘴角慢慢往上方挑去,露出一个风华绝代的微笑来,连两位公主都愣了愣。 小心收好装着唇膏的盒子,她噌一下拔出腰间那把白玉堂送的寒光匕,微笑着说:“他疼我,把我当真正的女人看,我愿意为他去死……” 她说那话的时候,赵娴一伸手捂住了自己微张的嘴巴,她可没让对方去死啊,她只是要对方明白,然后消失,没想到这妖媚的大胸脯女人居然要自杀。 寒光一闪,蓉娘手中的匕首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赵娴一声尖叫,双手捂住了眼睛,似乎已经看见血花四溅。 宛如恒古而来的时空穿越,一道白色光芒飞来,“当”一声,击飞了蓉娘手中的寒光匕,但是锋利的匕首依然在蓉娘修长雪白的脖颈上划开了油皮,渗了几颗血珠子出来。 “蓉娘。”一声怒喝,陈保罗的身影已经到了霍蓉娘身边,手上还捏着科尔特,俊朗的脸上带着一丝狰狞。 欧阳风看着师叔脸上的狰狞,脸色一变,这些年,他第二次看见这种表情,第一次是在欧阳山庄,那时候他十三岁,去山里面打猎碰上了两只吊睛白额虎,当时保罗就是这副表情,恶狠狠把他拉到了自己身后,想到这儿,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往后缩了两步。 有着必死决心的霍蓉娘突然感觉到一条有力的臂膀紧紧搂住了自己,与此同时,一声情郎的呼喊,让她心房一缩,眼泪无声地淌了下来,用尽了浑身力气,死死地抱住了情郎的身子。 从赵娴走进四海春日,她的心已经在天堂和地狱之间上下了好几次,挥动匕首的时候,她在心里面呐喊:菩萨,我愿意为他去死,可是我是多么想在死之前再看他一眼…… 原来,菩萨有时候也很灵验。 陈保罗深邃的眼睛瞪着,从欧阳风扫到赵娴,还有那不认识的下巴上一颗血痣的美貌少女。 保罗一直是个聪明人,眼前这情形,他进来的时候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嘿嘿笑了笑,他首先看着赵娴,“公主殿下,你什么时候连你师傅的私事也管起来了?有事弟子服其劳,好,公主殿下,你真的很好。” 赵娴第一次看见保罗发怒,忍不住害怕,往后缩了缩,可看了一眼霍蓉娘后,想起眼前这家伙居然不陪自己玩儿,却整天跟这个出身下贱的女子好得蜜里调油,也不知道怎么,顿时就多了一个胆子,一挺胸说:“陈保罗,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想想你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你还要脸不要?别忘记你是我们八王府的客卿,官府登记在册的从七品武义郎。” “那是你老子硬塞给我的。”保罗口气十分不屑,“素有贤王美名的八贤王,哼!不过如此。” 赵娴怒气勃发,“陈保罗,你太不识好歹了,居然这么说我父王,人家十年寒窗苦读,一朝中了状元郎,做翰林院撰修才从六品,外放知县不过七品,你知道不知道好歹?” 保罗伸手入怀,把赵娴给自己的王府金牌掏出来往地上一扔,就好像甩了脚上一只破鞋,“谁稀罕谁拿去,你以为我很稀罕当官么?” “你……”赵娴气得浑身发抖,伸指指着陈保罗,却气得说不出话来。 保罗脸色平静如水,心里面却好像要爆发的火山,他慢慢转头看向欧阳风,欧阳风在他注视之下,忍不住低下头躲过那视线。 “阿风,你越来越懂事了,师叔也照顾不上你了,你自己回欧阳山庄罢!” “不要……”欧阳风一声嘶喊,“凭什么赶我回去?就为了这个女人?你跟阮阿蛮好,跟米香香好,跟梅忒丽好,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却跟这样身份下贱的女人好,我不服气,我就不回去。” 他抬手用袖子使劲擦了一把喷涌而出的泪水,“你在阿爹跟前怎么说的?你说过要好好照顾我的,你……为了这狐狸精,你就不要我了,我不回去,死都不回去。” 想起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大哥,保罗眼神温柔下来,低声说:“阿风,回去罢!师叔不可能照顾你一辈子的……” “放屁。”欧阳风暴跳如雷,一把扯开自己纶在头顶的头发,三千青丝顿时如缎子一般滑了下来,“陈保罗,你放屁,我十三岁的时候你亲口发誓要照顾我一辈子……” 她泪流满面,使劲指着保罗,修长的手指因为激动而颤抖,“陈保罗,你这个大骗子,我……我不管你娶谁做小老婆,哪怕你娶公主我都没意见,可你就是不能娶她,你知道不知道你自己是顶天立地的好汉,是北侠欧阳春的义弟,是我欧阳凤的师叔,你要做大事,要出将入相,要兼济天下……” 两位公主愣了眼,连保罗怀中的霍蓉娘都看了她一眼,赵娴虽然常常化妆成公子哥在东京城溜达,可愣是没瞧出欧阳凤是女孩子,却不知那位北侠欧阳春从来就没把女儿当女儿养。 保罗冷笑,“阿风,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兼济天下?我就是要吃喝玩乐眠花宿柳,你不知道东京城的人说我是未来的偶像淫贼么?我凭什么要兼济天下?我就是我,百万东京人中普通的一个,什么武义郎,我就当它是个破鞋……” “你……”赵娴再一次被他的话气得浑身发抖。 在保罗怀中哭成了泪人儿的霍蓉娘把自己的樱唇都咬破了,“爷,奴不要你这么说,爷是大英雄,日后爷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爷,奴不自杀,让奴走罢,走的远远的,奴知道爷心里面有奴,这辈子……已经满足了。” 一声叹息,展昭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保罗兄。”然后对赵槿和赵娴微微弯腰,“臣展昭,见过硕华长公主,见过玉卓公主。” 跟在展昭身后的许铁牛这大块头居然是个感性的人,红着一双铜铃大眼大声说:“小师叔,不管你怎样,俺都支持你。” 这时候,长公主伸手制止了赵娴说话,柔声说:“保罗公子,你不觉得你这样太让你身边的人失望了么?好男儿为国尽忠,上报效朝廷,下拯救黎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古来英雄莫不如此……” 保罗使劲搂着蓉娘,看了一眼这位雪白下巴上一颗血痣,风华绝代的长公主,冷笑了一声,“齐家治国平天下?大宋朝满地的才子,天下管我甚事?再说了,我连娶谁做妾都办不到,我凭什么治国平天下?” 长公主一窒,“大丈夫何患无妻……” “够了。”保罗断然打断了赵槿的话,这时候他完全被激怒了。 满脸讥笑看着赵槿,他慢慢说:“长公主殿下,如果换一个位置,我是你的情郎,上一刻还亲吻着你雪白下巴上的美人痣说要长相斯守,下一刻却为了升官发财弃你如敝屣,你会怎样?” 他这话,可是胆大包天,公然调戏公主了,放眼天下,他是第一个这么做的,把院子里面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赵槿哑然,接着反应了过来,雪白的脸上顿时飞起两抹酡红,神色又羞又怒,不知道怎么,觉得心慌慌没个着落,“放肆……” “我的公主,风度,风度。”保罗讥笑着,接着断然大喝,“好男儿,不自由,毋宁死。” 他低头在泪人儿一般的蓉娘额上轻吻,“蓉娘,记住,你的生命,你的自由,都是爷的,你没有任何放弃的权利,你是我保罗爷的女人,你只需要躲在爷的身后做爷的小女人,其余的,就当它是个屁。” 他第一次说这么强势的话,也是第一次在蓉娘跟前自称爷,蓉娘只觉酸甜苦辣涌上心头,死死咬着业已咬破肿起的唇,哽咽着点头,“奴是爷的女人,爷生,奴就生,爷死,奴也死……” “我保罗大爷的事情,谁也管不着,哪怕当今官家来了……”说着周身真气勃发,四海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他长啸一声,搂着霍蓉娘飞身而起,在圆月下如大鸟一般盘旋,缓缓落在院子中央的梧桐树顶。 袍子长,总是很拉风,很有大侠风度,他搂着霍蓉娘站在树顶,伸手一抖长袍,笑着说:“爷给你唱歌听。” 低沉的嗓音响起,沙哑且磁性,接着变成鼻音低哼,再慢慢拔高,嗓音转换成了假声,震颤音混合假声共鸣,奇异的嗓音在少林狮子吼催逼之下,响彻云霄,让不知所措的赵槿和赵娴心中一阵悸动,突然羡慕起那个被眼前一身长袍的男子搂在怀中的女人起来。 优美的装饰音直如泉水叮咚,假声又如杜鹃啼血,滑音又宛如鹰隼在空中鸣叫…… 长公主赵槿看着树顶保罗的背影,没由来地,胸口一酸,这个肆意妄为的大胆男子,第一个当众调戏长公主的男子,不知道怎么,赵槿觉得自己不恨他。 这个被日后大半个东京城人士称为“夜半歌声”、没有歌词的歌在一声滑音长啸中宛如仙人的宝剑直插云层,据说当时许多富豪人家的琉璃盏无缘无故碎裂。 滑音长啸慢慢黯淡下去,混成柔柔的低吟,随即,黯然无声。 院子里面几个女人不知道怎么,忽然就觉得眼眶湿润润的。 梧桐树下展昭长叹,接着大声说:“保罗兄,展某想认尊宠做义妹,不知道我这个从三品禁卫大夫有没有这个荣幸。” …… 霍蓉娘成了小绵羊,小绵羊在保罗大爷的怀中颤抖。 油灯的灯芯发出“毕卜”一声轻响,炸开了灯花,烛影摇红中,保罗伸手把还带着蓉娘体香的裙裤放进了床头点燃了熏香的熏笼里面,看着只穿了熟茧绸肚兜的蓉娘直笑,笑得她浑身无力。 蓉娘只觉得自己好像新妇初嫁,一张脸烧成了火烧云,羊脂白玉一般的身子如火滚烫。 “爷,奴……奴没力气啦!”她媚眼如丝,挣扎着给保罗宽衣,但是保罗的一双手在她身上四处游走,抚摸得她身子如同火炉旁的蜡烛一般,软软的快溶化了,“好爷,别……别摸了,让奴给你宽衣。” 保罗一边贪婪地嗅着蓉娘情动后身上淡若芝兰的芬芳,一边暗自感叹,这是一个典型的三从四德的女子啊,这会儿还想着服侍男人,要先给男人宽衣接带,这么一个苦命的女子,自己实在要好好去疼她。 伸手抚摸着怀中人儿雪白颈项处刚才划破油皮结了细痂的地方,保罗低笑着说:“下次可别做傻事了,老板娘,来,让老板我狠狠疼你罢!” 蓉娘心中一涨,两行青泪滑落,一双手伸过去死死搂着保罗,细声喃喃,“奴好开心,奴终于等到这一刻了,纵死,也心甘了,爷,狠狠地疼蓉娘罢。” “傻瓜,天长日久,正好欢愉,咱们的好日子可长着呢。”保罗伸手擦拭去她脸颊的泪痕,慢慢把身子覆盖在蓉娘身上。 蓉娘只觉得下体一涨,身子颤抖之下,浑身十万八千个汗毛孔纷纷张开,如同吃了人参果,顿时欲仙欲死,一时间,又是高兴又是心酸,多少苦难委屈,在这一刻,终于灰飞烟灭。 灯花再一次“毕卜”炸开,床上两个重叠在一起的人影乱晃,蓉娘低声啜泣着,喉间发出细若箫管的呻吟(此处向泥人大大致敬)。 这番欢愉,有词为证: 酥胸紧贴,心中蔼蔼春浓,玉面斜偎,檀口津津香送。 恰似穿花蝴蝶,分明蜻蜓点水,寂寂抽起,双双琴瑟,风光此会不胜春。 真真是,青鸾两跨,丹凤双骑,得趣佳人,多情浪子,白玉床上销金帐,保罗爷睡了霍蓉娘。 第八章 跳艳舞的圣女 夜半歌声事件给两位公主打击很大,尤其赵娴,依然不明白,那淫贼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居然把她的好心当成了一只可以随便扔掉的破鞋,从七品武义郎啊,大多数人当官一辈子也爬不到这个品阶,可那淫贼硬是为了一个什么都不是、只不过胸脯很大的女人把武义郎当啃完了馅心的肉包子,随手扔在了地上喂狗,自己则扬长而去。 “姐姐,你说他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呢?”赵娴愤愤,拿脚使劲践踏鹅卵石铺就小路旁的几丛芍药,踩塌了还不甘心,还要垫着脚用脚掌在上面使劲拧,“死陈保罗,臭陈保罗,我怎么也是个公主,居然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我留。” 聪慧的长公主看了看自己这个傻妹妹,有些话,却不好明说,抬头看着天空,夜色下一轮圆月皎洁,几丝阴翳抹在圆月上面颇似一个女子,人家说那是寂寞万年的嫦娥抱着月兔羡慕地看着人间悲欢离合。 “妹妹,你还小,不知道正是这公主身份,让皇家女从没一个真正幸福的。”赵槿心中黯然。 “姐姐,这话怎么说的?”赵娴抬头,讶然看着这个自己一直很敬佩的聪慧姐姐。 你想给人家的,人家不稀罕,你有的,人家也有,视官位如粪土,身边又美女如云,即便那个少年打扮的欧阳凤,换上裙装必然也是千娇百媚,你说人家怎么可能把你放在心上,傻妹妹啊,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当然,这番话赵槿是不会对赵娴说的,只是在心中喃喃而已,她叹了口气,伸手拉着赵娴的手,“回房间罢。” 赵娴得不到答案,看赵槿脸色不好看,追问了几次都不说,只能恨恨跺脚,差一点把樱唇都咬破了。 保罗大爷这几天就天天赖在霍蓉娘的床上,享尽了温柔,他倒不是没跟女人亲热过所以急色吼吼,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阿风,干脆躲在蓉娘的闺房不出门,反正武馆多了个许铁牛,他正好省力。 阿风和他的关系降到了历史的冰点,阿风依然无法原谅他为了个女人事业前程都不要,每天在四海武馆沉着脸蛋,让那些四海门徒心里面打鼓,好在武馆多了个许铁牛,这就好比两个强大国家之间有了缓冲的势力。 霍蓉娘的事情保罗很是承展昭的情,蓉娘也因此成了猫鼠共同的义妹,这让出去打探情报几天后回来的白玉堂很是不满,这展昭也太不要脸了,我白玉堂白爷的义妹你都要抢。 白玉堂出去不是没有收获,带回了几个消息,一是襄阳王世子在王府中毒身亡,引起轩然大波,据说襄阳王府“四司六局”(贵胄饮食机构的总称,设帐司、厨司、菜酒司、抬盘司,果子局、蜜饯局、菜蔬局、油烛局、香药局、排办局。后发展为指大规模的筵席)被牵连的不下数十人,掉脑袋的足足二十余人,襄阳城一片人心惶惶。 二是庶出的襄阳王子赵衍通过大宋驿站从京西南路(路,是宋朝行政区,可视为省)的襄阳府快马到了东京。 手掌一地军政大全的王爷被刺,王世子在王府中毒身亡,这是大宋开国来最恶劣的大事件了,据说年轻的官家好言安抚王子赵衍,在朝堂上怒斥包拯和一干臣子,辽国使者刚刚被刺,接着又是堂堂王爷被刺,实在是让市井之间生出了无数风言风语,甚至谣传契丹人党项人要攻打东京,闹得人心惶惶。 三是江湖上开始纷传摩尼教有不臣之举,地方厢军颇有攻打摩尼教总坛雁荡山黑木崖的趋势,两浙路摩尼教众暂时都销声匿迹。 这四么,就有些八卦了,峨嵋掌门普度的两位女弟子寒江孤雁尚云凤和一字峨嵋剑马凤姑在淮南东路和年轻四杰之一的负笈书生柳木一起闯荡江湖,很是杀了几个出名的淫贼,譬如喜好人妻的云欲雨,癖好幼女的殷杜友,老幼通杀的向无惧,都是那淫贼榜上排名前三十的。 淮南东路自古就是富庶之地,尤其是扬州府,号称风月天下第一,又多出美人,本就是淫贼的天堂,天下淫贼榜上出名的淫贼,十停倒有五停是在淮南东路厮混,被尚云凤她们这么一杀,吓的淫贼们个个缩头不出,一时间人人自危,连那个号称“轻功天下第三,文采天下第三,相貌天下第三,淫贼天下第三”的大淫贼陈星诺都连夜跑路了,简直是淫贼界的一场劫难。 “我说玉堂,你出去好几天就这点消息?”保罗啃完手上的梨,顺手把核一抛,“什么消息渠道啊。” 白玉堂英俊的脸上有些红,“也不是,我倒是打探到孙七斤可能是摩尼教的圣女,只是,不能确定。” “什么?明教的圣女?”保罗跳了起来,“她一个教派圣女跑来做什么花魁啊,难道?要学观音入世度化世人?” “所以我才不敢确定。”白玉堂喝了一口茶,“你是不准备回武馆了么?” 顿时,保罗苦起了一张脸,“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置阿风这小子。” “欧阳春大侠也够怪的,自己的女儿不当女儿养,连我都没瞧出来,你的师侄居然是个千娇百媚的少女。”白玉堂看他的眼神很是暧昧,“我说,你一直把她当个小子对待,该不会是有什么断袖分桃的特殊爱好罢?” 保罗知道他的脾气,这分明就是逮着机会公报私仇,他无可奈何,只能苦笑,“玉堂,咱们第一次我带你去嫖妓呢,的确是我错了,你能不能别老是放在心上啊,我算是看透你了,只能占便宜不能吃亏,王八咬了手,死也不撒口……” 白玉堂薄怒,脸上红云一闪而过,“老子懒得管你家的闲事,我可是跟你说清楚了,蓉娘现在可是你正儿八经的妾室,你要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别怪我们陷空岛五鼠不仗义……” “得,当我没说好不好?” “我要回陷空岛一次。”小白说着,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江湖上暗潮涌动,东京城地界也不太平,你自己小心。” 他说着,回头一笑,“不妨跟赖皮猫多亲近亲近,好歹有个照应。” 保罗被他那讽刺的笑气了个半死,这家伙分明是诬陷自己有龙阳之好,实在是太小肚鸡肠了,我不就是请你去嫖妓然后让你会了一次钞么,这睚眦必报的个性,真是非大丈夫所为。 “快滚。” 白玉堂回了陷空岛,保罗觉得实在无所事事,总不能天天躺在床上罢,他刚准备找点儿事情做,比如去找刚认识的杨门女小将杨金花逛逛夜市什么的,事情主动找上门来了。 那位叫白银凤的小美人胚子,带着孙七斤的邀请,请他去千金一笑楼一会。 她请我干嘛?保罗看着手上的便笺,上面一笔妩媚小楷写的很是有几分功力。 “爷,你一个人去……”蓉娘欲言又止,“要不,请展大哥陪你一起去罢。” 保罗知道她担心自己,笑着搂过她在她唇边一吻,“找他干什么,嘿,我陈保罗武功盖世……” 霍蓉娘噗哧一笑,“爷,您要是说别的天下无双奴都相信,可武功么……”她这段时间接触的都是杰出好手,白玉堂和展昭都成了她义兄,没吃过猪肉好歹也见识了猪跑,保罗的身手,虽然不错,可跟武功盖世那可是差了远了。 故意拉着脸,他伸手在蓉娘浑圆翘起的雪臀上一拍,“爷的保罗神枪,就是盖世无双……”说着一把搂住她,在她樱唇上狠狠吻下,一只手也不老实地覆盖住了她的胸部。 香津满口,娇舌滑腻,蓉娘喘息着软在他怀中,媚眼如丝地看着情郎,“爷,一枪刺死奴罢。” 入夜,微风轻起,黄历上说今天宜出行,大利西南。 保罗独身一人往杀猪巷而去。 千金一笑楼的生意还是那么好,空气中的脂粉香还是那么浓厚,保罗刚到,就看见小美人胚子提着灯笼站在楼下,看见他来了,满脸喜色,快步迎了过来。 “银凤姑娘今儿怎么没佩剑?”保罗笑着搭讪。 小姑娘一喜,显然为保罗留意到自己身上的细节而高兴,“人家又不是整天打打杀杀的。”这口气,有点儿像是撒娇。 这小姑娘,怕是动了春心,保罗笑笑,跟着她上楼。 到了二楼孙七斤房门口,银白凤高声喊了一句,“姐姐,保罗公子来了。”说着,伸手替保罗撩起门帘。 保罗笑嘻嘻低声在小美人耳边说:“你以后要是闲着气闷,就去找我,我保证带你四处玩儿,这东京城八景,我可是最好的导游。”说着在她滑腻白皙的手上轻轻捏了一把,然后跨过门槛走进房间,把面红耳赤的小姑娘扔在了外面。 孙七斤今天穿着蜀锦襦裙,上身一件湖丝马甲,只堪一握的雪白腰肢暴露在空气中,一头秀发也没盘着,丝缎一般随意披着,正懒散地半卧在胡床(椅子的前身,有点儿像是后世的沙发)上,看见保罗后脸上似笑非笑,用磁性的低沙嗓子说道:“保罗公子,您一来我千金一笑楼就调戏我表妹……” 保罗耸了耸肩,“孙大家,我只是好意,她年纪轻轻,自然贪玩,年轻人的叛逆性子,只可疏,不可堵,东京城坏人多啊,我带她出去玩儿,好歹有个照应不是。” 孙七斤噗哧一笑,大眼睛一眯之下,顿时风情万种,连陈保罗都有点儿动心了,“我说保罗公子,你脸皮可真够厚的啊,调戏少女都被你说成好心好意,怪不得东京城市井之间流传你日后是柳三变的嫡裔,偶像级的淫贼。” 揉了揉鼻子,保罗说:“人嘴两块皮,随便人家去说了,孙大家今儿邀我来,不会是想跟我讨论淫贼的问题罢!”说着自己拖了一张锦凳,一屁股坐了下来。 孙七斤眼中笑意愈发深了,在胡床上直起腰肢,湖丝马甲细滑贴身,保罗分明看到了里面嫣红的两点。 宴无好宴啊!保罗暗叹,半斜着身子,右手垂在大腿内侧,这个姿势,随时可以从腋下的特制百宝囊中掏出科尔特来,防人之心不可无,孙七斤很可能是摩尼教圣女,万一有什么变卦,他也好对付。 “我的确是想跟你讨论一下淫贼的问题。”孙七斤雪白光洁的脚也没穿鞋子,脚趾甲上凤仙花染成的红色,绚烂一片,白的白,红的红,很是吸引男人的眼球,她轻轻扭动胯步,走到了保罗跟前,身子往前面倾了倾,长可及臀的秀发无声滑下,一股栀子花香。 “我真的很好奇,你从前一个默默无闻的年轻人,怎么就吸引了阮阿蛮、米香香和梅忒丽呢?”孙七斤的大眼睛死死盯着他看,“论相貌,俊杰榜上超过你的人多了,论才学,东京城满大街跑的才子……” 还没等保罗搭腔,她突然一转身,长发带起一阵香风,“还是……你有什么特别的过人之处。” 她走到胡床边,拈指从果盘中拿了一颗葡萄,轻轻塞进嫣红的樱唇,舌尖在食指上轻舔…… 不知道怎么,保罗突然觉得很热,看着孙七斤把修长白皙的食指慢慢塞进口中,忍不住,使劲咽了一口口水。 孙七斤扭动胯部,窈窈又往他跟前走来,这种走路方式很奇怪,她每跨出去一步,必然是先抬起胯骨,然后,伸腿,落脚,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诱惑了要死,怪不得那些嫖客们都喜欢意淫孙七斤坐在怀中扭动腰肢,果然有些道理的。 这动作有些像是后世的模特猫步,但是孙七斤走起来,更加的流畅自如。 “你倒是说说,我们四大花魁,怎么就叫你勾搭去了三个呢?”孙七斤慢慢弯腰,身子往前倾去,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点在保罗的鼻尖上,说话的时候眼眉尾梢轻动,给人眼角含春的一股子妩媚荡意。 保罗第一个念头是“她在调戏我”,第二个念头是“听说摩尼教有什么天魔舞,最是勾人心魄”。 湖丝马甲很宽松,孙七斤弯腰,胸前白花花一片就在保罗眼皮子低下,连那两点蓓蕾的轮廓都依稀瞧见了那么一些。 好白,形状不错,估计有34C罩杯,他心里面寻思,老实不客气地使劲大饱眼福,嘴巴却不饶人,“听人说有一种什么天魔心法,最是会控制人心……” 孙七斤噗哧一笑,“保罗公子,保罗大爷,您就别试探我啦,我们明教可没什么天魔心法。” “没有就好,我克制力不强……”他刚顺口说,突然回过味来,“我们明教?” “别装啦。”孙七斤撇嘴,“锦毛鼠白玉堂四处打探,你以为我们明教的消息渠道就那么滥么?我承认,我就是明教圣女。” 保罗眼珠子顾不上看雪白的酥胸了,心说孙七斤如此直接坦白身份,到底是为什么? 彷佛看到了保罗内心,孙七斤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大腿上,粉腻的大腿恰好压住了他的右手,“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个秘密?” 保罗使劲点头,想抽出手来,却有点儿舍不得,孙七斤大腿内侧美妙嫩滑的触感很是刺激他,忍不住动了动手指。 “你们男人啊,没一个好东西。”孙七斤在他耳边吹了口气,腻声说道,“小油花,小坏蛋,是不是觉得自己把四大花魁的三个都勾搭上手,色胆儿包了天,连我这个第四个也不放过。” 保罗苦笑,到底谁勾搭谁啊,只是这话却不好直接出口,“我跟阿蛮、香香她们很纯情的。” “噗哧。”孙七斤笑了起来,宛如一朵绽放的栀子花,“你臊不臊啊?敢说自己纯情,你以为东京城的人眼睛都瞎了么,‘画皮馆前花魁骂街’这个段子可不是我编的罢,难道这世上还有空穴来风的事情么。” “好了,我也不跟你胡搅蛮缠这些子事情,彭海的武功比我高了许多,我也是无可奈何。”孙七斤把珠圆玉润的粉嫩藕臂往保罗脖子上一围,“他是我们明教叛出的前护法,曾经的明教第一高手,好歹有些香火情份在,只是我没想到他居然行刺襄阳王。” 说到这儿,她脸上有些黯然,“武功不如人,徒之奈何。” “就算那样,你也应该去勾搭展昭而不是我啊?”保罗口不择言,话说出口才后悔起来。 孙七斤眼中怒气一闪,“我为什么要勾搭展昭?你们男人全一个德行,觉得送上门的都是贱货是不是。” 这话就有点重了,保罗觉得自己肩膀瘦小经不起这么大帽子压,赶紧道歉,“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哎哟喂……” 他这一声喊,是因为孙七斤的贝齿狠狠咬在了他肩膀上,把他疼得龇牙咧嘴,“好汉动手,娘们动口,你咬人干什么。” 眉花眼笑下,孙七斤噘嘴,“我本来就是娘们,怎么?” 两人此刻的姿势可是极暧昧,孙七斤跟个考拉熊差不多,双腿分开坐在他腿上,两支胳膊还环着他的脖子,此时虽然是春天,不过孙七斤穿的少,房间里面还燃着木炭取暖,不管从哪个意义上来说,都可以说是一室皆春。 “想知道我为什么勾搭你么?”孙七斤腻声在保罗耳边说,保罗摇了摇头。 “因为我听过你唱歌。”孙七斤说到这儿,眼神有点儿迷离,“你唱的那首歌儿真好听,怪不得梅忒丽服气,你能不能哼一次给我听听?” 保罗尴尬,那个黄易笔下的主角是盗用诗词来泡美女,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不要了罢,深更半夜的,挺吓唬人的。” “你小声点不就好了。”孙七斤有点儿撒娇的味道,“你能唱给别人听就不能单独给我唱?太伤姐姐的心了。”说着,眼神一瞥,盈盈欲泣的模样,保罗明知道她这番模样是故意做作,但依旧心一软。 轻声咳嗽了一下,他低哼起来,依然是那天夜里的“夜半歌声”,从头到尾没一句歌词的歌,他前世混过唱诗班,对这类有宗教背景的音乐感悟十分强,而孙七斤作为摩尼教圣女,对类似有宗教背景的音乐总是比较容易引起共鸣的。 在浅浅低吟中结束,孙七斤眼神迷离,依旧沉湎在歌声中,“我似乎看见了明尊哀怜世人,召唤出善母佛放大光明境界……可惜,我嗓子不好,不然,一定要跟你学来。” 保罗咽了口口水,“咱们先起来说话?” 狡黠一笑,孙七斤伸手按在了他眼皮上面,“把眼睛闭起来……” 她可不比霍蓉娘老实,简直就是步步紧逼,美女倒追男嘛,又没什么条件,又是清倌人,又是四大花魁之一,还是摩尼教圣女,种种身份综合起来,保罗突然发现自己实在难以抗拒这份魔鬼般的诱惑。 “乖乖听我的话,我告诉你一个大秘密。”孙七斤在他耳边吹气如兰,保罗的心不自觉一阵猛跳,乖乖的把眼睛合上。 只觉得一根香香滑滑腻腻糯糯的舌头在唇边轻扫,浓郁的腻人芬芳扑鼻,接着灵活的舌尖慢慢伸进他口中,在他牙齿上调皮地弹起了琵琶,甘甜的津液满齿留香…… 男人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啊!保罗哀叹,他自认风流,可硬是抗拒不了这诱惑,居然跟个毛头小子一般被孙七斤玩弄于手掌之上。 “不许乱动。”孙七斤伸手打掉他准备毛手毛脚的手,却又拉了他一只手,把他手指含在口中,保罗就觉得一根中指滑进了温暖湿滑的腔体,接着,柔柔腻腻的舌头慢慢卷动,一点儿,一点儿,舔着手指,再把整根手指给包了起来,滚烫,火热,带着湿意…… 要死了,他使劲咽了口口水,实在想睁开眼睛瞧瞧眼前这番诱惑风景,眼皮下,眼珠子不由滚动。 “你要睁开眼,我就挖了你的眼珠子。”圣女含含糊糊低声说,接着,跨开双腿又往前贴紧了些,滚烫的身体死死贴住了保罗的胸膛,尤其要命的是,蜀锦襦裙薄若蝉翼,保罗分明感觉到自己两腿间顶着一个温热的凹型,接着,怀中美人动了起来,宛如一条上了岸的鱼。 这一下,真是要了保罗的老命,这分明就是千金一笑楼的绝技“一腰千金”啊,只是,保罗没想到孙七斤会用在自己身上。 扭腰也有学问,普通人一定认为扭腰就是使劲摇腰胯,其实,真正的扭腰,肩膀先动,上身摇起带动腰肢,腰肢再带动胯部,三个部位同时摇,但是却又要分出先后来,这样,整个身子看起来才像是一条美女蛇在扭动。 圣女姐姐此刻就像是美女蛇一般,浑身的骨节没一个不在扭动,急促的呼吸让雪白饱满的胸脯不停起伏,舌尖轻轻在贝齿和红唇之间划着圈子,一双眼睛半睁半闭着,小巧的悬胆鼻中发出一股子浓厚馥郁的呻吟,这声音黏黏滑滑,柔柔腻腻,带着磁性无比的诱惑。 更加要命的是,她还低声呢喃:“你这个坏小子,四大花魁都被你上了手,你满意了,你得意了,东京城那么多皇亲贵胄、高官豪商,哪一个不是眼巴巴的瞧着我们……呜……要死了,顶得姐姐好烫……你这个淫贼……坏东西……小油花……” 宛如磨豆腐一般,孙七斤腰肢越扭越快,丰腴滑腻的身子在保罗怀中不停扭动,整个滚烫的身子快把保罗给烧着了…… “呜……” 一声从喉咙深处发出的腻人呻吟,摩尼教圣女姐姐死死搂住保罗的脖子,香滑的舌头吐了过去,满口馥郁滑腻,整个身子就在保罗怀中颤抖,雪白裸露的腰肢上爆起了一粒粒兴奋的鸡皮疙瘩,随即快速消散,密密地出了一身腻汗。 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保罗从鼻腔中长长喷了一口气,伸臂搂住怀中大美人的腰肢,触手滑腻滚烫,还带着香汗,宛如最好的丝锻上抹了油一般。 两个人都没说话,只是喘息不止,这种未尝真个销魂的感觉实在是太刺激,一时间两人都还没从那高潮中还魂。 孙七斤伏在保罗怀中,一只手隔着衣服抚摸着他的胸膛,“你若是行奸卖俏把我们的事情说了出去,我就用六阴截脉掌杀了你,还有,不准把我的身份说出去,你若不听,我也杀了你。”接着跟一只宠物猫一般慢慢舔着他的耳垂,却看不见保罗哭丧着脸蛋。 Shit,这不是电影《艳舞女郎》里面的某个桥段么,保罗这会儿平静下来,感觉到裤子里面凉凉的,暗骂自己实在是太混帐了。 缠绵了一会儿,圣女坐直了身子,看他愁眉苦脸,使劲啐了一口,“占了我的便宜还这副模样,我是嫫母无盐么?” “我说圣女姐姐,这裤子里面湿湿凉凉的,难受啊!” 孙七斤抿嘴一笑,探首过去在他耳边说:“告诉你罢,那天遇刺的襄阳王是假的,是塞外四魔的老二乔装。” 保罗搂着她的腰一跳而起,锦凳在地上骨碌碌直滚,“什么?” 孙七斤薄嗔,“兔子咬你屁股啦,论沉稳,你跟展昭白玉堂没法比……襄阳王赵钰跟彭海早就相识,双方也算勾搭成奸,一个想借助对方的力量窥视整个花花江山,一个想借助对方的力量发展自己的实力,只是,彭海棋高一着,还看上了赵钰的王位,甚至这个花花江山……” 她这番话,里面也还有些疑点,只是,保罗顾不上了,假冒的襄阳王这么大的秘密,让他一下子接受不了。 “怎么可能?”保罗可不管她,犹自喃喃,“你干吗告诉我这个啊?我可是闲人一个,论道理你更加应该告诉展昭才是。” “去,东京城现在谁不知道你是八贤王府玉卓公主的拳脚师傅,我跟展昭很熟么?干什么要告诉他,再说了,那人跟他顶头上司包拯一样翻脸不认人,我宁愿告诉你这个以后说不定会好好报答姐姐的弟弟。”圣女姐姐大约高潮未退,搂着他脖子犹自媚眼如丝,两条腿还盘着保罗的腰。 保罗苦笑,“这么说来,今天的艳遇我还是占了我那个公主徒弟的光啊。” “要死了你。”圣女姐姐又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把抱在怀里面的孙七斤放在胡床上,保罗唱了个肥喏,逗得孙七斤咯咯直笑,“多谢圣女姐姐,辛苦圣女姐姐,小弟告辞了。” “记住我说的话,敢说出去,你死定了。”圣女姐姐咬着唇拿眼神威胁他,可眼神怎么看怎么透着暧昧,不过这时候保罗实在有点顾不上了,赶紧出门。 门口的小美人红着脸双手抱肩靠在墙边,听了这么久的墙角,实在够她难为情的,看见保罗匆匆出来,脸色愈发的红了,低下头只是看着自己的脚尖。 若是平时,保罗一定会上去搭讪,安慰几句,不过这会儿的确没心思,勉强笑了笑,匆匆离去。 小姑娘白银凤看着保罗的背影,轻咬贝齿,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第九章 强奸你做官 “什么?” 听见保罗说的这个消息,那位圣女姐姐口中沉稳胜过保罗的展昭也差一点跳了起来,因为这个消息实在有点儿耸人听闻。 “你说现在受伤昏迷不醒的这个襄阳王爷是假的?”展昭脸色难看得紧,“消息可靠?” “展兄,展大侠,绝对可靠,蓉娘的事情我还多承你的情,怎么会拿你的前程开玩笑,我这个人知恩图报还是知道的。”保罗匆匆而来,的确是为了蓉娘,展昭好歹上次给足了他的面子,不是说受人点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么。 过去大户人家的妻妾,正室有生杀予夺的权力,纵观古今,被大老婆杖杀的、填井的、浸猪笼的没权势娘家撑腰的小老婆多了去了,简直数不胜数,而蓉娘做了展昭的义妹,即便保罗日后有本事勾搭上了公主,公主吃醋的时候也要掂量掂量才行,这么个天大的人情,保罗终究要报答的。 “这事情通天大密,还是要慎重。”展昭有些犹豫。 “这还有什么好慎重的。”保罗是替他干着急,他自己也分析过,那圣女姐姐这番话,还是有代价的,两浙路的厢军蠢蠢欲动要发兵摩尼教雁荡山黑木崖总坛,摩尼教虽然担着魔教的名头,平时做事也算得上肆意妄为,但是,再怎么跟那万里追魂讲香火情份,为牵机盟担下刺杀手掌一方军政的王爷这样的大罪,摩尼教是万万不肯的。 这位圣女姐姐那可真是眼眉通挑之人,这时候拉拢保罗,主动坦诚自己的身份,说出假襄阳王的秘密,甚至还假凤虚凰有了一番超友谊亲昵举止,可细细一寻思,背后无不透出政治目的。 当然,这些话是不能跟展昭讲的,他只好祸水东引,“这是白玉堂亲口告诉我的,陷空岛好歹也是一方豪强,能查到这个秘密,已经费了不少心思……” 正说着,背后一声清越的男子嗓音响起,“想不到陷空岛五鼠有如此报国之心,果然是江湖之大,处处都有英雄豪杰心怀拳拳报国之心。” 保罗回身,说话的男子四十多岁模样,脚上水纹丝织鞋,身上紫色广袖官员便服,头顶金丝笼式样的便帽,一张白净脸膛,劾下三缕青须,好一副仪表堂堂模样。 “包大人。”展昭行礼。 这便是千古名臣包拯么,保罗第一次见到这位被人称做包黑子的铁面无私包青天,愣了下,也略一弯腰,“草莽之人陈保罗,见过包大人。” 这位白面书生包黑子仔细看了两眼陈保罗,面无表情说:“果然跟八王爷说的一样,只知道自家快活,一点儿不肯担干系,为君分忧。” 又是八贤王这老狐狸,保罗脸上假笑,肚子里面却不停腹诽赵德芳。 不理会保罗,包拯对展昭说道:“雄飞(展昭的字),此事你速速查明究竟,在襄阳王行府周围多派人手,若此事是真,万万不能走了元凶。” 展昭点头,看了一眼保罗,眼神中分明告诫他小心说话,便匆匆离去。 保罗干咳了一声,“这个……包大人,小民求去,家中还有家眷等待。” 包黑子不说话,只是上下打量他,看得保罗浑身不自在,可人家不说让你走,你也不好把当朝大学士直接晾在这儿罢。 咳嗽了一声,包拯终于开口了,“我也不跟你说什么君君臣臣的大道理,你且告诉我,为什么不愿意为朝廷办事?” “自古伴君如伴虎……”保罗说话不经过大脑脱口而出,说完了,又后悔了,恨不得使劲抽自己,跟包拯这种清流名臣说这个,这不是找死么。 果然,包黑子脸上青气一闪,似乎就要勃然大怒。 保罗深知自己说错了话,也不吭声了。 深吸了几口气,包拯这才平息了自己的怒气,只是鼻腔里面冷哼了一声,看着保罗慢慢说:“你这句自古伴君如伴虎,其心可诛,不过……” 他转过身子,看着门外,道:“我大宋开国,太祖皇帝即御言‘不以言论罪杀人’,哼!就连柳七那样公开提倡嫖妓宣称‘且恁偎红依翠,风流事,平生畅’的人,皇上也不过只批了他一个‘且去浅斟低唱’,你说,本朝是不是古今未有的明治?哼哼!那些被砍头的哪一个不是贪官污吏如仓之硕鼠。” 包拯以清流自诩,严以律己,当然看不惯柳永这样的偶像级淫贼,尤其是这人还和他并列大宋朝四大美男子,拿柳永举例子也不意外。 其实保罗对包黑子这人不大感冒,后世的人安逸富足,往往对圣人类不大爽,想想那个小皇帝也蛮可怜,忠臣有时候就是一根筋直通肠子,也不想想皇帝那也是人啊,也需要放松放松,没事听听八卦新闻看看美人绯闻。 比如皇帝听说杀猪巷有艳舞表演想去瞧瞧,包拯一定立马跪下来“臣期期不敢奉诏,望我主以江山社稷为重,万勿沉湎嬉乐”,却不想皇帝也是人,整天板着脸蛋做圣人,那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有的时候,忠臣的确很惹人讨厌。 这话当然不能跟包拯说了,保罗只能在心中YY一番而已。 “浪子回头金不换,这样罢!”包拯看他沉默,以为他被自己说的惭愧,何况看他来报信,倒也深深觉得此人勉强算半个人才,朝廷不用就可惜了。 略一沉吟,他探手在袖笼里面摸了一面令牌来扔在保罗手中,“你暂时在我开封府当差,日后有了功绩,我再保举你做雄飞的副手。”说完也不理会目瞪口呆的保罗,转身就走。 保罗实在是郁闷到家了,心说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我有说我要回头么,我有说我要做个破捕快么,历来只有强买强卖的,强奸的,可没听说过强迫做官的,再说了,这捕快连官都不算,从九品都算不上。 他脸上神气古怪,刚把从七品的武义郎给肆无忌惮地扔了,这会儿居然被包拯自作多情封了个捕快,还是个不入流的捕快,这事儿,换谁都接受不了。 “实在很想抽他一顿。”保罗咬牙切齿地嘀咕,一撩长袍,转身离开这倒霉的开封府。 回到四海春日,业已夜深人静,蓉娘迎上去,看他脸色不愉,柔着声音问:“爷,怎么了?” 保罗就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当然,和圣女姐姐那番举止就用了个春秋笔法一带而过,着重把包黑子强奸……哦不,强迫他当捕快这事情说了,末了,很是愤怒,“清官了不起么,这包黑子,太可恶了,蓉娘,爷像是那种没本事的男人么?他居然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然后随手丢下一块捕快的牌子好像扔了个肉包子给饿了三天的野狗,真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懂事的蓉娘依偎在他怀中,伸手轻轻在他胸膛上抚摸,“奴不懂那些官场上的事情,但是奴知道,爷不管做什么事情,奴都支持爷。” 马屁人人爱听,何况是蓉娘这样情真意切的告白,保罗顿时就消气了,笑着在她耳垂上吻了下,低声说:“蓉娘,有你在身边,实在是天大的福气,什么小姐公主,跟你比起来都是……” 伸手掩了他的嘴巴,蓉娘知道他的意思,低声说:“爷,您也别责怪公主,两位公主的确是好心……”说着,眼圈微微一红,“说起来,都怪奴命苦,没早几年碰上爷。” “以后可再不许说这个了,爷像是那种带有色眼镜看人的无聊男人么?”保罗低声安慰她。 蓉娘哽咽,死死搂着情郎,半晌,才抬头,有些疑惑问:“爷,有色眼镜是什么?” “啊!那个……哈哈。”保罗尴尬,“就是水晶做的眼罩子,用来蒙眼睛的。”他说到这儿,突然兴起了一个坏念头:说起来,我怎么不做个乳罩给蓉娘戴呢。 他一想到这儿,看着怀中美人骄傲的胸脯,坏笑着低声问:“蓉娘,你小时候是不是常常喝木瓜奶啊?怎么生的如此这般……哦,挺拔。” 羞愧于自己词汇的贫乏,他搜肠刮肚才用了这么个词,而蓉娘则煨红了脸蛋,顾左右而言他,“爷,奴给你烧了洗澡水,都加热了两回了……” 保罗这才想起来,似乎自己裤子里面……想到这儿,孙七斤的影子就在脑中一闪而过,顿时就暗骂自己越来越无耻,可再想想,居然十分回味那种刺激的感觉,“蓉娘,你也跟我一起洗罢!” 蓉娘红着脸点头,拉着他进了偏房。 洗澡的时候,他一边吃着蓉娘的豆腐一边暗想:展兄,不是兄弟不仗义,只能怪你的顶头上司包黑子不厚道,以后我若是抢了你的开封府总捕的位置,嘿,我就来做这天下第一神捕罢,不过…… 偏房里面热气蒸腾,霍蓉娘只穿着熟茧肚兜,红着脸在用麻布给他擦拭身子,看他脸上表情奇怪,就问:“爷,您又在想什么?” 伸手在她胸前摸了一下,保罗说:“我在想,这开封府衙役的衣服实在难看,哪儿有我身上这四海袍来得拉风,该死的包黑子。”他又骂开包拯了。 一双素手捏着麻布在保罗背后使劲搓着,蓉娘说:“爷,奴的父亲常说,这天下就没有真正自由的人,即便是当今皇上,也不能由着性子来。听说包拯包大人常常为了皇上给太后修园子之类的事情死谏,唾沫星子喷皇上一脸,说民为贵君为轻,惹得皇上但凡有点什么事情都要避着包大人,这天下的事情,总是有得有失的。” 这包黑子,人家小皇上给老娘修园子你也要管,怪不得皇帝不喜欢你,保罗一顿腹诽包拯,笑着起身,把木桶里面的水带起一片,沾了蓉娘一身。 “蓉娘,你真是我的女诸葛,我懂你的意思,放心罢。”他一把抱起蓉娘进了木桶,蓉娘被他胯间的东西顶着,羞红了脸,“奴……奴也是听那些食客们乱说的。” “小甜心。”保罗在她脸蛋上一吻,豪气干云说道:“蓉娘,看着罢,我迟早要做一品上柱国,封侯封王,让你以我为荣,谁要是敢乱说话,哼!爷敲掉他们狗嘴里的牙。” 他这番话,可是托大了,太自以为甚,封侯封王岂是那么容易的。 宋朝的爵制,区分为:王、嗣王、郡王、国公、郡公、开国公、开国郡公、开国县公、开国侯、开国伯、开国子、开国男共十二等,郡王以上非赵氏不封,皇子、兄弟封爵谓之亲王,亲王之子承嫡者为嗣王,宗室近亲承制特旨才可封为郡王。 年轻人终究是好高骛远,当然,保罗也是在蓉娘跟前撑撑面子。 “奴现在就以爷为荣,奴不稀罕爷做什么一品上柱国,只要能跟在爷身边,奴就满足了。”蓉娘被保罗搂在怀中,熟茧肚兜湿透贴在身上,实在跟没穿衣服差不多,闻到的尽是情郎身上那男人气息,面条一般软了下来,轻轻吻着保罗赤裸裸的胸膛,腻声说:“奴恨不能变成爷身上一块肉……” “来,爷让你做我的肋骨……” 偏房里面热气蒸腾,一室皆春,只有蓉娘细若箫管的呜咽呻吟。 既然不能免俗,那么,大爷我就升官发财罢!保罗如是想,终于勉强抛开了后世习惯的影响,这时候,他才实实在在自视为东京城百万人口中的一个。 孙七斤的内幕消息让展昭有所作为,假襄阳王被揭穿,死在开封府衙役们的诸葛连弩之下,更是有一干人等被牵连了进去,很是砍了不少颗脑袋。 甚至,展昭还搜到了渤海国勾结牵机盟刺杀辽国使者,意图挑拨宋辽两国的证据,朝廷发下邸报,很是斥责了回鹘国一番,说他暗中支持恐怖组织,勒令回鹘国主限期打击牵机盟,又把一干人证物证给了辽人,辽主大怒,发兵十万,势如破竹一般,半个月就灭了渤海国,自此,这个藩属小国再不存在。 这件事办得还是让当今官家满意的,虽然襄阳王死的不明不白,很是丢了皇家面子,不过,有功的人还是要赏的,包拯和展昭都有封赏,展昭比较厚道,当晚就把官家赏的金珠绸缎送到了四海春日,说是给义妹蓉娘的,保罗晓得他的心思,再说了,这番得罪了牵机盟主、万里追魂彭海这大妖人,日后还不知道怎么不消停呢,自然当之无愧的收了。 庶出的小王子赵衍坐上了襄阳嗣王的位置,从孙七斤那儿得知陈保罗居功不小,亲自拜访了一趟,甚至还打探到保罗在机关暗器上很有一套,出价一万贯邀请保罗给自己在襄阳的王府设计机关图纸,想必是襄阳王悄无声息被杀还遭人假冒很是吓怕了他,当然,这也有些拉拢的意思在里面。 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保罗爷最近的确有点儿穷得叮当响,满口答应之下,先就把一万贯给捞进自己的腰包,钱是个好东西,不过,孙七斤还真是手眼通天,他对这位圣女姐姐突然很忌惮起来。 天气渐渐暖和,这时候,有极西之地的国家遣使来到东京城,使者队伍十分庞大,护卫队更加是高头大马,武器精良,一匹接着一匹的单峰驼也殊为少见,领头的进了南熏门,队伍的末尾在官道上还看的不是十分清楚。 番国使者被接见,结果,言语不通,对方递上了国书,里面的番邦文字宛如天书,满朝饱读诗书的大学士们居然没一个能通篇翻译的,让身为臣子领班兼朝廷对外发言人的庞太师很是在皇帝跟前掉了面子。 年轻的官家心里面不痛快,堂堂天朝上国,满朝的大学士,连个国书都没人看懂,岂不是显得大宋朝无能么?这让那些番邦外国怎生看待?于是严旨让庞太师七天之内必须通篇翻译这份国书,否则,就回家吃老米饭去罢,庞太师无可奈何,把国书分拆开,找了许多胡人来,可依然毫无头绪,因为上面的番邦文字实在太多,足有十几国语言。 这件事情,保罗自然是不晓得的,不过,长公主赵槿和玉卓公主赵娴知道,而赵娴,恰好是晓得保罗会说许多种胡人的语言。 玉卓公主赵娴此刻手上正捏着国书的拓本,是老太监赵颂从“昊天门风雅颂三杰”老大、司礼监大太监赵风处拓来的。 “姐姐,你倒是也瞧瞧啊!”赵娴拿着国书颠过来倒过去,啧啧称奇,“你说这番邦外国那是什么样子的?这书上的字怎么都拐了弯曲的跟蚯蚓一般。” 赵槿坐在铜镜前发呆,颇有春日倦怠懒精神的味道,眼神也没个视点,一双美目便显得极为飘忽,瞳孔也大了几分,看上去便是“双目宛如点漆既黑且亮”,也不知道在寻思什么,听了赵娴的话,这才懒懒伸腰,“又折腾什么啊我的好妹妹。” “你怎么这些日子越来越堕懒了,别是想念情郎了罢。”赵娴眼珠子一转,走到她身边开起了玩笑。 赵槿白皙的脸上顿时飞起两抹桃红,“要死了,说什么胡话,再乱说……我就让八叔把你领回去。”心里面却突然一涨,很是酸溜溜不是滋味。 哪个少女不怀春,赵槿正当妙龄,自然巴望有个贴心的人儿花前月下,可她素来眼高于顶,东京城那么多才子,在她的眼中,硬是都成了一帮仗着会吟诗作赋反而不堪入目的俗人,加上她天潢贵胄,正常人跟她说话,即便是潇洒如庞太师之子、兵部侍郎庞昱,也多少有些儿顾忌身份不大敢畅所欲言。 即便是天上的仙女,也需要有个男人来疼啊!她心中微痛,掩饰着拿过赵娴手上的拓本国书,看了两眼,便说:“这东西你也不懂,要来作甚。” “我不懂,可是,有人懂啊!”赵娴似乎忘记了前段时间保罗的无礼,“那个死人陈保罗,会许多种番邦语言,这是前天我出去玩儿他那个红颜知己阮阿蛮亲口说的。” “要死了。”赵槿脸蛋儿一板,“你可是越发胡闹了,上次你偷偷跑去看那个什么五鼠斗御猫,你知道有多少言官御使参八叔教女无方败坏皇家威严么?居然还不知道收敛……” “好姐姐。”赵娴软语央求,“我这不是气闷么,说起来,外面可好玩了,前天我可是把咱们东京城几大知名的妓寨都逛遍了,尤其那火焰山,真的便如一座燃烧的小山头一般,火红火红的,里面好多美丽胡姬,我要是男人,必然也不愿意离开了。” 赵槿脸上一红,伸出纤纤玉指使劲在赵娴脑门子上戳了一下,“你这死妮子,真真是胆大包天,居然……居然去逛妓院?知羞不知羞?日后谁娶你谁倒霉。” 说到这儿,她突然回味,疑惑地说:“你……别是为了去看看那什么四大花魁罢?” 赵娴被她揭穿老底,玉面一红,她的确是想去看看,那个阿风说保罗跟四大花魁中的三个有染,阮阿蛮她是见过的,的确算是一时佳人美艳无双,那另外两个到底什么样子呢。 赵槿看她不吱声,沉下脸来,“你到现在还没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你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你是想着让八叔打断你两条腿是不是?” 她这么一说,倒是激起了赵娴的倔强性子,“你们都这么说,哼,我偏就不听。”说着,使劲一跺脚,使了小性子,转身就要走。 伸手一把拉住她,看着她脸上的倔强神情,赵槿叹了口气,“傻丫头啊!就算你不顾忌,可你看看人家,根本不把你当回事儿……” “他敢。”赵娴一咬唇,“我让皇帝哥哥下旨……” “你啊你啊。”赵槿又好气又好笑,“人家身边又不缺女人,又不稀罕做官,难道你想让官家砍他的脑袋?再则说了,天下也没这个道理啊,人家又不偷又不抢的,凭什么啊?” “所谓无欲则刚,你仔细寻思寻思,你能够给予他什么,是他所需要的。”赵槿看着自己这个傻妹妹,眼睛眨也不眨。 赵娴愣了,虽然保罗贪财好色,看见内库府银子两眼放光,可却能把从五品的官职弃如敝屣,身边又有霍蓉娘那种佳人,又有四大花魁这样的红颜知己,虽说身份低下的些,可这么一来二去,财,色,权,都没法打动他。 “妹妹,虽然我们出身天潢贵胄,可你想想,他刻意讨好过你么?” 赵娴咬着唇摇头。 “所以说,忘了他罢,你跟他,根本不合适,你也要收收心了,别老是让八叔难做。” 哭丧着小脸蛋,赵娴揉着手上的拓本,低声说:“可……可我是真喜欢他。”说着眼圈儿一红,“好姐姐,你倒是给我出出主意。” 摇了摇头,赵槿黯然,“没办法,八叔不可能接受他那样的人,除非,他能为你放下一切,然后,去考个武状元,你再央求母后赐婚,可我看他对你恐怕一点儿想法都没,别费力了。” 盈盈欲泣中,赵娴恨恨,“死陈保罗,臭陈保罗,我难道连那个霍蓉娘都比不上么,喜欢个半掩门的,居然……” “妹妹,这话,以后可再不能说了,你堂堂一个公主,老是说这些,凭地掉了身价儿。”赵槿的语气似乎颇羡慕蓉娘,“说起来,那人倒是个风流性子,为了自己的女人居然……” 说到这儿,她想起自己被保罗调戏,脸上不由一红,掩饰着说:“好了好了,你不就是想去瞧瞧他么,我陪你就是,偏还找什么借口。” 她对于保罗能翻译国书可是一点儿都不信,满朝的大学士都无能为力,那个淫贼还能胜过满朝大学士不成。 赵娴一喜,使劲搂着她的胳膊,“好姐姐,就你最疼我,我以后天天给菩萨上香祷告菩萨赐你个如意郎君,省得你香闺寂寞辗转反侧。” 呸,赵槿大羞,可劲儿啐了她一口。 两位公主换了男子打扮,在老太监赵颂和两个长公主府邸的侍卫跟随下往四海春日而去。 四海春日酒馆内,蓉娘正在低头缝着保罗的内衣裤,一针一线,针脚细密,密密的,把自己的柔情全部缝了进去,脸上尽是幸福满足的微笑,心思一忽儿想到保罗跟她亲热,一忽儿想到保罗跟她调笑,忍不住,低笑起来。 正胡思乱想,听见一声咳嗽,抬头一看,一眼就瞧出了两位女伴男装的公主,先是一惊,然后微笑着说:“两位公……子这是……”只是,笑得有些勉强。 赵槿自幼规矩森严,皇家威仪十足,只赵娴,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这时候看见蓉娘,发现对方愈发美貌,脸上的幸福让她浑身洋溢着说不出的曼妙芳华,差一点儿连瞎子都能瞧出来了,忍不住妒忌,可再想想,自己和对方计较,的确是失了身份,只好假意儿一笑,“陈保罗呢?” “今儿是米脂画皮馆一月一次的评书大会,相公去米脂画皮馆给米姐姐帮衬去了。”蓉娘从未称保罗为相公,都是爷啊爷的叫,这会儿当着两位公主的面这么说,显然有一丝在两人面前炫耀的意思。 别以为美女会哭着喊着倒贴还一点儿私心都没有地给自己男人介绍另外的美女,或许有那种出色的淫贼能够三妻四妾身边美女如云,可让淫贼身边的女人互相不吃醋,做梦去罢,权势大如皇帝老子,后宫还为了争风吃醋明争暗斗呢。 蓉娘的确温柔贴心,但是,不会吃醋的女人,还是女人么?只能说,一个温柔娴淑的女子会为了心爱的男人把妒忌的心理收到最小。 两位公主都不是笨蛋,自然听出了一些含义,赵娴也不愿意在这上面计较,而且,她也没办法计较,人家是保罗一口咬定的“自己的女人”,自己算什么啊,顶天儿了,算单相思。 赵娴转身要走,身子一顿,又转了回来,很是好奇地说:“他去米脂画皮馆,你不吃醋么?” 蓉娘神色如常,“相公风流倜傥,我从来没想过他只有我一个女人,只要他心里面有我,我已经知足了。” 赵娴神色古怪,使劲瞧着她,蓉娘毫不畏惧,迎着对方的眼光,这番话,就是蓉娘的底线,我可以为爷去死,我也不在乎爷身边有多少女人,只是,别想把我从爷身边赶走。 做到这一点,已经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贤惠了。 良久,赵娴叹了口气,“好罢。”说着,转身而去,蓉娘咬唇,心里面也有些忐忑,毕竟人家是天潢贵胄的朝廷公主,恍惚了好久,这才坐下,低头去缝手上的针线,只是,心儿却飞去了保罗身边。 南门大街,是东京一等一繁华地界,吃喝玩乐,琳琅满目,此刻正是上午时分,正是人烟最繁华的时候,大街上人来人往,有贩夫走卒,有豪商巨贾,有红着脸儿的小家碧玉,有大胆看帅气男儿的少妇,有摇着铃铛的算命先生,有红着眼睛看美人的泼皮……各色人等样样俱全。 米脂画皮馆就在贾家瓠羹铺正对面,是个前二后五的阁楼,占地不小,生意极好。 每一家大妓寨都有自己的特色,米脂画皮馆的米香香丹青妙笔,极得士子文人吹捧,而画皮馆前院又有东京城几大名嘴坐阵说书,十二时辰没个歇息,不单单是那些市井人物喜欢听书,豪商巨富高官显贵也喜欢听书,毕竟,才子佳人的故事大家都愿意来听了解闷消乏的。 雅与俗,在米脂画皮馆结合得非常巧妙。 赵槿到了画皮馆门口,里面人声鼎沸,顿时有些犹豫,赵娴一把拉着她,大步往里面而去,老太监赵颂和两个侍卫赶紧跟上。 到了里面,顿时,满眼都是人,楼上的隔间都是有钱人坐的,各自带着可人儿的歌姬,跟前还有美酒美食,楼下则是许多四方桌子,升斗小民们各自和熟悉的朋友围坐,不时有“来一壶杭州八珍茶坊的茶来……好叻,八珍茶坊的好茶,二十个大钱,您惠顾……”这样的大喊大叫。 赵槿一走进来,就皱了皱眉,倒是赵娴,笑眯眯四处张望,被赵槿狠狠剐了一眼。 这会儿前面一位京城名嘴唐三少刚刚说完一段《唯我独仙》的书,笑着下台去了,那些听众食客免不得议论。 “日他奶奶的,我说,这海龙咋就凭得好运,连飘渺道尊这样的仙女儿也能勾搭上,啧啧,羡慕死人。”一个穿着灰色对襟褂子的胖汉子揉着下巴满脸淫湿表情。 “得了罢,奶牛青,瞧你那身子,跟生了七八个娃娃的老女人差不多,你啊,也就每晚五姑娘动手,告个消乏儿,艳遇这东西八辈子都轮不上你。”不远处一个穿青色长裙眼角透着春意的年轻妇人高声打断了小胖子的意淫。 “吓,胡丽娜,你这话说的,我看你满脸春意,怕不是每晚都想着哥哥自摸幺鸡儿罢。”被称为奶牛青的市井汉子淫笑。 “呸,也不瞧瞧你那模样,大宋朝男人死绝了老娘也瞧不上你。”这胡丽娜明显是个妇人,却偏偏还梳着表示处子之身的双丫髻,这会儿有些羞恼,使劲儿拿掖在腰间的香帕揉了砸了过去,轻飘飘的玩意儿,偏砸了另外一个下巴上全是胡渣子的中年。 “胡家妹子,你这话可狠了些,我断天涯可要给奶牛青撑腰,上次名嘴石章鱼大大说《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你就整天发春要做那龙胤空的女人,也不想想人家身边那都是绝世美女啊,你胡妹妹,也就凑合我断天涯。” “断天涯你这小油花想吃老娘豆腐。”胡丽娜恼了起来,“老娘连石章鱼都睡过,睡他书里面的人怎么了?你想睡我?合着先做了东京城名嘴再说。”她倒是生冷不忌,是个敢撒泼的市井妇人。 “各位,各位,听我雅易安一句劝,别吵了,我有内幕消息,下面还有新段子呢,据说是说咱们大宋朝扬州府江都县一个小人物到了海外番邦的奇遇故事……” “可真热闹啊!”赵娴似乎忘记了正事,笑盈盈瞧着那些市井斗嘴,赵槿听了那些荤话,面红耳赤。 正在热闹的当口,楼上一声梆子响,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领着一位穿黑袍的年轻人出来,赵娴一看,可不正是陈保罗么。 “这死人,倒是花头多。”赵娴看见他,忍不住咬唇。 第一章 春风得意保罗爷 画皮馆前院的小厮都是些眼光毒辣的机灵小官儿,看赵槿、赵娴打扮非富即贵,又带着极为威严的管家和两个如狼似虎的下人,巴巴地把几人引到二楼一个不错的位置,“两位公子爷,怠慢了,您两位瞧,这个位置恰好能看见台上说书,今儿说书这位,是咱们画皮馆花魁米大家的……嘿嘿……那个情郎,四海武馆的馆主,极为了不起的人物,专门来客串帮衬的,这位保大少那可是天上仙人青鸟言官下凡,说书那叫一个天花乱坠……” 老太监赵颂瞪了小厮一眼,阴冷的眼神把伶俐小厮吓得背后一身冷汗,随手塞过去一个碎银子,“来一壶龙凤雪芽茶,其余的赏你了,记住,茶盏用滚水洗干净了,不然仔细你的身子骨,赶紧去罢。” 小厮使劲咬了一口,乖乖,一排牙印,纯正的银锞子,怕不有五六钱模样,欢喜得眉花眼笑,没口子称谢,点头哈腰去了。 两个侍卫从怀中掏了两幅上好的湖州真丝垫在凳子上,赵颂这才让两位公主坐下。 看着台上陈保罗坐在锦凳上,旁边眉清目秀的丫头还拿着绣了梅兰竹三君子的团扇给保罗扇风,忍不住醋意大发,“这死人,倒真会享受,又是唱歌又是说书的,怕除了生孩子不会什么都会了……”说到生孩子,有些难为情,看了旁边赵槿一眼,长公主正好拿眼光剐她,看得她脸上一红,“好姐姐,我下次不敢了。” 赵槿正要说她,这边小厮陪笑着送上龙凤雪芽茶,那边台中央陈保罗呼啦一下打开折扇,咳嗽了一声,倒是有模有样,“各位,今儿给大家说的是个新书,这书名叫做《兽血沸腾》,说得乃是我大宋朝淮南东路扬州府江都县人士刘震撼,意外流落海外,到了北俱芦洲,这北俱芦洲的人不叫人,叫比蒙,俱都是兽面人身……” 他身怀少林狮子吼,声音宏亮,又兼得这新书题材新鲜,主人公乃是普通人家,带入感极强,又是人兽之恋,奇遇连连,狐狸精貌美如花,时不时还有荤段子,狗血撒得极妙,不比寻常才子佳人的老桥段,其中更是夹杂了许多市井俗语,听得楼上下一众人等大呼过瘾,每每说到要紧关头,卖个关子,就有人插嘴连问:下面怎的? “这刘震撼吃了龙蛋昏迷,兽血沸腾起来,胯下昂首翘立,看得小狐狸精面红耳赤心跳不止,可要救情郎性命,偏偏必须用处子红丸不可,小狐狸精慢慢褪下衣裙,身材美妙妖娆、曲线玲珑,一蓬狐尾更是添了许多妙处,看着情郎赤裸裸的身体,芳心大乱……” 说到这儿,“啪”一声,折扇一合拍在桌上,“世事如云烟,小人物也能出色拔尖,艳遇连连,预知刘震撼是否和小狐狸精成就好事,且听下回分解。” 下面一帮食客听这段子新鲜,乃是海外逸事,寻常难得听见,更要命的是,正说到床上戏,居然就下回分解了,十分入迷,死活不干,纷纷嚷着要保罗继续说下去,还是米香香的侍女通红着脸蛋死活挡驾,拉了保罗就要上楼。 有个痴迷听书的汉子云九月,看保罗转身要走,就大声喊了一句,“我说保罗大大,您明儿还更新不?”惹得楼上下一片同问声。 注:更新这个词,来自某位痴迷听书的老翰林,大抵就是名嘴们说书前会有值更人(就是深夜在街头敲梆子表示时辰,大喊“风干物燥,小心火烛”的人啦)所用梆子声,便曰:楼上梆子一响,新段子来也,可谓,更新。 保罗笑笑,“各位,我只是客串,这原著可是淮南东路扬州府的名嘴静大官人。”楼上立马站起来一个白面无须的小胖子,得意挥手,“各位,某家必然每日更新,决不食言……” “日,这瘟生,连胡渣子都没,怕是个大太监……” “就是,下面都没了,还每日更新,就吹布尔逼罢……” “看你样子就像个匹格族,事出寻常必有妖……” 一众食客现学现卖,把刚才段子里面的话拿出来一顿抨击,说的小胖子静官人脸上忽白忽青,“欧比斯拉奇,这京城,水深着呢,老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混下去,不行的话,只能净身去宫里面做太监了……” 保罗上楼,下面食客还在纷纷讨论这新书段子,时不时夹杂市井粗言,把原本就听这淫书极为尴尬的两位公主弄得更加面红耳赤,赵娴狠狠啐了一口,低声说“这淫贼,一会儿要他好看。” 老太监赵颂也一肚子郁闷,下面那些市井之徒太监来太监去的,说得他这个真太监自然不爽,脸上很是难看。 两位公主起身,外面一直伺候着的伶俐小厮明辉猫着腰陪笑,“两位公子爷这就走了?下面还有名嘴蛤蟆说《蜀山仙人传》,一等一的好书,外面极难听到……” “闭嘴,前面带路,我家两位公子是米大家的好友。”赵颂把一肚子气撒在这小厮身上,明辉看他那眼神,打了个激灵,赶紧垂下眼皮不敢和他对视,“两位公子爷,请随小的这边走。” 从楼上穿过,自外边下楼,里面光景顿时一变,满地花草纷纷开谢,俱都是些极为难得的稀罕品种,赵颂这才消了点气,“这里面倒是还有些雅致,配得上妙笔丹青米香香……公子,你慢点儿……” 绕过后面五层高的烟花楼,六人从一道小巷子穿过,进了一个不起眼的院落,刚绕过大门口的影壁,赵娴看着眼前目瞪口呆,“这是……什么东西?” 眼前就是米香香独居之所,寻常人难得进来,两层小楼通体碧绿,全都是竹子结构,外面的喧闹和里面反差极大,可谓闹中取静,中间是鹅卵石铺就的曲径,两边蔓藤架子,吊了许多瓦盆,瓦盆里面种植着鲜石斛(据说这东西就是吊兰),一束束从瓦盆内延伸出来,开出许多花来,半吊在空中点头,似乎在欢迎客人。 小楼下有一汪小潭,上面架着个高高的古怪圆木头架子,旁边还有个比小楼还高的说不出来名字的四叶怪家伙,缓慢随风转着,带动那木头圆轱辘转动,就带了许多潭水上去,淋在楼顶,水纷纷从楼顶撒下,落在旁边粗毛竹劈就的水管上,水满了,呼啦一下,自动垂落,把水送入一根根婴儿胳膊粗细的长竹筒中,又把水纷纷洒洒淋在鲜石斛上,整个小楼便宛如有生命的活物一般,那竹、那兰、那水……一时间,任是赵槿、赵槿贵为公主眼界广阔,也有些惊讶了。 小厮明辉这时候得意,挺胸说:“这是保大少特意为咱们米大家设计的稀罕物,这圆轱辘叫水风车,这花叫迎客兰,这楼叫凝翠楼,几位,请跟我来。” 有些呆滞的赵娴赵槿跟着明辉到了楼下,明辉笑着一指,“您两位公子爷,请罢,小的可就不上去了,每次保大少在,米大家都不喜欢别人打搅的,要不是两位公子爷是米大家的好友,小的是万万不敢带几位来的。”说着弯腰退走。 这明辉自小在妓家打杂,眼眉通挑,其实早就看出了两人是女子,一身衣服极为名贵,腰间的玉佩翠绿异常,分明价值千金,老管家走路撇着腿,明显是个太监,更加彰显两位身份贵不可言,他深知保大少风流,外间传言相好满东京,因此不敢多问,这才把她们带进来,寻常人,即便是高官巨富,他也万万不会随便就这么带进来。 赵娴嘀咕,“这死淫贼,就会奇技淫巧讨女人欢心……”抬头一看,楼前楼梯口上挂着小匾,上面“凝翠”二字笔法细腻,估摸着就是米香香手笔。 “颂叔,你就在下面等罢,姐姐,走。”她一拉赵槿,腾腾腾上楼。 这小楼俱都竹子造就,难免走上去有点儿动静,上了二楼,刚才那个眉清目秀的丫鬟就从里面探出身子,“谁呀,不知道这时候不能打搅么……咦?您两位公子……” 听到不能打搅,赵娴眼前顿时浮现里面保罗淫笑着扑向一个女子大喊“小心肝到爷怀里面来”的情景,正好里面似乎听见女人低笑,眼眉不由自主就挑了挑,愈发觉得自己料的没错,发足急奔,三步并作两步到了房门口,“陈保罗你这个死淫贼……” 和她想像的不一样的是,里面两人衣裳端正,连一丝皱褶都没,哪儿有她所想的情景。 保罗正站在檀木书桌前拿着一张素笺纸低声念,“晓烟溪畔,曾记东风面,化工更与重裁翦,额黄明艳粉,不共妖红软,凝露脸,多情正似当时见……”随口念了几句,放下素笺纸来,“虽然不懂词,但是好像蛮花哨的应该不错,香香,这是哪位大才子写了送你的?” 米香香穿着淡紫色湖丝长裙,长发及腰,双目清澈,是个极纯极素雅的美丽女子,身材却好,前凸后翘,都说党项女子身材一流,果然不是虚言。 她轻笑一声,刚要说话,外面冲进来一个美貌俊俏的公子一脸怒色大喊陈保罗你个死淫贼,也愣了下,“这位公子,你……” 保罗一眼瞧见赵娴,顿时打孤拐骨来气,“我说赵娴,你还懂规矩不懂?你老子八贤王没教你么?还公主呢,简直是个野丫头。” 米香香的俏丫鬟刚准备伸手去拉赵娴的,听见公主这个词,一吐香舌,往门外站去。 赵娴理亏,俏脸上微红,犹自强词夺理,“谁叫你刚才在外面说那些淫书浪段子,真是不要脸。” “好,我不要脸,你哪儿来哪儿回去,我这儿不欢迎你。”保罗拉长了脸,心说你烦不烦啊,公主了不起么,整天横冲直撞的,惹毛了我,有你好看。 “你……”赵娴眼圈一红,“我怎么了我,哪次不是为你好,你不但不感谢我还骂我。” 赵槿这时候进来,看赵娴这模样,蹙起秀眉,暗中叹气,心说阿娴这脾气,唉。 倒是保罗看见她,有些儿不好意思,毕竟,他当初调戏过人家,何况这位长公主人还不错,离开书桌前弯腰一礼,“长公主殿下。”旁边米香香也盈盈万福。 “保罗公子,娴儿她的确刁蛮了些,你作为她的老师,还要多担待……” 保罗说我可当不起,说着,撇过身子不去瞧赵娴,赵娴听了这话却不生气,她根本就不希望保罗来作他老师,要不然,这师徒伦常……那可是真的一点儿指望都没了,只是站在那儿,想使小性子罢,这么一走,有些舍不得,不走罢,保罗那模样,气得人心口疼,一时间眼眉轻动,盈盈欲泣。 赵槿心里面叹气,只能上去解围,“保罗公子,我和娴儿这次来,是有事情拜托公子。”说着,伸手问赵娴拿拓本国书,赵娴不吭声,小手从袖子里面拿出拓本来。 “这极西之地有番邦来朝递上国书,可满朝饱学大儒却没一个能翻译的,娴儿说你精通数国文字,特意保举了你,花了不少口舌才弄来这国书拓本……” 赵槿这番话,隐隐透着夸奖保罗的意思,又着重把赵娴点出,旁边赵娴欢喜,看着赵槿,眼神中分明在说好姐姐你真好。 鼻腔出气,保罗哼了一声,“不敢,我陈保罗一介草莽罢了,可不懂什么国书不国书的。” 赵槿叹了口气,旁边赵娴心里面着急,可看看陈保罗,似乎还在气头上,若是开口,怕又要吃埋怨,动了小儿女心思,只好拿颜色央求长公主。 “其实我也是不信,满朝大学士都无能为力,保罗公子即便天资过人,好歹比不过那些状元榜眼探花郎。”说着,赵槿伸手拉了拉赵娴,“我们回去罢。” 哼,激将法啊,我可不吃这一套,保罗眼神往房梁上扫去,也不搭理,一直不说话的米香香暗中伸手扯了扯保罗,微笑着说道:“两位公主殿下,香香倒是识得几种国外文字,不如我瞧瞧。”说着,自顾伸手,从赵槿手上拿过国书拓本展开。 拓本上十数种文字夹杂,看起来的确跟天书没什么区别,米香香一皱眉,她原本就是帮衬,只是好让双方下台罢了,“保罗,这段我倒是不懂,你帮我瞧瞧。” 架子端足了的保罗爷很不屑用眼光扫了一眼,“Taugast(桃花石)……” “那这旁边是……” “Tabgatch(拓拔氏)……咦?” 保罗扫了两眼,突然来了兴趣,探首过去,脸颊都要贴上了米香香的腮部了,“这玩意儿,花头不少啊。” 看两人脑袋贴在一起,赵娴使劲咬唇,赵槿看着她,眼神中分明说:你啊你,难道还不明白,人家根本不拿你当一回事。 这时候保罗看了拓本兴奋起来,“原来桃花石汗和拓拔氏是一则二二则一啊,语言学考据界的真实论证就在这张纸上,要是巴利尔老师看见,肯定会兴奋快乐地晕过去,香香,把桌子清理下,我仔细瞧瞧。” “什么拖把屎桃花屎啊?”赵娴忍不住凑过去。 “人家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你无才倒是无才了,德呢?”保罗忍不住挖苦她。 米香香掩口轻笑,但是面子总要做的,对赵娴低声说:“公主殿下,保罗他这几天脾气不好,您别见怪。” “我来那个了,你们别惹我。”保罗故意瞪眼,说着,自己倒有些好笑,怎么变得跟玉堂一样睚眦必报了,转身走到书桌跟前坐了下来,“我仔细瞧瞧,你们别来吵。” “什么来那个了?”赵娴这呆头鹅公主问,看赵槿和米香香微微脸红,眼珠子转了好几下才明白过来,顿时,一抹酡红飞上脸颊,“死淫贼。” “这位君主叫东方与中国之王、国家的支柱、教团的桂冠、真主的宝剑、桃花石、喀喇汗……有些词不大认识,看来要靠蒙的才行。”保罗趴在桌子,用牙齿啃着湖州狼毫的笔杆子,自言自语道:“什么愿世代永为大宋朝……这是……大约是什么官职罢,西域督护镇守,下面这个礼单,啧啧,神圣白骆驼一头、克里米亚美女八名……” 赵娴得意瞧了瞧长公主,意思说我说的没错罢,赵槿脸色平静,心里面却惊讶万分,看保罗就多了几分迷茫,而米香香看保罗又在啃笔杆子,忍不住想笑,只好咬唇克制。 几个人各自动自己的心思,外面一个男声响起,“米大家,庞问蟾求见。” 赵槿和赵娴对视了一眼,庞问蟾?庞太师的儿子,兵部侍郎庞昱? “姐姐,咱们要不要避一避?”赵娴低声询问赵槿,长公主倒是脸色平静,“不必,你我为朝廷办事,我倒是想看看,这庞问蟾无端端的来干什么。” 赵娴这才想起来,庞昱是赵槿的几个有力追求者之一,长公主对他虽无什么特殊感情,但皇家嫁娶,本就不需要感情,说起来,要是赵槿再死活不肯嫁人,刘太后很可能强制赐婚给庞昱,毕竟,当朝太师之子、兵部侍郎、东京城四大美男子之一,这些优秀条件综合起来的庞昱还是很得到刘太后看好的,比如当今官家的圣人(皇后),就是刘太后钦点,平卢军节度使郭崇的孙女。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跟郭氏一个德行。”赵娴的大嘴巴是拦不住的,她本就和赵槿是闺中手帕交,而她的皇帝哥哥极为不喜欢皇后郭氏,选后的时候,当时尚未亲政的官家赵祯是一眼看中了骁骑卫上将军张美的曾孙女张氏,可刘太后横插一杠子点了郭氏为后,郭氏仗着刘太后宠,在后宫专断独行骄横自恣,赵娴和赵槿都极为不喜欢郭氏。 “妹妹,你是愈发没规矩了。”赵槿瞪了她一眼,郭后再怎么不贤良淑德,也不能在外面随便乱说败坏皇家威仪。 赵娴吐了吐香舌,整整头巾,双手一背往门外走去,果然,下面站着仪表堂堂的庞昱,庞昱身边还有一位极为俊美的白衣少年,双眉修长,眉间一点英雄痣,腰间还挎着鲨鱼皮鞘的宝剑,很是卓傲不群,双目往上看着,显是很不喜欢这儿。 “庞昱,你来这儿做甚么?”赵娴玩弄着腰间玉佩,脸上笑眯眯,说的却是诛心之言,“赶明儿我去问问皇帝哥哥,这兵部侍郎大白天逛妓院是什么道理。” 庞昱看见赵娴,愣了愣,显是没想到玉卓公主在这儿,脸上略微慌张,但随即冷静下来,果然是有些门道的,“臣庞昱见过玉卓公主,只是,不知道玉卓公主在此是?” “我在这儿干什么不要你管,反正,是顶天儿的大事情。”赵娴得意洋洋,捏着红绳子把玉佩甩成了数不清的小圈儿,她自然是得意的,心说保罗翻译了国书,皇帝哥哥还不得狠狠夸奖我啊。 “米大家丹青妙笔,臣前日新做了一首词请米大家指教,今日特来谛听。”庞昱倒是找了个好借口,米香香乃是才女,找才女讨论诗词,的确合情合理无可挑剔。 赵娴狠狠瞪了楼下一眼,“你先告退罢,我跟米姐姐有事,可没空招待你,颂叔,赶他走。”老太监得了小主子吩咐,阴沉着脸,往前面站了两步。 庞昱倒是想走了,可他身边的美少年不干,“请问公主,这里一非禁宫大内,二非八贤王府,我等为什么要走?主人还没发话,公主似乎还不能越鲍罢,外面传言玉卓公主性好冶游,我原本不信,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美少年这番话咄咄逼人,赵娴脸色一变,这少年好一张利嘴,而老太监赵颂则拉长了脸,“咄,无礼,大胆。” “这儿成了菜市口了么?”趴在书桌上的保罗爷十分不爽,他正在推敲到底是“年年来朝岁岁进贡”还是“年年进贡岁岁来朝”,赵娴就跟外面拌嘴不停,就好像千年以前他还在啃着笔解一道高级方程式,而外面客厅的TV在大声播放着唧唧歪歪罗罗嗦嗦没完没了让人讨厌的肥皂剧。 “吵吵吵,就不能消停会?”他一甩手把手上沾着墨汁的湖州狼毫往外面扔了出去,接着,一声尖叫,随即怒声,“是谁,给我出来。” 他腾一下站了起来,在米香香担忧的眼神下一笑,随手拍了拍她白须滑腻的小手,一甩四海袍,造型很是拉风地走了出去。 走到赵娴身边往楼下一看,一个英俊公子脸色有些尴尬,另外一个全身雪白挎着宝剑的美少年,身上几块墨汁的污渍,连雪白的脸蛋上都沾了一滴,修长的眉毛抖动不以,脸上一片通红显是怒极,自己扔出去的湖州狼毫就在那美少年脚边不远。 那个什么南海一剑转世龙女水修眉?保罗一眼就认出了女伴男装的美少年,原因无它,眉间的美人痣实在是太好认了。 他已经想像到了刚才的情形,自己一支毛笔飞出去,恰好是往水修眉脸上位置,水修眉不知道何物,转身一躲,偏偏毛笔上墨汁可不认人,甩了她一身。 他正在寻思,下面水修眉看见是他,一咬贝齿,腰间宝剑出鞘,“你这登徒子……” 水修眉拔剑,剑出鞘,宛如观音菩萨化身愤怒金刚像,凤凰展翅一般腾身而起,明晃晃的宝剑眩出一片刺眼的亮光。 一直站着没出生的老太监赵颂一声怒喝,“大胆,在公主面前竟敢动凶器。”衣袍烈烈而动,一腾身飞起,脚在楼上护栏一点,一掌往水修眉胸前拍去,掌心一片金赤,这才是老太监真实的武功,大内昊天门的绝学裂金手,双手裂金碎石不畏刀剑。 这时候保罗才相信了铁牛所说“水修眉剑法直追乃师南海神尼”的话,美人痣一拔剑,顿时,就生出了睥睨天下的气概,整个人锋芒毕露,简直就像是和尚庙里面的八臂金刚,那杀气甚至让保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一根根汗毛竖了起来,连想都没想,下意识地,身体一拔而起,人在半空中伸手按上了腰间软剑。 顿时,屋子里面乱成一团,伴随着的,是几位美女的尖叫。 第二章 假撇清 水修眉怒极,她修炼的南海派《火中涅槃心经》业已到了一个很玄妙的境界,进入“八千微尘”期,往往一件颇不以为然的小事就能做愤怒金刚像,何况眼前这局面。 那穿黑袍的家伙太可恶了,居然甩了自己一身墨汁,自诩武功高超的水修眉似乎被人狠狠在脸上抽了一巴掌,十几年养气功夫也克制不住怒气,而且对方走出来以后一双贼眼直愣愣看着自己,更加激怒了她,想也不想,一抽宝剑就飞身而起。 “大胆。”老太监赵颂飞身追到半空中,一掌拍去,水修眉吸气,身子一拧,袍角旋起,闪过赵颂一掌,这时候保罗已经人在比她还要高的空中,她在空中跨脚,雪白的缎靴在楼栏上一踩,一声娇斥,剑光化做匹练,直追而去。 “摩侯罗伽”。 南海莲花派剑法衍化自“妙法莲华经”,而水修眉这一招名叫“八部众”,意指八部众前来听法,漫天华香璎珞,又分八式,这一式摩侯罗伽,译为大腹行,果然,便如一条巨蟒噬人。 “小心。”还在房间内的赵槿和米香香奔了出来,加上赵娴和米香香的俏丫鬟,四个大小美人,心一下子拎了起来,下面两个侍卫则上了二楼,护在赵槿赵娴两旁,生怕一有不对伤了两位公主。 保罗看那一剑如天外飞仙袭来,心里面那叫一个悔,自己怎么一看她拔剑就脑子充血莫名其妙把软剑拉出来做什么。 他易筋经在身,轻功也颇有巧妙,身子硬是在空中往后一拧,张弓射箭一般往下射去。 “伽楼罗”。 南海派剑法果然奥妙,水修眉一剑化做大鹏鸟两翼拦阻赵颂,赵颂的裂金手拍在水修眉宝剑上,居然发出金铁交鸣的声音,简直不像是血肉之躯所能做到。 这一剑借力之妙,连赵颂老于世故都没料到,水修眉这一剑非但把赵颂逼回二楼,而且身子借力之下,如电一般业已追到离保罗不足一丈,保罗分明看见对方眼神中的杀气。 Shit,我跟你又没杀父夺妻的不共戴天之仇,不就是甩了你身上几滴墨汁么,怎么跟玉堂一个德行,王八咬了手,死也不撒口,他暗暗咒骂,伸手在地面一撑,滴溜溜一转,身体缩起一团,再一弹,软剑化作一堆剑花对着水修眉刺去。 少林达摩剑法的“地涌金莲”。 “多宝塔”。 水修眉人在空中娇斥,宝剑一绞,一团剑花直如虚空中化出佛塔,往下面压去。 “颂叔,去救他去救他啊。”赵娴看得跳脚,使劲摇着护在她身边的老太监的胳膊。 噌噌噌一阵响,火花四溅,两人的宝剑旋风一般绞在了一起,这时候,赵颂想插手也插不了了。 水修眉练剑十几年,天赋又高,又有身为天下十四杰之一的明师指点,保罗才练了几年剑法,自然不是对手。 “地涌莲花”对“多宝塔”两招一交手,保罗就觉得对方剑上内力锐利,层层叠浪,气血翻腾之下,顿时胸中烦闷,腾腾往后退了两步,水修眉得理不饶人,毫无罢手之意,长剑划了一个圈,突然碎成无数剑光,亮得叫人眼花,剑剑直指保罗。 “虚空藏”。 漫天愤怒金刚,各持宝剑,行佛法降魔手段,宛如盛开了一朵佛陀手中的鲜花。 来不及多想,保罗一咬牙,一剑往剑花最耀眼最亮之处刺去。 “明心见性”。 他这招用的的确巧妙,眼光不可谓不毒辣,噌噌一阵响,顿时那一蓬剑花凋谢,只是,对方内力强横,两剑一绞,顿时真气激荡,喉头一甜,踉跄了几步,一口血涌了上来喷在地上。 水修眉身形一动,凝剑挑眉,冷森森的宝剑横在了保罗项间,寒气逼人,保罗顿时脖子上爆起一粒粒鸡皮疙瘩来。 “你敢动他一根汗毛我让皇帝哥哥杀你全家……”赵娴口不择言,她跟赵颂也学过几天功夫,不过实在太差,这时候顾不得了,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赵颂赶紧跟着,米香香和俏丫鬟也急急下楼,只赵槿,眼光冷淡,看着楼下作壁上观的庞昱。 保罗想起孙七斤那句“技不如人,徒之奈何”,叹了口气,“好罢,我甘拜下风,要杀要剐随便了。”说话倒有些光棍味道。 “长公主,玉卓公主,其实,这里面恐怕有些误会。”庞昱看见赵槿走出来,就在寻思如何对策,这时候说话了,“我想,怕是这位公子和我好友水公子有些误会在先,因此……” “庞昱,他身上少跟汗毛你也别想好。”赵娴跳脚,“你,快把剑拿开。” 水修眉虽然是上柱国呼延赞老将军的外孙女,可十几年在南海莲花派,江湖习气实在太重,根本不买赵娴的帐,只是瞪着保罗,手上长剑就那么横着。 “庞昱,今天本宫和玉卓来,是找这位陈保罗公子翻译国书,正在最紧要关头被你打搅,这事情,你还是自己跟官家交待罢。”赵槿到底是长公主,非但气质好,脑筋转的也快,一句话,顿时就让庞昱哑口无言。 水修眉哼了一声,对保罗说道:“你要是敢打杨妹妹的龌龊心思,我保证,让你见不到第二天的日头。”说完,长剑回鞘,扭头就走。 保罗苦笑,敢情今儿这事不单单是因为甩了水修眉一身墨汁,还有杨金花的原因在里面,我可没对她怎么样啊?真真是,冤枉死了。 “你的机关暗器呢?”赵娴急死了,刚才保罗被水修眉指着,颇有佛祖像轰塌在虔诚佛教徒跟前的味道,“上次你一个人在五鼠包围中带着我还打伤那个什么钻天鼠,你是不是看那个小骚蹄子上眼,别以为我看不出她是女的。” 保罗啼笑皆非,天下嘴巴之大,再没超过赵娴的了,真真是,公主靠的住,老母猪也会上树,而前面水修眉脚下一个踉跄,差一点儿咬碎了银牙,猛回头,愕然看见赵娴一手撸起保罗遮盖到手指的宽袖,那登徒子左手上正捏着一个奇形怪状的暗器,心中咯噔一下。 难道他刚才能先伤我? 保罗的机关暗器之名随着“五鼠斗御猫”事件渐渐传遍江湖,能让五鼠老大钻天鼠卢芳受伤,这暗器功夫自然没话说,有好事者认为,只论暗器,保罗业已能进入暗器十大宗师排行。 “长公主、玉卓公主,刚才实在是误会,臣先告退,明日再登门谢罪。”庞昱看自己实在没什么留下的理由和必要,略尴尬了下,随即风度翩翩弯腰一礼,转身而去。 “老呼延家什么时候跟庞太师勾搭上了?”保罗看他跟水修眉离去,很是奇怪。 赵娴看了他一眼,醋意十足说道:“你以为这东京城就你一个美男子么?” 保罗不搭理她,对旁边担忧的米香香笑说:“香香,我没事,连一条毛都没少,只是刚才喉咙痒痒吐了那么一点儿血……” 米香香脸上挤出个微笑,其实心里面清楚,这人惯会假撇清,没个真话的时候。 旁边俏丫鬟拿小手使劲抚胸,小脸蛋上还带着惊吓过后的慌张,“爷,刚刚可吓死婢子了,这情形再来两次,我跟姐姐非被你吓死不可,那人好厉害……”说着,大着胆子,拿掖在袖中的香帕出来,踮着脚伸手给保罗嘴角擦了擦,“爷刚刚吐血那会儿,婢子心都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我这就去街对面贾家瓠羹铺吩咐一声,让厨房大师傅做个补血的羊羔茯苓羹送来。” 嘿嘿一笑,保罗伸手过去刮了她一个鼻子,“我这不是怜香惜玉么,辣手摧花的事我可干不出来,你这么心疼我,我可得想法子讨好你才是。”心里面却也有些后怕,心说这左手用科尔特还得多练练,而且,以后再不能玩怜香惜玉了,刚刚实在太悬。 俏丫鬟嘟着小嘴,“爷每次都骗人,才不指望你……”正说着,想起来旁边还有两位公主,顿时飞红了脸颊,逃一般跑了出去,“我去弄羊羔茯苓羹……” 赵槿在楼上冷眼看保罗跟俏丫鬟打情骂俏,而被某少忽视掉的赵娴,脸色愈发难看,心说自己这是图什么呀,在人家心里面自己连个小丫鬟都不如,带理不理的,我怎么了我,想到这儿,眼圈儿一红,鼻子一酸,沙哑着嗓子低声说:“颂叔,我们走……”说着,发足疾奔,竟是头也不回地跑了。 赵槿眼神示意,老太监一愣后追了出去。 “保罗公子,有表字否?”赵槿从楼上下来,眼光明亮,看着保罗一眨也不眨。 “这个,在下自小在海外长大,不曾有字。”保罗这会儿到是有些尴尬,心里面奇怪,心说好端端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不如,叫少保如何?”赵槿这两个字取的有学问,少保是三公九卿之一,位极人臣,保罗的名字里面恰好也有个保字,当初那些妓寨里面的老鸨也经常叫他“保罗大爷,保大少”,亲密些的,就叫保少,这颠倒过来,可不就是少保么。 “长公主所赐,敢不消受,如此,多谢长公主了。”保罗嘴上客气,依然不明白这长公主给自己取什么表字做甚,旁边米香香心中叹气,男儿当觅万户侯,这少保两个字取的,含义还真深,不过,这时候她也不好意思提醒。 “米妹妹,少保,既然大家相交,多客气便是虚伪了,叫我曼璎罢,米妹妹,我想让少保陪我在附近逛逛,不知道……” 赵槿这番刻意结交,两人都不好拒绝,米香香好歹是被人捧惯了的东京城花魁,又负才女之名,行事的确颇有大家风度,微微万福,笑说:“让曼璎姐姐费心了,只是……”她皱了皱眉,有些担忧看着保罗,“刚才……” “香香,我都说了没事。”保罗一挺胸,“就当每个月来一次放点血了。”这话让两女都是脸上一红,尤其赵槿,暗骂保罗没正经。 “最多傍晚,我就把少保送还给米妹妹。”赵槿一笑,笑得颇有深意,让米香香略微尴尬。 保罗和赵槿离开米脂画皮馆,两人带着两个尾巴侍卫,又不熟,一时间,居然没什么话说,走了一条街,赵槿这才轻笑,让保罗侧目,这位长公主一笑之下,虽然穿着男装,却颇为风情万种,尤其下巴上那颗血红色的一点痣,好比雪糕上的草莓粒,恨不得能去舔掉才好。 还是赵槿先开了口,“你没话跟我说么?”说着,凤目轻眨,让保罗好生郁闷,自己被她叫出来,却问自己为什么没话说,这还真是…… “长公主……” “叫我曼璎……” 咳嗽了一声,保罗低声说:“的确,我对赵娴的态度刻薄了些,不过我想以曼璎的聪慧,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做。” 赵槿背着双手径自往前面走去,也不理他,只是四周看看,保罗愣了愣,赶紧两步跟上。 两人这时候行走在潘楼街上,潘楼街以商业闻名天下,宛如今日香港铜锣湾的时代广场,繁华天下,路人颇多上层妇女,膏沐芳香,穷极金翠,窈窈行走,见保罗和赵槿俊俏,便有那大胆的妇人抛媚眼儿,即便是那些小家碧玉,也有红着脸低头偷瞧的。 赵槿到底不习惯那些妇人大胆的媚眼儿,干脆和保罗把臂而行,惹得几个尾随的贵妇人叹息,好男人怎么都玩断袖了,眼神中的幽怨让保罗更加郁闷。 “少保武艺出色,听说过冰心决么?” 保罗揉了揉鼻子,心说我算什么武艺出色啊,易筋经号称最抗打的内功,却不是攻击力最强的内功,“冰心决?好像听说过,据说是一种秘传的道家心法,炼了可以成仙。” 赵槿噗哧一笑,灿若芳华,“你也相信这个?冰心决不过有安定心神的效果罢了,唯一可以夸口的,就是鉴人真诚……譬如,我现在就知道少保推三搪四,很不高兴,我还知道……” 她转头看了惊讶的保罗一眼,“米香香依然是处子之身,而她的俏丫鬟,却不是。” 纵然是保罗这种厚脸皮,也颇为吃不消,和小姐的俏丫鬟玩性游戏却让小姐在旁边瞧着,虽说有“含花女为媒,自身难保”的说法,但始终跟含花女玩儿却不带人家小姐玩,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咳……这个……”保罗老脸一红,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赵槿没管他支支吾吾,只是继续说道:“这也是我今天看见米香香后,决定不阻止娴儿的原因,我想少保君子作风。不会带坏娴儿。” 君子?保罗差一点吐血,米香香外表柔弱,骨子里面却坚决得不得了,那是她死活守住最后一道关口不让自己得手啊。 “娴儿不过十六岁,从小宠的厉害,办事不免由着性子,有些事情,我再多说也听不下去,还希望少保能想办法化解,只是,一味拒绝并非良策……”她停下脚步,看着保罗问:“不知道少保能不能答应曼璎这个请求。” 保罗忐忑,一旦答应下来,简直后患无穷,可不答应罢,眼前赵槿眼光烁烁,脑子急转,随口说:“既然曼璎开口,我尽力就是了,听说皇上纯孝,要给太后修园子,可包拯却老是拿什么民贵君轻来搪塞,实在不该。” 这句话前言不搭后语,叫人听了莫名其妙,但是长公主眼珠子都不需要转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是,皇帝要给太后修园子,那是势在必行,包拯再怎么劝谏,也只不过尽个人臣的责任罢了,自己学包拯尽力,不过,决定权依然在对方手上。 轻轻咬唇,她秋波流转,很是撇了保罗一眼,“你这个人,果然假撇清,一点儿担待都没有。”说着,有些着恼,快步往前面走去,两个一直不说话的便衣侍卫赶紧跟上,一丝儿都不敢大意。 前面就是潘楼街和东十字大街交叉处,这儿有个象棚,喂养着两头大理国进贡来的巨象,据说有情人在巨象前祷告,便能好事成双,还有早生贵子的妙用,着实吸引游人。 不时有那些鲜衣怒马、五陵侠少打扮的年轻人带着羞涩、漂亮的少女,双双对对在象棚前合十祷告,然后把采集来的野花野草嫩竹等物供奉进象棚给神象食用后欢喜离开。 这里的确是年轻男女最多的地方。 在潘楼街离象棚不足一百步的街边,有一家大型铺子,举凡高档成衣、时髦物品、珍宝古玩、各种海内珍稀,只要是上流社会所需要的东西,在这里都能买着,这家店铺还有个很拉风的名字,白驼山,据说白驼山的山主是波斯胡人,身家巨万,白驼山杭州店、白驼山襄阳店……挂白驼山招牌的大店铺在大宋境内比比皆是,十分的有口碑。 赵槿到底是女子,这会儿在白驼山门口停了下来,却不知道想些什么,白驼山装潢典雅,而且没那些小家子气的拉客举止,大门口左右竖立着两个石刻单峰驼,气派十足,不时有衣衫华贵的男女进出,尤以满面欢喜的女子居多,而大多出来的男子,脸色几乎都不大好看,怎么瞧,都有一股子强作笑脸的味道。 保罗追了上去,在赵槿身边低声说:“不如,我们进去瞧瞧。” 人家堂堂皇帝的姐姐,长公主,轻易得罪不起,他有心赔罪,自然就要巴结,反正刚收了襄阳嗣王赵衍的一万贯,也算得马马虎虎小富了。 赵槿不吭声,保罗暗中不爽,他可是欢场上的常胜将军啊,向来都是别的女人对他保罗爷陪笑,可碰上赵娴赵槿,真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谁叫人家是公主呢。 他到底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儿,看赵槿站在那儿半晌不搭理,渐渐沉了脸,刚准备甩手走人,赵槿一笑,迈步往里面走去。 这白驼山占地极广,前面一个院落主要卖各种成衣,流水线的珠宝首饰,胭脂水粉,各种高档家用,而后进院落,则千齐万有,无所不包,号称全天下的奢侈物品都能在这儿买到,据说连禁宫大内的许多事物,都要在这里采办。 上流贵妇们以到白驼山购置物品为耀,连买个描金马桶,都要在这儿花钱,在白驼山花钱或许比较有面子。 刚进后院,一个穿了上好熟丝长袍的男子微笑着迎了上来,男子大约三十模样,相貌普通,一双眼睛尤其小,可笑起来极有礼貌,倒让人忘记了他细眯小眼,生出宾至如归的感觉。 “两位公子,请里面奉茶,鄙人云淡风,白驼山东京店的掌柜……”他阅人多亦,眼光毒辣,一眼就瞧出了赵槿高贵的身份,尤其两个面无表情的便衣侍卫,让他暗暗吃惊,心说这两人太阳穴微微坟起,分明是内功颇有造诣的高手,可脸上表情,简直千锤百炼一般,而大多江湖好汉桀骜不逊,不可能如此气度,这么一推算,这女伴男装的公子身份就呼之欲出了,定然是哪位统兵的侯爷将军家的千金带着身经百战忠心耿耿的家丁出来游玩。 “玉三娘呢?”保罗微微皱眉,他来东京城好歹两年多了,以前没钱的时候,来白驼山卖过东西,譬如送给阮阿蛮的音乐盒,他在这儿就卖过一个同样的,足足卖了八百贯钱,一来二去,认识了这里的女掌柜,美艳的妇人玉三娘。 云淡风愣了愣,随即脸上堆笑,“玉三娘因为经验丰富,被东家派往两浙路组建温州分号去了,敢问公子是?” 保罗转过头去,一则美艳的女掌柜变成了细眯眼的男人,二则刚刚受气,这么一结合,就有点不大想搭理人。 云淡风讪笑,好在他堂堂白驼山东京店的掌柜,这点小场面还是应付得来的,假作自己没说话一般,引着赵槿保罗进了偏厅,随即吩咐小厮奉上香茶。 赵槿坐下,四周看了几眼装潢,缓缓点头,“久闻白驼山的大名,果然名不虚传。” 她气度华贵逼人,夸了一句后,让云淡风自觉十分有面子,“公子谬赞了,请用茶。” 伸出白皙的手拿了茶盏盖,她却没喝,问道:“不知道贵店有什么极品笔墨么?我有一位好友,乃是丹青大家……” “有有有。”云淡风忙不迭答应,“鄙店正好新到高丽国的上品七彩狼毫和丹青墨,乃是高丽笔墨大师李丹青亲手所制。”说着便吩咐旁边伺候的小厮把货物呈上来。 听赵槿要笔墨,保罗心头倒是一暖,心说这长公主倒会做人,想来是买笔墨送给香香,脸色便和气了些,伸手端了茶盏喝了一口。 没一会儿,小厮送上用红缎子托在盘中的笔墨,那墨色作漆黑,如玉石一般光可鉴人,入手极沉,在墨的下角,有李丹青的金粉注脚,那七彩狼毫式样古朴,笔锋色作七彩,笔杆上也有李丹青的图章。 高丽盛产笔墨和折扇,甚得宋朝上层人士喜欢,尤其那位高丽大师李丹青,乃是一代名家,所作的笔墨,连包黑子这样的人都垂涎不已,据说连宫中的官家,也十分喜欢李丹青所作的墨。 赵槿这位被庞太师夸奖为文采直追当朝状元郎的长公主是识货的,顿时就十分喜欢,微笑着刚要问价钱,外面走进来一个男子,大声说:“云掌柜,这高丽国的极品笔墨,我全部要了。” 第三章 男人的谎言 进来的男子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广袖长袍,发束高冠,颇有上古气派,只是,脸上鼻子颇大,眼白上几丝隐约血丝,眼圈也有些发青,显然是个常常眠花宿柳的花花公子,而身后还跟着两个大汉,两人都秃着头,双耳上带着银耳环,眼神冷厉,太阳穴微凹,竟然是两个武学好手。 白驼山实力庞大,凡是东京城高官显贵巨商富贾,甚至刚刚外地来的有潜消费可能的客人,都会有一笔具体的资料在册。 而这位喊云掌柜的男子,就是刚刚到了东京城没几天,特意为刘太后寿诞前来的西夏国使节,贺兰侯嵬名多多,官拜西夏国侍中,后面跟着的两个大汉体型微胖浓眉大眼的叫窦乃威,擅使重四十九斤九环大刀,另外一个断眉细眼满脸油光的叫哈青牛,擅使方天蛤蟆戟(就是一根棍子前面有个铁蛤蟆,能喷毒烟,毒针,很歹毒的武器),都是西夏国排得上号的高手。 云淡风满脸堆笑着起身打躬作揖,“贺兰侯爷,淡风有失远迎了。” 这位年轻的贺兰侯打了个哈哈,浑不把保罗和赵槿当一回事,“云掌柜,这极品笔墨本侯爷全包了,你挑两个机灵的小厮把东西包了跟本侯去米脂画皮馆,本侯今儿是一定要把这四大花魁当中最富才名的美人儿拿下。” 赵槿闻言,看了旁边保罗一眼,保罗倒是好整以暇,彷佛看不见一样,低着头喝茶,便微微一笑,心说正主儿都没出头,我也别去添乱。 云淡风脸色为难,低声陪笑说:“小侯爷,您瞧,这笔墨……已经有这两位公子爷……” 贺兰侯还没有机会扮演纨绔子弟欺人,保罗放下茶盏一笑,“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这位小侯爷要买来赠与佳人,我们再不识趣就不君子了,小侯爷尽管买去,俗话说宝剑赠与英雄,胭脂赠与佳人,我倒是听说这米脂画皮馆的米大家极喜用扬州明月堂的‘太真红玉膏’,不如再捎带上几盒,岂不更美?” 赵槿噗哧一笑,她这会儿是明白了,保罗准备拿人家当冤大头呢,这扬州明月堂的“太真红玉膏”是驻颜极品,每年供奉大内不过百盒,据说一年只生产千盒不到,一盒费钱一千八百贯,东京城贵妇没一个不晓得太真红玉膏的。 他陈保罗第一次和白玉堂见面就拉着对方逛窑子,还敲诈了白玉堂一片金叶子,这会儿有机会,当然要敲诈了。 贺兰侯听了一乐,眼前这个穿古怪袍子的年轻人倒是知己,忍不住大笑,“好小子,想必也是惯会穿墙偷香的淫贼好手,有眼力劲儿,在下西夏嵬名多多,汉名贺兰潇潇,今天承情,有机会一定把臂同去逛窑子。” 保罗呵呵一笑,起身抱拳,“小弟陈保罗,在开封府当个小差,还开着一家四海武馆混口饭吃。” 他一报名号,眼眉通挑的云淡风脸色一暗,顿时也明白了保罗的意思,心里面那叫一个为难,这东京城但凡喜欢听八卦的,都晓得陈保罗和四大花魁有染,虽然说捉奸捉双谁也没真瞧见过保罗真就怎么睡四大花魁,可这世上还有空穴来风的么?必然有些影儿才传出来的。 犹豫了一下,他自觉谁也得罪不起,干脆装傻,旁边贺兰侯是个自来熟,大声吩咐伺候着的小厮赶紧去拿几盒太真红玉膏包上。 等两个机灵小厮把太真红玉膏和几件上品笔墨包上,贺兰侯也抱了抱拳,“陈兄弟,多亏你指点,日后若是在开封府混的不如意,尽管来西夏找我,哥哥我虽然不是什么枢密院使,好歹有些门路,保你富贵还是有点自信的,告辞了。” 这人倒是个爽快性子,从袖子里面掏了几张银票来塞给云淡风,在保罗微笑下带着两个西夏高手匆匆离开,这时候云淡风才苦笑,“我说保罗公子,保罗大爷,您这着可是……” “怎么?过火了?”保罗笑笑,“有人愿意送米大家好东西,我自然高兴,我也是诚心指点,虽然香香不会领情,好歹看在那些极品笔墨上笑一笑,不然的话,这贺兰小侯恐怕连香香的笑脸都瞧不着一个。” 赵槿鄙视,这人典型得了便宜还卖乖,一时间,有些后悔,自己到底是不是看错了?这陈保罗一会儿君子一会儿无赖,到底哪个才是他真面目呢? “你倒是自信,我们还是赶紧去米妹妹那儿瞧瞧去,省得闹了什么不愉快。”赵槿说着起身。 “我看那贺兰小侯也是个爽快性子,极有淫贼的傲气,不是霸王硬上弓的粗汉子。”保罗嘴巴缺德,占了人家便宜还说风凉话,惹得云淡风苦笑。 两人出门,云淡风突然开口说:“保罗公子,请留步,在下还有话要说。” “不会是嫌我没使钱买东西罢!” “哪里哪里,只是,淡风也听闻过保罗公子大名,据说您极为擅长机关消息,一张机关图卖给襄阳王府一万贯,实在是禀赋天生,不知道鄙店有没有这个福气请保罗公子设计巧手机关。”云淡风倒是有脑筋。 “这就不必了罢,上次那个音乐盒才卖了八百贯,亏死我了。”保罗也有些开始不把小钱当钱看了,可不是,替襄阳嗣王赵衍设计机关图,可是得了一万贯,这钱怕普通小店二十年也赚不来。 云淡风微笑,也不勉强,伸手入袖摸了两张请柬出来,“本店过几天有一场拍卖大会,届时会有不少奇珍异宝,本店山主业已从扬州总店赶来亲自主持拍卖会,还希望两位公子到时候赏光。” 赵槿身后两个冷面侍卫伸手接了,赵槿看了看这小眼睛的男子,心说此人倒是极会作生意,“我和保罗公子到时候一定捧场。” 两人离开了白驼山,又往南门大街米脂画皮馆而去。 路上赵槿忍不住问他,“你就这么自信米妹妹瞧不上那个什么贺兰侯?我可是听说米妹妹是党项人,俗语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保罗忍不住笑,“香香表面看起来温柔,骨子里面极为傲气,当初我刚到东京城,卖弄了不知道多少手段,这才和她交心,即便这样,她也从来不肯让我在她那儿过夜……” 说到这儿,保罗一顿,似乎说漏了话,脸上便有些尴尬,惹得旁边赵槿轻笑,心说这人你说他城府深罢,偏偏有时候极为轻浮,说他没心机罢,偏又常常让人惊讶,真是看不透。 说话间,两人又回到了米脂画皮馆门口。 让保罗大跌眼镜……当然此刻没眼镜跌,因此差一点弹出了一双眼睛珠子,回到凝翠楼的两人居然看见米香香和贺兰侯嵬名多多站在楼下小潭旁盆栽鲜石斛边相谈甚欢,两个西夏国高手窦乃威和哈青牛站在院门口照壁处袖手而立,米香香的小俏丫鬟杨小星嘟着粉嘟嘟的嘴唇站在不远处,显是十分不喜欢,看见保罗和赵槿并肩走进来,顿时欢喜,疾步迎了上去。 “我没说错罢,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赵槿略有些得意,随即反省,自己怎么跟这人在一起居然变得如此轻浮,顿时,两颊上悄然飞起红云。 米香香和贺兰潇潇居然没发现保罗的到来,只是低声用党项族语言低声交谈,偶尔传来低声争执,米香香侧对着保罗,保罗明显看见她香肩耸动,显然是无声抽泣,胸中没由来地一酸,接着便有些苦笑,自己还是太托大了。 俏丫鬟杨小星和保罗有过合体之好,自然,心里面就向着保罗,甚至,比起米香香来,在她内心深处或许更偏袒保罗一些,女人有了男人,别说小姐,自己的老爹老妈都要靠边站。 “姐姐……”俏丫鬟大声喊道,她实在不喜欢那个带着两个秃头的男子,偏偏双方一见面后各自惊讶,她年纪尚幼,自然不懂“他乡遇故知”的激动,尤其看见米香香煞有其事小心翼翼从怀中摸出一件似乎宝贝得不得了、连她都没见过的东西,顿时心都拎到了嗓子眼,心说姐姐你可别一时鬼迷心窍啊。 米香香闻言转头,看见保罗后脸色不大自在,眼眶犹自红肿,显是大哭过,而贺兰潇潇看见保罗和赵槿,却有些惊讶。 “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米香香快步走过来,边走边用手指拭着眼眶边的泪痕,强作笑脸问道。 “贺兰小侯,咱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保罗这个笑容足可称为皮笑肉不笑,接着转头对米香香说:“我来把那国书拓本拿回去仔细瞧瞧……” 米香香脸色一变,往日保罗总要盘桓到夜间才离开,现在不过下午,她看了保罗一眼,只见脸上带着淡淡笑,一时间,心里面气苦,怔怔不说话,旁边杨小星也着急,“爷,您可是说好夜里才回去的,羊羔茯苓羹我都煨在灶上许久了……” 保罗拿眼示意赵槿,意思说这会儿可轮到你帮我说个理由了,赵槿只好微笑说:“米妹妹,这国书翻译非同小可,我是准备请少保到我府上仔细翻译了,便好直接送进宫去……” 正有些尴尬,贺兰潇潇走了过来,先看了保罗一眼,这才对赵槿一礼,“刚才不知是长公主殿下,还望长公主勿怪我失礼,西夏国使者嵬名多多见过硕华长公主,这次主要是奉我国国主之命前来为刘太后寿诞贺喜,尚未见着皇帝陛下,今日一见长公主殿下,果然芳华绝代。” 赵槿淡淡一笑,“这里并非大内朝堂,不需要多礼,我倒是先要替母后多谢贵国国主才是,我母后寿诞还有些时日,贺兰侯不妨在东京多四处看看。” 贺兰潇潇满脸外交官的笑容,“自然,东京城八景是一定要瞧瞧的。” 两人这么一客套,便生了许多虚伪且冠冕堂皇的外交辞令,让保罗浑身不自在。 好不容易才客套完,贺兰潇潇告辞,临走,对保罗一笑,“陈兄弟,虽然你今天敲诈了我一笔,不过……我却还是要好好多谢你,哥哥我先走一步,兄弟莫忘了我们的约定才好。”说完带着两个西夏高手匆匆离去,彷佛有什么大事一般。 贺兰侯走后,杨小星低声问:“爷您什么时候跟这大鼻子认识的?敲诈了他什么?又约定了什么?” “就知道你要问,刚才在白驼山偶识,我告诉他你姐姐喜欢太真红玉膏,他一高兴,约我陪他逛窑子。” 俏丫鬟脸上一红,低下头低呸了一口,随即又抬头,带着央求的眼光看着他,“爷,您还走么?” 看着小姑娘央求的眼光,再看看旁边不说话,眼神中全是无助的米香香,保罗心一软,转头对赵槿说,“咳……这个……” “国书的事情就拜托少保了,翻译好直接送来我府上便是。”赵槿到底气度非凡知情识趣,带着两个侍卫告辞而去。 看着不说话的米香香,保罗叹气,低声说:“刚才我有些小心眼儿了,别生气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米香香眼泪珠子断线一般滚下来,偏又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咬着唇不说话,任凭那泪水滚落,尽是楚楚可怜之姿。 由于她和贺兰潇潇那番话没人能听懂,即便保罗爷不是那种容易吃醋的主儿,逢着这事儿,终究心里面有些疙瘩的,可眼前米香香梨花带雨,是男人免不得心疼,保罗也干不出那些看了女友和男子说两句话便误会导致狗血的事情来。 “好了好了,谁还没个自己的秘密,即便是我,也有些藏在心中不说的秘密啊。”保罗软语安慰,可他越是这样,米香香愈发心痛,他为什么不能像别的男人一般暴跳如雷呢,为什么就从不对自己的事情刨根问底呢,她一颗芳心摇摆,泪眼模糊中,保罗的微笑越来越看不清楚。 发急儿跺了脚,米香香第一次对保罗说了狠话,“我在你心里面算什么啊,每逢个事,连问也不问一声,难道偏要我去一件件小心翼翼告诉你不成,我算什么啊,只不过歌妓罢了,什么花魁全是假的,哪儿有人家公主来得美丽高贵……” 她眼泪越流越急,“一个月就来个一两次,被阿蛮追了,跑我这儿来避难,惹得整个东京城的人都笑话我们,你倒是有句话啊,是给我赎身还是娶我做小,我担了虚名儿,却什么都没得到,连小星都被你勾搭了好得蜜里调油,我算什么啊?” 目瞪口呆的保罗看着一向温柔、整个东京城知名的才女花魁,讷讷说:“你不是不给……” 米香香这时候也顾不上了,反正都撕下脸皮,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不是常常说什么‘女人都是铁敲的脸皮纸糊的裤裆’么?我是女孩子啊,我自然会推,可女儿家力气小,终究会推不动的……你要玩半推半就,找阿蛮去啊,找小梅去啊,干什么还要招惹我?” 自诩为一代风流大少的保罗目瞪口呆,旁边俏丫鬟也直愣愣看着自家小姐,心说我以为小姐和我不一样,原来也是嘴巴硬,心里面还是想的。 三人愣在那儿好半晌,还是俏丫鬟推了保罗一把,“我去看着羊羔茯苓羹,可千万别糊了。”说着跑开。 保罗羞愧,红着脸,伸手搂住米香香,“香香,对不起,可是,我真的是爱你敬重你,你貌美如花,丹青妙笔,把天下许多才子都比下去了,那一次用强,我都后悔了好久,总觉得你就像是谪仙像天使一般,浑身一丝儿世俗气也没……” 米香香在他怀中挣扎了下,低声抽泣,“就会甜言蜜语哄人,我哪儿及得上人家公主……” 保罗叹了口气,“我虽然不爱读书,但是,许多道理我还是知道了,民众是羔羊,宗教为上帝、佛陀、胡大(阿拉伯语叫安拉,波斯语叫胡大,都指伊斯兰教真主)放牧,朝廷为皇帝放牧,你说,我这个羔羊,不去喜欢身边雪白的小羊羔,却要去喜欢牧羊人,有没有这个道理?别哭了,看,脸都哭成小花猫了。” 米香香明知道他是油嘴滑舌,可依旧十分喜欢,缓缓停下哭泣,仔细回味咀嚼着话里面的情意,心里面不由甜丝丝、暖洋洋,冷不防一只大手从中衣里面滑了进去,毫无阻隔,按在了自己胸前,顿时浑身一滞,连呼吸都停顿了下来,两坨嫣红迅速从脸颊上散开,连耳朵根子都红了起来。 “别……别闹了,我可真恼了。”她微闭双眼细语呢喃,脸上还带着两行晶莹的泪痕,可这话听着怎么都不像是要生气,反而像是调情。 轻轻揉着手掌中涨大饱满、坚挺却又不失柔腻的椒乳,风流大少自责,“实在是怪我,我真是天下最呆、最没胆儿的淫贼……” 米香香破泣而笑,“谁的胆儿有你大,刚到东京城就勾搭四大花魁……呜,你……别在外面闹好不好。” 看着米香香带着央求的眼神,保罗一笑,突然弯腰,一把打横把米香香抱了起来,惹得米香香一声惊叫。 “那我们上楼闹去。”保罗看着米香香的眼神,怎么都透着淫贼的味道。 抱着美人儿上楼,进了里屋后保罗把她轻轻放下,低头去吻那嫣红的双唇,舌尖轻轻撬开牙关钻了进去,满口馥郁芬芳,一条香舌躲躲闪闪,更加惹得保少欲火高涨,一使劲,便吸住了香舌,再也不放。 柔腻得要化开的呻吟从米香香鼻腔中传出,一双玉臂死死搂住了情郎的蜂腰,情动不堪…… 保罗的舌尖追逐着香香的香舌,一点点占据了她口腔中每一寸地方,惹得香香娇喘吁吁,浑身滚烫,尤其保罗的大手在她丰臀上游走的时候,差一点便瘫软在情郎怀中。 这一吻热情如火,两人好久才慢慢分开双唇,米香香气喘吁吁,脸颊上满是红潮,眼睫毛微颤,怯怯低声道:“郎若负我,便怎的?” 这欲拒还羞的神情,让保罗食指大动,恨不能把米香香一口吞了才好,雨点一般吻着香香的脸蛋儿,“就罚我永远……”他原本想说永远不举,一寻思,这太歹毒了,好歹换一个,还没说出口,米香香便探首使劲贴着他脸颊,从耳朵吻到了唇边,喃喃低声,“就罚你永远见不着我。” 这话说完,津津香舌吐出,再次吻住情郎。 两人缠绵许久,直到俏丫鬟杨小星端着盘子笑眯眯站在门口大声说:“姐姐,爷,这还是青天白日,你们两个羞也不羞?” 米香香被她一吓,加之保罗一双大手在她衣服里面四处游走,顿时身子一窒,一身香汗密密地从肌肤中透了出来,一双玉腿一缩一缩地蠕动,站也站不住,面条儿一般软在了保罗怀中,连死命箍着情郎脖颈的双手也落了下来,彷佛全身的力气一下子被抽干了一般。 保罗苦笑,“小星,你这个机灵鬼……”说着瞪了她一眼,把软绵绵的米香香抱起,放在了床上。 俏丫鬟吐了吐香舌,把盘内两碗羊羔茯苓羹端着放在了圆桌上,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却不肯离去。 瘫软在保罗怀中的米香香好一会儿才还魂一般醒转,红着脸蛋看了看小星,低啐了一口,脸上反而更加红了,“还不过来帮忙。” 这过去婢女和小姐齐上阵对付男人,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即便保罗爷受过民主教育不该如此,可男人要学坏,还不是时时刻刻么,再说有几个男人抗拒得了这种诱惑? 听米香香这么一说,小星反而脸红了,扭扭捏捏不肯走过去,反而弄得保罗热情如火,这双飞……他可是没试过,没想到,第一次居然是在平日里俗世仙子一般的米香香这儿。 路,就那么一点儿,再怎么磨蹭,终究走到床边,小星咬着唇,小脸蛋上红晕一片,保罗看看她,再看看香香,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还装什么?”香香低声,语气里面透着一点儿酸味,也透着一点儿不甘,自视极高的她,终究还是没等到保罗再一次主动,还要自己落了面子去说了许多让人脸红的话,内心世界被保罗一览无余。 保罗大爷也就是嘴巴上厉害,还真不是很淫贼,这时候嘿嘿干笑两声,也有些不知所措。 “贱妾未尝风月,身子又单薄,恐不能让郎君尽兴,总要小星帮衬着……”香香勉强起身,温柔地给保罗脱了四海袍,小星红着脸蛋,蹲下身子去给保罗脱靴子,一时间,保罗如在云端,这种艳福,好歹是所有男人所向往,保罗怎能免俗。 待到米香香脱了外裙,突然有些害羞,“小星,把窗帘儿拉上一些……” 白昼宣淫为世人所不取,难怪米香香害羞,还好凝翠楼保罗有份设计,窗户都不是传统框型,而是拱形带着窗帘,这会儿倒是派上用场了。 浑身只剩下肚兜衾裤的小星转身去遮了窗帘,顿时房间内暗了下来,好歹,遮住些羞意。 身畔一大一小两位佳人,即便瞧过许多出色美人儿的保罗,这时候也心醉了,浑不知身在何方。 熟门熟路的俏丫鬟杨小星打头阵,娇喘吁吁,呻吟宛若歌唱,尚是处子之身的米香香脸红,瞧着两人欢愉,心里面又有些酸涨,看着保罗宽阔的脊背,忍不住低语,“狠心短命的冤家……”伸出玉腿,便在保罗屁股上踩了一脚。 这一脚有些狠,保罗身下俏丫鬟娇声一起,颤着声儿喊:“爷,婢子……婢子身子被射穿了……” 这一声喊把香香吓了一跳,可看小星脸上表情,似乎不像是痛苦模样,一双玉臂死死搂住保罗的脖子,脚趾头崩得笔直,使劲儿张开,分成了一根一根,宛如“老南面食铺”的“指头酥”(一种小吃),一时间,顽皮心起,坐在保罗身后,伸出双脚踩在保罗屁股上,一脚一脚的踩将起来。 “啊……呜呜……”杨小星满面潮红,秀发散乱在枕头上,白玉无暇的身子被撞击得摇晃不已,一时间如在云端,想大声叫,又不好意思,把一只手指塞进口中,贝齿咬起,使劲儿克制自己不要发出那种让人难堪的叫声,呜咽声从鼻腔而出,变成了细若箫管的呻吟。 “婢子……婢子要死了……要死了……”小星浑身颤抖,胡乱说着话,正好米香香狠命一脚,顿时宛如被弓箭射穿了身体的天鹅,娇小的玉臀一阵乱摇,下巴拼命抬起,宛如从万丈悬崖堕落,一阵快乐的眩晕,从胸中吐出一口长气,使劲儿搂着保罗的脖子,恬着脸儿,浑不知身在何处,香舌吐出,和保罗的唇绞扭在一起,发出低声呜咽。 这冤家,米香香看得心中火热,一时间忘记了羞耻,自己解开身上唯一的遮羞布肚兜,缓缓贴过身子去,覆盖在保罗背上。 正幸福的保罗觉得背后一暖,接着,两团柔腻压在了自己赤裸的背上,浑身都酥了,刚要开口,背后伸出一双玉手掩住了他的嘴巴,接着米香香羞声道:“不准回头看……” 那两团柔腻忽轻忽重,在背后挤压、揉动……还有自己耳边轻轻娇喘,一根滑腻柔糯的香舌在耳垂上轻轻挑动,怎一个爽字了得,加上身下俏丫鬟无意识地抽搐着玉肌冰骨的身子,一时间,魂飞天外。 米脂画皮馆的绝技,“美女画皮”。 保罗倒是想低吼一声显示男性威猛,可据说凡是低吼一声的,都是男子即将溃不成军的迹象,这时候败下阵来,可就太丢脸了,一咬舌尖刺激了一下,反手过去,触手柔滑细腻,丰腴且带着处子独有的弹性,正是米香香的纤腰一握…… 这番情事,有分教: 柳眼窥花花轻动, 窃玉偷香香更浓。 一雄雄踞芙蓉帐, 两雌雌伏戏鸯盟。 拂衣弱态微微拒, 侧耳柔情暗暗通。 风动花动人悄悄。 云浓雨浓情濛濛。 第四章 蛋炒饭 云情雨意成三人,一个雄来两个雌,眼瞧着外面月上柳梢头,凝翠楼内一番癫狂这才云歇雨收。 “小星,去把我床下的盒子拿来。”米香香这会儿兰汤初浴,冰肌玉骨,头发高高挽起,穿着碧纱裙,另有一番出尘风味,保罗说她俗世中的仙女,实在不是什么夸张。 当小星小心翼翼揭开被褥,打开床下暗格取了一个尺半方圆的檀香木盒出来放在书桌上打开,任是保罗胆大,一时间也惊呆了。 这眼前,分明是百宝箱啊,里面珍珠翠玉,象牙玛瑙,每一件俱都是价值过千的珍宝,里面还有好几张京城“万通钱庄”的银票,每张一万两白银。 目瞪口呆的保罗讷讷,“香香,你哪儿来这么多宝贝?”旁边小星低笑,“爷,别忘了姐姐是京城才女,喝杯清茶也要一千贯呢。” “我……我也要去做才女花魁,好多钱。”保罗苦笑,跟香香比起来,他可真成穷光蛋了。 米香香不理会他的调笑,从盒中拿了一个婴儿巴掌大的小盒子来,“那些都不是宝贝,这,才是香香的宝贝。”说着,看着个郎眼中柔情似水。 这是当初保罗送她的“琼楼天仙舞”,说白了,就是个八音盒,一打开后有音乐,然后,盒里面一个酷似米香香衣着打扮的偶人便翩翩起舞,当初,正是这个小机关让米香香惊讶万分,开始慢慢接纳保罗。 “我的人都是你的了,还宝贝那个干什么。”保罗自然有些得意,嘴角一撇,笑得阳光灿烂。 米香香脸上羞红,低啐了一口,“没个正经时候。”说着往他怀中偎依去,低声说道:“保罗,我们相识快两年,从此你我一人,这些,你收着……” “那不行。”保罗赶紧拒绝,不是假撇清,而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怪,“这些怕有十万贯之巨,我怎么能要。” 伸手箍了他腰,米香香柔情无限,“你刚才不是说了么,我的人都是你的了,还在乎这些黄白之物做甚么,我有这个,便赛过钱财千万。”说着,把琼楼天仙舞放在一边,“这才是值得香香珍藏一辈子的东西。” “爷,姐姐说的可不是么。”俏丫鬟也旁敲侧击,“再说了,这些放在凝翠楼哪儿有放在你那儿安全。” 两厢争执了一会儿,保罗这才答应,真是人财两得,这样的小老婆再多娶些,怕就要成东京首富了。 “赶紧去罢!”米香香推了他一把,“再晚了蓉娘妹妹可着急了。” “你好生歇息,明儿我再来。”保罗在她唇边轻吻,香香脸色微变,低声说:“你好歹儿让我多歇几日,过些时日罢,到时候我让小星去找你。” 保罗此刻春风得意,倒没看出香香的些许异常,“偷香窃玉,这词是谁发明的?我今儿可不是偷了香也窃了玉么。” 低啐了一口,米香香把他推出门去,看着他在小星陪伴下出门下楼,眼泪滚滚儿落了下来,发足疾奔到窗口,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带着些哭腔喊道:“保罗,我爱你,这一辈子,就爱你一个儿。” 得意的保罗大爷出了米脂画皮馆,这时候虽然深夜,不过南门大街上依然人来人往,不时有鲜衣怒马的豪客停在画皮馆前,去寻欢作乐。 他突然想起圣女姐姐孙七斤那句话来,“你这个坏小子,四大花魁都被你上了手,你满意了,你得意了,东京城那么多皇亲贵胄、高官豪商,哪一个不是眼巴巴的瞧着我们”,此刻想一想,得意一笑,人生的乐事都叫自己占了,这东京城,真是个让人迷恋的城市啊。 保罗很喜欢轻功,也练的最勤快,作为一个看《超人》,《蜘蛛侠》长大的年轻人,没一个不向往那种在城市飞翔的感觉,问题是东京城简直是个不夜城,就这么穿房跃墙飞回去,实在太惊世骇俗了,因此只能慢慢逛回去。 哼着歌穿过小甜水巷,拐到了瓦子巷,前面不远就要到得胜桥了,瓦子巷居住着不少教司坊的歌妓,因此灯火彻夜不歇,还有不少卖点心的,卖狗肉的,卖酒的,卖蛋炒饭的,卖云吞面的摊子,总要到天色放亮才会收摊。 从下午做到晚上,铁打的人也吃不消,虽然他吃了些俏丫鬟弄的羊羔茯苓羹,到底不解饥,走了这么一会儿,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四周看了看,便在一个炒饭摊子上坐了下来,正在打包几分炒饭的一个丰腴女子想是认识他,还对他抛了个媚眼儿。 肚子虽饿,可这色却是吃饱了,这时候想勾搭他,非天仙不能,何况眼前这位,虽然谈不上丑,可跟漂亮却毫无关系,尤其是那眼睛,是保罗最不喜欢的单眼皮,还有些三角,偏还学人勾魂,弄得他差一点没胃口,转头不去瞧对方,对低头炒饭的老板喊了句,老板,来份炒饭。 这炒饭的历史可悠久,相传隋朝越国公杨素爱吃碎金饭(蛋炒饭),后来隋帝下扬州,把碎金饭带去扬州,后经扬州历代名厨改良,成为招牌主食,尤其以“清蛋炒饭”、“金裹银蛋炒饭”、“月牙蛋炒饭”、“虾仁蛋炒饭”、“火腿蛋炒饭”、“三鲜蛋炒饭”、“什锦蛋炒饭”等著名,是南食中极为出名的。 那丰腴女子依旧不走,拎着食盒扭着腰肢窈窈走到他身边,掩着嘴儿轻笑,“小哥儿,奴叫芙蓉,咱们可在胭脂河街见过……” 胭脂河街就是大相国寺山门前的一条街,是个烟花圣地,据说歌妓们的用的胭脂染红了河水,因此得名胭脂河街,那儿也有不少出名的歌妓,譬如东京小八艳,就有三个在胭脂河街住籍。 皱了皱眉,保罗想起自己好像有段时间专门泡胭脂河街的,后来勾搭上了阿蛮香香她们,便不怎么去了,只是,眼前这位,自己再怎么瞎眼,也不可能去勾搭啊,脸盘子像胡饼,三角单眼皮,屁股倒是硕大,可腰肢起码有霍蓉娘两个粗,真真是,超级妙人儿,怕有独特嗜好的才喜欢。 “这位娘子……” “奴还是处子之身呢。”自称芙蓉的女子“妩媚”一笑,让保罗背后流了几滴冷汗。 说话间,手脚极快的老板已经炒好了一份香气扑鼻的蛋炒饭,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端着蛋炒饭到了保罗的桌旁。 “公子,您的蛋炒饭。”声音酥脆,居然是难得的女童音,端着盘子的手上虽有些油渍,手型却修长、美丽且有力,尤其虎口处,还有些老茧,想是常年颠勺子长出来的,保罗抬头一看,眼前少女皮肤虽略黑了些,却胜在健康活力,满头乌丝盘在头顶用青布包着,一双灵活的大眼镶嵌在鹅蛋脸上,是个极美的小姑娘。 顿时,保罗就生出了亲近之心,他有位前女友,便是在中餐馆打工,也是个活泼的大眼睛姑娘,也是这般皮肤微黑,他常常故意笑着叫她朱古力姑娘,一时间,有些恍惚,不知身在何方,似乎所有发生的这一切,变得不清晰起来。 “小骚蹄子……”那芙蓉女子看保罗神魂颠倒的模样,顿时就把脸拉长,下巴都快拉到鼓胀的胸脯上了,“炒饭还想着勾搭男人。” 那黑皮肤少女脸上微红,端着蛋炒饭便要放在满是油渍的桌上,保罗爷还魂,又怜香惜玉起来,“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掌柜?好生辛苦。”说着起身,伸手接过那盘蛋炒饭。 弹指间,异像突起,图穷匕现,一把黑黝黝毫无反光的匕首宛如从时空裂缝中变了出来一般,悄无声息地,刺进了保罗怀中,黑皮肤少女羞涩的笑变成了讥讽的笑,低声说:“去阎罗王那儿别做了糊涂鬼,我叫阎落落,别人都叫我蛋炒饭。” 一瞬间,保罗这才明白,这自称叫蛋炒饭的少女虎口上的老茧哪儿是颠大勺颠出来的,分明是常年握着匕首苦练,刚才那一鬼魅般的一刺,怕是不知道苦练了几万甚至几十万次,才有这番威力。 芙蓉女吓得一把扔掉手上的食盒,油光饱满的米粒撒了一地,啊的一声尖叫,惊起野鸳鸯无数,愣是把这瓦子巷几个偷情男子吓得成了不举之人,远处几个摊子上客人和摊主也都吓得跑光了。 “喔”一声响,芙蓉女的尖叫宛如打鸣的公鸡被一刀割断了喉咙,留下半截尖叫,却是蛋炒饭另外一只手袖中弹出一把短剑,一剑挥动之下一道血痕好像狰狞的地狱之嘴般张开。 芙蓉双手捂着脖子,那伤口往外面咕嘟咕嘟喷涌着粘稠的血液,蛋炒饭飞起一脚,把芙蓉的尸身踢飞到墙角,一时间,恶臭弥漫开来,居然是那个芙蓉刚才受了惊吓吓得屎尿齐流。 蛋炒饭把尺半长的短剑一扔,这才转头,看着保罗一笑,“听说你是个风流大少,这女的当给你陪葬了。” 捂着肋下对方捏着匕首的手,保罗满头大汗,嘴角牵动强自露出一个笑来,“姑……姑娘,你倒是找个貌美如花的给我陪葬,这位芙蓉,小生万万不敢消受。” 蛋炒饭挑眉,眼角全是荡意,身子往前倾了倾,“难道你还想让我陪葬不成?” “那也不成,小生房中美人无数,我死了,她们伤心欲绝,岂不是害了一群人。”保罗笑笑,摊子旁挂着气死风灯,灯光下,满口雪白的牙齿露了出来。 蛋炒饭这才惊觉,刚才一匕首刺去,似乎和平常一刀入肉的感觉不一样,而且,现在对方的手指如钢箍一般扣在自己脉门上。 她原本是扬州府人士,家中贫穷,卖作瘦马(按:扬州瘦马这个词按道理还没出现,请勿较真),十一岁被江湖上出名的刺客“阎王叫你三更死不敢留人到五更”阎三更买走,开始接触杀人培训,六年非人的苦练,造就一身非同寻常的刺客功夫,一招一式狠辣无比只求取人性命,虽然行走江湖时日还不多,但在刺杀了好几个高手后便在杀手榜上获得了一席之地,因为她做的一手好蛋炒饭,因此又有个“一盘蛋炒饭,阎王转眼见”的名头。 脸上堆起一个妩媚的笑容,蛋炒饭眼角一挑,腻声说:“怎么?本姑娘就陪不得你?” “也不是这么说,蛋炒饭姑娘相貌、身材绝佳,武功又好,我倒是巴不得,只是,我总不能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树林罢,天底下什么生意都能做,这亏本的生意可不能做。”保罗扣住对方脉门,笑着把匕首拿了过来,“好刀,好像上面还涂了毒药,姑娘的心可真够狠的,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啊!” 腻笑着的蛋炒饭突然从裙下飞起一脚,对着保罗两腿之间踢去,鞋尖噌一下弹出蓝汪汪的刀尖,一看就有剧毒。 “动手动脚的多不好。”保罗嘴巴上占着人家便宜,身子一斜,展臂夹住了蛋炒饭飞来的一腿,裙幅飞动下,里面的衾裤瞧得清清楚楚,却是上好湖丝做的,色做淡黄,上面还绣着朵朵小花,“啧啧,好漂亮的衾裤,这肌肤……滑若凝脂啊。”说着,轻浮地在蛋炒饭腿上揩了一把油,黑黝黝的匕首贴着大腿肌肤来回滑动,倒像是在剃猪毛。 他近段时间碰上的都是一流高手,譬如展昭、白玉堂、水修眉,更加有那天下十四杰、妖人榜第二、前中土明教第一高手、牵机盟主彭海这样的超级高手,显得不怎么出色,可偌大的江湖,彭海这样的人才多少个?即便是白玉堂,那也是一方武林大豪身份,江湖上有数的高手。 蛋炒饭居然还一丝都不惊惶,只是用那酥脆腻人的童音浅笑,“公子也觉得奴美么,不如,奴跟公子回去,给你做小老婆得了。” “这可不敢,您要是去了,我房里面不得鸡飞狗跳啊,不如,我送你去开封府大牢玩玩,那儿的牢头我熟,决不能亏待了姑娘,保证每顿都有一盘香喷喷的蛋炒饭,蛋炒饭姑娘,你看如何?” “做梦。”蛋炒饭突然翻脸,垫在地上的一脚飞起,整个人倒踢在空中,一股强大的拉扯力挣脱了被扣住的手,她们刺客这一行,总有些奇怪的内功心法,而她修炼的就是一种罕见的内功“柳暗花明”,突然的爆发力可以说天下少有。 保罗一仰身子躲过那一腿,还没站直身体,耳中厉风声起,三枚柳叶飞刀从黑暗中呈品字型飞了过来。 Shit,居然还有埋伏,保罗腹中大骂,一个铁板桥继续后仰,背脊都要贴到地面了,将将好,柳叶飞刀贴着身体飞过,可还没等他变化招式,黑暗中呼呼啦啦又飞出了许多暗器来,飞蝗石、金钱镖、铁莲花、梅花针、月牙轮……宛如一窝马蜂嗡嗡嗡飞了过来。 一个懒驴打滚,保罗好歹狼狈地躲过,心里面已经猜到是谁。 “淫贼看剑。”稚嫩酥脆的童音响起,接着两把蓝汪汪的短剑对着他面门飞来,两把短剑后,是蛋炒饭狠厉的脸蛋和一把两指宽的细剑,而躲在黑暗中的塞外四魔唯一剩下的多臂魔也跃了出来,索莱拐尖对着他腰间刺去,薄薄的红唇抿起,绿色眼瞳中满是仇恨。 这绿睛胡女高车阿莱雪还真是执着,自己又没杀她大哥,要报仇找展昭去啊,盯着我做甚么,保罗心里面那叫一个恨。 两把短剑飞向他面门,蛋炒饭的细剑则刺向他两腿间,分明打定主意不死也要让他做太监,而高车阿莱雪则打横处刺他腰间,两人速度都是迅雷不及掩耳,刹那间,便要血花四溅。 “叮叮”两声脆响,保罗手上黑黝黝的匕首敲落飞来的短剑,另外一只手则从肋下百宝囊中摸出了特制桃花障,对着侧面一按喷桶机关,一股烟雾对着高车阿莱雪就喷了出去。 他的特制桃花障比起高车阿莱雪的可厉害了许多,顿时,多臂魔只觉得一股呛鼻的辣气,眼中泪水滚滚而来,喉咙中又疼又麻,什么招式都使不出来了,双手捂着脖子一顿面红耳赤的咳嗽,止也止不住。 这时候蛋炒饭的细剑业已到了保罗裤裆前不足三寸,蛋炒饭冷笑。 “叮”一声响,蛋炒饭手上巨震,短剑差一点拿捏不住,一剑刺空,短剑从保罗两腿间滑过,身子失去重心,脚下一个踉跄,面部对着保罗小腹就这么跌了过去。 手脚麻利的保罗拿着执法者正得意,准备来个用嘴巴吹枪管硝烟的经典动作摆造型,哪曾想蛋炒饭脚下踉跄扑来,一下就把他扑倒在地,真是出乎两方的意料,那么厉害的刺杀都没奈何他,跌了一跤反而扑倒了他。 蛋炒饭一跤扑在保罗身上,欲要起身,双肩一麻,被保罗点了双肩大穴,再也爬不起来,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脸捂在了对方裤裆,要命的是,似乎还碰到了什么器官,顿时一张俏脸上飞起酡红。 她到底刺客出身,心性极为辣气,一狠心,贝齿着肉,张嘴就咬。 “啊哟喂。” 保罗疼得冷汗直冒,吓得一点儿风度都没了,两手两脚在地上连撑,蜘蛛一般往后退去,低头看看,裤裆上上好的棉麻,硬是被撕咬去了一块,里面顿时春光外泻,凉风飕飕。 吓出了满头大汗,心惊肉跳的保罗大爷起身,两腿夹着彷佛刚被去势的太监。 男人总有些小习惯,譬如,放在裤裆左边还是右边,保罗爷这次运气极好,他是那种放在右边的主,若是和大多数男人一般放在左边,恐怕以后就要进宫去服侍太后了。 伸手擦了一把冷汗,保罗怒气勃发,一按腰间软剑,“噌”一声,明晃晃的软剑声做龙吟。 “陈保罗,有种你杀了我。”眼睛肿大跟水蜜桃一般看不见东西的高车阿莱雪大骂,索莱拐势若疯狂上挑下砸,可惜,保罗在她前面起码三尺。 叹了口气,保罗说:“高车小姐,何必呢?我们没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啊!你风华绝代,找个好男人嫁了,胜过在那什么牵机盟做杀手啊。” “放屁,放屁。”高车阿莱雪势若疯虎,索莱拐掀翻了一张桌子,可惜,眼睛看不见,“师傅恩我养我,大哥待我如亲兄妹,我一定要杀了你给大哥报仇。” “人在江湖飘,哪儿能不挨刀,你大哥死都死了,再说了,也不是我杀的啊。”保罗苦笑,看着胡乱舞动索莱拐的高车阿莱雪眼睛肿大如水蜜桃,眼泪水还在汩汩渗出,趴在地上的蛋炒饭虽不说话,却咬牙切齿眼神恨恨,一时间,也下不去杀手,转身拿了包裹,“两位姑娘,自求多福罢,开封府衙役办事效率马马虎虎,应该很快就到了。” 说话间,他一跃上了墙,窜身进入黑暗中,前面不远就是得胜桥四海春日了。 “陈保罗,你等着……我要杀了你,杀了你。”高车阿莱雪侧着耳朵,听见衣袍破空声而去,破口大骂。 “阿莱雪,先给我解开穴道。”蛋炒饭叫她,“开封府的鹰爪子很快就要到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一定会帮你杀他的,这个混蛋。” 她脸上还带着一丝儿羞涩,刚才一口咬下去,保罗裤裆上的布还在嘴边不远,她虽然瘦马出身,可毕竟还是处子,刚才那番举动,实在丢人现眼,羞也羞死人了,恨恨吐了口唾沫,心底发誓,不割了陈保罗做太监誓不为人。 穿房跃墙一条直线,好歹比走小巷子来得近,也就几十个弹指时光(大约三分钟,弹指出自佛教计算时间,佛典上说:一刹那者为一念,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二十弹指为一罗预,二十罗预为一须臾,一日一夜有三十须臾,一须臾大约50分钟),便落在了四海春日后院,霍蓉娘正在依门待郎归,他从空中落下,倒把蓉娘吓了一跳。 “爷,怎么有门不走偏要穿墙跃室。”蓉娘小手抚了抚胸,快步迎了上去。 “你先拿着。”保罗把包着香香给的百宝箱塞到蓉娘手上,这才龇牙咧嘴,那个蛋炒饭倒是一副好牙口,咬得他大腿根部生疼。 蓉娘慌慌张张把他搀扶进房间坐下,这才看见保罗裤子上一个大洞,看情郎龇牙咧嘴,跪在地上小心翼翼撕开裤子,看见大腿根部乌紫一片宣肿起来,恰好是一个小小的口型,上面一个个牙印清晰可见。 噗哧一笑,蓉娘微微脸红,“爷,你这是怎么了?跟米姐姐闹的?” 第五章 香艳的疗伤 保罗不欲让她担心,好歹很轻松把刚才的刺客事件说了,末了还笑说:“我轻松挫败两人,结果那女刺客一跤摔倒,我倒是怜香惜玉,扶了一把,结果自己也摔了,那女刺客倒是极泼辣,一口咬下……”说着,故意嘿嘿笑了起来。 蓉娘怎么能不心惊肉跳,又心疼他,转过脸儿抹了几滴眼泪。 “没事没事,相公我天纵奇才,虽然只不过练了六年功夫,那可比普通人六十年还强,你看我什么时候吃亏过?便是上次那个什么天下十四杰的万里追魂彭海,展昭两招就受伤,最后还不是靠我的机关暗器,嘿,蓉娘,武功我不是绝顶,但自保足亦,加上一身机关暗器,对上什么十四杰,照样有一搏之力。”说着,从百宝囊中取了上次白玉堂的药膏来递给蓉娘。 “奴没本事,只能在家天天祈求菩萨保佑爷长命百岁。”蓉娘强笑,伸指挑了一点儿药膏,轻轻抹在他大腿根上,那药膏效果极好,一抹上顿时一片清凉,眼瞧着就快要消肿。 “你看,又犯傻了不是,整天把我伺候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不是女人天大的本事是什么?难道还要你武功盖世整天保护我不成?”保罗笑着把裤子脱了,换上蓉娘递过来的干净裙裤,顺便伸手在她脸上揩油,哄得蓉娘破泣为笑。 他这才把米香香给的百宝箱从包裹中拿出,顿时花了蓉娘的眼睛,小巧的嘴巴张了老大倒吸了一口凉气。 想了想,他还是把百宝箱给包了起来,“这些太贵重,还是放武馆比较好,那儿毕竟我潜心经营了许久,墙头上都有机关,什么飞贼都进去得了出不来,何况还有铁牛阿风和几个一心习武的门徒住着,说起来,咱们院子里面倒是冷清了,你整天忙里忙外,婢女也不要,太辛苦……” “奴就是每天给爷做事,心里面才踏实,才开心。”蓉娘浅笑,伸手箍住情郎的腰部,“给爷洗衣做饭,给爷缝缝补补,给爷……生孩子……”说着,脸上泛起桃花,身子也滚热起来。 “小傻瓜。”他伸臂搂住蓉娘,两人如胶似漆吻在一起,好一会儿才分开,拎起包裹转身出门,“赶紧先睡觉,我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等他到了四海武馆,站在门口,倒有些不敢进去了,这段日子他可是一天都没回来过,都是铁牛往返,万一碰上阿风,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话。 想了想,终究要面对的,于是伸手拍了拍,没一会儿,里面便开门了,一个长脖子大屁股挺结实的少年探头,看见保罗顿时欢喜,“馆主……” “火鸡,睡觉了没。”保罗笑了笑,这少年是附近人家子弟,拜师算早的,后来家里面遭祝融爷光顾(火灾),保罗干脆就收留了他,姓林,因为屁股大脖子长,保罗就叫他火鸡。 他忙不迭开门,保罗进去后和他说了几句话,便让他回偏房睡了,自己往后进院子走去。 铁牛想必早早睡觉了,房间漆黑,而阿风的房间就在他隔壁,他紧走几步,停下了脚步,有些犹豫起来,往阿风门口走了几步,停下,叹气,又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去。 到了房门口,保罗这才发现房门开着,里面油灯微亮,阿风正坐在他床上在灯下缝着他以前的旧衣服,一抬眼,看见他站在门口,顿时心神一颤,一针戳在了自己手指头上,也不知道是喜还是恼,脸色怔怔,连疼痛都忘记了。 看着眼前光景,这六年来和阿风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顿时涌上心头,刚认识阿风的时候,自己还是孤穷的少年,阿风也才十一岁,一转眼,已经六年过去了。 自己实在是欠大哥和阿风无数啊,保罗心里面一酸,说起来,阿风整日忙里忙外,从缝补、做菜到教拳,事事亲为,自己却整天游荡,说书逛窑子看风景,实在不像个师叔的样子。 虽然,这也是他略微察觉到阿风对自己的感情而作出的一种无奈选择。 慢慢走到阿风跟前,保罗歉意微笑,“阿风,辛苦了你……” 脸上泪珠滚滚,阿风扔下衣服扑在他怀中嚎啕大哭,彷佛十三岁虎口余生那时候一般。 轻拍着对方脊背,保罗柔声劝道:“好了好了,让我看看你的手。”说着扶她在床上坐下,自己蹲了下来,在油灯下看着阿风的手。 这双手,本该白皙无暇,最多便有些练剑的老茧,可眼前的手,摸起来却丝毫无女孩子柔滑,指腹上还有数道裂纹,刚才那一针扎的极深,这时候渗了一汪血液出来,看得保罗心里面一疼。 东京城地处北方,这一年四季的淘米洗菜洗衣做饭,再年轻,再丽质天生,也禁不住啊! 想起自己的荒唐生活,再对比阿风的手,深深自责的保罗把这双手捧在掌中,低下头去把渗血的食指含在口中,再捏住了指端,“我真该死,天天吃喝玩乐花钱无数,却从来没想过要请个洗衣服烧饭的佣人,让你受苦了。” 油灯下,阿风脸上飞起嫣红,虽然她从小便被当作男孩子一般养,可毕竟女儿身,十七岁的女孩子已经懂得许多许多,要不然她怎么会去多事,要想法设法赶蓉娘走呢,说起来,那也是为了保罗,虽然,手段不对。 抬头看见阿风脸上表情,保罗有些黯然,他到底花花大少,看女孩子极少看错,譬如看米香香那样的错误,毕竟是难得失手,而阿风的感情,叫他如何接受,她是义兄欧阳春的女儿啊。 “我给你包扎一下,明儿我就请洗衣婆子,烧饭婆子,再不能让你受苦,原谅你混帐的师叔罢。”他掏出手帕,把阿风手指包扎起来,其实却是在躲避阿风的目光。 “你……你还走么?”阿风怯怯,她不是什么刁蛮公主出身,那天便后悔了,看到保罗咆哮如猛虎,又不敢去,又等不到他回来,每天辗转反侧,睡也睡不好,心都碎了。 民间俗语“养儿才知报娘恩”,意思是生了小孩才知道身为父母付出多大,才懂得了自己以前多么不孝顺,思想着要报答父母,而保罗,正是和蓉娘同居后再对比阿风,这才知道,眼前这个男孩打扮的少女,洗浆缝补烧菜做饭里里外外……那是要付出多少。 一时间心酸,他起身把阿风搂在怀中,“师叔不走了,师叔答应你,照顾你一辈子,让你穿金戴银吃喝不愁,给你找个英雄夫婿,幸福一辈子……” 听了上半句心里面开花的阿风听到“给你找个英雄夫婿”,使劲一把推开他,脸蛋上全无血色,一瞬间,一股寒意冷到了骨髓,支撑着她的意念轰然倒塌…… 她在四海武馆从没个休息时候,两年里里外外劳作下来,实在是超负荷运转,大闹四海春日的刺激,加上近日每夜思绪缭乱彻夜不眠,业已到了身体的临界点,这时候被保罗这句话瞬间击倒,内火攻心,顿时就觉得丹田一阵针刺一般的疼痛,气血翻涌之下,一口殷红灿烂的鲜血从口中涌了出来。 一掌拍开吓得扑过来的保罗,阿风惨然一笑,“师叔,我真的在你心目中就一点儿地位都没有么?你别过来……”她伸手拔出科尔特,反手对准自己脖颈,吓得保罗连脚趾头都不敢动一下,“阿风,别……千万别做傻事。” 科尔特机簧力道之强,一扣之下,铁定把阿风的脖颈穿个通透。 “我常常想,人要是永远不长大多好,那样师叔就是我一个人的,不会有人跟我抢,小时候你做了会动的布娃娃给我,我总是嫌太脂粉气,从来不肯抱一下,现在我才知道,抱着自己拥有的布娃娃是多么幸福……”她眼神中满是对过去的回忆。 “现在我只是想永远在你身边,也不奢望能像是独占布娃娃一样独占你,我知道我错了,我不应该去干涉你的选择,可……可你为什么从来不问问我的选择呢?”她声若泣血,唇边惊魂夺魄的嫣红让保罗心疼不已。 “你先把科尔特放下好不好。”保罗心急如焚,大哥就这么一个女儿,若是因为自己出了意外,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安心的。 阿风惨笑,“我再也不想这样子过下去啦,每天行尸走肉,东京城的天空灰蒙蒙一片,师叔,你告诉我,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男人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女人,那我为什么不能喜欢自己的师叔?阿爹出家,闭关不出,你又不要我了,你说我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思?” 保罗急得舌焦唇裂,“咱们慢慢商量,慢慢商量啊……” 倔犟地咬着唇,力气之大把唇都咬破了,阿风缓缓摇头,“师叔,你真的不肯原谅我,不肯接受我么?我只想……我只想跟在你身边啊!” 她脸上两行清泪滑落,眼神中,有死志,还有那么一丝儿唯一的期待,修长的手指勾在科尔特的机簧上,手背上青筋勃起…… 保罗看她清丽又憔悴的模样,心中难受,一咬牙,激发了性子,Shit,那个什么唐明皇能娶自己儿媳妇,我保罗大爷身边难道还容不下阿风? 狠狠咬牙,他一字一顿说道:“阿风,把科尔特放下,只要你别再像上次那样,我保证,护着你一辈子……如果我做不到,我就不姓陈。” 听了这话,阿风眼中突然绽放出欢喜,眼泪止不住滚滚而出,这真是喜极而泣了,手上科尔特掉在地上,一时间,彷佛天上人间走了一遭,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身体摇摇欲坠,大悲伤后的大欢喜,再一次刺激了体内紊乱的真气,一咳之下,又喷了一口血。 保罗冲过去一把抱住她,门口传来愣愣的声音,“小师叔……你……你真要娶小师妹做小老婆啊?”却是铁牛被吵醒,恰好看见听见。 阿风身子滚烫,体内真气贼去楼空,十二经脉乱作一团,口中鲜血汩汩而出,脸上却笑得灿若芳华,“师叔,我……我好欢喜……咳……” “铁牛,给我护法。”保罗大喝一声,阿风目前的身体,就算不自杀,也是半条命了,这个痴情的傻丫头啊! 少林易筋经号称天下六大神功之一,最大的长处不在强横的攻击力,而在于蓬勃宏大连绵不绝宛如生命之泉,抗打、疗伤更是冠绝天下。 保罗一把撕开衣服,露出赤裸的上身,盘腿坐在了床上,把阿风搂在怀中,易筋经神功湮然而起,而铁牛,虽然不算机灵,好歹听话,立马转身带上房门,寺庙里面泥塑菩萨一般立在门口。 伸手脱去阿风身上的衣服,露出里面紧紧缠绑在胸前的白布,轻轻一扯,那白布寸断,两个椒乳轻跳出来,虽不大,却浑圆挺拔,阿风脸颊上本就烧红,她虽然暗恋保罗,却从没有过类似暧昧接触,姣好的处子身此刻在灯下暴露,如何能不羞,一时间,又是羞涩又是喜欢,仰面看着保罗,恍如梦中,一颗芳心忽上忽下,娇躯轻颤,顿时滚烫起来。 “阿风,你要是真喜欢我,便什么也别想,气走泥丸宫,直透丹田中,左右双脉绕,蕴蕴真气行……”说着,展臂紧紧搂住了怀中少女,他虽然是个好色浮躁的年轻人,可易筋经却是佛家秘传神功,此刻把阿风搂在怀中,一点儿淫亵感觉都没,却有了一股子密宗欢喜佛的味道,通过女色解脱,开悟,明心见性。 “枯荣岁月,寒暑往来,一动一静,处处如来……”他闭目,低声咏念易筋经口诀,浑身真气贴肉传出,博大而精深的易筋经最玄妙的地方就在此处,任是再厉害的伤势,只要心脉不断,便能缓缓修复彻底疗伤。 阿风到底是未尝过男女情事的少女,此刻慢慢平静,又偎依在心中暗恋多年的男人怀中,数日劳累加上伤势,居然便这么睡着了。 直到天光放亮,鸡鸣数遍,阿风这才醒转,刚一睁开眼睛,便瞧见了保罗似笑非笑的脸蛋,同时,身上触感滑腻,分明还赤裸着身子偎在对方怀中。 狠狠咬了咬唇,一阵疼痛,可她依然有些不敢相信,“我……这是在做梦么?” “嘿!有这么真实的梦么?”保罗既然抛开所谓身份,便癫狂起来,只是,公然调笑了一句便收口了,好歹关心阿风的身子,何况,门口铁牛把门,太过火了,面子上不好看。 这时候阿风才想起自己还赤裸着上身,顿时脸上红晕,宛若傍晚的火烧云一般,下意识往他怀中一缩,椒乳上两点蓓蕾顶在保罗赤裸宽阔的胸前轻蹭,酥酥麻麻,好不羞人。 “我……我还能叫你师叔么?”阿风突然问了个很是古怪的问题,倒叫保罗诧异,心说好端端的怎么问这个,低头看去,阿风脸上娇羞,虽然是男孩子打扮,可胸前椒乳和那滑腻如脂的肌肤,活脱脱娇羞小美女儿。 当初阿风死活不愿意喊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年师叔,可十三岁虎口余生之后,保罗的影子便深深刻在了她心目中,从那时候开始,她喊师叔再也不勉强,甚至觉得这个称呼便是两人感情的见证,“我就是想叫你师叔,想跟以前一般靠在你怀里面,便永远也长不大,做你的阿风……” 她言语中尽是柔情蜜意,保罗想起自己和她六年来点点滴滴,心生感动,猿臂轻舒,把她又搂紧了一些,“阿风,师叔是个胆大包天的人,放心罢,君子一言,什么马都难追(向周星星同学的鹿鼎公致敬)。”说着,便低下头去,叼住了阿风的双唇,小嘴冰凉。 脸上骤然滚烫,娇躯一颤,阿风只觉得一股燥热在小腹流淌,接着便冲到胸口,赫然涨开,一时间,心胸酸涨甜蜜,什么滋味都有,几年的暗恋,终于有了结果,微颤着眼睫毛,两股热泪从里面渗了出来,伸出双臂,死死搂住了保罗,再也不愿意松开。 满口馥郁芬芳,齿颊留香,处子甜蜜的淡香蕴蕴然醺醺然蒸腾出来,让保罗一阵陶醉,虽然两人是师叔和师侄的身份,可这却激起了男人本性中喜欢刺激的特性来,他狠狠拥抱,差一点儿便把阿风揉碎在怀中。 良久唇分,阿风满脸小儿女姿态,涨红着脸蛋只是大口呼吸,刚才那一吻实在动情,差一点连呼吸都喘不过来,双瞳中尽是迷醉。 “好了,铁牛可还在外面呢?”保罗低笑,呵气在阿风耳边,早晨的阳光从床边窗外射进来,双耳晶莹剔透,水晶一般,“以后可别整天穿着男孩子衣服,我带你去白驼山买最新最漂亮的女子衣裳给你穿,好不好。”他有了钱,倒是准备腐败起来。 微微缩颈,保罗的呵气让她羞涩,摇了摇头低声说:“不,我就要穿四海袍,跟你一模一样,就像以前一般,做你的跟屁虫……” 男人和女人都是奇怪的动物,早一刻还行若陌路,可晚一刻又亲密得蜜里调油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司空见惯,保罗和阿风一旦抛开了顾忌,这世上还有比他们两个更加互相熟悉的人么?阿风甚至连保罗爱吃什么喝什么,放屁响而不臭睡觉老是磨牙这些小细节都清清楚楚。 “好罢好罢,跟以前一样,做我的跟屁虫,不过,可也不能跟的太紧……”保罗露齿一笑,伸手把衣裳拽了过来裹在了阿风身上,“赶紧穿起来罢,如今武馆里面可不单单咱们两个人。” 两人的关系终于恢复到以前,甚至比以前还要更加亲密,阿风欢喜地出门去街对面白家包子铺买包子,门口铁牛满眼血丝,看见阿风咧开大嘴一笑,“俺……俺以后叫你小师妹还是叫你小师婶?” 这呆子的话让阿风顿时红晕满面,逃一般跑开,铁牛摸了摸后脑勺,“这有啥害羞的?俺在罗汉堂的时候听那些俗家弟子说家里面婆娘不是这样啊?” 房间里面保罗听见铁牛的话,啼笑皆非,天下僧尼几十万,有许多人当和尚只是为了吃饱肚子甚至干脆是江洋大盗剃个光头拿了度碟隐身佛门,少林寺也并非什么圣地,和尚们练习武艺,太半还是保护僧产,要知道少林寺的御赐田庄大的吓人,放租给农民耕种也极为寻常。 他笑着让铁牛回房补睡,自己便坐在床边拿出拓本国书,好歹答应了赵槿,还是先通篇翻译出来为好。 没一会儿,他便喝着鸡丝羹,大口啃着包子,开始伤脑筋逐字逐句通篇翻译国书,一直到下午些,这才满意起身,顿时就有些困倦,连接打了几个哈欠。 “我送过去罢。”阿风没一会儿便跑进来,她毕竟年轻,虽然终于好事多磨,可还是不好意思时刻赖在保罗身边,这时候走进来,看保罗瞌睡,便自告奋勇,保罗摇了摇头,心说阿风暂时还是不要跟两位公主见面的好,便让她把铁牛叫来,吩咐小心送往长公主府邸,铁牛大手拍着胸脯,拿着去了。 “不行了,我得赶紧睡觉,桌子上的包裹是香香给我的百宝箱,里面有几万两的银票,你拿去先兑换些出来,其余的小心收好,那些金珠玉翠收到地窖里面好了。”说着衣服也不脱,四仰八叉躺在床上。 阿风不是没见过钱,而且的确也再没比她更加亲近贴心的人了,所以闻言虽然惊讶,却学了乖,也不多问,从箱子里面取了银票贴身收好,又挪开桌子,下面本是地毯,再掀开,便是地窖了,他们俩出来带的银钱便全部收在这儿。 过去大户人家收宝贝,都有类似的地窖,便好比今日的保险箱一般。 保罗沉沉睡去,他可以说两天没睡,又劳心劳力,跟米香香和俏丫鬟大玩性游戏,遭人刺杀,给阿风疗伤,又翻译国书,真是比通晓赶作业还苦,一觉好梦正浓,正在梦到吃好吃的,有人便揪他耳朵,顿时生气,迷迷糊糊说,别闹,让我吃完了这口,可那人愈发放肆了,把他耳朵拧得转了个圈儿,顿时痛醒,一睁眼,窗户外面阳光射进来,一阵刺眼,眼前人都不大看得清楚。 “我这才睡一会儿,别闹我。”他还以为阿风来着,一翻身又趴在床上。 “还睡?猪啊你。昨晚我跟姐姐就来过,你睡的死猪一样,大清早的,居然还没睡醒,羞不羞?”赵娴倒是不长记性,似乎忘记了刚跟保罗的不愉快,伸手就去拉他,“快起来洗漱,跟我走,皇帝哥哥要见你呢。” 第六章 陈少保吓蛮书 啥?皇帝哥哥?保罗一骨碌起身,这才发现跟前站着的是公主赵娴,门口那儿长公主赵槿眼神淡淡立着,却是因为不好意思往里面看,保罗还赤裸着上身呢。 “我说赵娴,公主殿下,我是你师傅,师傅,明白不明白啊!”保罗赶紧拿衣服往自己身上一披,心说这家伙神经大条,怎么就没个记性呢,自己似乎刚和她吵架,没和好啊。 “阿风,铁牛。”他大喊,接着转头对两位公主说道:“这个,且容小生宽衣。” “稀罕,又不是没见过。”赵娴撇嘴,保罗顿时嘻嘻一笑,“难道,玉卓公主准备尽一尽对师傅的孝道?” 赵娴这才脸上一红,一跺脚转身出门。 阿风进来后帮他快速梳洗了下,拿了袍子给他套上,略有些担心:“师叔……” “放心罢!”保罗伸手在她脸颊上轻抚了一下,“古有李太白醉草吓蛮书,现在轮到我陈保罗吓一吓这蛮书了,说不定小皇帝一高兴,赏我个什么王爷侯爷当当,岂不美哉,据说除了赵娴她老子爱管闲事忙得屁颠屁颠,所有的王爷都是轻闲自在……” 阿风脸上微红,虽然明知他是说笑让自己不要担心,可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不担心呢,咬了咬唇,低声说:“我……我已经去春日那儿给蓉娘姐姐道过歉了……” 她这番话,自然是要安保罗的心,顺便表态,保罗心情大好,大喝一声,“铁牛,给师叔前面开路。” 出了武馆大门,外面居然是上百禁卫军,旗帜严明,枪林如阵,两辆四匹大宛良驹拉的马车停在街中,其中一辆驾车的正是老熟人阿诺,看见保罗后咧嘴一笑。 这条街上从来没这么热闹过,两位公主也是霞帔凤冠穿戴整齐,不少人被禁卫军挡得远远的,看见两位公主后顿时喧闹,“看,是长公主殿下……是八贤王家的玉卓公主呢……” 白雪儿家的包子铺最是地段好,好多人拥挤在里面,窃窃低语,白雪儿瞧着保罗大哥出来,想高声叫一声,话到嘴边,看了看两位高贵的公主伴在保罗大哥左右,又生生咽了下去,一掩嘴巴,往后面奔去。 老板白坚叹气,所谓人老精鬼老灵,他半生孤苦,就这么个心爱的女儿,自然一头心思全部放在女儿身上,宝贝女儿的心思想法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他又叹了口气,看了看站到了最后面涨红了眼睛却还偷偷看的白雪儿,心说雪儿,咱们这样的人家……你早就应该死了这条心。 得意的保罗宛如总统竞选接见选民,满脸笑容挥手,恨不得也学人喊几句同志们好,他的脾气就是人一多便兴奋,俗话人来疯。 “赶紧上车罢。”赵娴一脚从裙幅里面踢了踢保罗,拉着他上了马车,阿诺一挥马鞭,“驾……” 几十匹骑马的禁卫军军官在前面开路,后面马车跟上,再后面步行的禁卫军整整齐齐跑了起来,待他们一拐过街角,围观的群众顿时把四海武馆大门围了水泄不通,有熟识的便拉着那些四海的徒弟们问长问短。 “俺小师叔文采出众,懂几十国语言,被皇帝老子请去翻译国书了。”铁牛得意洋洋大声宣布,惹得一干人等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长公主天香国色,果然是咱们大宋朝的第一美女,俺这辈子瞧见,也不枉活了……” “保罗馆主莫不是神仙下凡罢,拳脚好,又是才子,咱大宋朝有这样的人才真真是不得了哇。” “只是……保罗馆主到底是文曲星下凡还是武曲星下凡哩?” “我看是文曲星,这诗仙李太白不也翻译过什么国书么。” “不不,应该是武曲星,您什么时候看见哪位状元榜眼拳脚武功这么厉害的?” 一众人在讨论保罗到底是文曲星还是武曲星,争执得差一点打起来,许铁牛得意洋洋,彷佛被夸奖的就是他一般,阿风喜欢也带着些担忧,看着空旷的街头,心里面默默祈祷漫天神佛。 马车直穿御街,从威严的禁宫正门进去,宣德楼左边是尚书省,右边是天章阁、宝文阁、秘书省,前面左拐,一块一人多高的御碑被霸下龟驮着,御碑上四个气势磅礴的大字,“宰执下马”。 早有小太监在那儿候着,屁颠颠跑来掀开马车帘子,“长公主殿下,玉卓公主殿下……” 保罗下了马车,御碑前站着一个一身武将服饰气宇轩昂极英俊的年轻将军,看见两位公主后行礼,“臣杨文广见过硕华长公主,玉卓公主。” 这人便是杨文广?保罗倒是很瞧了他几眼,杨文广身为殿前龙卫指挥副使,又是东京城年轻的四大美男子之一,果然是气度非凡的。 杨文广旁边还立着一位穿着紫色袍服的老太监,相貌倒是平常,甚至面目还有些和善,可看服饰,分明是权柄极重的司礼监大太监,看见此人,连赵槿都有些尊敬,略微欠身,赵娴是个到处招人喜欢的淘气包,一把扑过去,“风叔,怎么敢劳动你大驾。” “可折杀老奴了。”老太监笑眯眯,白净的圆脸上一双眼睛眯了起来,“两位公主,官家和文武百官都等着呢,那两个番邦使者好不傲气,看得老奴也颇为生气。” “这位便是能翻译国书的陈公子?果然年少有为一表人才,英雄出少年啊!”老太监盯着保罗看了一眼,双眼开阂之间,眼神宛若实质,刺的保罗心中一跳,心说好霸道的内功心法,怕那个万里追魂彭海都颇有不如。 这老太监正是大内昊天门“风雅颂”中的赵风,历来负责大内,非但权柄极重,而且号称大内第一高手,武功出神入化,有神鬼莫测之能,若不是隐居大内,怕江湖上天下十四杰的排位就要重新排过了。 “不敢,小生陈保罗,见过赵公公。”保罗一笑,自己和对方又没什么利益冲突,自然无惧。 杨文广听见保罗的名字,也很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只是职责在身,不好多说话。 “请跟老奴来。”赵风领头往前面走去。 一路上警卫森严,保罗终于看见了前面大殿所在,从旁边拐过,进了正门,大殿内官家高高在上坐在龙椅上,文武百官在台阶下分列两旁,里面颇有几个熟人,譬如八贤王赵德芳、包拯,还有自己认识他他不认识自己的起居郎谭孝安也在文官行列后面些站着,至于有名的寇准、呼延赞之流,保罗没打过交道倒是不认识。 小太监尖声宣布两位公主驾到,陈保罗施施然,也这么走了进去,一个原本普通的年轻人就这么骄傲地走进了大宋朝心脏所在。 好在北宋不是什么清朝大辫子戏文,臣子动不动磕头自称奴才,总的来说还是君臣相得吏治不错,保罗站在朝堂之上一抖袍子,极为拉风,弯腰行礼,“海外散人陈保罗见过吾皇万岁。” 两位公主业已走到上面,赵娴听他这么一自称,顿时回身撇了他一眼,心说这死淫贼花头这么多,怎么又成海外散人了,却不知道保罗纯粹是给包黑子和赵德芳找麻烦恶心他们,谁叫这两人动不动威胁他来着,包拯和八贤王听见他这么一说,立马脸色就有些难看,尤其是包拯,保罗自从拿了他开封府捕快牌子,一天没来上过班不说,居然这等本事一声不吭,如果官家知道保罗这位大才在开封府做个不入流的捕快,光是一个不举荐贤良就够他包黑子喝一壶的。 龙椅上官家赵祯相貌颇清秀,不像是拥有天下的君王倒像是一个文弱书生,他吩咐旁边太监端来锦凳给两位公主坐下,赵槿和他姐弟情深,赵娴又是个招人喜欢的调皮鬼,两人和年轻的官家自小长大,平素也能聊些话题,尤其是对待皇后郭氏的态度,赵娴更是旗帜鲜明站在自己皇帝哥哥的一边,让赵祯怎么能不喜欢。 这时候保罗悄悄四周打量,文官首位想必就是庞太师了,好一副皮囊,只见他天庭饱满,面如冠玉,颌下五绺清须,手捧玉阕身穿一品朝服,果然是相貌堂堂,单论相貌怕是大宋四大美男子之首,怪不得能生出庞昱那样俊朗的儿子,这时候庞太师眼观鼻鼻观心,好整以暇静待朝堂之变化。 庞太师旁边那位恐怕就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寇准了,这位宰相年纪垂垂老矣,满面皱纹胡子白成一片,眼睛彷佛张不开一般眯着,不过保罗依然能从那细缝中透出的精光看出寇准的文韬来,一时间便给了个老狐狸的衔头。 正要继续打量,上面赵祯开口了,“海外散人?不对罢,朕这儿可是有不少关于你的折子,都是言官御使们说我皇叔教女无方,玉卓公主整天跟一个叫陈保罗的四处冶游,甚至,还去看那个什么五鼠斗御猫的比武……” 保罗脸上一红,心说这比自己还年轻些的皇帝倒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八贤王立马出班,首先狠狠瞪了一眼无知无畏的赵娴,她倒是仗着皇帝哥哥宠爱一点儿都不怕,坐在赵祯旁不远甚至脸上还带着笑。 “陛下,臣教女无方……” “八叔,朕也就是这么一说,娴儿是母后的心头肉,母后比疼朕还疼她呢。”赵祯笑着摆手,赵德芳这才退下。 伸手从龙椅旁站着的赵风手上拿过国书原本,赵祯对保罗说道:“陈保罗,朕原本也不信你能翻译这十几国文字写成的番邦国书,不过两位公主都极力推荐你,想必是有才华的,接下来你可要给朕、给大宋朝挣回个面子。” 说话间,早有小太监把国书拿了下去递给了陈保罗,上面有太监一嗓子又喊起来,“宣,番邦使者觐见。” 一嗓子喊完,外面两个外国使者进来了,两人一高一矮,俱都高鼻深目,留着一把兜嘴胡,一个胡须色做黄,一个胡须色做黑,进来行礼后便傲气地站在那儿不说话。 这时候文物百官包括赵祯都拿紧张的神色瞧着保罗,到底是涨面子还是落面子,就全看保罗了。 这时候的喀喇汗国伊斯兰教为国教,保罗一笑,用伊斯兰教礼仪、阿拉伯语向两位使者问了个好,两人眼神一愣,下意识地回礼。 伸手一展国书,保罗终于等来了卖弄的机会,干咳了两声,便大声念了起来。 他流利地换着用拉丁语、希腊语、回鹘语、突厥语、粟特语、大食语、波斯语、甚至祆教语叽里咕噜不停,两个使者脸色越来越难看,满朝文武百官包括年轻的仁宗帝赵祯都目瞪口呆,唯有两位公主神色正常,只是赵槿看保罗眼神有些怪异。 待他一通念完,两位使者面面相觑,这两人自恃语言天才,今天可是碰到比他们更加厉害的了。 良久,两人才老老实实跪倒行礼,“西域喀喇汗国使者叩见天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这次,两人再不敢卖弄了,倒是标准的大宋官话,只是发音怪异得很。 宝座上的年轻的官家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大宋天朝威名远扬西域,意味着大宋依然是名义上的天朝上国。 下面左右文武百官亦是欢喜,当然,有几个大学士的脸色不太好看。 这时候喀喇汗使者一通突厥语(阿拉伯语为教会语言,喀喇汗国此刻大多数人还是说突厥语),开始介绍喀喇汗国疆域和风俗,保罗在旁翻译,大殿内再一次陷入沉默,这一次,是惊讶于喀喇汗国之大。 按照喀喇汗国使者的话,他们的国家包括回鹘、葛逻禄、样磨、古斯、处月、突骑施、粟特等许多民族,疆域远及葱岭(帕米尔高原)以西,国土面积大的吓人,目前在位的桃花石汗心慕汉家文化,愿意奉大宋为正朔。 国书上写得清清楚楚,喀喇汗国仰慕天朝上国,恳请永为大宋西域督护,日后年年进贡岁岁来朝。 庞太师老谋深算,最先反应过来,一通马屁就拍了起来,“皇上圣明、励精图治、国泰民安、声威远扬、番邦来朝”云云,立刻,阿谀之词充斥朝堂之上。 “保罗卿虽然白身,才学却是天下无双,可为民间表率。”仁宗帝赵祯此刻的心情大好,一颗糖豆砸给了保罗,下面八贤王赶紧举着朝阕奏道:“陛下,陈保罗还是我朝武义郎,是臣亲自点的,并非白身。” 保罗无奈,心说我怎么又成武义郎了?嘿,政治。 年轻的官家哦了一声,这更加好了,证明朝廷没把贤良疏漏于民间,证明朝廷办事效率还是极为优秀的,高兴问道:“皇叔,怎么从未跟朕提起如此大才呢?” 八贤王看着保罗,心里面有些尴尬,心说我也不知道这小子有这个本事啊,娴儿居然瞒着老父,实在不该,说着,抬眼瞪了赵祯旁边笑盈盈的赵娴一眼,赵娴看见,一抬袖子遮住,丁香舌吐出一截,对旁边赵槿做了个鬼脸。 赵祯这时候也懒得计较,笑着说:“不管如何,皇叔慧眼,真是我朝伯乐,在政事上帮了朕不少,倒是让皇叔劳心劳力了。”赵德芳连声不敢,这才退回班位。 “伟大的陛下。”两个使者中矮个子黄胡须的伊坦尔勒突然开口,弯腰行礼后便问:“不知道陈保罗大人官居何职,是天章阁大学士呢还是承谟阁大学士又或者是观文殿大学士?” 这两位喀喇汗使者伊坦尔勒和阿布勒自恃才学,眼中除了几位大阿訇和喀喇汗王,实在是目无余子,喀喇汗王弄出这么一份国书再派次两人出使,实在也有试探的味道,你宋朝自居汉家正朔华夏传承,总要给大家看看实力罢。 此两人前来出使之前便好好研究过宋朝朝廷上那些大学士殿学士,倒是颇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孙子兵法,只是没想到有保罗这么个怪胎,乱七八糟的语言到了他嘴巴里面说的比唱的还顺溜。 虽然国书翻译出来了,可想一想总有不甘,于是两人便出头了,只是两人对宋朝官话的听力实在不行,刚刚官家赵祯都说“白身”这个词了,他二人还傻乎乎问人家是学士还是殿学士。 龙椅上的赵祯倒是犹豫了一下,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呀,说殿学士罢,那满朝大学士们的面子往哪儿放?说什么都不是罢,那朝廷的面子往哪儿放? 若说机灵,庞太师当要数第一,立马出班代替赵祯回答,他堂堂太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算逾越,“这陈保罗为我朝直秘阁侍讲兼武义郎……” 满朝大学士们心中嘘了口气,庞太师一言,这官阶自然也就这么定了,如果这服装古怪的年轻人被皇上封个观文殿大学士,那他们真要集体买豆腐去撞死了,赵祯也颇满意,虽说直秘阁不入流,好歹侍讲算陪官家读书,也算恩宠,如此倒是面面俱到,庞太师果然老成谋国,这政事一时半会儿还真离不开他。 唯一不快的就是赵娴了,满朝大学士狗屁不通,保罗能翻译国书,怎么就做不得观文殿大学士啊,才直秘阁侍讲,该死的庞太师,不由恨恨跺脚,还是旁边赵槿拿眼剐了她一眼,这才恨恨作罢没当场挑起来拔庞太师的胡子。 “不知道这两个官职是什么品阶呢?”伊坦尔勒有些闹不懂到底什么是“侍讲”,旁边保罗笑笑,一竖掌掩在唇边低声用突厥语替他解开谜底,“陪皇帝读书的呗,不入流的小官。” 果然,庞太师一指文武百官,“便站在最末尾那些官员,大略与此官职彷佛,我大宋朝能人无数……”上面赵祯旁边坐着的赵娴气得呀,恨不得拔了庞太师所有的胡子,老东西你就吹罢,要不是保罗你早回家吃老米饭了。 两人面面相觑,又心有不甘,伊坦尔勒有些佩服保罗的气度,不过,国事,天下大事也,好歹他还要为难一番,“使臣这里还有两道题目,想请天朝各位大学士看一看。”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羊皮卷,一手拎起,竖着展开四周展示给众人看,满朝大学士们又傻眼了,上面画着无数似懂非懂的拐了弯曲的文字和图形,难道是上古文字? 保罗噗哧一笑,得,这两人拿出来的可不是解二次方的方程式么,忍不住便好笑,只是朝堂上大笑不雅,只能克制着。 阿拉伯世界的学者在数学上面的研究领先全球,第一个解开二次方程式的,第一个系统研究三次方程式的,俱都是阿拉伯世界的学者,此刻的阿拉伯学者卡亚姆尚未写出研究三次方程式的《代数学》,但是这二次方程式已经够满朝大学士们瞧的了。 四周缓缓展示了一次,大学士们个个鸦雀无声,伊坦尔勒忍不住有些得意,看了旁边高个子一眼,又看看陈保罗,心中笃定。 包拯和八贤王心焦,同时干咳了一声,两人居然都兴起保罗应该能解决的念头,接着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些端倪,有些苦笑。 “启奏陛下,臣以为,这等简单的题目,这陈保罗想必便能解决,何必劳动大学士们,俗话说杀鸡焉用牛刀……”庞太师眼光毒辣,一眼就瞧出保罗拿翘,顿时就拿这话搪塞,而且拐弯抹角马屁拍得藏而不露,真真是……坏了透了。 赵祯嗯了一声,倒也一心期待陈保罗有所作为,有心显示一下自己关心对方,直接称呼对方的字显得重视,便问:“卿家可有表字?” “臣字少保……” “大胆。”包拯呵斥了一声,接着出班,“少保卫列三公九卿,是你随便能用的么?”顿时,一干学士、言官御使们也是纷纷作和。 这包黑子,还真是一根肠子,保罗实在懒得搭理,“小臣不敢,只是……臣本海外散人,这字是长公主殿下赐的。” 他一个太极推手便把问题推掉,上面赵槿脸上微红,低头暗啐了一口。 赵祯偏过身子低声问,皇姐,可有此事,赵槿只好点头。 “包卿,少保有拳拳报国之心,便用这字也无妨呐,他既然腹中锦绣,日后朕便封他做个少保又如何,长公主慧眼识人,不使我大宋有遗珠之憾,乃是美事,众卿休要再议论了。” 官家都开口叫人家少保了,又是长公主赐的,再议论便不识趣了,包拯只好瞪了保罗一眼,无可奈何。 “少保,你便替朕回答两位使者的问题如何。”赵祯倒是和蔼,仁宗庙号的确没错,难得厚道的皇帝。 “臣谨尊旨,还请吾皇赐下笔墨桌凳。”保罗略一弯腰。 赵祯挥手,顿时一众太监搬来桌子凳子,笔墨纸砚样样齐全,便摆在了朝堂之上,保罗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屁股坐下,真是开国以来第一回尊宠待遇。 “我给你磨墨。”赵娴胆大妄为,不知规矩为何物的主儿,一起身,噔噔噔从上面下来走到保罗旁边,一撩广袖便给他磨墨,满朝文武哗然,有那些熟悉八贤王的譬如寇准呼延赞,只笑眯眯瞧着八王爷,赵德芳老脸烧得通红,一头碰死在金銮殿上的心都有了。 “臣谢过玉卓公主。”保罗起身,接着大声嚷嚷,好歹给皇上跟八贤王一个台阶下,“我大宋朝君臣一家,皇上爱民如子,公主给臣磨墨,臣感激涕零,不知所云,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官家暗中点头,这人倒是知情识趣,怪不得赵风在朕跟前提起过(这是公主赵娴让老太监赵颂提前走的后门,风雅颂在太监中势力极大,赵风又是大内第一高手,前后侍奉两位官家,说话还是管用的),日后便给他一场富贵好了,只是娴儿似乎钟情于他,怕八叔那儿不好过关。 保罗谢恩后,赵娴素手轻抬,拿舔了墨汁的上好羊毫笔递了过来,真真是给保罗涨了十足面子,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战争便是如此,女人惯会假撇清,男人便要小心翼翼陪不是,这男人如果惯会假撇清,女人可就要一点点抛开面子倒过去奉承。 伸手接过笔来,他一撩袍子坐定,在满殿文武注视下,刷刷刷在纸上随便写了一道三次方程式的解法,伊坦尔勒和阿布勒在旁边看他快速写来,越看越心惊,背后冷汗淋漓,保罗还没写完全,两人顿时匍匐在地,“天朝上国果然人才济济,使臣罪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祯起身哈哈大笑,一时间,得意非凡。 这件事情可以说是赵祯亲政以来最为开心的事情了,顿时就御口移开,大肆封赏。 西域喀喇汗国心存归顺之心,封其大汗为“归忠保顺黑汗王”,一众使者皆有封赏,另赐下无数绫罗绸缎各色回礼(大宋朝极为厚道,番属国进贡,总要回等于甚至数倍于进贡的礼物)。 硕华长公主和玉卓公主举荐贤良,可为表率,各赐金十斤,绫五匹,丝绸十匹,胭脂水粉十盒。 贤才陈保罗为国效力,赐金十斤,特赐进士出身、银鱼袋、直秘阁侍讲,食邑两百户。(赐金一般是指赐铜,并非真的黄金,这段不太了解,若有高人还望指点。) 这个侍讲虽然跟学士、大学士、殿学士比起来还有很大差距,不过已经是恩宠万分了,相当于后世的知名大学客座教授了,而且是带职阶官,不用上班就能干领薪水,实在舒服得紧(宋朝寄禄官与职事官极为混乱,所谓寄禄官,就是登记在册可以领朝廷的银子但不需要上班,如果没有职务,便抄手卖饺子——无所事事,职事官才是真正管事的,类似什么直秘阁侍讲,龙图阁学士,应该都归在寄禄官)。 这时候的保罗,可以真正算得上文武双全,直秘阁侍讲和武义郎虽说品阶不高都是从七品,不过赐银鱼袋可是非同小可,五品以上才能赐银鱼袋,他这个特例,实在是大宋朝独此一家了,风光无比。 年轻的官家在奖赏的事儿上甚至不大不小开了他一个玩笑,听闻他在东京城出名的风月班头,笑着就说“少保素有风月之名,这食邑封地不如……就封在扬州府罢,给你实封一百户”。 扬州号称风月天下第一,这番话自然是调笑,但是享有实际的食邑封地,依然让朝堂之上掉了满地的眼睛珠子,大宋朝享有食邑的高官不少,但大多只是虚封,没实际封地的,也就说了好听罢了,有了封地,便可以在封地享受收税的特权,而食邑三百户,便是十二等爵位最末开国男爵的待遇了。 一般来说,朝廷的规矩是,就算有实际封地,实际封地也只是虚封的十分之四,而保罗不但捞到了实际封地,甚至还是虚封的一半数字,实在可以说是得了天大的好处,要不然那些朝臣怎么会妒忌得很呢。 这么大的好处,保罗自然要做做样子,三呼万岁。 “对了,少保成家否?”官家赵祯突然问道。 此话一出,大殿上几个人脸色各自变化,八贤王脸色难看,赵娴顿时欢喜却又带着些期待,赵槿神色淡然,保罗神色尴尬。 第七章 你娶是不娶 按道理来说,皇家嫁女一旦赐婚,这金口一开便收也收不回来了,而被赐婚者莫不因此富贵。 只是,皇家规矩之下,公主与驸马间能否融洽呢?关于公主虐待驸马爷的事情历史上劣迹斑斑,宜城公主(割了和丈夫有染的侍女的耳朵鼻子,还拿刀割了丈夫的头发)、山阴公主(没成亲前便娶了三十个男面首)、太平公主(还需要说么)、永嘉公主(前后两个丈夫还面首无数)、兰陵公主(这位公主把驸马的侍女杀了,而当时侍女已身怀有孕,更恐怖的是她还在侍妾命尚未绝的时候,就命令侍卫将她腹中的胎儿活生生剖出来拿去喂狗,在侍女尸体内填满稻草)……真真是数不胜数。 皇家嫁娶,龌龊无比,又比如辽国的萧太后,景宗死后她便和汉臣韩德让行则并坐,坐则交膝,卧则交股,并且赐毒酒给韩德让的发妻,韩德让因太后而贵,赐姓耶律,拜大丞相,进封齐王,总理北南两院枢密院事,恩宠极至,天大的好处,圣明背后是发妻血淋淋的性命。 保罗再天大的胆子,总要想想清楚的,长公主赵槿性子温和还便罢了,赵娴虽然心地不错,问题是,刁蛮性子一发,可就有点暴走,到时候依仗公主的身份做出点什么事情,保罗想后悔都来不及,女人一旦妒忌心起,可是很恐怖的。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八贤王首先出班了,“吾皇,陈保罗年少有为腹中锦绣,理应在诸大臣家中择一般配的佳丽,由吾皇亲自赐婚,方显得皇恩浩荡……” 他这话一说,顿时不少文武就在肚里面骂开了,凡是能站在这金銮殿上的,哪一个不是眼眉通挑,何况公主赵娴的举止,瞎子都能看出来官家开口是什么意思,你八王爷倒好,祸水东引,糟蹋人家姑娘也不是这么个糟蹋法,啊,公主赵娴是父母养的,咱们家里面闺女便不是父母养的? 自家闺女嫁过去双方有情便罢了,问题是刚才官家都说了,此人素有风月之名,怕房里面妾室不少,人又年轻英俊,还文武双全,谁能羁留住这一颗风月班头的心?这些文武个个都是妻妾满堂,疼小老婆的占据绝大多数,里面的道理用屁股想便也想得明白,嫁了闺女给这位爷,那不是拿去做摆设么,自家心爱的闺女谁舍得。 保罗也正好就坡下驴,“万岁,臣家里面颇有宠爱……”这话一说,好歹让那些担心挑到自家女儿的文武官员心稍微放下了些。 赵祯无奈看了赵娴一眼,意思是说,朕可也帮不上你了。赵娴看看老父,再看看陈保罗,气得小脸蛋刷白,狠狠跺脚。 庞太师冷眼旁观,心中得意,心说你八王爷也有今天啊,眉头一皱,顿时计上心来,一举朝阕道:“启奏陛下,臣以为,陈保罗文武双全,又有忠君爱国之心,而且……” 他眼珠子一转,撇了一眼脸色大变的八贤王,心中嘿嘿笑,继续说道:“而且据说玉卓公主和陈保罗情投意合,便一发赐婚,方显得皇家识才,也可为朝野增添一段佳话,岂不美哉。” “庞太师,你这是何意?”八贤王怒气勃发,脸膛涨红,颌下清须无风自动,想是恼羞成怒,“我女儿怎么能嫁这无才登徒子。” “八王爷此话差矣,这番邦使者可是刚刚离开,陈保罗有才无才,满朝文武可是瞧得清清楚楚。”庞太师可不畏惧他八贤王,两人本就是冤家对头一般,你说往东我偏要往西的,这时候怎么不落井下石。 两人这么一吵,顿时朝堂上壁垒分明,一方支持八贤王一方支持庞太师,彷佛把正主儿陈保罗忘记了一般,刚才保罗那一番吓蛮书的举动似乎就是那屁一般消散了,让保罗站在那儿好生郁闷,心说各位,你们吵吵什么啊,怎么不问问我的意思,我难道是菜场上的猪肉十文钱一斤随便买卖的么。 “陛下。”庞太师伸手阻止依附在自己门下的那些官员,对皱着眉头的赵祯说道:“为何不问问玉卓公主自己的意思?” 他这句话可是杀手锏,顿时,八贤王心一沉,脸都黑了,那些文武看着官家身边那位显然脸色欢喜的玉卓公主,心说这还要问?瞎子都看出来了。 官家刚要开口发问,保罗大声咳嗽了一声,“万岁,怎么便没人问问臣的意思呢?” 这话一说,朝堂上文武个个目瞪口呆,谁这么大胆敢这样说话的,难道公主还配不上你这小子不成? 赵祯来了兴趣,“哦,少保心中如何想法,说来朕听听。” “臣以为,男婚女嫁,必须情投意合方能琴瑟和谐,若是指手为婚,这嫁娶之后能否和谐呢?想必陛下应该深有体会罢。”保罗根本不理会赵娴在上面挤眉弄眼恨不得鬼附身一般上了他的身替他说话,把双手往袖子里面一抄,不卑不亢说道。 这话一说,满朝哗然,这……这简直就是公然咆哮朝廷了,皇上的后宫生活是你能议论的么?顿时,庞太师、八贤王、包拯等等俱都口吐两字,大胆,只老狐狸寇准捧着朝阕彷佛睡着了一般。 赵祯一皱眉,想起自己当时大婚,和晓骑卫上将军张美的曾孙女张氏互相看对了眼,偏偏太后钦点郭氏为后,闹得自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郭氏善妒,动不动在自己和张美人亲热的时候跑来大闹,实在是伤透了脑筋,一时间,倒是犹豫起来。 八贤王可是怒了,他拒绝对方是一回事,对方拒绝他可是另外一回事了,虽然他还颇为赏识保罗,可眼前的局面,若不说话,皇家颜面何在? 他两个大步跨到保罗跟前呵斥,“混帐,咆哮朝堂,妄自议论后宫,该当何罪?”接着压低了嗓子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说:“我倒是没想到你如此大胆,真是了不得啊,娴儿若有什么差池,我唯你是问。” 保罗才不在乎,耸了耸肩膀,他脾气便是如此,你越是给他压力他越不爽。 赵娴在上面又羞又恼,保罗话里面什么意思还要说么,一汪眼泪便在眼眶中打滚,恨恨跺脚,一起身往后面奔去,赵槿有些嗔怪看了保罗一眼后追了过去。 一干文武对保罗的佩服那叫一个滔滔江水,本朝开国以来,谁在朝堂上坐过?谁有公主研墨?谁敢让皇帝问问自己的意思?谁敢妄自议论后宫?谁能惹得公主当着文武百官哭哭啼啼而去?真真是……本朝第一牛人也。 赵祯有些心烦,看看下面文武百官,瞧见老臣寇准眼睛半睁半闭,便有了主意,心说怎么不问问这位老宰相,此人不鸣则矣一鸣惊人啊,于是便挥了挥手,“八叔,少保说的俱都实情,也不要为难他。”他主要因为保罗说出了自己的苦楚,觉得此人倒是深晓朕心,的确是个人才。 “寇老卿家……寇老卿家……” 老头站那儿似乎睡着了,还是身后有人推了他一把,他这才还神,“啊……哦……万岁,请恕老臣无礼,老臣实在是年纪大了。” 这寇老西装傻的功夫闻名庙堂,赵祯也不跟他计较,于是便略说了几句,末了问:“老卿家腹中韬略,觉得该当如何啊?” “陈少保无礼,该当责罚,不过……又刚刚立下大功,便暂且记下容后再议,至于赐婚,玉卓公主年纪尚齿,又深得太后喜欢,若早早嫁了,岂不是伤了太后的心了?万岁纯孝,理当体会太后苦楚,不若择日问问太后的意思。” 他一番话条理清晰滴水不漏,一个都没得罪,个个都有了面子,实在是深得道家冲虚无为的真谛,实在是老狐狸一个。 顿时,一干文武纷纷称赞,赵祯想想也是,大手一挥,退朝。 保罗看赵祯从旁边离开,立马掉头就走,一刻也不想多待,这做官便是如此天天扯皮,累也累死。 他速度极快,转眼不见,包拯八贤王等本来准备叫他了,看他几步就走了没了影儿,只好作罢,八贤王跟庞太师互相瞧了瞧,同时拂袖,鼻中哼哼,那些文武百官则低声议论刚才一番好戏。 保罗回去后,自然有宫中送来赏赐到四海,顿时又惹得人群汹涌,一时间四海武馆的门槛也要踏破了,许多殷实人家也要把子弟送来学武,纯是看中了保罗的名头,让铁牛阿风和一干入门早的弟子们欢喜不已。 这件事情,没几天就被说书人改编成说书段子在东京城大肆宣扬了,题目就叫“番邦来朝,满朝学士宁无一人真才子,官家慧眼,四海保罗饱读圣贤六艺全”,这六艺包括骑射,自然是说他文武双全了。 这说书段子的题目实在是狠狠刮了满朝大学士一个大嘴巴子,很快朝廷便禁止说书人讲这段书,但是市井之间依然愈传愈烈,甚至有一位无所事事的高衙内专门以此为背景,增了许多噱头做艺术加工写下一本书来,原本准备用“尔知也有涯,尔学也无涯”做书名,由于朝廷禁止出现“学士”之类的字眼,便只好换了个通俗的市井书名,又把陈保罗的姓名儿隐了,起名叫做《高衙内新传》,结果一时间洛阳纸贵,人人传读,甚至还出口外国,直到百年后理教兴起,说此书道德败坏,这才被打成禁书,再不得见。 保罗有了钱,便开始腐败起来,首先当然是花钱请一些下人,阿风终于不需要再去洗衣做饭,而且多年心思骤然实现,彷佛再次发育一般愈发明艳,倒是愈发小儿女姿态出来,尤其铁牛老是纠缠于到底叫她小师妹还是小师婶,惹得她羞恼一顿教训铁牛,偏偏铁牛又怕她,结果老是在四海武馆内被她追杀。 由于当朝刘太后寿诞快到,一时间居然没什么包拯八贤王玉卓公主之类找保罗的麻烦,让他很是逍遥了两天,只是有些伤脑筋,这到底是住四海春日呢还是住四海武馆,两头跑嫌麻烦,合并罢又有些操之过急,实在伤神,唯一安慰的是阿风也不板着脸儿对蓉娘了,倒是有些开心。 这天上午,他正在四海春日内享受蓉娘小手按摩,因为他很是请了些下人,蓉娘也不需要时刻在四海春日掌柜了,而且只要他在四海春日,总不能站在酒馆里面和蓉娘调笑罢,自然是后院方便。 “嗯……嗯……这儿舒服。”保罗大爷坐在屋子里面享受,背后靠着蓉娘丰满的胸部,一双小手在肩膀上捏动,这种腐败的日子真是所有风流大少们所向往的啊。 “爷,您真不准备答应赐婚啊?”蓉娘一边捏一边问,倒不是她争宠,实在是赵娴的性子让人有些担心,她自惭身份,虽然并无什么奢求,可万一赵娴进了门便干那些杖责小老婆的事情,便谁也会害怕。 “这野丫头没规矩,谁爱要谁去好了。”他闭着眼睛享受,心说好不容易遍地贤良淑德的女性,难道再去找个野蛮女友?哪个男人这么傻,现在多舒服,领着两份寄禄官薪水,又不用干活,身边有美人服侍,多舒坦,找个公主不是替自己裤裆里面抹黄泥么,何况据说跟公主行房还有一套皇家规矩,公主需要了,传召驸马,公主不想了,驸马爷得憋着,多没趣儿。 “其实……”蓉娘犹豫了下,还是说道:“其实玉卓公主虽然性子急躁(说了好听,其实就是刁蛮的意思)了些,但心地还是好的,爷要是娶了她,富贵荣华……” 保罗立刻打断了她,“我要富贵荣华不能自己去挣?我还要靠她?” 听保罗有些生气,蓉娘曲意奉承,把胸前双峰压在保罗背后低声陪着不是,“蓉娘说错话了,爷是盖世的英雄,蓉娘知道错了。” 背后两团柔腻,保罗心情大好,反手搂着她能掐出水来的腰肢,“你啊,别整天惦记着我,有些事情,并不是需要站在我的角度去想的,万一全天下的公主都喜欢我,你还准备把她们全部拉进房来不成?我倒是喜欢你能多吃点醋,吃醋可是女人的特权哩。” 听着保罗这不是情话、偏偏胜似情话的语言,蓉娘心里面吃了蜜糖一般,整个身子压在他背后,恨不得融进去才好,声音甜腻得要化开,“奴不惦记着爷惦记谁,奴整天便把爷在心里面装着,时时刻刻儿,便觉得活得特别有滋味,看什么都觉得那么好。” 她这一发嗲,保罗有些坐不住,低笑着说:“我们不如回房间……” “爷,大白天哩。”蓉娘红了脸儿,赶紧站直了身体,继续用小手捏他肩膀,“等天晚了,奴仔细服侍爷……” 正调笑着,外面有下人婆子来禀了,说是米脂画皮馆一位唤作明辉的小厮求见,自称有要事。 “别是米姐姐有事儿找爷罢。”蓉娘赶紧让婆子去领对方进来,接着便收拾了一下衣衫,刚才被保罗一阵闹有些不像样,叫外人看见了耻笑。 没一会儿,下人婆子领了画皮馆的小厮明辉进来,小厮小心翼翼给保罗请安,接着摸出一张素笺纸来,“保大少,这是米大家托小的给您送来的。” 保罗接过来一看,上面一笔小楷,分明米香香的字迹,乃是写的一首诗词: 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帘外辘轳声,敛眉含笑惊。柳阴轻漠漠,低鬓蝉钗落。需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 素笺纸上这首词字迹越来越缭乱,想必写字的人儿心思都乱了,更还有几滴潮湿痕迹,显是泪珠儿滴在上面,看得保罗心思也越来越乱。 “香香现在人呢?” 明辉低声陪笑,“保罗爷,米大家脱籍而去,只身带着小星走了,谁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保罗跌坐在椅子上,脸色铁青,喃喃自语道:“我怎么就那么笨,居然没瞧出来……” 看他脸色难看,明辉也不敢打搅,倒是蓉娘,草根阶层出身,极懂体贴下情,对明辉抱歉一笑,从腰间摸了几钱碎银子塞给了他,小厮千恩万谢的去了。 “爷,您别心乱,好好想一想,米姐姐之前到底有什么异常的举止,或许,便有头绪了。”蓉娘走到保罗身后,伸出纤纤玉指在他肩膀上揉捏起来。 浑身无力靠在蓉娘怀中,保罗沙哑着嗓子低声说:“还寻思什么,她都说那么清楚了,需做一生拼,尽君今日欢,嘿,今日之后遥遥无期……香香,你走的可真绝决啊,宛如仙子返回天宫,连看,都不回头看一眼。” 蓉娘忍不住流泪,“爷,蓉娘不是在您身边么,米姐姐仙子一样的人物,或许,她真的便是回天宫了,爷,千万别恼坏了身子……” “我有什么好恼的,说起来,是我对不住她,早就该给她赎身出来……”保罗心里面酸疼,一闭上眼睛,米香香那日在楼上窗口,俏目含泪大喊“保罗,我爱你,这一辈子,就爱你一个儿”,忍不住自责,怎么偏就没瞧出来哩。 “或许,我应该去给阿蛮赎身。”他喃喃自语,梅忒丽便还好,那火焰山老板哈塔米和她情同兄妹,她又是祆教大长老许亚德的义女,可阿蛮到底是孤身在东京城,什么花魁的名头,哪儿抵得上在自己男人身边。 “不行,我得现在就去。”他被米香香突然脱籍离去刺激了,一刻也坐不住,顿时站了起来。 “爷,穿上衣服。”蓉娘奔回卧室拿了四海袍出来给保罗套上,他刚走到门口,却看见赵槿一身士子打扮,带着头巾,手上捏着一把折扇,正站在门口。 “你怎么来了?”保罗其实对长公主很有好感,主要因为赵槿性子温和,有时候说几句隐性调情的话,看着她脸红,衬着她雪白下巴上那个红色血痣,让人心里面痒痒,调戏公主这种技术活总是很有成就感的。 他一把拉住赵槿玉手就往外面跑去,赵槿总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被保罗拉着飞奔实在是难为情,尤其是后面霍蓉娘显然在看着,更加脸红,使劲挣扎甩开他的手,有些薄怒说:“干甚么,有话便不能好好说么。” “你不去我可走了。”保罗看她一脸薄怒,也顾不得跟她解释,生怕阿蛮便也如米香香一般不声不响悄无声息走了,那怎生是好,上哪儿买后悔药去啊。 他快步从侧面出去,蓉娘便过来窈窈万福,“殿下……” “他这是怎么了?风风火火的,一点儿也不顾忌身份。”赵槿伸手去拉了蓉娘一把,“别太生分了,那些朝堂上的称呼私下便不需要了。” “米姐姐脱籍,便只留了一封书,相公发了急,这是赶着去给阿蛮姐姐赎身呢。”蓉娘先谢过赵槿,接着把事情说了。 赵槿一跺脚,“这人,看起来聪明,可做事便一点儿也不稳重,这花魁是说赎身就能赎身的么。”当下便高声叫道:“若云,若飞……” 从院子外面急急进来两位寻常打扮的汉子,正是长公主府邸的侍卫,极忠心的,每次都是两人跟随。 赵槿这番担心不是没有理由,培养一个花魁费银数万,又可带来滚滚利益,人家怎么可能随便把人放走,何况鸾凤楼背后的东家是代国公、同平章事潘仁美的后裔国公,岂是保罗一个小小的武义郎、直秘阁侍讲能惹的起。 她两个侍卫之一的林若飞以前是个飞贼,脚下的功夫了得,号称“日行八百里飞贼林”,只是千日作贼终有失手,被发配充军,好歹他以前作贼颇有些收藏,上下打点,不两年便免了罪,又因为斥候军情捞了些军功,居然便摇身一变成了下级军官,再后来又混到了长公主府侍卫副头领,业已是从七品的官阶,风生水起大发起来,对长公主倒是忠心耿耿,可也不是,做飞贼哪儿有抱住公主大腿做官来得体面。 赵槿低声吩咐林若飞,你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林若飞得了吩咐,掉头而去,这种跑腿事情,日行八百里飞贼去做自然是得心应手。 看蓉娘脸上担心,赵槿笑笑,“你也别担心,你这位相公胆大包天,朝堂上便差一点儿独自跟文武百官吵起来,官家也护着他哩,人家不敢奈何他也说不定,我再跟去瞧瞧便是了。” 蓉娘满面感激,又要道谢,赵槿拉她起来,带着另外一个侍卫木若云匆匆去了。 第八章 鸾凤楼群P 话说陈少保独身一人到了麦秸巷,鸾凤楼前车水马龙,真真是迎来送往万般风流,多少殷实人家风流书生把泼天般家私尽撒在这等风月之地。 此处有词为表: 麦秸巷头鸾凤楼,好妓好歌喉,如此春来又春往,不醉不休。五花马,千金裘,长歌一叹,轻敲金瓯,随奴进闺楼。劝君满饮杯中酒,散尽万金也风流。 门口点头哈腰的龟奴小黄鱼,是个极机灵的小官儿,一眼瞧见保罗,便赶紧迎了上来,谄笑着说:“保罗爷,您今儿怎么得空,这几天各大妓寨酒楼莫不传颂您朝堂上公主磨墨,气宇轩昂吓蛮书的段子,小的们好不高兴,那面子便如同给自己涨了一般,这不是,昨儿还拿这段子下酒学了一回风雅……” 马屁人人爱听,保罗笑着打赏,小黄鱼千恩万谢,“爷您这便跟小的来,阮大家这几日有些小性子,妈妈好不容易劝说了,正好要弹奏作秀,小的给您弄点好茶,您先歇息着,等阮大家表演完了,小的再去通禀,阮大家知道爷您来了保管欢喜。” 保罗笑骂,“怕讨赏钱是真罢。”小黄鱼也不隐瞒,干这行本就靠打赏,有讨赏钱的机会还不上那便是傻了。 把保罗带到二楼找了个雅致的位置,他屁颠颠儿去了,保罗坐在那儿,心里面盘桓,待一会儿该如何跟老鸨说赎身的事情,他虽然急匆匆而来,又不傻的,这花魁每天给鸾凤楼带来多少收入,哪儿可能说赎身就赎身的,好歹,要寻思一番皆大欢喜又少花钱的法子才是。 正寻思着,门外一阵子嘈杂,接着一伙儿穿短襟的壮汉(长衫一般为有功名的、有身份地位的人穿着,粗豪汉子便只好穿短襟,长度约在膝盖处)骂骂咧咧走了进来,“日你娘,大爷们难道不使钱的么?狗眼看人的东西,给爷们带上二楼,不然仔细爷们拆烂了你这腌臜泼才的王八壳子。”说着,一帮子人一阵哄笑。 为首的一个保罗倒是认识,长相粗豪,铜铃大眼,乃是东京城最大的武馆镇威武馆的副馆主杨七,一身儿横练功夫很是了得,双拳如铁一般,胳膊上怕不有千斤之力,号称“千斤神力打遍半个东京城无敌手”,别看他相貌粗豪貌似三十,其实只才二十一岁,典型的少年老成脸。 只是今天杨七似乎不是正角儿,他旁边一个脸色阴郁的白脸膛汉子派头极大,十来个拳脚教头俱都围着两人,十句话倒有七八句是拍那白脸膛汉子的马屁。 这白脸汉子姓高名禾,是镇威武馆馆主重金从南方请来的总教头,是江南东西两路出名的掌法大师,有个绰号“一掌断岳南霸天”,刚到东京城镇威武馆,便单掌连接开了十块足足七八寸厚的青石碑,吓住了一众教头,说一掌断岳便夸张了些,可一掌断碑倒是确确实实。 有些心存巴结的教头便要给日后自己的顶头上司来接风洗尘,七嘴八舌,便说麦秸巷好,鸾凤楼佳丽无数,又有花魁阮阿蛮坐镇,琵琶弹奏天下无双,去那儿喝酒叫姑娘好,恰好那副馆主杨七有个相好赛天仙便在鸾凤楼落籍,也凑趣嚷嚷着一道,便十来个教头耀武扬威往鸾凤楼来了。 这门口的龟奴不知道怎生得罪了这十来个教头,被一阵好骂,脸颊上老大巴掌印子,哭丧着脸,带着一帮人上了二楼,将将便在保罗对面,那副馆主杨七是镇威武馆馆主的亲内侄,纯一个浑人,看见保罗坐在楼对面好整以暇,忍不住哼哼,便大声嚷道:“高兄,我便要给你介绍一位妙人,咱们东京城呐有一位十个包子大侠客姓陈名保罗,开着一家四海武馆,不管什么人只要交十个包子学费便可以学功夫,又生得好一张标致的小白脸,尽拿了相好的私房钱去补贴那无底洞,大家说说,那可不是咱大宋朝最大的善人么。” 他说完便哈哈哈一阵大笑显示自己的豪气,楼上下的客人即便不认识陈保罗的,便也听说过些,听杨七公然挑衅,言语中夹枪带棒的好不厉害,分明讽刺保罗没真本事,只靠裤裆里面一条老二讨好女人吃软饭,顿时生了看戏的念头。 那南霸天高禾顺着几个教头手指看过去,保罗嘿嘿一笑,懒得搭理这些人,跟他们计较,恁得掉身价儿,那机灵小官小黄鱼送上香茶,有些担心,低声说:“保罗爷,这些镇威武馆的爷们人多,您好汉架不住狼多啊,不如……小的给您跑一腿去叫您武馆的人来,便打起来也利索。” 保罗冷笑,这十来个人他还真不放在眼里,便又摸了一个金瓜子儿塞过去,“前几日官家赏了不少,拿去。” 小黄鱼笑着把金瓜子又推回来,“爷,瞧您这客气,我给您和阮大家穿针引线的得了不少好处,哪儿能老是要您的好处。”他倒是眼眉通挑又不贪心,这样的小官儿,以后想不大发也难。 “给便给你了,哪儿有回手的道理,你收着罢,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多积攒点钱讨一个老婆,正经过日子才是。”保罗笑着又把金瓜子塞给他,惹得小黄鱼眼眶儿一阵发红,“保罗爷,您可真是一等一的好人,阮大家日后嫁了你一定幸福。” 保罗笑着虚踢了他一腿,“赶紧去了,你又不是阿蛮,给我弄什么煽情。” 对面杨七看他不搭腔,狠狠骂了一句日你娘,大声呵斥那可怜的龟奴,“还不好酒好菜拿上来,把小仙儿也叫过来,再给咱们这边每人安排一个姑娘,若丑了,仔细你的皮。” 那龟奴捂着脸颊宛如刚被开苞的妓女一般,哭丧着脸赶紧离去,心里面已经从杨七一直骂到他上面十八代祖宗,和杨家无数女性发生了不知道多少亲密关系,骂归骂,速度还是快的,没一会儿,那些莺莺燕燕花红柳绿的过来,为首一个梳着丹凤髻头插金钗的姑娘便是鸾凤楼的红牌姑娘赛天仙了,赛天仙是夸张,但的确是个风骚刻骨的漂亮女子。 “七爷,怎么半个多月也不来瞧人家,都想死奴了。”赛天仙惯会腻人,一屁股便坐在杨七怀中调情,那些教头们眉花眼笑各自拉了一个姑娘坐了,只高禾,在江南见惯水乡女子,便不怎么喜欢这北地女子的风情,略皱了皱眉头,推了那歌妓在旁边坐下。 杨七看他脸上不喜,一边拿手在赛天仙臀上一阵揉捏一边转头问:“高兄,怎么?不合你胃口?” 高禾架子十足,说,哪儿抵得上江南水一般的女子,惹得杨七一阵意淫,“可不是,这鸾凤楼的阮阿蛮便是江南女子,真真水做的一般,便看一眼也销魂,日他娘,好B都让狗操了。”说着,又狠狠撇了对面保罗一眼。 赛天仙拿雪白的手指狠狠点了他脑门一把,“小剐毒,奴哪里不好了?尽吃着碗里面看着锅里面,你们男人全一个德行。” 杨七嘿嘿笑着,“小心肝,我这不是说说么。” 正说话着,楼中间台子上一声弦丝响,阿蛮的贴身丫鬟秋月伸手撩了珍珠帘子,阿蛮抱着琵琶出来了,顿时一阵掌声。 纤纤素手轻动,丝弦棕棕,曲子便如流水一般出来,顿时便有客人拿手在腿上轻击拍子,摇头晃脑很是入迷。 阮阿蛮弹奏的乃是一首《绿腰》,原本是唐代宫廷乐工向德宗敬献的乐曲,曲调清新委婉,德宗十分喜爱,但又嫌其太长,于是命乐工将乐曲进行删减,将其中最精彩、最动听的部分摘要出来,“录出要者,因以为名”,这个摘录出来的部分即是《录要》,以讹传讹成了《绿腰》,在民间广为流传,音乐一起往往便有人随着节奏翩翩起舞,绿腰舞便风行一时。 唐代诗人李群玉观绿腰舞后写下一首诗来“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苕。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堕珥时流盼,修裾欲朔空。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极尽夸赞之能,这曲子便渐渐普及开,到了宋朝,学琵琶的都要学这一首,凡是琵琶大家莫不以弹奏绿腰为荣,皆因弹奏起来颇需要功底,易学难精。 那高禾自阿蛮出来,便看直了眼睛,越看越有趣,心说真真是如水一般的佳人,便在江南地界也难得寻到这般美丽的,还生的好一双玉手,实在是万里挑一,瞧那十指如葱管一般儿,修长白皙却又不见骨,若是抚摸上身子,还不知怎生爽利,一时间欲火中烧,眼神中全是野兽般的欲望。 赛天仙眼光毒,看出了他的心思,低笑了一声说:“这位爷,您瞧瞧便是了,可千万别有什么想法,阿蛮是咱东京城花魁,出名的傲性子,连当朝的起居郎调戏,都被他狠狠一巴掌扇青了脸颊……” 杨七又来了一句口头禅日他娘,他虽然粗鄙,好歹是东京土生土长,“高兄,这女人么……” 高禾伸手阻止他说下去,“杨兄弟,你若能让哥哥我和这位小娘子亲近一夜,我便从江南唤来一众师兄弟给武馆壮威。” 他这么一说,杨七心动了,镇威武馆是东京城最大的武馆,不少弟子便在军中任职,他舅舅胡静水、镇威武馆的馆主更加是挂着禁军副总教习的名头,而高禾艺出江南铁掌帮,这次镇威花了不少银子才请他来,如果高禾肯再拉一帮师兄弟前来镇威武馆,怕立刻水涨船高势力大增,那么,他舅舅便窥一窥禁军总教头的职位也不是没可能。 这位南霸天也是个花中色鬼,这时候火烧火燎一般恨不能滚上阮阿蛮的床,顿时又加了筹码,“杨兄弟,这事情若是成了,我和几位师兄弟便在东京城安家又如何。” 杨七一喜,原本只是聘请,而现在对方显然有投靠之意,好比今日一家大公司挖来一家跨国集团的顶级CEO,CEO说了,给我一个美人,咱们便签下终身合约,这样的条件自然诱惑。 赛天仙心里面那叫一个着急,心说这是能答应的么,暗底下踩了杨七一脚,杨七只当不知道,看了看对面陈保罗,又看看高禾,一咬牙说道:“如此,这个忙我便帮高兄了。” 高禾哈哈一笑,转头眯着眼继续看阮阿蛮表演,杨七便唤来龟奴,低声吩咐了一番,末了,从腰间摸了一个金锞子出来塞过去。 别人不知道,这赛天仙是清楚的,心说你瞎了眼睛不成,人家的情郎便在楼对面坐着,那人谁不知晓,和开封府总捕御猫展昭交好,刚刚又在朝廷得了泼天好处,这样的人你惹他去做甚。忍不住便微嗔,拧着他耳朵低声说:“这事情怎么能做?”杨七只做听不见了,气得赛天仙一跺金莲,“姐妹们,走了。” 好歹是红牌姑娘,有些气势的,那些歌妓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大多都站起来跟着赛天仙离去,只几个贪银子的,赖在恩客怀中不起来,留下一帮目瞪口呆的教头们扬长而去。 要不怎么说杨七是个浑人,眼光连一个歌妓都比不上,赛天仙心里面亮堂,这杨七不过是花钱的恩客罢了,又不是自己的男人,好心提点他了还听不进去,那白脸汉子高禾以为自己是俊俏小官,傻的可以,也不想想站的是什么地界,东京城啊,天子脚下,就凭你也想泡花魁,真真是作死,再不走,惹火上身不成。 杨七狠狠咒骂了一句日他娘,旁边高禾倒是更加来兴趣了,心说这花魁倒是好手段,居然连一个楼里面的红牌都不妒忌她,想必平日也是善待姐妹的温柔可人,一想到这儿,好像阿蛮的身子已经在自己身下娇啼婉转化做了水一般温柔,小腹一阵火热。 这时候阿蛮琵琶噌一声响,全曲撩然而终,顿时楼上下的客人们把手掌都鼓红了,“阮大家果然天下无双……阮大家便再来一段……” 阮阿蛮微笑万福,秋月撩起珍珠帘子,正要走出台子,那得了杨七一锭金锞子的不知死龟奴从后面走出来低声便跟阮阿蛮说了几句话,又指了指楼上,高禾顿时挺胸微笑,颔首示意,便以为自己是天下俊杰榜排名第一一般。 阿蛮的脾气可不是高禾所想温柔可人,她的温柔便之给保罗一个,这高禾三十出头老男人了,怎么跟保罗比较。 “啪”一个老大耳刮子扇在那龟奴脸上,阿蛮满脸怒色,一脚又踹了过去,东京城但凡喜欢出来耍的,谁不知道“四海保罗当街狂奔,画皮馆前花魁骂街”的段子,阮大家的蛮脾气颇有许多人喜欢,要不怎么都说男人贱呢,别的女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便阮大家那种性子,才有味道。 顿时,有一众闲客呱噪,“对,扇这不知死的乌龟……不知道得了什么瘟生的好处……腌臜货,马不知脸长便想泡咱们东京城的阮大家……” 楼上高禾怒极,他恰巧脸颊有些长,最是忌讳别人说这马脸二字,一时间脸色铁青,心说自己在江南地界何曾吃过这等闷亏,撒了性子,一撩手,把桌子掀翻在地,吓得刚才大胆的几个歌妓立刻跳了起来。 东京城的闲汉惯会骂架,出来玩的更加如此,哪个男人不肯在女人面前充一充门面?顿时就有不少胆大的纷纷骂开,东京官话换着花样贬低高禾,大多数便站了一旁瞧热闹,一时间鸡飞狗跳。 “伊格些宁是作死叻。”高禾怒极,家乡话都出来了,往前面走了两步,铁掌一伸,啪一声闷响,把花梨木的楼梯架子拍得四分五裂四下飞散,倒是好掌力,吓住了几个谩骂的。 这时候保罗瞧不过,飞身从楼上跃到中间台子,一把挽了一个,带了阿蛮和秋月脚下一顿,又往楼上飞去,他姿势优美,飞动间四海袍飘飘,怀里面还挽着美人,看得一帮歌妓恨不得变成他怀中人儿,看得闲汉们恨不得变成他,顿时一片哄然叫好声,他脚一落地,搂着大小两个美人回转身子,好整以暇说道:“喂,对面的,打坏东西是要赔偿的。” “你要死啦。”阿蛮在楼中间台子上看不见他,这时候情郎突然现身搂着自己,脸上微红,竖起粉拳轻擂了他几下胸膛,顿时又是一片起哄声,才子佳人的故事谁不爱看?有个贼坏的大声喊,“阮大家,保罗馆主,亲一个嘴儿我们大伙儿瞧瞧啊。” 听了这话阮阿蛮脸上红晕便红到了耳朵根,连脸儿也不敢抬了,一众客人闲汉哄然叫好,“对,亲个嘴儿,还得是个肥嘴儿(大抵便等若今天的法国湿吻),不然咱们便不罢休……” 保罗本就是个人来疯脾气,这时候一想,干脆来个霸王硬上弓,便把双手从阿蛮秋月腰间收回来,在胸前一拱笑着大声道:“各位街坊邻居老少爷们,小弟陈保罗先告个罪,日后各位怕是要瞧不着阿蛮的琵琶绝技了,因为我今儿便要给阿蛮赎身……” 他说到这儿,猿臂轻舒搂过惊讶激动的阿蛮,探首便吻在了那嫣红的小嘴儿上,阿蛮心中又羞又喜,冷不防眼前冤家吻过来,身子一滞,接着唇中便觉得渡来一物,却是冤家舌尖轻吐,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把舌头伸进嘴来…… 顿时,楼里面起码上百人鼓噪,“好肥嘴儿……”倒像是把高禾杨七给遗忘了一般。 高禾妒火中烧,脸拉的愈发长了,脚下发力一踩,身子便跃起空中,“小白脸接招……”杨七一看身后十几个教头,大喝一声,“还看什么,弟兄们给我上。” 秋月一声尖叫,保罗收回唇来把两女往身后一拢,前腿弓后腿箭,一拧腰两掌对着空中而来的高禾双掌而去。 四掌相交,嘭一声闷响,高禾滴溜溜在空中转了好几个圈子才消去大力,飞落回原地一个踉跄这才站稳,而保罗虽然易筋经全力发出,也觉得双掌手腕剧痛,高禾到底是铁掌帮的,掌上功夫果然了得。 “想群殴?”保罗看十几个镇威武馆教头从前面楼梯口冲过来,便一撩袖子,“秋月,带着阿蛮先上楼。”丫鬟秋月赶紧拉着阮阿蛮从侧面楼梯往上走,阿蛮还要挣扎,秋月使劲拽她,“小姐,咱们在这儿不但帮不上忙还是爷的累赘呢。” 说话间,十几个镇威武馆的教头冲了过来,一时间鸡飞狗跳夹杂着歌妓们大呼小叫还有些闲汉大骂,把鸾凤楼搅和得一锅粥一般,站在第四层的老鸨急得跳脚,“各位爷,别打坏了我的家什。”可这时候谁理会她。 这些镇威武馆的拳脚教头虽然功夫不错,可保罗却更加厉害,一时间拳拳到肉乒呤乓啷打成一团,桌子凳子掀翻了无数,杨七和高禾倒是插不上手了。 一个教头被保罗一脚踢出混战圈子,打红了眼睛,随手捞了一张花梨木圆凳一下跃起对着保罗头上砸去,“老子砸死你个小白脸。”他刚才上下齐手玩弄歌妓好不快活,突然间歌妓便起身跑了,一肚子邪火正好没地儿发,这会儿杀得性起了。 好汉架不住狼多,保罗两手两脚,对方几十只手几十只脚,何况这二楼地方又小,连个闪躲腾挪的地方都没,双手绕着圈子打退几个教头,冷不防头上风声压来,暗叫不好,身子一侧,依然没躲过,那花梨木的圆凳结结实实砸在了他肩膀上,一阵火辣辣疼痛,楼上阿蛮看了心疼地尖叫了一声。 保罗动了真火,“Shit,你们人多我保罗爷便没人了么。”一个朝天蹬一脚把那砸圆凳子的教头踢翻,飞身脱出人肉圈子往楼下落去,脚甫一落地,仰天长啸,易筋经内力催逼下的狮子吼便把楼上琉璃灯震得哗啦啦直响,声音尖锐直入云霄,怕方圆十里地都能听见,那些闲汉歌妓们个个捂住了耳朵,连高禾这样的高手听了也胸中气血翻腾不已,顿时脸色难看,心说这小子居然会少林狮子吼? “日他娘,这厮是在叫人。”杨七被狮子吼震得差一点儿吐出血来,这时候脸色一变,“高兄,你便先在这儿撑着,我得去叫一批禁军兄弟前来。”说着身子一跃穿窗户而出。 高禾冷笑,都说北人胆大,如今看起来也不怎么的,他在江南也是欺男霸女的狠角儿,这时候发了性子,偏要叫保罗好看,一声喝,便飞身而下,双掌竖起借着全身力道往楼下保罗拍去。 “保罗爷小心哩。”不少歌妓闲汉齐声呼叫,保罗到底算是东京城的人,这白脸汉子显然是个外地蛮子,这天下哪儿有帮外地人欺负本地人的道理。 保罗怒骂了一句粗口,身子一矮后双掌一抬,便是一招“天王托塔”,易筋经蓬勃而出,他是打出真火来了。 这一掌啪一声拍在一起,保罗身上四海袍无风自动,地上灰尘被高禾掌力压得飞起,保罗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涌,噔噔噔往后退了几步,高禾得理不饶人,一摇身子,一掌直劈保罗颈项,另外一掌则从袖中穿出往他小腹按去。 这一招明着是上面劈颈项的一掌厉害,暗底下从袖中穿出的一掌才是真正的杀招,正是铁掌帮成名绝技“掌中掌”。 保罗却不肯跟他硬碰,那十几个教头也从楼上冲了下来,他身子一转又往后退了两步,一往腋下一摸,一管桃花障摸了出来,对着那十几个教头一按机关,一股烟雾喷出把十几个人笼罩进去,顿时咳嗽声起,“这小白脸放毒烟……” 高禾一招落空,实在怒极,心说一帮没用的东西,从袖中摸出一双奇怪的手套出来套在手上,顿时手做五彩颜色,这手套是天蚕丝夹杂海外乌金丝织就,不畏刀剑,配合上铁掌帮的铁掌功夫,实在是如虎添翼。 保罗一看,对方手套似乎和身上护身防弹衣差不多的料子,便一按腰间,软剑噌一下弹了出来,刷刷刷几剑刺去。 “来得好。”高禾大喝,双手一错,手掌和软剑相交,叮叮一阵乱响。 他们两个一个是江南铁掌帮高手南霸天,江湖上数得着的好汉,一个是东京城四海保罗爷,把江湖上好汉不放在眼中的桀骜不逊的主儿,一时间,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乓乓乓打在了一起,混战一团。 将将过了几十招,楼上站在窗户边眼尖的小厮小黄鱼一声叫,“保罗爷不好啦,有上百军爷气势汹汹要杀进来啦。” 说话间,外面杨七带着在禁军中的铁杆镇威武馆弟子气势汹汹从门口冲了进来,一看自己手下那些教头一个个蹲在地上捂着脖子剧咳不已,眼睛便肿大如熟透的桃子一般,眼泪鼻涕还在不停留着,而高禾正和保罗战在一起,立马脱口大骂,“日他娘,给我狠狠的打。” 这些禁军都是些镇威武馆出去的下级军官,如狼似虎一般,齐齐一声吼,把楼上老鸨吓得尖叫不已,而那些看戏的客人闲汉歌妓们早就全部上了二楼,一楼业已狼藉一片。 正在这时候,楼上小黄鱼欢喜叫道:“保罗爷,您武馆的人来啦。” 一个啦字还没落下,穿着特大号四海袍的许铁牛掖着两个四十九斤独脚铜人冲了进来,便如铁塔一般,影子在地上拖了老长,“好球囊的,哪个泼才敢打俺铁牛的小师叔……” “师叔……”阿风小脸蛋上满是焦急担心,身后是几十个四海弟子。 “日你娘,给我打。”杨七发了狠,一挥手狠狠叫道,铁牛一瞪比杨七还大的眼珠子,一抽腰间家伙,两个独脚铜人一碰,“亢榔”一声巨响,震得房梁上灰尘扑扑直落。 “直娘贼,打的就是你这厮。”铁牛大喝一声,两个独脚铜人一抡,呜呜作响,把几个拦路的禁军拨得东倒西散,直直往杨七杀去,后面阿风软剑一弹,飞身跃起往保罗高禾战团中落去,那些四海武馆的弟子们一个个发了一声喊,也冲了过去,一时间,楼里楼外,桌凳家什乱飞,打得好不热闹。 第九章 史上最大群架 一时间,里里外外街头泼皮一般打起了群架,保罗看阿风来了,顿时一收软剑,捏着拳头便去教训那些教头禁军军官,好不快哉,铁牛两个独脚铜人砸椽子一般毫无花哨只一下下对着杨七猛砸,杨七原本带了一口腰刀,是一把净重十来斤削铁如泥的宝刀,可惜被铁牛这天生神力一砸,连刀鞘也没脱,只好双手拿刀侧面顶着,对方一下下砸来,手臂阵阵发麻,心里面一阵叫苦,日他娘,哪里来的蛮汉这般大力。 “直娘贼,砸死你。”铁牛撒发了性子,双臂抡起把杨七砸得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他上千斤的石狮子都能抱着玩儿,这会儿简直就是大人欺负小孩子一般,便有那嘴巴毒的闲汉在二楼阴阳怪气喊:“哟,敢情这千斤神力打遍半个东京城无敌手就是被人家大人欺负小孩一般玩儿啊?” 保罗带着一帮子徒弟在上百禁军中横冲直撞,这时候他平日调教四海门徒们苦练太祖长拳的威力便显露出来了,这太祖长拳本就是战场拳法,加上他的改进,肌肉学运动学力学等运用的彻底,而那些禁军向来号称老爷兵,这次杨七带来的一批虽说是镇威武馆出身的下级军官,可常年喝酒打架逛窑子,又不比保罗,好歹易筋经神功在身,哪儿抵得上四海武馆这些年轻小伙子肯吃苦,一时间被打得哭爹喊娘。 而阿风替下保罗后,铁掌南霸天高禾更加捞不到好处了,别忘记阿风自小跟父亲苦练,十几年下来,纯论剑法比保罗还厉害,便比起展昭白玉堂也只是差了些实战经验和火候罢了。 顿时,保罗这边便占了上风,那些客人闲汉在二楼大声叫好,这上百人打群架,平时也就是禁军之间争风吃醋能看见,何尝能看见白丁打禁军的,一时间纷纷叫好,四海的门徒们愈发来劲,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唯一跺脚大哭的也就鸾凤楼老鸨了。 “保罗爷,不好啦,又有禁军来了,起码两百人。”眼尖的小官小黄鱼一声大喊,外面街道上几百禁军在为首的十几个骑着高头大马军官带领下杀气腾腾从东边相国寺桥方向快速过来了。 “Shit,铁牛,把家伙收起来。”保罗大喝,好歹混战一团的都是肉搏,只铁牛和阿风拿武器,打群架本没什么大不了,东京禁军起码二十万以上,一盘散沙一般各自属于一方势力,互相打群架稀松平常,但聚众械斗可不妙。 “日你妈的瘟生,你拿着老娘的钱还胳膊肘子往外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老鸨泼口大骂,探首趴在窗户口往外面看去,她眼力劲儿没小黄鱼好,刚看出为首的正是自己的后台潘小公爷潘文章,顿时就使劲捏着沾满了眼泪鼻涕的手帕招摇大声喊叫:“小公爷呐,救苦救难的菩萨啊,您可来了……” 说话间,为首骑马的十几个已经冲到鸾凤楼门口,为首的年轻人胯下一头雪白的大宛良驹,头戴金丝冠身上紫锦袍,双眉飞起相貌堂堂,只鼻子有些鹰勾,看起来城府极深,后面骑马的个个都是满脸横肉的中级禁军军官,杀气腾腾。 “哪个王八蛋敢在本公爷的地盘闹事?”潘文章一拽马缰,大宛良驹一声长嘶,人立起来,原地踩着马蹄嘀哒嘀哒,鼻中喷气不已。 这潘文章是代国公潘仁美的嫡孙,潘仁美过世前一直手握兵权,潘文章的姑姑还是皇太妃的身份,实在是有权柄的外戚,听着鸾凤楼的人来报说有人闹事上百人打得鸡飞狗跳,顿时火冒三丈,带着一帮忠心代国公府的禁军军官和一票手下匆匆杀来。 “开封府的人来啦,为首的是御猫展爷。”嗓门极大的小黄鱼再一次通风报信。 开封府便在西角楼大街上,离鸾凤楼只隔着四条街,原本应该来的极快才是,只是开封府对于以前禁军之间打群架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事情越闹越大,好几拨探子衙役来报说是打了一塌糊涂快要把鸾凤楼给拆掉了,还说为首闹事的是四海武馆的馆主陈保罗,展昭坐不住了,带着上百衙役匆匆赶来。 潘文章冷笑,一挥手上马鞭,“给本公爷打,是人都打。”他才不管什么开封府,包黑子难道还敢拿他怎么样么。 麦秸巷头老早就围上了起码上千人看戏,这闹哄哄的群架花钱也难看着,怎么不远远瞧着大饱眼福呢。 大伙儿都是有脑子的人,聚众械斗和打群架的区别还是知道的,潘文章一声喝,他手底下那些军官家丁一哄而上,见人就打,便只有拿家伙的也是代国公府上的家丁拿着水火棍子,一时间愈发混乱了,几百人在鸾凤楼大门前打成一团,铁塔一般站在大门口的铁牛最是惹眼,十停人倒有三停人冲着他去,铁牛一脚踢在早就没了力气被砸得瘫倒在地的杨七身上,杨七整个身子飞了起来,压倒了五六个,他金钟罩在身,一个人往门口一站一夫当关,鸾凤楼里面的大多都躺在地上哼哼,外面冲来的来一个打一个,一时间好不快活。 “保罗,小心……”阿蛮和秋月早就跑到靠近街头这边的窗口,看着保罗直嚷嚷,一颗心拎到了嗓子眼。 那高禾自阿风收了剑,一双铁掌顿时发威,把阿风打得节节败退,冲上去几个四海门徒便也挡不住,保罗一看便冲过去挡在阿风身前,“阿风,散花掌。”两人顿时心意相通,同时脚下小碎步连进两步,收拳,出掌,迎着高禾一双铁掌而去。 唐宋以来许多极有才智的人士俱都研究佛法,天下几十万僧众,好比今日有本事的纷纷投身商界一般,少林实在聚集了不少才智之士,而上任方丈福居又是个极有魄力的和尚,一力邀请各路名家进少林传授武艺,渐渐编出少林七十二绝技,这散花掌本是一位武林侠女成名绝技,她苦恋某侠士不成,便在少室山后庵出家为尼,把散花掌传授开来,只是她虽然出家但心中依旧牵挂那人,这散花掌便多了一份柔情蜜意,论威力,跟大力金刚掌、般若掌之类实在不能比较,但双人合使却又多了许多奥妙,威力顿时成倍增加。 这散花掌的奥妙实在不是少林和尚们所能体会,掌谱冷藏在藏经阁落满灰尘,而保罗练功便大多时候和阿风一起,散花掌便是最先练的一种掌法,虎口余生事件突然双掌合璧,发现了其中奥妙,就成了两人的秘密了。 嘭一声闷响,四掌相交后高禾腾腾腾连接退了三步,而保罗阿风同时退一步后互相转了个位置,消去铁掌大力,同时进身,刷刷刷又是几掌,打得高禾毫无招架之力,心中暗暗叫苦。 这时候开封府衙役在展昭带领下到了鸾凤楼门口,展昭一声厉喝,“通通停手,开封府展昭在此。” “此你老母。”几个被铁牛打退的小公爷潘文章手下的禁军军官红了眼,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下扑了过去,顿时打翻了几个衙役,这一府的同事被打,还有不帮忙的么,平日交情好的弟兄就冲了过去,这边一冲,那边自然又腾了一帮人来把他们卷了进去,拳拳到肉打的好不热闹,坐在马上的潘文章嘿嘿冷笑。 展昭气白了脸,还没说话,手底下衙役又冲进去一帮,你帮我我帮他,上百人全卷进战团。 杨七的一百多人,保罗的五六十人,潘文章的三四百人,加上上百开封府衙役,不提那些躺在地上哼哼再无战斗力的,足足超过五百人继续在麦秸巷头混战一团,围观者越来越多,业已达到上万人,已经把路堵到了州桥上,只听见乱七八糟叫骂,不时有人飞起后重重惯在地上,还有依旧骑在马上挥舞着皮鞭大声喊给本公爷打的潘文章的和楼上老鸨抢天呼地死了老娘一般的叫喊。 这时候保罗一掌逼退高禾,旁边阿风抢上,蝴蝶穿花一般飞起数掌,掌掌都是掌缘翘起对着高禾脉门,骇的高禾胆战心惊,铁掌最忌脉门受截,碰到功夫高的甚至有废功的危险,他虽然手上带着刀枪不入的手套,可却被保罗阿风联手给打怕了,何况内力消耗巨大,确实也到快支撑不住的时候。 连接退了几步的他身后一脚踩在一个倒在地上的禁军军官,下盘一晃差一点儿摔倒,保罗哪儿有放过如此良机的道理,从阿风身边闪出,“姓高的,再接一掌试试。”说着双掌连连拍向高禾胸前大穴,高禾抬掌便挡,却再也挡不住,易筋经的好处在这个时候便能看出来,虽然打了许久,保罗依然生龙活虎,后劲绵长,这一掌相击,高禾顿觉对方内力彭湃而出,顿时气血翻涌,业已强弩之末,好歹堂堂铁掌帮高手,武林中号称南霸天的有数好汉,硬生生把一口血居然便这么咽下肚去了。 冷不防这时候阿风窜出,身子一矮便一掌拍在高禾空门大开的胸前,一声低响,怕足足断了五六根肋骨,高禾便再也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张嘴吐出一大口鲜血来,“你……你胜之不武……” “神经病,我师叔要是出暗器你连一招的机会都没,还胜之不武……”阿风怒极,一脚踩了过去把他踢翻在地,堂堂江南顶尖高手南霸天被她一脚踢晕了。 保罗看着她,刚才一番散花掌联手,想起许多以前的故事,居然在这当口柔情蜜意起来,口花花玩起风流大少手段,伸手过去拉了她手,“阿风,平时我对你忽视了,真真是混帐透了,阿风,日后我便一定要对你好……” 小姑娘自小女伴男装,虽然暗恋师叔,可对于调情实在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何况这时候这么多人,脸上顿时一红,抽出手来说:“师叔……” 铁牛一声喊打断了两人,“直娘贼,老子砸死你们。” 他虽然执教四海不久,可罗汉堂出身的他却把罗汉阵给传授了出来,刚才人一多四海武馆的门徒们便个个收拢起来聚成一团结成了几个简单的罗汉阵,可一来欠缺练习,二来的确对手人多,这时候已经只剩下两个罗汉阵勉强支撑,这还是因为开封府衙役们分去不少对手的原因。 铁牛撒了性子,一把扯开身上衣服露出赤裸结实的上身,两个醋坛子一般的大拳头四处乱砸,他身怀金钟罩,在这等混战中最是占便宜不过了。 保罗阿风对视一眼,顿时会意,两人联手又冲进人群,看得不远处展昭脸色刷白嘴皮子直哆嗦,心说陈保罗啊陈保罗,你好歹已经是朝廷命官,居然当街领着人打群架,气得差一点儿吐血,他自恃身份又不能冲进去,拉也拉不开,这群架已经打成一锅粥了,怎么拉法? 就在这时候,只听见地下一阵沉闷的震动,彷佛千军万马杀了过来,有围观者外圈的大声呼喊,只是人太多不知道喊些什么,楼上阿蛮秋月看去,便只瞧见御街方向黑压压一片,分明是有军队过来。 机灵小官小黄鱼看着远处,浑身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一瞬间背后的衣衫都被冷汗打湿了,双手在嘴边捂成喇叭状,用尽全身吃奶的力气喊道:“龙卫军来啦龙卫军来啦……” 说时迟那时快,御街方向军队业已看得清楚,衣帜鲜明整齐,深黄色内衫外面鱼鳞甲,雪亮的长枪便如林一般竖着,个个黑色骏马,马蹄声便如踏在一众人心里面一般,这队人马怕不有上千,为首的一位少年将军,胯下四蹄踏雪乌椎马,手上一杆白色犀牛尾缨烂银枪,面如傅粉唇红齿白,头上翎毛紫金盔,胸前雪亮护心镜,腰间灿红系涤丝,脚下宝相织锦靴,好威风好杀气。 龙卫军为诸军之首,大内禁军,军中将领更可以见官不拜,在大宋朝威名显赫,围观的群众如潮水一般呼啦闪开,自动让出道路来,潘文章脸色一变,顿时往自己手下打了好几个眼色。 打群架的机灵的便早就住手,便还剩下那些个愣头青、夯货、打红了眼的家伙还在厮打,这时候那粉面小将放缓了胯下坐骑脚步,从后面泼刺刺又跑出一匹黑马来,上面坐着一位拎黑黝黝铁棍的女将,一声叱,手上铁棍舞了个棍花背在身后,银铃一般的嗓音,“还不通通住手,殿前龙卫校尉杨金花在此,儿郎们,围将起来。” 保罗目瞪口呆,那铁牛更是看直了眼,“这……不是那天跟俺比武的杨家小妹么。” “都说老杨家一门忠烈,男女老少莫不在军中报国,瞧瞧,人家小姑娘怕只才十六七岁,便是一副将军架势……” “这位怕就是殿前龙卫指挥使杨文广大人的妹妹了,都说杨家一门尽出美女,果然不假呢。” 一众围观者低声窃窃私语,那些龙卫军双腿一夹胯下马匹,杀气腾腾围过来大约几百人,一时间只听见马匹的喘气响鼻声,而龙卫军们个个脸色冷俊,手中长枪沉下指着一众人等,连身上鱼鳞甲摩擦声音便也没一点儿,果然是大宋朝最精锐的部队。 “潘文章,又是你。”杨金花俏脸上能剐下一层寒霜来,眼中仇恨神色,恨不得便立刻搂头一棍子砸死潘文章才甘心。潘杨两家从杨老令公和潘仁美开始便结下仇怨,潘仁美为监军时故意停滞大军不救,导致杨家七郎八虎血溅金沙滩,弄得堂堂天波府一门寡妇,实在是个死结。 “杨校尉,本公爷接到举报说有人在这鸾凤楼闹事,前来制止,这些刁民才是聚众闹事主谋。”潘文章拎了一下马缰控制被龙卫军杀气惊得有些不安的坐骑,伸手一指铁牛,盖因铁牛块头大,最是吸引人的注意。 “直娘贼,便只会放屁,闹事的……”他原本准备指镇威武馆杨七高禾,却不想杨七被他自己打晕了,高禾被阿风踢晕了,哪儿还有人给他指,“咦,人哩?反正便是这拨人就是了。”他只好指了指那些被打得大部分躺在地上哼哼的镇威武馆出身的禁军军官。 潘文章冷哼,“你说他们闹事,本公爷来了便怎么又连本公爷手下的人也打。”他一声厉喝,用马鞭指着自己那些被打得鼻青脸肿东倒西歪的手下,“本公爷几百人来维持秩序,便是你这个蛮汉撒泼,带着一干刁民袭击本公爷。” “你这乌龟公爷好不晓事,俺便只用了拳头,要袭击你你以为现在还有命在么?”说着一下把插在腰后的一对独脚铜人抽了出来,哈哈笑着说:“似你这般小鸡儿身子,像是个没尾巴的兔子,爷爷一下便把你砸成肉饼。” 铁牛虽然粗豪,骂人忒毒,把堂堂国公爷骂成阉割了供人玩弄后庭花的兔儿爷,潘文章气得脸色酱紫,嘴皮子直哆嗦,手上马鞭指着铁牛,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实在是被气狠了。 潘文章手下还有一百多虽然鼻青脸肿却还能站着的,顿时一阵破口大骂,颇有再动干戈的意思,龙卫军一控马齐齐往前进了一步,顿时又把他们吓住了嘴。 这时候龙卫军领头粉面小将从州桥那边缓缓带马过来,一开口,声若黄莺,“潘文章,你是怎么办事的?带着禁军喝花酒逛窑子打群架本事不小啊,看来明儿我要在官家跟前好好说说。” 潘文章一看马上这位,顿时脸色变得刷白,滚身下马单膝跪倒在地,“臣,代国县公潘文章叩见硕华长公主殿下。”他身后呼啦拉半跪下黑压压一片,凡是能起身的莫不挣扎起来单膝跪倒在地。 保罗看着全身裹在盔甲内的赵槿,那表情便好像看见了超人在天上飞,这便是那温柔和蔼美丽的长公主么?阿风有些不知所措,伸手在袍内紧紧拉住了他的手。 “展昭……”赵槿故意不去瞧保罗,扭头便问展昭。 “臣在。” “你且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赵槿纯是装模作样,事情的由来她还不清楚么,她先吩咐手下林若飞回去长公主府带侍卫前来,接着自己带着另外一个侍卫木若云前往鸾凤楼,只是到了鸾凤楼保罗已经跟人家打了起来,又看见鸾凤楼有人往西边(西城区是显贵、大臣们所居之地)匆匆去了,深知这鸾凤楼背后最大的东家是代国公府,那潘文章不是什么善主儿,何况禁军打群架在东京城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几十万禁军驻扎在东京,没事不打打架反而怪了。 于是她扭头便走,回去拿了特旨的龙卫军虎符调来大内龙卫军,杨金花在龙卫军任校尉,本就和赵槿认识,正好看见赵槿调军,便自告奋勇带着手下儿郎,两人带着上千龙卫军便杀气腾腾而来了。 且先不说赵槿所做的事情是否承合朝廷制度,眼前的局面便是再笨的人也想得清楚,保罗有了赵槿这个护身牌,还有什么怕的呢?虽然他本来就不怕。 展昭把自己手下所得到的情报一一禀来,坐在马上的赵槿俏脸一板,拿手上雪亮烂银枪一指,“潘文章,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胆子是愈发大了,公然带禁军打群架不说,还连开封府执法衙役也打了,我明儿倒是要问问潘太妃,这东京城什么时候归你代国公府管了?” 潘文章额上便一滴滴往下滴着冷汗,背后衣裳早就被冷汗打湿了,赵槿句句诛心之言,分明是要他去牢狱里面吃老米饭啊。 “少保……” 保罗看她在马上好不威风,一个个被她训斥得话也不敢说,这时候在袖内轻拍了拍阿风的手,懒洋洋走过去,假惺惺弯腰行礼,“臣,特赐进士出身、直秘阁侍讲、武义郎、食邑二百戶、赐银魚袋陈保罗,见过长公主。” 杨金花看他走过来,眼光有些羞涩,心说保罗大哥还是那边懒洋洋什么都不在乎的帅气,赵槿心里面恨恨,这人,连这时候还不忘记出出风头,傲得尾巴上了天,忍不住便用俏目剐了他一眼。 后面围观者便有胆儿大的兴奋大叫,“瞧哩,本朝文曲星下凡,朝廷上公主给他磨墨,吓蛮书的大才子陈保罗……”顿时引起一片低声嗡嗡议论。 五楼楼上窗口心儿落下来的阿蛮看看旁边丫鬟秋月,两人一阵在心里面笑,保罗什么都是,可这大才子、文曲星下凡,真真是从何说起,别的不说,就那笔蚂蚁爬一般的字便要吓死人了。 潘文章心又一拎,这朝廷上吓蛮书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便是此人,顿时又出了一身冷汗,这可是官家眼前的大红人,顿时便抢着开口申辩,“殿下,臣亦是被奸人蒙蔽,望长公主明察啊。” 那个在楼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老鸨冲了下来,指着地上昏迷的杨七和高禾骂道:“杀千刀的瘟生啊,便是你们带人冲了我的鸾凤楼还浑水摸鱼……” “闭嘴,长公主面前休得无礼。”潘文章嘴上呵斥老鸨,心里面却感激起来,心说这娘们果然有些手段,这句话一骂,便把所有责任推卸掉了。 可怜昏迷的杨七何尝知道,顿时所有罪过都成了他的,本来,拉禁军打群架司空寻常,东京城里面大凡有些权势的高官子弟怕都干过这事情,只是他运气不好,踢到了保罗这一块铁板,又碰上个不知道规矩的长公主。 所谓刑不上士大夫,贵族高官们如果逛窑子争风吃醋,根本不会找开封府解决,拉人打架看谁本事大才是正途,谁没几个朋友,几十万禁军驻扎在东京城便干吃军饷不成,那些中下级军官哪个没带着手下出去帮人打架打秋风的事情。 “这禁军里面一些军官是愈来愈胆大了。”赵槿拉长了脸,那机灵小官小黄鱼早就从楼上下来,灵机一动,便大着胆子往前走几步跪在地上,指着昏迷的杨七大声说道:“长公主千岁,草民知道此人,此人是镇威武馆的副馆主,这些禁军军爷都是镇威武馆出身……” “在军中拉帮结派,视军法如无物,混帐透顶,都该砍了脑袋。”杨金花指着杨七带来的那些禁军军官怒骂,那些人本就剩下没多少能站着的,这时候被一吓,又吓晕过去几个。 这一句话,便断送了镇威武馆的活路。 “臣该死,受奸人蒙蔽,多亏长公主殿下慧眼,拨开乌云见着真相。”潘文章赶紧拍马屁。 “展昭,这善后事宜便由开封府来办,潘文章,你且自己领罚罢。”赵槿淡淡说道。 “臣谨遵纶旨。” 潘文章哭丧着脸,“臣甘愿受罚,臣自罚一年俸禄。” 赵槿这才转头,看着保罗说:“少保,你且跟本宫来,本宫有事要寻你去做。”旁边潘文章哪个怨啊,瞧瞧,长公主叫人家表字,多亲热,自己实在是亏大了,不由垂头丧气。 “殿下,臣还有一事。”保罗一指楼上阿蛮和秋月,想了想,又指了一下小黄鱼,“臣和鸾凤楼花魁阮阿蛮阮大家情投意合,便要给阿蛮和她的丫鬟秋月赎身,还有这小厮,一并也买了。” 第一章 白驼山拍卖会 保罗这么当着上万人在长公主跟前一说,顿时给人感觉有情有义,更加涨了阿蛮的面子,哪个女人不想在众人面前风风光光,尤其这男人还是出名的大才子大英雄,所谓美女爱英雄,大抵便是这个意思了,顿时,楼上阿蛮先是脸上一红,接着便眼泪水滚滚而下,快两年了,这冤家……自己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做他的女人。 小龟奴小黄鱼也感动,跟着这样的英雄,前途自然光明,比起做妓寨的龟奴,那是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跪着往前膝行几步便磕头,“保罗爷,小黄鱼的性命便任凭爷处置了。”保罗笑着拉他起来,“你的命便不是命么,只是我那儿月例银子可不多,还得能吃苦。”小黄鱼连连点头。 赵槿瞧了保罗一眼,低啐了一口,暗骂保罗惯会假撇清,可这面子总要给他做的,便对那老鸨说:“一起多少钱到本宫府邸来算便是……” 那老鸨心里面在滴血,培养一个花魁岂是容易的,可她哪儿敢上长公主府邸去收钱,脸色一红一白,刚要说话,旁边潘文章便谄笑着说:“殿下,这鸾凤楼臣也有些股份在里面,阮大家是东京城出名的琵琶名家,这武义郎又和臣同殿为臣,两人情投意合乃是市井间一段佳话,怎么能要银子,当要如嫁女儿一般给嫁妆才是……” 这时候不拍马屁便什么时候拍?潘文章虽然纨绔,好歹是堂堂小公爷,这点心思还是有的,一番话说的极为漂亮,当然,心里面也极为肉疼的,心说这花魁便自己也没舍得偷吃,倒便宜了此人。 “如此,本宫便替他领情先谢你了。”赵槿似笑非笑,“只是你要小心我八皇叔,前几日官家准备把玉卓赐婚给少保,眼瞧着母后快大寿这才耽搁了,小心我八叔去你代国公府寻麻烦。” 潘文章尴尬,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只好嘿嘿陪笑,心里面那叫一个后悔,心说自己在府上喝酒看戏便多爽快,今儿这事情,太憋屈了,实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把当家花魁送出去还得倒贴银钱,这便罢了,居然还拐了弯子得罪了八贤王,一时间撞墙的心都有。 赵槿其实也就故意吓唬他,这时候看满地哼哼哟哟的人,略皱了皱眉,展昭一看长公主脸色,赶紧让手底下还几十个没受伤的衙役各自救助同伴,潘文章嘟了嘟嘴皮子,手下人也纷纷收拾,这边保罗阿风各自去瞧前来打架的门徒,保罗从怀中拿了白玉堂留下的药膏,心说这玩意儿少了点,亲自小心翼翼给那些受伤的抹药,那些受伤的明明是来为了他打群架,这时候还得感动得痛哭流涕,好人尽被他做尽了。 杨金花把铁棍在马绺子上一挂,招手换来属下让他们收兵,龙卫军缓缓收兵,便只留了百来个维持秩序,她这才下马摘了头盔,红着脸到保罗身边蹲下,“保罗大哥,我来帮你。” 铁牛是个大嗓门,看着杨金花直乐,“杨家小妹,没想到你居然还是军中校尉,俺铁牛佩服你,你这样的女中豪杰,俺看也只有俺小师叔配得上你。” 这话把杨金花闹了个大红脸儿,偷眼瞧了旁边保罗一眼,恰好和他眼光相对,顿时大羞,没遮没拦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旁边几个杨金花手下军官恰好瞧见,互相看了看,心说完了咱们头儿怕是动了心,这天鹅肉轮不到咱们了。 待到鸾凤楼受伤的人各自收拢,杨七高禾等一帮倒霉鬼被开封府下了监,围观群众渐渐散去,阿蛮带着秋月已经下楼,身无长物只抱着琵琶,秋月挽了个包裹,两女窈窈走到保罗身边。 保罗笑着从阿蛮怀中把琵琶拿了顺手递给一指跟在旁边的小黄鱼,拉着阿蛮手轻笑,笑得阿蛮满脸红晕,想啐他一口,当着长公主却又不好意思,挣了手,先给赵槿盈盈万福,赵槿第一次看到阿蛮,果然是个大美人,看了旁边保罗一眼,心说这人,日后也不知道要招惹多少女孩子,娴儿那傻丫头,唉,自己能帮便帮罢。 “咦,刚才那个什么潘小公爷不是说给钱的呢?”保罗四处张望,“便这么小气?居然跑了?” 一众人个个低笑,展昭远远看他,叹了口气,陈保罗啊陈保罗,东京城没再比你胆大妄为的了,今儿这一架怕明天便有无数折子放在官家的案头上,恰好保罗对他招手,“展兄……”展昭扭头懒得搭理他。 “这家伙,算了。”保罗原本想找他送阿蛮和一干受伤的门徒回四海,看他不搭理自己,就转了头,微笑着对杨金花说:“杨妹妹,哥哥我有件事请你帮忙,不知道你肯是不肯。” 杨金花忸怩,哪儿有刚才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女将模样,“保罗大哥吩咐就是了。” “能不能请你帮我把阿蛮还有我这些受伤的弟子送回四海。”他说完,转头对赵槿一笑,“接下来我可就是舍命陪公主了。” 众人都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只赵槿心里面叹气,心说没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今天是那白驼山拍卖会的日子,她原本想叫保罗陪自己去看看,瞧瞧是否有什么稀罕东西,好买了当她母后寿礼,可这时候人多多的,叫她怎么好意思说出来,难道说,陈保罗,你便陪我去如何如何,那面子往哪儿搁啊。 保罗心知她不好意思说出口,拉了阿风一把,低声说了几句话,又看一眼阿蛮,阿蛮好歹几年花魁,高官显贵们瞧多了,自然知道此刻不适宜多开口,反正现在自己已经是自由身,他的人,日后还怕他跑了不成。 “阿蛮,我跟长公主殿下有些要紧的事情,你先跟阿风回去,晚一些咱们再慢慢说话,好么。”保罗软语对阿蛮说道,阿蛮红着脸点头,他这才转头对杨金花说:“杨妹妹,拜托了。” 交待好后,他嬉皮笑脸走到赵槿那匹乌云踏雪乌椎马前,“殿下,臣便给您当一回马前先锋官了。” 赵槿低啐,没个正经的,走过去跨身上马,冷不防保罗托了她一把,正在浑圆的臀部,一时间羞的要死,想发作,看看四周,实在不好意思,那不成了当街打情骂俏了,狠狠瞪了他一眼,招呼两个家将侍卫跟上,双腿一夹马腹便往前跑去。 “阿风,我心里面有数,别担心我。”保罗一笑,脚不沾尘便当街卖弄轻功跟了上去。 长公主府邸便在西水门金梁桥附近,到了宅子前,早就有侍女太监迎了上去,牵马的搀扶的引路的,赵槿下马,保罗咳嗽一声,“殿下,臣便不进去了,臣等女人,最多不过半柱香时间……”那些个太监侍女个个骇得瞪大眼睛,心说这主儿是谁啊,敢跟长公主这么说话,赵槿恨恨一眼,彷佛对方的手还贴在屁股上一般,“等着。”说完甩手进去了。 那两个家将侍卫林若飞和木若云也在旁边伺候着,保罗左右无事,就拉着俩人在大门石狮子旁边拉起家常来,这两人原本不想跟他说话,只是保罗荤段子实在是天下无双,扯了几句便吊了两人的胃口,男人还有不爱听荤段子的么,没一会儿,居然称兄道弟起来。 “保罗兄弟,不是哥哥我说你,这东京城怕是你最胆大了,今儿要不是咱们长公主,你还真有点悬。”俩人在保罗跟前表起功来了,保罗便笑笑,虚套了几句。 赵槿回府换了盔甲,又作一身男子打扮,急急出来,好一个偏偏浊世佳公子,一身白锦袍,头上学子冠,腰间一方玉佩通体碧绿,洁白的手上捏着折扇,哗一展开,上面四个风骨昂然的大字,金梁晓月。 她出来后也不搭理保罗,径自上马,这时候有家将从侧门牵了一匹五花骢出来到了保罗跟前,保罗耸了耸肩,接过马缰,飞身上马跟在后面,两个家将便远远跟着。 “我说老林,你不觉着今儿长公主透着奇怪么?”高个子的木若云骑在马上,看着前面赵槿,压低了嗓子跟自己搭档说。 那矮些的林若飞好歹过去是飞贼出身,也干过些偷香窃玉的事情,也勾搭过良家妇女,也逛过窑子吃过花酒,这捞偏门下九流的个个眼光贼精,便压低了嗓子说:“木头,你这便不懂了,长公主这次恐怕是……听过一句话么?‘含花女为媒,自身难保’……” 木若云骇了一跳,“你是说……” “我可什么都没说,咱什么话也听不见,什么事也看不见,老老实实跟着便是,就当自己眼睛瞎了。”林若飞目不斜视,木若云缩了缩脖子,砸舌不已。 眼前没了人,保罗一拎马缰并排跟赵槿走着,“我怎么就没瞧出来曼璎居然还是文武双全呢,走了眼,走了眼啊。” 鼻腔里面出气,赵槿哼了哼,这才说:“这东京城的人也没瞧出来你陈少保还是文曲星下凡啊。” 保罗嘿嘿一笑,顾左右而言他,说怎么没看见野丫头呢?赵槿扭头狠狠瞪他一眼,“娴儿便是上辈子欠你的,花了无数心思在你身上,你不领情便罢了,就不能收敛些口舌么?满朝官员哪个似你这般的,喝花酒打群架,一刻儿也不得消停,当真以为东京城是你家后花园不成。” “殿下这大帽子扣的,臣可担待不起。”保罗有些耍无赖,“再说,我也没说赵娴不好,只是八王爷亲口邀我做她的老师,这天地君亲师……” 赵槿狠狠剐了他一眼,“那我皇弟赐婚,你怎么便耍起心机了,这般假撇清,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么。” 保罗笑笑,“曼璎,下面这话我不当你是长公主,就当你是好友知己,你也知道,我性子疏懒,又爱冶游,好比野马,最怕有嚼口笼头套上,大宋律法公主和驸马行周公之礼,需得公主传召,又要夜深人静,可市井都知道我是个淫贼,这白昼喧淫便是家常便饭一般……” 赵槿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一副小儿女姿态,低啐了一口,这话题便不好意思继续谈下去了,只拽着马缰,让马不紧不慢在街上走着。 沉默了会,保罗笑着又转移话题,“这便是去白驼山罢,曼璎定是想瞧瞧有什么稀罕物件买来给太后贺寿,只是……这次白驼山一定请了不少贪官,你就不怕被认出来?” “就你机灵,你瞧瞧我和平日有什么不同。”赵槿低声说话,心里面却被他刚才白昼喧淫的话搅得乱七八糟,这便好比小姑娘不小心瞧见男女荒淫,自然心中慌乱不已。 这时候保罗才发现对方下巴上的血痣被白粉遮了,这与众不同的血痣几乎便是她长公主的身份,那些文武怕也没几个敢盯着长公主脸仔细看的,最多也就对下巴上的血痣有深刻印象,没了血痣,就算看出些什么也不能断定,倒有些佩服赵槿深得改头换面的三昧。 “你一个女子,喊价必然不方便,不如,我替你收着钱……”陈保罗是个坏胚,想法设法刮人家公主的好处,譬如某些激扬国事的年轻人往往抨击当朝弊政,认为朝廷文武百官个个拉去菜市口砍头一定有冤枉的,可拉一半去砍头必然会漏掉好多贪官污吏。 做生意真金白银,过去也没什么皮包公司空手套白狼之说,自然是流通货币铜钱了,只是大宗铜钱携带不易,最妥当的自然是有皇家股份的万通钱庄的银票来得方便,赵槿从袖中摸出一叠银票来,低声说:“我也不是什么千万家私,只带了二十万,你便瞧着稀罕的物件觉得合适就买了。” 保罗在马上伸手接过,还是一阵咋舌,只带了二十万,这口气,怪不得个个都想做皇帝,果然好处多多,二十万,放在一府一州,恐怕已经是富甲一方了,可听听眼前这位的说法,“只”带了二十万,啧啧。 “放心好了,我必然挑个稀罕物,只是你怎么不早说,我便花心思做个稀罕物好讨你的欢心啊,这机关消息,奇技淫巧,我自认天下第二,恐怕没人敢自认第一。”保罗嘿嘿一笑。 “我怎么敢麻烦你这位文曲星下凡的贵人。”赵槿秋波一横,瞥了他一眼,看得保罗心中一跳,心说她今天怎么这么妩媚,一时间动了坏心思,策马并排,两个人腿都碰到了一块儿,恬着脸说:“今天曼璎天大的恩情,我也不知道如何报答,这样罢,我那儿还藏着不少自己做的好茶,我大哥欧阳春出家为僧一心参悟佛法,喝了这茶也夸说能直入三摩地,外面绝对没有,一等一的稀罕,晚些时候我便找东西包了送去你府上就是。” 赵槿一喜,“这倒好,我母后颇信佛道……”接着才发觉保罗倾着身子,差一点儿便要坐到自己马上来了,粉面一红,薄怒微嗔,“没规矩,便不能坐好了说话。”说着一抖马缰,胯下乌椎马泼刺刺跑了出去。 保罗一笑,这调戏公主的感觉实在是好,双腿一夹马腹,也跟了上去,真真是五陵侠少,轻裘缓袍,鲜衣怒马当街疾驰,美人如玉剑如虹的感觉。 一阵疾驰,前面便是白驼山东京店了,这时候天色傍晚些,街两边店家纷纷挂起气死风灯,正是华灯初上,人流如稠,白驼山今日拍卖会早就在上流社会间传开,有请帖的非富即贵,门口早就拴了良驹,停了华车,起码上百挺胸颠肚的保镖护院四处巡逻,便有些鬼头鬼脑的立刻上去驱赶。 四人放缓了马速,早有白驼山的机灵伙计迎上来牵马,两个家将在外面候着,白驼山的伴当在前面引路,穿堂入室到了后进院子,院子中间早就搭起了高台,台上还蒙着厚实的帘子,好像唱戏的帏幕一般,那四下放着红木桌子锦凳,桌上四时鲜果八节蜜饯俱都有备,早有几十个富商显贵到场,便几个熟悉的人一个小圈子坐定,喝着茶说些闲话,有些身边还陪伴着自家爱妾歌姬,甚至有的还带的是东京城出名的艳妓,其中一个保罗还特别熟悉,和他春风一度过的东京小八艳中的赛海棠尤玉烟。 院中小厮侍女川流不息,不停送上香茶手巾,还有些一看便是便衣的保镖,有几个更是眼中神光闪动,乃是白驼山扬州总店特意派来坐镇的江南武林界高手,显然是防止有人闹事的,想必白驼山这次拍卖会的确费了不少心思。 “陈公子,果然来了,鄙店蓬荜生辉,欢迎欢迎。”白驼山东京店掌柜云淡风笑着迎了上来,他原本是瞧上了保罗一双巧手,没曾想这几天保罗因为吓蛮书事件又大发起来,目前官家跟前的大红人啊,怎么算,都觉得自己这笔生意做的不坏,因此笑得格外开心。 赵槿上次来便没报过姓名,这时候云淡风看着她,又是书生打扮,有些犹豫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保罗笑笑,附耳过去低声说了几句,云淡风点头,便招呼手下,安排两人坐在了院中角落,点心香茶流水价一般送了上来,云淡风笑着抱歉,打躬作揖的去了。 “你刚刚跟他说了什么?”赵槿坐下后低声问他。 “只是给你编了个身份而已。”保罗笑得很淫贼,赵槿看他模样,知道他不会老实交代,便转过脸不再看他。 “咦,那不是谭青皮么?”保罗突然看见熟人,谭孝安跟一个二十来岁书生模样的人走了进来,云淡风上去招呼,接着,把两人带往赵槿保罗这边。 谭孝安从小就是当今官家的伴读,怎么能不认识赵槿,虽然赵槿隐去了下巴上的血痣,可谭孝安仔细看了几眼后还是认出来了,脸色一变就要行礼,赵槿心中叹气,保罗起身一把拉住他,“这不是谭公子么,还真是巧了,来来,我们正好便坐一起。” 谭孝安这时候也瞧出端倪来了,小心翼翼陪坐,连锦凳也只占了半个屁股,旁边那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倒是好整以暇,真是无知者无惧,“两位,在下顾熹来。” “顾兄请坐,小弟陈保罗,这是我一个远房表弟陈曼才……”保罗打着哈哈,“来来,请茶。” 那顾熹来倒有些自来熟的脾气,拍打着手上折扇说:“据说这次白驼山拍卖会不少珍稀,陈兄和令弟若看上什么手头不凑紧,只管跟小弟招呼一声就是。” 顾熹来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像是个姑娘,说话却颇为豪气,让保罗直乐呵,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顾兄,你家开铜矿铸私钱的罢?” “小弟是户部收支员外郎。”顾熹来嘿嘿低笑,保罗一笑,没见过做贪官做这么老实的,刚准备逗他几句,顾熹来又说道:“不过,陈兄明鉴,小弟家族在江南西路倒的确是有一个自家的私人铜矿……” 保罗咋舌,啧啧,原来真是开铜矿铸私钱的主啊。 须臾,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院中各处挂着灯笼,尤其中间还吊着个巧手走马灯,灯光四下撒射,把整个院落装点得如梦似幻一般。 台上厚实的帘子捂着,谁也不知道后面到底放了什么稀罕物品,这时候云淡风微笑着从旁边过来,“几位公子,下面可就是正角儿登场了。” 他知道保罗近日大发,谭孝安又是起居郎,两人虽然不是什么尚书宰相,可都年轻,且是官家跟前红人,因此跑来相陪。 谭孝安因为赵槿的缘故不大敢说话,那顾熹来好似跟云淡风不熟,赵槿更加不必说了,因此保罗笑笑,“想必是什么献艺节目罢,不过……” 云淡风消息快,当然知道今天阮阿蛮被保罗赎身,笑着就说:“淡风知道陈公子和几位花魁的逸事,不过,今天这位,可是因为和本店山主交好特意前来的,论歌喉,怕不输火焰歌神,几位便请瞧。” 这时候,灯火没由来地一暗,接着,台上厚实的帘子缓缓往两边揭开,一位穿着打扮迥异于当时女子服侍的女子俏然站在台上,一身洁白,舒袍广袖,头上蒙着黑纱,脖子上围着一个金属状的古怪东西,胸前挂着黑色十字架,只见她双手撑开,宛如在祈祷天主,走马灯把灯光一丝丝撒在她身上,一时间,一股圣洁的味道四处弥漫。 圣母玛利亚啊,保罗心里面大叫,这不是基督教聂斯托利派(Nestorian)么? 院子里面一众人惊叹,云淡风得意笑笑,压低了嗓子说:“这是大秦景教圣女文丑丑,素来和我白驼山山主交好,此次特意前来助兴。”当然,他还有没说的话,这次拍卖会利润的三分之一,将会捐献给景教教会。 那大秦景教圣女在台中站着,慢慢低吟,虽说是低吟,却不知道为何,一众人等个个能听得清楚,便宛如在自己耳边轻哼一般,那声音悦耳动听,说不出的曼妙,宛如一众裸女在众人眼前翩翩起舞,偏又让人无法生出亵渎之心来。 Shit,保罗暗骂,这白驼山可真够本事的,居然请了景教圣女来唱圣诗,眼前这些人虽然大富大贵,可谁又瞧见过这般,果然是有些手段,只是,这景教圣女文丑丑似乎身怀奇妙内功心法,怎么便能跟自己用狮子吼唱歌一般,一时间十分好奇。 第二章 天价双胞胎和春宫图 这歌声和大宋朝流传的不同,既无丝竹也无管弦,只那么原音轻吟,声音忽高忽低却又声声入耳,一忽儿低吟浅唱一忽儿高亢入云,把下面客人听得神魂颠倒,便几个平时得意歌喉的歌妓也羞愧死了,怕是比火焰歌神梅忒丽也还厉害一些,毕竟梅忒丽没保罗那般狮子吼唱歌的本事,而这位圣女,似乎在这方面和保罗不相上下。 歌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结束,那帘子缓缓放下,只留下院中一众客人如痴如醉,赵槿叹了一声,看旁边保罗一眼,低声说:“以后便也别说自己唱歌好了,我看这什么景教圣女唱的就比你那晚强。” 保罗揉了揉鼻子,心说我一个大老爷们跟人家姑娘比什么歌喉啊,人家景教圣女,唱圣诗自然是拿手的,我要跟她比,怎么也得比个流行歌曲罢,比圣诗不是自讨没趣么。 这时候云淡风上了台去,轻咳一声,那些客人这才纷纷回神,顿时赞美之声四起,云淡风满面得意,“诸位贵客满意,小店便欢喜之极了,接下来本店拍卖会正式开始,诸位,请看。” 他微笑着伸手一拍,那幔帘又缓缓拉开,两个穿着新嫁娘大红裙袍头上蒙着红盖头的女子便窈窈并排站在台上。 难道是大变活人?底下豪商巨富们各自交头接耳,连保罗都好奇了,只赵槿,似乎不太习惯眼前这种男人们的腐败,第一件便是买卖人口,想必是什么美艳女子,便略哼了哼。 “这第一件宝贝全名‘贴心宝贝’,至于妙在何处,不如请哪位客人上来,淡风好讲解一番。” 立刻,便有一位三十许的客人跳上台去,云淡风一笑,拍手示意,后面两个大脚婆子送上锦凳,接着扶双胞胎坐下,又有一个小厮托着一个盘子上来,盘内是一根孔雀尾羽。 大脚婆子除去双胞胎脚上的绣花鞋,下面又是一阵低哄,好一双金莲,真真是可堪一握,绝品莲足,足足值千金的,尤其脚趾根根雪白毫无瑕疵,看得一众人垂涎不已。 云淡风拿起尾羽递给那客人,“请客人用这尾羽搔弄随便哪个的脚心。” 这是大户人家常常玩的一个闺房游戏,莲足是大多数男子喜欢把玩的,脚心又是性感地界,拿羽毛这么一搔,身子敏感的,很快便能高潮,是最为一些年纪大的男人喜爱的游戏。 那客人蹲下身子,好奇地用孔雀尾羽去搔其中一个的脚心,顿时,一阵银铃般的浅笑从红盖头里面传出,双胞胎同时颤抖着身子,连脚趾翘动的动作都一模一样,台下哗然一片,姐妹同心? 得意一笑,云淡风高声宣布,“此乃万中无一的姐妹同心,不管是抚弄哪个,另外一个立生感应,端地奥妙无方……” 那客人还有些怀疑,又去搔另外一个,结果依然一样,双胞胎姐妹笑得花枝乱颤,笑得一众人心痒难搔,恨不能立刻抱回家去享受。 大家都在想一个问题,如若双胞胎姐妹面容姣好,起码值一万贯钱。 请那客人下台后,云淡风深知下面人的心思,一摆手,大脚婆子又扶起双胞胎,撤去锦凳,他走到双胞胎身后,“各位,且来瞧瞧并蒂莲花美是不美……”说着,双手一伸便揭去盖头。 台下客人们个个眼前一亮,好漂亮的一对双胞胎妙人儿,怕只十来岁模样,一模一样清秀绝伦的小脸蛋,皮肤如凝脂般吹弹得破,双目如水流瞳百转,同时浅笑,千娇百媚,真是一笑倾城,顿时叫人心生怜惜。 可接下来云掌柜又做了一件大煞风景的事情,双手在双胞胎背后一扯,把大红色裙袍扯了下来,双胞胎同时发出一声尖叫,双手一抱护在胸前,眼中尽是楚楚可怜,肚兜和衾裤掩盖不住窈宨玲珑的娇躯,雪白柔弱的胴体在空气中宛如落翅小鸟一般微微抖动,异样的刺激看得台下一众男人血脉愤张,保罗身边不远处一个年过半百的豪商贾进财甚至流下了口水,眼光中透出疯狂变态,似乎恨不能立刻扑上去撕掉双胞胎身上最后那一点儿遮羞布一逞兽欲。 “各位,扬州瘦马贴心宝贝,姐姐郝宝宝妹妹郝贝贝,乃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辰生,便只相差片刻大小,芳华十三,十足处子,妙处多多,起价一万贯。”云淡风小眼睛中透出得意神色来,这样的极品小美人还是一对同心双胞胎,怕也只有富可敌国的白驼山扬州总店能培养出来了。 “我出两万贯。”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保罗身边不远那个半百老头贾进财。 “我出两万三……” “两万五……” 没一会儿,价格已经被抬到了四万五千贯之巨。 保罗叹气,眼前的情形,自然让他不习惯,好歹是受过平等教育的,这么公开买卖人口,还是两个极品罗莉双胞胎,真真是……看着旁边那个年过半百的贾进财,忍不住恶毒地腹诽,死老头,都松下奔联想了,还好这口,买回去戴绿帽子不成? 谭青皮一直小心翼翼伺候在赵槿身边,这时候赵槿递给了他一个眼色,低声说:“把这两个女孩买下来。” 谭青皮一愣,看着赵槿嘴唇微动,分明说的是“本宫身边正好缺两个贴心的侍女。”虽然明知要破财,依然欢喜,一下站起身来,大声喊道:“六万贯……” 这个高价一出,顿时满场皆惊,六万贯买两个大活人,这可是天价。 云淡风满脸喜色,大声道:“谭公子出价六万贯,还有哪位贵客出价的?” 贾进财脸色铁青,犹豫了下,抖着嘴唇喊道:“六万五千贯。” “七万贯。”谭青皮这时候洋洋得意,好歹出了个风头,虽然明知买来也享受不到。 贾进财两腿都有些摇晃,可看见两个小可人儿站在台上,淫欲之心又熊熊燃烧,一狠心,叫道:“八……八万……” 跟本大爷抢?谭青皮翻了个白眼,别说这是长公主开口讹诈,就算是自己买,那还不是一个极为重要的面子问题,好歹自己是东京城出名的大少,官家跟前的大红人,未来的国舅爷。 “十万贯。”谭青皮呼啦一下展开手上高丽国进贡的白纸折扇,颇有气派地摇了摇,又哗一声合起,拿在手上轻拍,一副不可一世的嘴脸。 贾进财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再也没力气喊价了。 这第一件拍卖的宝贝便是十万贯天价,顿时就把拍卖会的气氛炒了起来,保罗看了看赵槿,心说你这二十万恐怕也难买到什么东西,赵槿微微一蹙秀眉,似乎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正寻思,台上便又有小厮从后面抬出一面折叠屏风来,小心翼翼放下后,两个小厮把屏风一展后竖立,一干人等个个发出惊讶之声,那些贵客们身边带的女眷个个低啐了一口,显是十分害羞,赵槿瞧了一眼,脑中嗡嗡作响,脸色顿时充血起来,嫣红欲滴,一抹桃红一直渲染到脖子,恨不能立刻找个地缝钻下去才好。 正羞且恼,她突然感觉到手上一温,便有一只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身子一顿之下,扭头低看,保罗露出雪白牙齿一笑,只目光中却毫无淫秽,似乎在安慰她,别怕,有我呢。 自己的手被对方攥着,赵槿一颗芳心砰砰乱跳,想抽出手来,可那台上的东西实在是个魔物,一眼之下羞得她心中没着没落的,抓了东西自然不放,另外一只手使劲扯了扯衣袖,好歹遮盖了些,拿眼瞧着自己脚上锦靴,便再也不敢抬头,胸中酸酸涨涨好不难受。 “各位贵客,这屏风乃是丹青大师戴晓楼呕心沥血费时三年完成,名唤‘三十六宫都是春’,各位且看,画中三十六对男女交合之图莫不是栩栩如生,譬如这第一幅……” 他伸手指点,大声说:“画中这梳着双丫发髻的侍女,年虽幼齿,但戴大师妙笔丹青,把这小妮子思春神情表现得淋漓尽至,这半推半就、若惊若喜的态度真真是活了一般,一股生涩春情顿时跃然纸上,实在可供把玩,旁边题跋云:佳期几度蹉跎,良会于今趁便,只因女爱郎贪,上郎身倾倒,玉腕挽郎肩,挑腮檀口煞相连,摇拽花心不倦,倒溜清泉一线,羞煞鸳鸯一片。” 院中个个盯着那春宫图看,连小心翼翼的谭孝安也不例外,只听见一片咽唾沫的喉咙耸动之声,甚至还有些女子轻声喘息,整个院落的气氛顿时淫靡起来。 这声音宛如魔音一般使劲往台下赵槿脑中涌去,她何曾经历这般光景,恨不得便把耳朵蒙上才好,一颗心砰砰跳动,似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一般,胸膛火烧火燎,连呼吸也不顺畅起来,一抬眼瞧了一下,那些裸体男男女女便活了一般钻进她脑海折腾…… 正在这当口,突然从手上传来一股温凉气息,顺着胳膊往上窜动,立刻到了胸口,活泼泼四处游走起来,顿时就把那魔障压制了下去,长长吸了一口气,赵槿这才恢复过来。 低头瞧去,保罗微笑,眼神清澈如水一般,赵槿心头一暖,知道他用内功帮助自己,便嘴唇轻动,从口型看似乎说了一声谢谢,心中古怪,说不出的情绪,对保罗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心说他虽然被市井间传为淫贼,可眼前举止,实在是君子不过…… 第三章 贝叶真经 她这个想法,实在是想当然耳,把保罗美化了上天,怎么知道保罗这位爷看惯小电影,眼前这些,真真是毛毛雨了,就好比吃惯满汉全席的老饕,对水煮鸡蛋自然没什么兴趣。 “各位贵客,三十六宫都是春,一笔丹青描尽风流,起价八千贯……” 保罗身旁那顾熹来第一个跳起,“一万八千贯。” 我出两万贯…… 两万五前贯…… 价格哄抬十分热烈,这时候赵槿平静下来,双目瞥了保罗一眼,口唇微动,似乎在说,你们男人没一个好的。 保罗耸了耸肩膀,也学她那般张嘴,我可是冤枉死了,我什么都没干啊?便有那心,在曼璎你跟前也不敢…… 俏面微红,赵槿在袖内狠狠掐了他手一下,随即醒转,自己这不是跟他打情骂俏了么?先是一羞,接着心中一痛,沉下脸来,把手使劲抽了出来,不知道怎么,胸口痛的愈发厉害,似乎心脏被一只大手抓在手掌上一紧一松地攥着…… 这时候价格已经抬到了八万贯之巨,便只寥寥两三人还在竞价,保罗郁闷,心说不就是春宫画么,可惜我不是美院毕业的,不然岂不是想不发财都难? “八万八千贯。”顾熹来再一次伸手,想是志在必得。 “十万贯。”从另外一边角落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众人没想到第二件物品居然也哄抬到十万贯之巨,不少人低声咦了一声,都往那边看去,只见一个文采风流的青年,一身锦袍手握折扇,正是庞太师之子,兵部侍郎庞昱,他旁边一个白袍俊俏少年郎,脸色如水,似乎看那春宫就是一堆狗屎一般,眉间痣告诉保罗,这人正是南海小龙女水修眉乔装打扮。 保罗一皱眉,压低嗓子说:“不是说呼延家和天波府穿一条裤子的么?这姓水的是呼延赞的外孙女,怎么老是跟庞昱混在一块儿?” 赵槿不吱声,他耸了耸肩膀,突然生出作弄的恶意来,大声喊道:“十万五千贯。” 谭孝安一愣,顾熹来也看了他几眼,凑过来低声说:“陈兄,你如果喜欢,早说啊,兄弟我就不炒这个价格了。” 他诡异地笑笑,拿嘴巴一撇庞昱那边,说:“谭兄,顾兄,您两位瞧,那庞昱身边的可是个大美人儿乔装的,我就是给他捣蛋一番。” 谭孝安是个花中魔王,这顾熹来也是个喜欢逛窑子的,何况庞昱和谭孝安曾经同为起居郎陪伴官家,两人关系并不密切甚至还颇有龌龊,顿时就晓得了保罗的意思,三人互相嘿嘿一笑,都明白了。 “十一万贯。”谭孝安把手伸了伸,他刚才十万贯拍得贴心宝贝,这时候一喊价,众人都有些心惊肉跳,有这位喊价,就算买来了怕也是要花老大价钱了。 “十三万贯。”庞昱的老子到底是当朝太师,钱财还是有的,这时候院子里面除了台上亮若白昼,四下还比较昏暗,庞昱倒有些看不清楚这边,只是水修眉看得清楚,冷哼一声,一道目光宛若实质扫到保罗身上。 嘿嘿,我就是要你花这个冤枉钱,保罗坏笑,又高声喊道:“十三万五千贯……” 这么一来一往,立刻又把价格炒到了十七万贯之巨,保罗得意的同时,不免暗叹,心说这钱足足可以养五千禁军一年了,腐败啊腐败。 台上的云淡风可是高兴的要死,大声说道:“三十六宫都是春,庞公子出价十七万贯,还有更高的么?” 连问三次,保罗觉得再抬也难以加价了,对谭孝安和顾熹来使了个眼色,这春宫屏风便被庞昱拍去了。 这时候台上又搬出一个竹夫人(用竹子编成的筒状物,夏天抱在怀中睡就不热了,美起名曰:竹夫人)来,仔细一看,居然是一整块上好玉石雕成,通体碧绿,晶莹可爱,居然雕刻成宛若女子状,脸上面目清晰可辨,身材一弯美妙无方,里面却是镂空的,唐宋以玉为贵,这么大一块整玉石怕就是天价了,再加上巧手雕工,实在是动人心魄。 那顾熹来撇了撇嘴,压低嗓子说:“别看这东西稀罕,里面都是空的,其实不值得花大价钱,我估摸着也就七八万贯模样。” 话是这么说,可这东西还是很快就抬到了十一万贯之巨,保罗看了看不说话的赵槿,心说这东西买来给老太后抱着夏天睡觉倒是不错,不过……老太后抱个玉美人不妥,便没开口,最后被某个大腹便便的富贾用十二万八千贯买走。 接下来几件东西无非就是珠玉之类,保罗瞧着也没什么稀罕,倒是顾熹来,花七万贯买一件珍珠衫儿。 这庞昱花大价钱买春宫图作什么?保罗还在不时看着庞昱那边,这时候,台上小厮用金托盘托了一叠东西出来,云淡风一脸虔诚,双手合十后才慢慢说道:“诸位,这件乃是神圣之物,佛教至宝贝叶真经,乃是天竺国一位高僧用自身血书写在贝叶上的《增一阿含经》,费时十载这才书写得成,我白驼山万里迢迢从天竺国请来,乃是要寻一位大德保存。” 这贝叶是贝叶棕的叶子,小乘佛教“五树六花”之一,古代印度,西双版纳,缅甸用其叶片撰写经文,称为“贝叶真经”,而佛教宝物往往不能称买,譬如去佛寺买开光佛像回去,不能叫买,必须叫请,因此云淡风这番话说的极为含蓄,叫做“寻一位大德保存”。 这时候赵槿眼中一亮,这个好啊,正好给母后贺寿,就看了保罗一眼,保罗自然明白,干咳了声,低声说:“先等别人喊价,放心,最后我终究要买来就是。” 凡是大富贪官,越是贪的厉害的偏门来钱的,愈发信奉宗教,这么一件宝贝拿出来,自然就有许多人喜欢,没一会儿,价格升到了五万贯,还有五六人在竞价。 “八万。”顾熹来突然伸手,硬是提高几乎一倍的价格,吓退了几个竞价的。 “九万。”保罗慢腾腾喊道,顾熹来脸上讶然,低声说:“陈兄,你怎么又来?便喜欢也要早说啊,小弟丑话先说到前头,这我可是势在必得的。” 保罗心中嘿嘿一笑,估摸着这机灵家伙也是准备买来孝敬当朝太后的,“顾兄,我丈母娘眼看快大寿了,还请谅解。”旁边赵槿一听,脸上一红,狠狠拿眼剐了他一眼。 “九万八千贯。”顾熹来一伸手,接着低声说,“陈兄,实在不好意思,小弟尊长也十分礼佛……” 他正说话,就觉得腿上被人狠狠踢了一脚,接着便看见谭孝安对自己挤眉弄眼,那意思分明就是让自己不要去争,有些讶然,接着又被踢了一脚,好歹是混官场了,眼眉通挑,顿时有些明悟,咳嗽了一声,便说:“君子不夺人所爱,陈兄请了。” “十二万贯。”他刚说完,那边角落庞昱也喊价了。 仔卖爷田不心疼,保罗反正是拿的赵槿的钱,这时候还不跟庞昱别一别苗头么,一伸手又喊,十四万。 十五万贯。 保罗爷发狠,心说反正不是自己的钱,不好好落落你的面子当我是摆设不成,高声叫道:“十九万八千贯。” 一众讶然,刚才春宫屏风十七万贯高价立刻作古,十九万八千贯这可是全场最高价,即便有信佛的,哪儿舍得花如许大价钱买个佛教经文回去,顿时个个收声,庞昱拍得春宫屏风后恐怕也是现钱不凑手,不吭声了。 等云淡风宣布贝叶真经为保罗所得,保罗得意,心说小庞你就拿春宫图去讨好老太后罢,一阵嘿嘿笑,对赵槿说道:“曼璎,这银钱过手,我收两千贯手续费不打紧罢。” 无赖,赵槿微嗔,扭过头去不看他,小儿女姿态把旁边谭孝安吓得心惊肉跳,看保罗愈发高大了些,简直有英名神武的花中圣手味道。 接下来便无什么可说的了,保罗身上钱花光了,让他自己掏钱买东西一来没钱,二来那些金珠珍宝他也瞧不上,反正贝叶真经到手,也算完成任务了。 拍卖会上几家欢喜几家愁,一场盛事终于落下帏幕,尤其是十万贯天价的扬州瘦马双胞胎,虽然不是本场最贵的拍卖物品,却是最勾魂夺魄的,而且还是活人买卖,怕要在上流圈子里面流传一阵子了。 那顾熹来跟谭孝安说了几句话,首先告辞了,谭孝安倒是想走,不过,花了十万贯,总要跟长公主交代一番,只能小心翼翼陪着,庞昱这时候才看清楚是陈保罗,又认出赵槿,先是一惊,后又一笑,一弯腰十足礼节,好歹是东京城四大美男子,当朝太师的儿子,果然气度不一样。 那水修眉看着保罗冷哼,眼光上下扫动,拂袖而去,庞昱倒是知礼,抱歉一笑便跟了出去。 这时候云淡风满面春风走来,“陈公子,好生豪爽,谭公子,好生了得,淡风佩服,还请内房用茶。” 第四章 便宜驸马爷 云掌柜小心翼翼请保罗赵槿和谭孝安到里屋奉茶,到底是大主顾,几十万贯的交易,自然要小心陪衬着。 谭孝安十万贯拍下贴心宝贝,虽说花了钱,可依然神轻气爽,就有些洋洋得意,心说这钱么,就是身上的污垢,搓搓就来了,十万贯买长公主高兴,那是千值得万划算。 他被云淡风拍了几句马屁,一时间得意起来,恬着脸儿,求赵槿赐字,“长公主文采朝野皆知,还求赐个字,好让孝安长长脸。” 赵槿毕竟刚敲诈了人家十万贯钱,好歹给些甜头,这就好比武将在外面打了胜仗,皇上要奖励赏赐一般道理。 旁边的云淡风这才知道眼前这位俊俏公子是当朝硕华长公主女伴男装,顿时大惊,一撩长袍就要行礼,倒是保罗拉住了他,笑嘻嘻说:“云掌柜,太客套可就见外了,咱们可还是有些交情的。” 云淡风看他两次和赵槿亲密来往,把手相携,刚才更是说“这是我房中美眷,来开开眼界的”,便以为他是赵槿的未婚夫婿,谀笑道:“驸马爷真是体贴下情,毫无架子,又是一表人才,和公主真是绝配,天上有,地下无的,绝配,绝配。” 赵槿看着保罗笑嘻嘻毫无解释清楚的模样,心里面又羞又恼,很是瞪了他一眼,可解释罢,怕越描越黑,低啐了一口,只得作罢,“云掌柜,还请备下笔墨……”云淡风满面春风,心说今儿巴解上当朝长公主和驸马爷,日后免不得要得到山主的夸奖,“小人这就着人取上好的笔墨。”旁边谭孝安看赵槿毫无解释的意思,又仔细打量了保罗一番,心说朝野上下都传说这人跟玉卓公主要好,什么时候又勾搭上长公主了?一时间便佩服死了,要不是长公主在,怕就要立刻请教泡妞心得。 小厮取来笔墨,又搬了一张条桌来,谭孝安放下心思,赶紧把自己手上折扇往桌子上一放,“请长公主写在折扇上便是。” 云淡风小心伺候,研磨好了墨汁,赵槿提笔就来,刷刷刷,一首打油诗写在了扇面上,好一笔颜体字,真真是风骨峭然,颇有神韵,云淡风立马凑趣,大声赞好,“真一字千金也。” 谭孝安巴巴地看着赵槿写好,顿时凑过脑袋去看,低声念道: 谭郎十万一扇先, 孝道忠恕两皆全, 安得妙计天下事, 颇有妖娆伴身边, 皮囊外相文武略, 也有官声也多情。 顿时,看得谭青皮心花怒放,一下取了折扇,小心翼翼拿嘴巴吹着,心里面得意,回去一定要给老头子瞧瞧,这满朝文武百官,年轻俊逸,哪个有长公主亲书的?还是我谭孝安谭大少能耐啊,哇哈哈哈…… 这打油诗,乍一看,是夸谭孝安文武双全、风流多情,为朝廷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才,其实却是个藏头诗,云淡风好歹进过学,是个秀才出身,立马就看出门道来了,“谭孝安泼皮也”,想笑,又不好意思,看了一眼旁边谭泼皮,好歹是起居郎,必须凑趣,当下连声叫好,接着小心翼翼谀笑着,“长公主殿下,小人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能否给鄙店赐字?” 赵槿此刻心情大好,也不说话,伸出纤纤素手,拽了一张纸铺下,大笔一挥而就,“白驼山东京店”,落款:硕华槿字。 云淡风开心得要死,连声多谢,他是个机灵人,一点儿也不提钱,长公主风华绝代文采盎然,这会儿说钱,便俗气了,只是低头瞧着那字,来来去去瞧个不停,低声自言自语,这个一撇神韵充足,那个一勾瘦骨峭然,彷佛酸丁迷恋与笔画之间,宛如知音一般,马屁拍得极为高明,连赵槿也不能免俗,自然露出些儿得意,看得保罗偷笑,这马屁手段,其实公主也是人啊。 盘桓了一会儿,谭青皮大声吩咐云淡风把双胞胎送往长公主府邸,便告了罪,喜滋滋先离去,接着云淡风点头哈腰把赵槿和保罗送到白驼山大门口,这才悄悄从袖子中把一张银票和包裹了贝叶真经的檀木盒子塞到保罗手中,低声谀笑,“驸马爷,这润笔费您代收着,日后若有什么所需,尽管吩咐淡风便是。” 两人上马,自有家将跟上,保罗就把装贝叶真经的檀木盒子交给了林若飞,一夹马腹跟上前面赵槿,暗底下展开手上银票,顿时一挑眉,好家伙,万通钱庄的一万两银票,十足典当,一丝儿都不带假的,当下调笑起来,“嘿,曼璎刚才将将便写了十个字,真是一字千金,日后随便写写字,还怕没银子花么。” 赵槿正在心思缭乱,刚才这人怎么不解释,什么驸马……想到这儿,脸上绯红心思混乱,一点儿都没听到保罗的话。 “我说,这银子你要不要?不要我可就收着了。”保罗拿银票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赵槿随口说:“我的不就是你的……”话一出口,顿时不对,当下闹了个大红脸,真真是羞死人,“我府上还有些事情,可先走了。”说着,也不管保罗,双腿一夹马腹,乌椎马恢恢一叫,泼刺刺跑了出去,两个家将互相瞧了一眼,也跟了上去。 保罗倒不去在乎说话,银子才是真的,最近越来越大发了,好事不断,银钱拼了命往他保罗大爷怀中飞,不要白不要啊,当下得意,心说自己怎么不给阿风蓉娘她们买点什么,一拽马缰,又折回白驼山去,好歹挑了一串小指头大小的珠子准备送给蓉娘,那珠子颗颗饱满色泽明亮,果然是好货色,又看上一对镯子,里面隐约有花纹环绕宛如盘龙,便寻思买了给阿蛮,至于阿风整天男孩子打扮,一时间倒不知道送什么好,还是云淡风推荐了一块玉佩,通体剔透翠色欲滴,倒是叫人喜欢,只是价钱有些吓唬人,要三千八百贯,他到底赚了钱,官家赐金十斤兑换银钱不方便且也不划算,让他好生郁闷了一阵子,不过刚才赵槿的润笔费进了口袋,那可是真金白银,十足十兑现的银票,人一有钱就骚包起来,大手一挥,买了。 云淡风这时候哪儿好意思收他的钱,连说三件加起来不过两万贯钱,驸马爷瞧得上那是本店的荣幸,保罗挑了挑眉,说难道我像是那种随便打秋风的人么?其实心里面却有些寒碜,他可是没两万贯在口袋,云淡风谀笑着说,便收驸马爷一万贯成本钱好了,正好是刚才赵槿的润笔费。 他一听高兴,也不去在乎,而且赵槿二十万贯还多了个两千贯在怀中,一时间得意起来,拿了东西拱手告辞,出门上了马,泼刺刺往四海武馆跑去。 到了四海,那机灵的小黄鱼正在门口探头探脑,看见他骑着马回来,满脸笑迎上去,“保罗爷,您可是回来了,阿风姑娘跟阮大家脖子都盼长了,吩咐小的出来看了好几遭。”说着过去拽过马缰。 保罗笑着下马,连番好事让他少年轻狂起来,“我说小黄鱼,日后可不能叫阮大家了,要叫少奶奶,阿风呢,也得叫少奶奶。” 小黄鱼吐了吐舌头,“那行,往日我便叫您少爷就是。” 他快步进去把五花骢拴在练武场,接着一溜儿小跑追上保罗,伸手替他掸了掸袍子上灰尘,“我说少爷,您可别嫌小黄鱼多嘴,您这武馆实在不能让阮大……让少奶奶住着,这里里外外乱七八糟的,少奶奶哪儿能在这儿住着啊,我瞧那,您应该赶紧买个大宅子,最好有几进院落的,以后指不定还得添多少少奶奶,得分门别院住开,好歹您现在也是当朝官员,您看您,特赐进士出身,又是直秘阁侍讲,又是武义郎,还食邑二百户还有赐银魚袋,老是住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儿啊。” “这儿不好么?”保罗皱了皱眉。 小黄鱼小心翼翼说,“少爷,这儿是扬州门啊,遍地平民,哪个高官显贵住这儿的,即便您不介意,可不是落了朝廷的面子了。” “那有什么关系,平民便不是人么,我看在这儿住着蛮好,最多我在旁边买些地扩建就是了。” “那您就两头跑?”小黄鱼有点不理解这位爷的想法,哪个白身发迹了不是拼命往显贵区挤啊,偏自己这位爷,还就赖这儿了,“那四海春日不是还有位少奶奶么?咱这武馆在东南脚,四海春日在城中,可不近哩。” 保罗最烦心就是这个,有点郁闷,“缓缓再说罢。” 正说着,到了后院,阿风听见他说话,疾步从屋子里面跑了出来,“师叔……” 保罗笑着伸手过去拉了她手,“我什么事儿没有,还赚了一笔外快,对了,咱们武馆那些受伤的弟子安排的如何?” “小师叔,赚了什么外快,俺也瞧瞧。”铁牛瓮着嗓子从自己屋子窗户探头出来,“手下小的们全没什么大碍,都是些皮肉伤,小师婶师妹每人给了十贯钱养伤,都好着呢。” “铁牛你皮痒痒是不是。”阿风被铁牛一句小师婶师妹的古怪叫法闹了个大红脸,后面小黄鱼吐了吐舌头,悄悄退下。 铁牛最怕阿风一发飙拿了软剑满武馆追杀他,缩了缩脖子,大声说:“小师叔,俺可先睡觉了,今儿这一架打得过瘾,好歹睡觉养精神。”说着啪啦一下拉上窗户。 “还怕别人叫啊。”保罗看着阿风,满脸怜惜,伸手在她耳垂后面一抚,阿风浑身颤抖了下,脸色愈发红了。 “等过年的时候大哥出关,我便跪在大哥跟前求他把你嫁给我,大哥要不肯,我就跪七天七夜,好歹把你跪回来。” 阿风心里面欢喜,低着头怯怯说:“可不准哄我。” “哄你干什么,又没钱,要哄也哄别人去。”保罗笑着一把把阿风抱起,惹起一声惊叫。 到了自己房门口,俏丫鬟秋月巧笑嫣然看着两人,阿风脸皮薄,使劲挣扎下来,保罗看着自己屋子,愣在了那儿。 他房间原本乱七八糟的,阿风打扫完最多干净两天便又乱了,可这会儿房间被打扫的干干净净,连一丝儿灰尘都瞧不着,该有的全部都有了,圆桌上摆着大红蜡烛,茶壶果盘什么的都有,床铺也铺上了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色锦被,洗脸盆便架在床尾,后面遮起了帘子,想是摆马桶的,反正……到处都透着不一样的干净。 阮阿蛮一身素淡衣裙,俏然坐在床头,脸颊上梨窝浅现,眼眶儿却红红的。 这时候保罗才明白刚才小黄鱼说“您这儿哪儿是少奶奶能住的”这话的意思,阿蛮以前穿锦戴玉,便什么粗活也没作过,虽说她不嫌弃,可自己让她就这么住,实在是对不起人家。 他慢慢走进去,讷讷说:“阿蛮,真对不起,我这儿委屈了你。” 阮阿蛮眼眶中噙着泪,却满脸儿欢喜的笑,“嫁疾随疾,嫁叟随叟(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句俗话便是从这个衍化而来),何况郎这样的大英雄,阿蛮不知道多满足多开心,我原本以为自己永远也等不到这一天呢。” 说着,珠泪儿滚了出来,又赶紧伸指拭了,带着些沙哑的哭腔说:“你瞧,我都有些不知所措了,实在是欢喜恼了……” 阿风看原本欢喜的,此刻却有些尴尬,赶紧就说:“师叔,那个什么代国公府派人送来了个贺礼呢。” 阿蛮伸出纤纤玉指在眼眶下面又拭了拭,这才笑着从背后拿出个小盒子来,一打开,里面锦缎托着一颗好大的珠子,闪着莹莹之光,好一颗上好海珠,怕足值万贯。 “那个潘文章岂不是哭死了。”保罗笑着走过去,打消了屋子里面的尴尬,“我这个算不算受贿啊。” 俏丫鬟低笑,“爷您这说的,小姐给他们赚了多少银钱,我瞧这还少了呢。” “秋月,不准乱说话。”阿蛮轻啐了一口,秋月这才笑嘻嘻说:“婢子就不打搅爷和小姐温存了。” 阿风看了一眼自己这暗恋了数年的风流师叔,心里面好歹有些苦涩,“师叔,秋月今天便睡在我那儿了,明天咱们去买个大宅子罢。” 两人出门后反手带上房门,保罗慢慢坐在阿蛮旁边,阿蛮因为被赎身,终于能跟情郎在一起,脸上说不出的妩媚欢喜,看着他,俏然入怀,“你说我这是不是在做梦?” “这话可傻了。”保罗笑着把那万贯海珠往床头一扔,伸手搂住了她,“你们女人整天便爱说梦啊梦的,阿蛮,咱们也好久没亲热了。”说着便有些不规矩起来,一只手滑进了阿蛮里衣去。 蜡烛灯花一阵摇拽,把阿蛮的脸颊映照得艳若桃李…… 第五章 鸾凤妙手的妙处 被他一阵抚弄不禁低声喘息的阿蛮伸手按住了那大手,“别……她们可就在隔壁……” 保罗有些泄气,可不是,秋月还罢了,阿风还是处子之身又没经历过什么男女情事,好歹脸上难看,于是停了手,只搂着阿蛮在怀中。 沉默了一会儿,阿蛮突然低声说:“郎,阿蛮有个秘密一直瞒着你,现下阿蛮身心都是你的人了,就想说出来,你可别生气。” 秘密?保罗笑笑,说:“怕是私下积攒了些私房钱罢,这算什么秘密。” 阿蛮低笑,“私房钱可有,大约五六万贯模样,我可都交给阿风妹妹了,日后我全心全意作郎的女人,还要私房钱作什么,我说的可不是这个。” 啧啧,保罗笑着在她脸上轻吻了下,“你们个个都比我富有,香香给我的百宝箱足有十万贯之巨,你平时老是补贴我,想一想,我真是没心没肺的人了,只是……”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香香现在身在何方,我实在后悔啊。” 阿蛮便安慰了他两句,这才羞着脸继续说:“我说的秘密不是这个哩,你可要答应别生气。” 保罗爱怜,点了点头说我可有什么生气的,那戏文上说的“负心薄性郎”怕指的就是我,真是坏了透了去了。 伸手掩了他嘴巴,阿蛮低声道:“我可不准你这么说,能跟你在一起我不知道多欢喜,只是以前心中忐忑,总是怕你不要我……” 她说着,从怀中抽出一条白绫来,煨红了粉颊悄声说:“妾还是……还是处子之身呢。” 什么?保罗一跳而起,这玩笑可大了,他和阿蛮欢好可不止一次,虽然阿蛮每次都要他熄了灯,可也没那么离谱,就算李代桃僵,秋月那也是大姑娘身子啊。 他疑惑地看着阿蛮,“难不成,是那个什么鸾凤妙手?” 阿蛮红着脸蛋点头,“可……可不准生气,我哄了你那么久,就是怕你有一天不要我,嫌我是倒贴了身子给你……” 保罗实在是啼笑皆非,这女人果然都是水晶玲珑心,自己居然被哄了这么久,忍不住故意板脸,“好啊,可哄了我,你说,便该怎么罚你?” “郎怎么罚,妾都心甘情愿。”阿蛮起身搂住他蜂腰,脸颊含春腻声说道,“只要郎高兴,妾便拼了身子也要让郎尽兴……” 这时候保罗实在好奇,这鸾凤妙手到底是如何让自己上当那么久的呢?忍不住就问:“阿蛮,你这个妙手到底是怎么哄过我的,这兴发癫狂的,岂不是苦了你?” 珠泪儿滚滚而下,阿蛮实在也是可怜人儿,又怕情郎弃自己如敝屣,又要讨情郎欢心,还得保存这自己的处子之身,那男女情动之时,需要多大的克制毅力啊,这就好比某位逆天强人辩护女人为男人“咬”的问题说:那些说女人“咬”舒服的,你拿一根胡萝卜塞嘴巴里面抽插试试爽不爽。 一个情深意切爱着情郎的女人整天给对方那个那个,自己情动却不能畅快只为保留处子之身,这难度之高可想而知,这便好像要求男人跟女人怎么都可以偏偏不能进去,而且如此保持接近两年的事件,那是多么的痛苦。 将脸蛋儿煨在情郎胸膛,阿蛮低声抽泣,“保罗,阿蛮便爱死你了,这年许,好生难熬,有今日,奴死也心甘了。” “说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保罗最大的好处就是能体谅对方,这时候不生气还安慰阿蛮,叫阿蛮怎么不兴起“为郎死也心甘”的念头呢。 “只是……”保罗双手扶着阿蛮香肩,坏笑着说:“今儿可得让我瞧瞧,这哄了我这么久的鸾凤妙手到底是怎生厉害,居然让我一点儿也不察觉。” 阿蛮红着脸儿,默默给他褪去衣裳,到保罗上身赤裸,看着宽阔的胸膛,一时间又羞起来,“把蜡烛儿灭了好不好。” “不好。”保罗这会儿哪里肯,“我可要仔细瞧瞧你是如何哄我的。” 这冤家,阿蛮咬唇,一狠心,自个儿脱了衣裙,只剩下肚兜衾裤,俏生生立在保罗跟前,真是满眼春情,景色缭乱,怎说的一个好字。 她伸手在枕头下摸索出一个玉盒来,里面芬芳膏腻,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便看见一双玉葱般的纤手掏了一大块膏腻在手上揉了,娇娇怯怯躺在床上,双手这才轻轻拉开衾裤,只手儿紧紧捂着。 这光景人间难得几回见,保罗顿时欲火焚烧,一掌拍灭了一根蜡烛,只剩下另外一根蜡烛身单影直宛如妇人依在门口盼望夫君一般轻晃着。 阿蛮一张脸儿煨得通红,任凭保罗除去肚兜,半依半躺着,雪白的身子轻轻抖动,看得保罗食指大动,温柔地压了上去。 这一番和往日不同,他知道了其中奥妙,自然细心体会,只觉得温温滑滑,柔柔腻腻,层峦叠翠一般且还轻轻蠕动,说不出的美妙。阿蛮用这手段哄了情郎将近两载,业已熟透,自然巧了不能再巧。 天地间传种接代的事情便如许美妙上演,保罗抵开一层又一层,俱都是阿蛮柔滑细腻玉葱般的手指,一忽儿,便山穷水尽疑无路了。 “便轻些,奴……有些怕哩。”阿蛮涨红了脸,情动不已,喘息着低声说,胸前饱涨不停起伏,情郎的身子便在身上,两载相思今朝便要得逞,突然间,居然害怕起来。 “哄了我这许久,还不准我欺负你么?”保罗轻笑,腰间一挺,顿时阿蛮蹙起秀眉,檀口轻张,刚要发出娇声,情郎舌尖吐来,满口的温柔腻滑,低声呜咽着,轻轻扭动香臀,似拒,似迎,瞧不出些儿端倪。 她虽然十足处子,可好歹两年儿虚凤假凰玩弄下来,只一下轻痛,接着便被滔天的爱恋给淹没了,心胸和下体俱被充实,顿觉幸福如潮水涌来,不自禁地,眼泪儿滚滚而下,虽不能抬手,依然使劲儿伸了脖子贪婪地吮吸情郎口舌,鼻腔中发出柔柔腻腻的轻吟,良久,长长吐了一口气,“阿蛮便爱死郎了。” “小傻瓜。”保罗伸舌舔着她粉颊上珠泪,搂着她白玉无暇的身子温柔轻动…… 这可不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么,保罗这才体会到妙处,那前面风景无限,实在叫人贪恋,加之娇娃十指轻动,更添了无数的妙处,真真是: 牡丹架高含香露,玉腿儿轻竖,手摩春箫乐将倦,雨偏云半,怎疗得饥渴贪恋。轻轻款款柔情无限,好似秋千,摇拽后庭院,兴发不堪狂缭乱,一时树倒猢狲散,佳人呜咽,郎,今日方遂了奴心愿。 须臾,云住雨收,心满意足,温柔地趴在情郎怀中,只觉得眼前幸福如梦实幻,又问了一句傻话,“保罗,咱们不是在做梦么?” “是哩,云雨高唐梦。”保罗轻笑,伸臂搂住了她,便也觉得有些虚幻,阿蛮是她在大宋的第一个女人,没曾想,自己以为的一切原来是假的,今日才真正得到娇娃身子,一时间好笑,多少柔情蜜意,风流倜傥,尽在这微笑中了。 一顿春睡,直到日上三竿两人才醒来,丫鬟秋月在外面敲了好一会儿门,笑着推门进来,“恭喜小姐贺喜小姐了。”她眼尖,一眼瞧见床边那拭了海棠红的白绫,一把扑将过去抢了,阿蛮顿时闹了大红脸儿,起身要抢,可新妇破瓜,怎么便也没个力气。 秋月得意,拿白绫一晃,“要可以,便拿赏钱来。” 保罗笑骂,赤裸着身子跳下床,秋月顿时尖叫,撒手捂着脸奔了出去,保罗耸了耸肩膀,“不是要钱么?好歹让我拿钱啊。” “咋了咋了。”外面响起铁牛瓮声大喉咙,保罗赶紧去掩了门,“没啥,等着。” 穿了衣裳,秋月这才红脸进来,打水服侍,准备早餐,真是快乐的大少生活,拿王侯来也不换的。 这四海武馆内新人熟人互相介绍,便也不需要费口舌了,总之四海武馆多了馆主少奶奶。 到中午吃了饭,阿风拉保罗到自己房间,“师叔,咱们家里面人愈发多了,总不能还住这儿罢,小不说,实在不方便。” 保罗想想昨夜,虽然轻手轻脚,怕阿风也听到些动静,实在也不大好意思,这时候阿风看他,脸色也微微红,“咱们现在便就这些钱,阿蛮姐姐那些金珠首饰不说,钱便大约五万贯,加上香香姐姐给的还有上次官家赏的,自家剩下的,一起……” 她说着从怀中拿了钱出来,“一起就这么多了,总共十来万贯多些,师叔,还是买个大宅子罢,蓉娘姐姐一个人老是住在四海春日那儿也不方便。” “阿风,你是我的贴心小管家呢。”保罗有些不好意思,这老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自己挂的官职拿是能拿些钱,可买宅子养一大家子总是不够的,好歹想个生钱的买卖才是,“来,师叔我亲一下慰劳你。” “师叔,你可是越来越油嘴滑舌了。”阿风红着脸躲开,“阿爹一日不准,我可不让你碰……”说着,抢门而出。 他仔细寻思了一番,心说好歹再跟蓉娘商议商议,于是一人出门,小黄鱼看他要出门,又把五花骢牵了追上去,“少爷,马。” 待到他到四海春日,牵着五花骢从侧门进了后院,一眼就看见蓉娘,居然没在前面店里面掌柜,正奇怪,“蓉娘,怎么没在前面?” 说话间,从屋子里面走出一对面貌一模一样的姐妹花来,齐齐万福,异口同声说:“婢子见过主子。” 保罗目瞪口呆,这不是十万贯天价双胞胎么? 第六章 偷香窃玉小淫贼 蓉娘也是满脸苦笑,“奴还不知道怎么哩,今儿一大早,便有长公主府邸的人送过来,说是爷您花钱买的。” 保罗跺脚,“这赵槿,不是害我么,我哪儿有闲钱养这两位小姑奶奶,足值十万贯呢。”这话倒把蓉娘吓了一跳,轻掩着嘴巴说:“十万贯?天……” “不行,我得送回去。” 双胞胎齐齐一声叫,接着,泪珠儿便滚滚而下打湿了娇面,“主子这便不要婢子了么?昨儿长公主吩咐婢子了,婢子生是主子的人,死,也是主子的鬼。” 两人说话,异口同声,彷佛一个人说话一般,果然许多妙处,弄得保罗心烦意乱的,蓉娘过去好生相劝双胞胎,这才止住了些泪水。 “这赵槿,不是逼着我腐败么?这叫什么事儿。”保罗叹气,这双胞胎好是好,养不起啊,一个人就是五万贯的价钱,拿银子铸一个一模一样的,便也花不了这许多钱,难不成拿了当小祖宗一般供养着? “便先收留着罢。”蓉娘拉着双胞胎走到他跟前,“长公主送来了,再送回去,有些不妥当呢。” 叹了口气,他拴了马,抬脚往里屋走去,自个儿倒了一杯凉茶,咕嘟咕嘟一大口喝下去,双胞胎怯怯站在门口,似乎有些怕他,蓉娘到他旁边,拉着他坐下,轻轻捏着他肩膀,“也别烦心了,咱们酒馆好歹每月也能挣一千多贯呢,就养她们两个也够啊。” 保罗叹气说,“这点钱够什么啊,我刚给阿蛮赎身,这又多了人,阿风都说了,没法住啊,这不是,让我去买个大宅子,你看看,银票也便十来万,总不能拿东西去当罢。” 蓉娘默然,这的确是个问题,十来万听起来多,可要真买个合心的大宅子,起码五六进院子的,还要加上家具装饰,进出的马车、轿子,人一多,还有这丫鬟老妈子,厨师下人打杂的,护院的帮闲的,这十万来贯还真有些勉强。 “奴手头还有五千多贯呢,还有些首饰什么的,要不,先凑着。”蓉娘小心翼翼衬着情郎说话。 保罗苦笑,“你那些钱便留着,再怎么,也不能真去当当啊,好歹我现在也还是个拿钱不办事的逍遥官,咦,对了,这扬州府我不是还有食邑二百户的封地么?”他刚动这个脑筋,接着又摇头,不行,太远了,而且实际封地一百户,估摸着一年也就几千贯钱,顿时长叹。 “我现在恨不得去抢万通钱庄去。”极度不爽的他又倒了杯茶一口气喝下,“你说这东京城这么多当官的哪儿来钱买大宅子的呢?难不成要我想法子去贪污?” 说到贪污,他顿时想起一个人来,就是昨夜那个家里面有私人铜矿的顾熹来,那小子脾气倒是豪爽,不如,先去借点?可随即他又打消了念头,拉下脸面跟别人借钱哪儿是他保罗爷能做的事情啊。 不行,我还得去找赵槿,没地方敲诈,也只能去敲诈公主了,他打定主意,便起身说:“我还是去赵槿那儿一趟……” 蓉娘顾不得有人在,一把拉住他,“爷,您别急啊,就这么去,还不得被公主府邸的下人们轰出来。” 想想也是,颓然一屁股坐下,他此刻也没了心情,从怀中摸出给蓉娘买的珍珠链子放在蓉娘手中苦笑说:“昨天还得意呢,这不是,买给你的,今儿就得为稻粱谋了。” “奴知道爷心里面惦记着奴,咱们慢慢从长计议。” 喝了两壶茶下肚,保罗不停上下打量双胞胎,心说要是把这两个卖了,手头可就周转了,那眼光看金子一般看着双胞胎,把两个小姑娘看得胆战心惊的,怎么说,毕竟还是小姑娘呢。到底还是姐姐郝宝宝胆大些,先走过去窈窈万福,“主子,婢子和妹妹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本就是苦命人,服侍主子的,可不是贪图着来享受,便什么苦,我们姐妹都能吃哩,主子……” “叫少爷,我可不是万恶的地主资本家。”保罗感觉这易筋经养气的功夫都消散了,居然觉得有些热,想必虚火上升。 “少爷,婢子跟姐姐什么苦都能吃哩,别赶我们走啦。”妹妹娇憨些,怯生生走到跟前软语祈求,这两个小罗莉同时哀求,还真让保罗有些吃不消。 这艳福也不是那么好享受的啊,保罗恨不得仰天长叹,伸手去倒茶,茶壶却空了,蓉娘正要转身再去再煎水,保罗灵机一动,一拍大腿,“有了。” 他好言安慰了几句,便匆匆出门,拉了五花骢从侧门出去,院子里面留下了一句话,“蓉娘,便等我的好消息。” “少奶奶,少爷不会真卖了我们罢?”双胞胎有些害怕,好歹保罗是个年轻帅气的主儿,若是到了那些大腹便便的富商手上,还不知道怎么折腾,怎么比较,都是跟眼前这位保罗少爷来的好,何况还是贵不可言的长公主送的,这人谁不想往高处走的。 “放心罢。”蓉娘拉了双胞胎的手安慰,“咱们这位爷,对别人或许难说,可对女孩子那可是天下一等一的温柔,怎么也舍不得卖你们的。” 保罗策马回到四海武馆,匆匆回到房间,也不管阿蛮的诧异,先小心翼翼拿了珍藏的茶叶,接着又大叫阿风,让她寻一个看起来雅致的盒子来,顿时房间里面女人忙个不停,好歹,挑了个巴掌大的玉盒子,勉强雅致,就把茶叶装了些进去,拿在手上端详,哈哈大笑说:“大宅子就靠这茶叶了。” “爷不是傻了罢?”秋月扯了扯阿蛮,阿蛮薄嗔剐了她一眼。 “少爷我聪明着呢。”保罗癫狂起来,伸手吃了秋月一记豆腐,弄得小丫头面红耳赤。 等到天色晚些,他胡乱吃了些东西,就匆匆出门,直奔长公主府去了。 到了西水门金梁桥长公主府邸后,他跨身下马,门口几个家将赶巧不认识他,看他大摇大摆过来,顿时呵斥,哪儿来的蛮汉,赶紧走远些。 不给进?保罗看几个家将势利眼,恨不得一人一脚,心说我保罗大爷日后说不定便是你们驸马爷,到时候看我不炒你们鱿鱼,他眼珠子一转,拉了五花骢绕到旁边小巷子去了。 这长公主府邸便是日后极为出名的奸相蔡京的宅邸,占地极大,怕不有十几进院落,加上雅致的后花园,整整占了一条街面,在东京城那是一等一的大,连八贤王的府邸也比不上。 他四周瞧瞧,没人,便把五花骢拴在一旁,一拧身,上了两丈多高的院墙。 院子里面黑漆漆的,也瞧不住什么来,他蹲在墙头用手指捏下一块瓦块来,就往远处一扔,这就是江湖上夜行人们常用的手段“投石问路”了。 果然,瓦块一落地,便有两个家将从黑暗中走出来,居然还牵着一条獒犬,足有半人高,两只眼睛绿油油的,嘴巴上的哈喇子挂着,看着都渗得慌。 “咦,没人。”一个家将拽着獒犬,四下瞧了瞧,旁边家将一拍他肩膀,“老刘,别大惊小怪的,这可是长公主府,哪有不开眼的小贼敢来。” 那人摸了摸脑袋,拽着低声呜咽的獒犬同搭档又回去黑暗中,这种暗哨,整个东京城怕没几个府邸有。 嘿,我便做一回穿墙入室的淫贼,保罗一腾身,往下面落去,脚一点地又飞身而起,这凡是大宅院,一般主人所居都是固定的,按照九宫八卦的吉祥风水位置座落,他几个起跃,前面便是最佳主人居住地点了,果然,一座雅致非凡的三层小楼,那二楼灯光亮着,依稀可见人影晃动。 猫着腰蛇行到楼下,四周看看,他这才一点地腾身而起,伸手一拽飞檐,翻身就倒挂在飞檐上,熟门熟路拿手指舔了舔口水,伸指一捅。 Shit,他暗骂,狗屎武侠电视剧上都是这么来的,怎么不行,原来里面居然还有琉璃镶嵌着。 看这招不行,想了想,他便从腰间轻轻抽出软剑,捏着剑脊把剑尖从窗户缝伸进去,一点点儿撬着窗户后面的木闩。 这小楼便是赵槿的居所了,赵槿正在沐浴兰汤,曼妙的身子便泡在热气腾腾的盆中,轻轻拨拉水花淋着雪白的香肩,旁边赵娴穿着剔透薄纱做的裙子,里面肚兜衾裤便清晰可见,正趴在地板上双手托着粉腮,满脸儿不高兴。 “这家伙太过分了,又弄回去一个。”赵娴苦着小脸蛋,“不行,明儿我让皇帝哥哥让他全部休了……” 轻轻擦拭身段,赵槿瞥了她一眼,“娴儿,你便不能动动脑子么?让他把身边女人全部赶走,那你还嫁他做什么?整天瞧他那张恨不得生吞了你的脸?” “那……那他可也不能老是这么一个一个往房里面带女人啊。”赵娴愤愤,“我哪儿比不上她们?他看了我就拉一张脸,好像我欠他十万贯一样。” “你呀,就是上辈子欠他的,要不然怎么要死要活想嫁人家呢?”赵槿嘴上轻笑,可心里面却很不是滋味,似乎那人的手还紧紧攥着自己的手不放,一时儿倒有些脸红,还好这热气蒸腾着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姐姐,你说这喜欢上了人是不是老就这么心里面没着没落的,我现在可胃口都不怎么香呢,看那些饭菜便一点儿也不想吃,就想让那死淫贼小心翼翼陪衬着我哄我来吃。” 赵槿噗哧一笑,“你就做梦罢,他那脾气还小心翼翼陪衬着你?我看你小心翼翼陪衬他差不多,别话多了,去让兰凌儿给我添些水来,翻什么眼睛啊,日后你还不得伺候人家?除非你不嫁他,那算我什么都没说。” 不甘心哼了哼,赵娴起身开了门下楼,却连门也不关,赵槿摇头,这脾气,难怪保罗死活不肯答应赐婚,只好起身去关门哗啦带起一片水花,她白玉无暇的身子便裸露在空气中,踮着脚轻走关了门,转身刚要跨进盆里面,那拦在窗户前的屏风后突然转出个人来。 两人目光相对,先是一呆,接着赵槿脑子一下便乱腾腾的,张大了嘴巴就要大叫。 保罗正销魂赵槿那白生生的身子,心说果然春湾雪股,接着就看赵槿要抓狂,吓了一跳,一把抢了过去便把她搂在怀中,使劲儿捂了她嘴巴,压低了嗓子说:“千万别叫,这一叫,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赵槿既羞且恼,又被他一抱,身子一滞,连呼吸也不顺畅了,低声呜呜,使劲儿挣扎起来。 “咱们说好,别叫哦。”保罗使劲眨眼,“我也不是故意来偷瞧你洗澡,你府上家将势利眼的很,不准我进来,我只好出此下策了,我是好心来给你送茶叶的,咱们先前儿不是讲好的么。” 他正自说自话,冷不防赵槿狠狠在他腰间软肉上用两指夹住一块,使劲儿一拧,这老虎钳子的功夫是后世大多数女性对付男人的最佳手段,实在毒辣无比,别说保罗了,就算那练过金钟罩的铁牛来也抗不住,忍不住龇牙咧嘴,好歹克制自己没叫出来。 赵槿这会儿恼得狠了,杀了他的心都有,自己清白无暇的身子居然就被他瞧去了,一时间,心里面疼痛,沙哑着嗓子说,“你便是这般来羞辱我的么?” 脸上一阵挤眉弄眼,好歹他才克制那毒辣辣的痛,拿手捂着腰低声说:“意外啊,你这手真狠,我的天……”说着,伸手在背后屏风上扯下披纱来递过去,“我像是那种窃玉偷香的小淫贼么?” 正说话,外面楼梯儿响动,赵槿脸色一变,糟糕,娴儿上来了。 “你……你先躲一躲。”这时候赵槿也来不及考虑别的了,真要被赵娴撞破,这可就麻烦大了。 往哪儿躲啊,保罗四周看看,就屏风后可以躲藏,可人站在后面别说脚了,就影子也藏不住啊。 “你……”赵槿恨恨咬唇,看了一眼兰汤,使劲扯了他一把,“进去。” 第七章 和长公主泡鸳鸯澡 Shit,保罗腹中大骂,跳着脚把脚上皮靴脱了,好歹几百贯钱定做的上等货色,百宝囊缠腰软剑四海袍刷刷刷就脱了下来,一跨脚就进了硕大的木桶,赵槿看地上东西多,赶紧把东西往桶后踢了踢,又把刚披在身上的披纱脱了扔在上面,玉腿轻抬也进了桶去。 赵娴领着个俏丫头进来,赵槿装模作样撩了水花在身上擦拭,还好,这桶里面撒着一层儿花瓣,从外面也瞧不出什么,只是保罗进去后水便溢出来了些。 “怎么地上湿答答的?”赵娴看满地的水,有些疑惑,赵槿正好玉腿内侧被保罗碰了一下,浑身一抖,死死咬了一下唇这才克制住绮念,故意嗔怪说:“还不是你,长尾巴呢?出去也不关门,我自己便起来关了门。” 哦了一声,赵娴让那俏丫头把满满一水桶热水放下,挥手让她去了,接着拿了个瓢勺了水,走到赵槿身边轻轻往她肩膀上淋着,“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呢?你倒是给我出出主意啊。” 她往桶边一站,把赵槿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没办法,只能一翘双腿,把两足搭在桶边,心里面却羞得要死,死了死了,这混蛋什么都看去了,脸色一忽儿红一忽儿白,心里面没着没落的,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姐姐,怎么了?”赵娴看她古怪,忍不住伸手过去拭了拭她额头,“别是洗太久头晕了罢。” “不是哩。”赵槿强做掩饰,伸手抢了她手上瓢,“我自个儿来罢。” “父王又不肯,皇帝哥哥赐婚又不准,难道要去求太后姑姑么。”赵娴一时间气恼,撒发了小性子,使劲儿一跺脚,“都是那死淫贼害的。” 她在那儿自说自话,赵槿愈发心慌慌,这死人,手便往哪儿放呢,将将贴在自己香臀上,还轻轻挪动,真是羞煞了,恨煞了。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赵槿魂飞天外,哪儿听得进赵娴说什么,就看见赵娴嘀嘀咕咕,使劲儿拿脚跺水花儿。 不好,赵槿正胡思乱想,就看见双腿间咕噜咕噜往上冒水泡儿,接着,保罗一张脸慢慢往上面浮动,眼珠子一阵转,想必憋不住气了。 “恨死我了,惹恼了我,我切了他让他做太监,便永远也折腾不了,看他还往哪儿飞。” 要死了,赵槿慌乱,赵娴又走了过来,眼看就要露馅了,这一着急,脑子顿时灵活,一时间也管不了那么多,俯身下去,樱唇微张,对着保罗的嘴巴就按了下去。 保罗正感觉胸口憋闷,好歹易筋经不是什么龟息大法,就看见赵槿猛然低头,接着唇上便接触到柔滑细腻,檀口微张吐过气来,好歹能将就些,而且满口馥郁芬芳,顿时生了绮念,一伸手搂住了赵槿纤腰,滑腻无比且弹性十足。 这混蛋,这时候还动这心思,赵槿心里面恨啊,在水中睁眼,恨恨瞪他一眼,这才抬头,轻轻抹了一把湿漉漉的秀发,虽然心里面羞得便恨不得如赵娴所说一般拿刀来一刀割下,可脸上还要强装,“娴儿,帮我拿那香皂角来。” “姐姐,你便一点儿也不关心我。”赵娴嘟了嘴,拿了香皂角递给她,“我可不陪你了,你自个儿慢慢洗罢,我先睡了。” 她转身出门,这次倒是记住反手关门了,看她出门,赵槿长长舒了口气,终于走了。 保罗慢慢探头,也大口吸气,“可憋死我了。” “你……你混蛋……”看着他行乖卖俏,赵槿玉手一抬,恨不能狠狠扇他一个而光,可看他清澈的眼神,顿时想起昨夜在拍卖会上的举止,对方也是这么眼光清澈看着自己,一时间,胸中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便恨不得扑进对方怀中大哭一场才舒服。 好歹多年皇家教育,她毕竟不比赵娴那刁蛮性子,也颇能隐藏自己的感情,大口大口呼吸了几口,慢慢放下藕段一般玉臂,咬着牙说,“还不滚。” “好歹让我也洗洗罢。”保罗颇无赖一笑,“这惊吓也被惊吓了,威胁也被威胁了,万一哪一天你们姐妹合起来割了我,我岂不是冤枉死,与其冤枉死,倒不如花下死呢。” 恨恨瞪他一眼,这人,总这么无赖,可又无赖的让人无法生气,看着对方好整以暇假模假样在那儿撩水,真是恨到了牙根一般,只觉得牙根儿酸酸,便想去使劲咬对方一口才甘心。 “唉,冤枉冤枉,我好端端的想来送茶叶,便被人家两位高高在上的公主要拿刀割了那个什么,真是……”他故意叹息,“公主啊,真是好啊,想怎么便怎么没个顾忌。” “你怎么就从来不忌惮我和娴儿的身份呢?”赵槿突然问道。 “忌惮身份?为什么?难道就因为你们是公主?”保罗笑了起来,好歹他以前没事也爱抨击政府吏治,上至总统国务卿,下至大学老师,个个骂的狗血淋头,有什么好忌惮的?难道忌惮自己的小鸡鸡不如总统的大?你让他对公主忌惮?公主就不是女人了? 赵槿默然,这人真真是,胆大妄为,想到他第一次见面就敢调戏自己,一时间,倒有些好笑自己了,只能说,此人不俗啊。 “那么,你为什么就不考虑考虑呢?”赵槿这时候换了话题,居然忘记了自己还在和对方泡鸳鸯澡这事情,挖空了心思诱惑他,“娶娴儿有无数的好处……” 保罗脸色微沉,“谁好处多就娶谁,那我更加应该娶你啊!” “你……”赵槿脸上一红,这时候才想起来对方还和自己在一个澡盆里面泡着呢,心中大羞,内心深处甚至还有着让自己不敢去想的一些东西,那内心深处的想法便宛如风骚漂亮的姐儿撩开裙子露出大腿在路边诱惑那些臭男人“大爷,进来啊!”那般诱惑着她。 忍不住咬唇,唇上微痛,她这才克制住古怪的心思,红着脸蛋低声说:“你且转过去。” “该看的我都看了,不该看的我也看了。”保罗的话让赵槿脸上滚烫起来,忍不住往水下缩了缩,露在水面上的手把漂浮着的花瓣儿拼命往自己跟前拢,这一番举动,更加增添了一丝诱惑,白皙的身子透着水波一晃一晃,晃得保罗眼花。 一个正常的男人,而且胆子不小,此刻会如何呢? 正常且胆大的保罗把脑袋舒服的往澡盆边沿上一靠,颇无赖地说:“长公主殿下给我仔细说说这许多好处,我寻思一下瞧瞧。” 曾经有一位淫贼这么说过“和女人调情,最难的便是第一次,只要你第一次得了她的香吻,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只要你第一次看了她雪白的身子,便可以继续看第二次、第三次……总的来说,女人的第一次便好比胡桃壳,只要敲碎了第一次的胡桃壳,里面美味的胡桃肉便任你品尝了。” 赵槿这会儿连脖子上都透着羞意,煨红了一张艳若桃李的脸庞,想起身罢,岂不是全部给对方看了个通透,叫婢女罢,赵娴还睡在外屋,叫对方自己出去罢,可看他那无赖模样,眼珠子不老实地使劲看,怎么肯,一时间,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 “不会是长公主殿下想我给您搓搓背罢。”保罗看她不吱声,故意调戏,赵槿使劲给了他一个眼白,却颇有秋波流转的味道,纵然保罗见多了美人,这时候也有些吃不消,突然就恬了脸儿大胆说:“我说曼璎,你下巴上这个芝麻粒……我帮你舔掉罢。” 这人愈发胆大了,赵槿微恼,“你红颜无数,舔我做甚么。”说着抿了嘴,脸便有些拉长,这抿嘴一动,雪白的下巴微动,下巴上的血痣便好像也动了一般,保罗一眨也不眨看着她,嘻笑着说:“你不是在和我谈论娶公主的事情么。” 赵槿实在被他气了半死,撇过头去不再理他。 “这美人啊,不能老是拉长一张脸蛋,你想,下巴拉到了胸口,是怎么一番模样,一低头,便要戳到自己的胸……” “你这无赖。”赵槿被他这番话说的噗哧一声轻笑,接着又捂上了嘴巴,狠狠瞥了他一眼。 “其实。”保罗突然一收笑容,“我倒是能猜出曼璎想说什么。” 赵槿低哦了一声,脸上表情却有些不相信,保罗笑着往前面靠了靠,“无非是说,大宋律,从五品驸马都尉不能外放实缺,不能为职官,身份显贵又不用出力,正是性子疏懒的风流大少最佳选择,我说的没错罢。” 赵槿听了暗中叹气,这人便是这样,说轻浮罢,有时候沉稳的可怕,说老实罢,偏又无赖得很,说不通世故罢,可还没点他他就透了,娴儿如何是他的对手,这女人,凡是仗着身份骄横的,必然没好收场,譬如后宫里面的郭氏,别看现在母仪天下,只怕太后一死,就要被赵祯废了打入冷宫。 想到这儿,她突然觉得自己实在不该帮赵娴说话的,就算保罗肯答应娶她,又如何,别人攀龙附凤,为的是荣华富贵,可自己却要拿做了驸马都尉的种种不足来劝说他,简直颠倒得可以,正妻又怎样?没男人疼爱,怕是连婢女都不如。 她正胡思乱想,保罗也低声叹气,“其实,想一想做驸马也不错啊,你看,当朝太后的女婿,皇上的姐夫,一辈子荣华富贵是跑不掉的,你说是不是。” 下意识点头后赵槿才发现语句中的圈套,这无赖居然把圈子绕到了她的头上,她想发作,却羞得不行,想躲,可又能往哪儿躲呢,一时间,脸上又红又白,表情极是古怪,看着保罗的似笑非笑,似乎自己赤身裸体没穿衣服站在对方跟前让这死人看了精光。 不,自己已经被看了个精光了,想到这儿,想到刚才那番旎怩,顿时,一股子羞意从小腹升起,藕段一般的玉臂便紧紧抱在了胸前……冷不防,眼前的无赖突然俯身,滚烫火热的男子气息扑鼻而来,接着,一个温暖且柔滑的东西贴在了自己的下巴上。 赵槿瞪大了眼睛,身体却僵硬得连小指都动弹不了,似乎连呼吸都凝固了,全身所有的感官彷佛都集中在了下巴上,只觉得那柔滑在下巴上轻舔,慢慢地打着圈儿,一圈又一圈,接着轻轻吮吸,浑身颤抖之下,所有的心神都被吸了过去…… 一颗高高在云端之上的高贵之心,一下子摔了下来,落在了地上,摔的粉碎。 良久,保罗慢慢往后,低笑说:“原来公主和所有的女人一样啊。”这话明显带着些讽刺,可浑身无力尚未还魂的赵槿实在没力气去反驳他。 “本来我是想送茶叶给曼璎你讨你欢心,顺便便问你借点钱,唉,这东京城虽大,我居然没什么贴心的朋友……”保罗这才缓缓往后靠了靠,“做人做到我这样,也真够失败的,等哪天我真没法混了,干脆自己切了来服侍你得了。” 双手抱胸,赵槿脸色从白转青又从青转红,接着,大紫起来,心中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湿淋淋地起身跨出澡盆,保罗慢慢在旁边的衣服堆里面捞出自己的四海袍和靴子,就这么套在了还不停滴水的身上,然后俯身在赵槿耳边说:“有个叫尼采的家伙曾经说,去女人身边,别忘了带上你的鞭子。不过,我不喜欢用鞭子和女人说话,如果赵娴哪一天不需要鞭子,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他这话,可以说是把公主的尊严扔在了地上践踏了无数下,公主又怎样,在我保罗大爷眼中,只是女人罢了。 看他走到屏风前,鬼使神差一般,赵槿低声叫道:“你……你等等,我便去取些钱就是。”保罗顿了顿,叹了口气,也不说话,一推窗户跃入黑暗中。 透着屏风看保罗从窗口跃出,赵槿捂着嘴巴低咳了一声,只觉得嗓子眼一股铁腥味道,伸开捂着嘴的手,上面便有一抹嫣红。 情能伤人,便比什么都伤人啊,她缓缓把头靠在木桶边缘,通红的脸蛋这才慢慢回复白皙,可脑子里面依然乱糟糟的,似乎那无赖淫贼的舌头还在舔着她下巴,一双玉腿柔滑细腻的肌肤下肌肉一紧,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第八章 机关人 轻身跃下墙头,伸手去拽五花骢,看那马正低头嚼着地上的几丛草,保罗叹气,“马儿啊马儿,连你都知道马无夜草不肥,可我保罗大爷上哪儿弄钱去养你呢。” 以前看杂志,说有个美国超级富豪被政府冻结资产,每月只能固定花二十万美圆,那富豪就几乎穷得活不下去,当时他还不能理解,每月二十万美元怎么就穷得活不下去呢,现在的他终于明白了,这一大家子人吃马嚼的,再说了,自己也不能让自己那些娇滴滴的美人儿住大通铺,吃糠咽菜罢。 又叹了口气,翻身上马,好歹准备来借钱的,结果差一点儿被人家两位公主割了小鸡鸡去做公公,实在是……他一拽马缰,狠狠一夹马腹,五花骢吃痛,撒开四蹄跑了出去。 黑着脸回到四海,小黄鱼拉了马去,他刚走进后院,就听见房内一阵女人银铃般的笑容,抬脚跨进门去,蓉娘带了双胞胎居然在,和阿蛮坐在床边,阿风双手撑在桌子上托着粉腮正说着保罗以前的事情,秋月便站在一边,互相倒是融洽,一时间,倒是心头一暖,强自挤了个笑容,“你们姐妹聊什么这么开心?” “正说你哩……爷,怎么浑身湿嗒嗒的?”蓉娘和阿蛮慌慌张张跳起来,手忙脚乱给他脱身上衣服,双胞胎虽然脸红,却有做婢女的自觉性,也跟着忙活,就是不知道忙什么,阿风赶紧说:“我给你打水。”说着拉了双胞胎去帮忙。 没一会儿,保罗舒服地泡在了自家澡桶里面,这人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便难了,他发现自己倒是越来越习惯于被人服侍,只是,这被人服侍都是有代价的,普通人家便还罢了,那些大宅子人家有十几口的,加上丫鬟下人大脚婆子,一年开销估摸着千把就够了,但他武馆那么多徒弟,现下又添人进口,这一个个娇滴滴的美人要有自己独门独院,要穿锦佩玉,要有丫鬟老妈子服侍,进出要马车轿子……我的天,他便恨不得自己有聚宝盆。 几个女人都是聪明人,看保罗表情便知道事情不成,个个也不去问他。 蓉娘给他搓背捏肩,可怜十万贯天价双胞胎便在掺水,阿风略有些脸红,也不好意思拿眼去看保罗赤裸的胸膛,低声说:“师叔,我便给你算个帐,你现在每月有官府的奉例银子加上禄粟折合约莫两百贯钱,这一年下来约莫两千多贯,那食邑封地虽然能自己增收税利,但暂时是指望不上的,咱们武馆近日拜师的人愈发多了,这又得开始往里面扔钱……” “爷,婢子看这武馆简直就是个无底洞,不如关了得了。”秋月在旁边插嘴,却被保罗狠狠瞪了一眼,“这话以后我再听见,就算宠你也仔细打屁股。” 阿蛮剐了秋月一眼,“胆子愈发大了。” “我这不是替爷着想么。”小姑娘有些不服气,保罗看了她一眼,“秋月,你懂什么,日后我四海门徒将会成为一股天下人不敢斜眼瞧的庞大力量。” 保罗可不是傻子,十个包子大侠客的名头在外,难道便真贪图这名声?他苦心孤意开办这四海武馆,又把太祖长拳当作专攻,这些苦孩子出身的门徒日后免不得进入军中甚至从政,便再过几十年,那是多么庞大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这年头,谁懂得办学育人,自然是他保罗大爷。 几个女人互相看看,似乎明白了些,可又不太明白,保罗自然也不想继续谈论这个问题,揉了揉下巴,突然发狠,“活人还被尿憋死不成?阿风,把铁牛小黄鱼他们都叫起来,咱们夜里开工。”说着长身而起一捏拳,“不就是钱么,有什么大不了的。”赤裸的身子让几个还没跟他怎么样的女孩子一片脸红。 他说干便干,把那些机关暗器奇技淫巧的乱七八糟家什全翻出来,寻思了一番,还是做八音盒罢,于是叮叮当当就做起来,好歹家什趁手,忙活了半个多时辰,就弄了一个出来,一拧机关,小盒子传出一阵悦耳音乐,把双胞胎看得直了眼。 铁牛看了直嚷嚷,“小师叔,这东西好,不过,要是能像咱们少林寺罗汉堂机关人就更加妙了。” 他这话倒是让保罗开了窍,可不是么,这机关人对别人来说稀罕的要死,对自己来说易如反掌啊,顿时就笑着垫脚一拍铁牛肩膀,“好小子,说的有道理。”被夸奖的铁牛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笑笑。 “阿风,你跟蓉娘她们便先回房间休息着,让铁牛小黄鱼几个帮我就好,到时辰就送吃喝来,我要闭关三天专心赚钱。” 三天,十几个贴心的四海门徒加上铁牛小黄鱼便给保罗当下手,他拿用来做科尔特枪管的苦竹做小小的机关人,苦竹是竹中异品,坚硬似铁一般,这东西说起来复杂其实简单,就好比小学手工制作,用乌金丝把一节节的苦竹穿成人型(这东西想必不少人知道,就是那种一扯线就会乱动的小人,手工课便有教的),自然,他又动脑子研究,好歹让这小人打了一套似模似样的太祖长拳简化版,音乐么,就弄有金戈铁马之意的《将军令》了。 三天下来,十几个人忙的不成人形,尤其保罗,胡渣子都唏嘘起来,便把阿蛮蓉娘心疼的要死,只是,当看见保罗的得意之作,顿时又欢喜得要死,阿蛮便是被他的巧手给骗上手的,蓉娘好歹知晓些自己男人的巧手,双胞胎可不一样了,眼看那小盒子一打开,传出一阵金戈铁马将军令,接着那盒子里面小人便活了一般嘿嘿哈哈打了一趟拳,到底是小姑娘,顿时雀跃,一左一右搂着保罗的胳膊,“少爷,您真真是神人哩。” “少爷可不是为你们两个小家伙么。”听着双胞胎一模一样的嗓子,说话便一个人,可明明是两个,保罗看的也喜欢不已,顺口就哄了两个小姑娘一句,倒让双胞胎红了小脸蛋,“少爷,婢子还第一次看见您这样的主子呢,和菩萨一样好心。”这话让一帮四海门徒一阵笑,那长脖子大屁股的火鸡就笑着说,“馆主自然是神人,可菩萨却不是,哪儿有菩萨带人打群架的。”这些四海弟子们对保罗虽然尊敬,可更加多的是对大哥一般的亲近。 “可不是,不过,我便喜欢跟馆主一起出去打群架,前几天那架打的,真过瘾。”小石头眼下养的虎头虎脑的,说话也多了几分瓮声,自从到了保罗这儿,小家伙发育快速,几个月长了老高不说,嘴唇上居然开始长微黑的细茸了。 保罗笑骂,“好了好了,阿风呢?” 阿蛮蓉娘互相看了一眼,有些尴尬,还是阿蛮轻咳了一声,说:“这几天也不敢打扰你,那些说媒的人便把武馆的门槛儿都踏破了。” 原来,他在鸾凤楼一架打出了名声,有御使言官在官家跟前参他,年轻的官家倒笑了起来,“咱们大宋朝便少这样的血性男儿呢。” 这话透出的意思可不简单,文武们一想,宋辽摩擦不已,打仗打了几十年,西夏虽然年年来朝,此刻的西夏使者还在东京等着给太后贺寿呢,可国主李元昊却出名的雄才大略,不臣之心是聪明人都能瞧出来,官家年轻,自然有年轻人的血性,这陈保罗顺了官家的眼,日后看来了不得。 而且光明正大为自己的女人打群架这事情也让不少官员动心,心说此人倒是个风流体贴,自己的姑娘便嫁过去必定也不能吃亏,房里面女人多些怕什么,哪个官员不是三妻四妾的,只要是正妻就行,风流不也有风流的好处么,日后此人大发了,自己便也能沾光。 于是,这几日上门说媒的便把四海的门槛都踏破了,保罗闭关,自然阿风应酬,让阿风焦头烂额的,便睡也睡不好。 房间里面十几个四海弟子听了先一愣,接着哈哈大小,铁牛瓮声瓮气就说:“小师叔,便全部娶来就是……” 保罗嘿嘿笑,摸着下巴上唏嘘胡渣子说:“嫁妆不能少,十万贯一个。” 一众人笑成一团,连阿蛮蓉娘也红着脸轻啐了一口。 “这些话暂且不说,铁牛,把东西包上,咱们去一趟白驼山,好歹赚银子去。” 两人脸也不洗,就从侧门出去,直奔白驼山而去。 到了白驼山东京店,云淡风听说是驸马爷来了,顿时出来相迎,看见保罗满脸憔悴,大吃一惊,“驸马爷这是怎么的?” 保罗嘿嘿一笑,也不解释,只叫铁牛把包裹解开,顿时放了一地的盒子,他打开一个后对云淡风说:“云掌柜请看……” 第九章 白驼山山主 那盒子一打开后一阵金戈铁马将军令,随着音乐节奏里面的小人便一招一式打起拳来,拳法严谨法度森然,俨然就是拳法大家一般,随着音乐结束,那小人收势,正好一套三十六式太祖长拳。 云淡风目瞪口呆,这东西简直就是巧夺天工啊,看看地上一大堆起码几十个,再看看保罗手上,到底是一店的大掌柜,立刻清醒过来,苦笑着说:“驸马爷,您这个机关巧夺天工怎么还能批量生产?淡风服气了,市井说您文曲星下凡,果然不假。” “好了淡风,咱们便也别来虚的,你瞧瞧这些能值多少钱?”保罗恨不得伸手去云淡风怀中抢钱。 云淡风犹豫了下,抱歉一笑,“陈少,这么着,您这货实在太多,给少了别说您,我们都不好意思,淡风不敢作主,正好本店山主就在后堂,不如请您稍候,我请山主亲自跟您谈谈。”说着让小厮赶紧奉茶,自己转身出门。 保罗坐下悠闲喝茶,铁牛牛饮了两杯就四处张望,看四周装饰豪华,有些咋舌,“小师叔,这房子怕是拿金子砌的罢,俺虽然粗人,可也看出不简单……” “这位贵客夸奖了,小店只是附庸风雅罢了。”一把懒散的女子嗓音从外面传来,接着就走进一位宫装丽人来,深目高鼻,一双淡褐色眼睛珠子便如猫一般,怎么看,都透出一股子慵懒的味道。 丽人进来后盈盈万福,“妾身白花花见过武义郎、直秘阁侍讲陈少保陈大人。”旁边云淡风介绍,“这便是本店山主。” 铁牛瞪大眼睛珠子,“你一个女人家居然是这里的老板?”那白花花一笑,却不说话,只拿眼看着保罗。 保罗也有些惊讶,没想到这白驼山诺大的连锁店居然幕后老板是个女子,而且还是个波斯女,放下茶盏起身拱手,“不敢,山主客气了,便叫我少保就是。” 两人虚扯了几句,这才谈到地上一堆东西,白花花极精明,大略猜到了保罗现钱不凑手,此刻哪儿有不压价的道理,喝了一口云淡风递来的茶,轻笑一声说:“妾身在扬州的时候,玉三娘回总店述职,便无数次夸了少保天下无双的巧手,今日一见果然不假,这小玩意儿单件足值上万贯,只是……” 她放下茶盏来,修长的手扶了一下鬓边发丝,这才说:“但凡珍宝,一多,便不值钱了,少保聪明人,想必也知道这个道理。” 保罗苦笑,这白花花好生精明,简直就和后世的资本家没两样,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自己都无法反驳,他寻思一下,就说:“那么山主觉得这些所值几何?” 白花花不说话,只翘起三根玉葱般的手指,铁牛一看,明白了,三十万贯,大嘴一咧笑道:“小师叔,俺们三天三夜没睡觉值得哩。” 瞪了他一眼,保罗心说你这傻瓜,什么底都漏出来了,这哪儿是三十万贯啊,分明是三万贯,这小娘们杀价好狠,何止是腰斩,多一个价钱成倍往下跌啊。 咯咯一阵笑,笑得花枝乱颤,白花花看了保罗一眼,“少保这位师侄可是个老实人。” 保罗也有些恼,好歹三天三夜没睡觉,这么多巧夺天工的只给三万贯,可亏到西伯利亚去了,大凡有些才情的家伙,无一个不是眼高于顶的,保罗也不例外,巧手做了送美人哄姑娘便罢了,这么明着给人占便宜他死活都不肯的。 “如此,我倒是叨扰了,铁牛,收起来,咱们走。”他这人翻脸也快,一起身就往外面走去。 铁牛虽然不是那种一点就透的机灵人,好歹也明白了,嘟嘟囔囔弯腰把东西收拾起来一裹后往肩膀上一抗,“俺们小师叔便拿去孝敬皇帝老子,也不止赏这几个钱,女人果然都是头发长见识短哩。” 云淡风着急了,看了自己大老板一眼,心说今日这么得罪驸马爷,日后不好交代啊,满脸为难低声说:“山主……” 眼看保罗走到大门口,白花花一伸手,“少保且请留步。” 保罗顿了顿,缓缓转身,“白姑娘,不是我拿翘,这手艺本无价,就看各人欣赏了,三万贯么,我陈保罗虽然没什么钱,可还不至于放在眼中。” “少保此言差异。”白花花一笑,“便说这前几天拍卖会上的三十六宫都是春屏风,戴晓楼大师呕心沥血花了三年画成,本店不过给了一万八千贯,少保这些只三天,难道三万贯还嫌少了不成?” 嘿嘿一笑,保罗说:“白姑娘,我给你说个故事罢,有个著书立说的大才子,身前穷困潦倒,却写下一部千古名著来,又有一位茶楼说书的,这才情么自然不能跟前一位大才子比,但只要编出一部新书段子,便市井狂卖无数,这说书段子么,无非就是些海外见闻,英雄美女,只三年,百万身家……白姑娘看我,是那种为了流芳千古愿意穷困潦倒的人么?” 他这个比喻极妙,白花花倒是愣了一下,缓缓点头,“这话也有些道理,大凡商品只要是客人喜欢就有市场,如此倒是妾身愧对少保了,这样如何,这些本店出价十万贯,但是少保要答应妾身一个条件。” 保罗一听,这才有些象话,自己也急等钱用,实在不能再讨价还价了,于是点头,“白姑娘便说说什么条件。” 白花花翩然一笑,“这条件暂时妾身还真想不到,不如,日后妾身若有需要少保帮忙的事情,还望少保能稍微容情。” Shit,保罗暗骂,这条件,可真够狠的,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了,想想自己反正小官一个无权无势的,还怕她一个女人敲诈不成,于是就爽快点头,“一言为定。” 云淡风这才喜笑颜开,不得罪驸马爷,自己店有赚了便宜,真是两厢皆大欢喜,赶紧说:“陈少稍等,淡风这便准备银票。”说着匆匆离去。 保罗又返身坐下,示意铁牛把东西放下后,虚伪地说:“我可是第一次碰上白姑娘这么厉害的商家,果然,若不是这魄力怎么能创下白驼山这极大家业,白姑娘真是女中豪杰也。” 掩嘴一笑,白花花说:“少保客气了,今日的事还望少保体谅,家兄只创办了白驼山扬州总店后便亡故了,我一个女人家万里迢迢来到大宋继承家业,说不出的艰辛,若能体谅妾身难处,妾身就感激不尽了,日后少保若有什么稀罕的东西,尽管拿来便是。” 铁牛一撇大嘴,“还敢啊,这黑店……” “铁牛,太无礼了。”保罗瞪了他一眼,随即满脸堆笑对白花花说:“我这师侄是个浑人,白姑娘休要计较。” 白花花不说话只一阵笑,深邃的目光顿时风情万种,笑得保罗有些心慌意乱的,心说这女人实在不简单,又是天香国色,今儿能赚十万贯实在侥幸了,要是刚才稍微犹豫下,怕就十万当三万卖了,比那些后世女强人可厉害许多。 这时候云淡风疾步进来,小心翼翼陪笑着递过万通钱庄十万两银票,十足兑现的,保罗数了数,顿时开心,心说这下不用自宫去服侍两位公主也来钱了,一笑拱手,“淡风辛苦了。” 他起身跟白花花打了个招呼,带着铁牛匆匆离去,白花花看那背影,这才隐去笑容,“淡风,此人不简单啊,若是旁人,三万贯早就卖了,他却能扬长而去……” 云淡风伸手擦了擦额头汗,“山主厉害,淡风佩服,只是,刚才淡风真是一颗心悬在嗓子眼,若是得罪这位驸马爷,以后店子不免有些为难。” “什么驸马爷。”白花花果然精明过人,“最多便和长公主走的近些,这人风流名头这么盛,朝廷怎么会赐婚给他,淡风,你走眼了。” 这么一说,云淡风觉得的确如此,谀笑着拍马屁,“山主慧眼,淡风不能相比,总之今天是皆大欢喜,他还欠了山主一个条件,实在值得了。” 嗯了一声,白花花素手伸过拿了茶盏喝了一口放下,“此人日后也许有些作为罢,倒是淡风你一心操劳我心甚慰,我瞧这东京店也该给你些股份了。” 云淡风大喜,打躬作揖连声称谢。 保罗跟铁牛离开白驼山,满心欢喜,这下子可解决眼前财政危机了,人得意,脚步子也清爽,很快又回到四海武馆,刚到街口,就看见门口围了许多家丁家将打扮的人,还有一辆豪华马车停在路边,铁牛呵呵一笑,“小师叔,你看,果然这么多说媒的。” “我真这么吃香?”保罗笑笑,两人从侧门进去,刚进后院,就看见两个飒爽打扮的女子背对着他们站在院中,阿风满脸儿焦急,双胞胎和秋月便在大厅后面张望,蓉娘和阿蛮脸色尴尬站在那儿。 “阿风,怎么了?”保罗大步走了过去。 两个女子同时转身,年纪小的正是殿前龙卫校尉,杨家的杨金花小妹妹,年纪大些的,约莫三十多岁样子,鹅蛋脸盘子,一双大眼睛便和杨金花七成相似,只是双眉极为傲气,便如男子一般往鬓边飞去,却是女子中难得看见的一剑斜插眉,一身武将便服打扮,红丝涤在细腰上扎着,英气逼人。 “保罗大哥。”小姑娘杨金花毫无那天龙卫校尉的威风,看见保罗后满脸忸怩,那年纪大的女子上下打量了保罗一番,这才开口,嗓音清脆,“你就是陈保罗?” “我就是,敢问……”保罗看对方架子极大,便和赵槿赵娴差不多,心说别是宫里面什么太妃罢。 “我姓柴,文广和金花的祖母。”武将打扮的女子说完继续看了他几眼,“想不到你年纪不大房里面女人不少,金花怎么就瞧上了你……” 杨金花满脸通红,羞也羞死,低声叫了一声祖母,只拿脚尖儿蹭着地,满脸绯红都红到了脖子。 保罗一吓,这人是……柴郡主? 第十章 柴郡主逼婚 柴郡主在大宋的名头可不得了,前朝大周皇帝柴荣的女儿,柴荣死时托孤给赵匡胤,太祖赵匡胤死前又托付自己弟弟太宗赵光义好生照看,太宗死后,真宗也十分尊敬这位郡主好生照顾,连接得四位皇帝照顾的天之娇女,一身出众的武艺又是天香国色,后来美女爱英雄喜欢上了杨家的杨六郎,两人恩爱无比,子杨宗保那是大大了不得的英雄,媳穆桂英更是家喻户晓的赛须眉巾帼英雄,现在孙子杨文广乃是殿前龙卫指挥副使,孙女杨金花龙卫校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世宗柴荣的英武血脉流传到这女儿身上,生下来的子孙个个了得。 干咳了一声,陈保罗也是不得不低头,实在这位名头太响亮,身份尊贵,比赵槿赵娴也不多让,“臣见过郡主,臣家里面简陋,让郡主见笑了。”暗中就说这位可是奶奶级别的人了,怎么还如此年轻? “简陋还养这么多女人?”柴郡主一挑飞扬的英雄眉,煞气无比,“你便休了这些女人,我让金花嫁你,嫁妆么,你要什么便给你什么就是。” 说实话,作为一位郡主,这么说话已经很客气了,何况还是个得到四位皇帝照顾的天之娇女,只是,她这话实在不该对保罗说。 这话一说,院子里面女人个个脸色一变,杨金花虽然跟保罗打交道少,可过去那会儿可没什么谈恋爱甚至试婚这一说,一般女方看上一位自己中意的,基本就等于情根深种了,她很是知晓保罗的脾气,顿时脸上由红转白,想说话,可看自己祖母满脸煞气,她家规极重,一时间居然不敢开口说话。 保罗脸色就沉了下来,你不就是个郡主么,跟我保罗大爷摆什么谱?大爷可不吃这一套,他嘿嘿冷笑,“郡主,请问这嫁妆到底多少,少了我可不答应。”他伸手入怀,掏了一沓银票来,前后相加二十几万,在手上抖抖,说,“我这些女人每一个陪嫁不少于十万贯,还不算金珠珍宝和身边的俏丽丫鬟,您瞧瞧,那厅里面的双胞胎可就十万贯价钱买来的,少一个子儿都不卖,这样算下来,怎么也得个百万陪嫁罢,只是我听说天波府素来不贪污不受贿不克扣军饷,您哪儿来那么多钱给陪嫁?请我做将军?那可没意思,我可不愿意上阵厮杀拿命换银子使……” 他这话一说,把柴郡主气得脸色发白,果然跟传闻一样,是个骄傲得尾巴上天的家伙,居然敲诈敲到自己头上来了,她和丈夫恩爱,儿子宗保也是个老实男人,都是坚决的一夫一妻拥护者,怎能看得惯保罗耍风流派头,顿时就恼了。 “好你个陈保罗,马王爷不发威你便不知道三只眼。”柴郡主一声怒喝,粉拳一捏上步冲拳,是一招太祖长拳的“当头炮”。 这时候的太祖长拳和后世少林六十式太祖长拳区别极大,已经依稀有后世太极拳的影子,军中高级将领莫不精研此拳法,这当头炮便有些像是后世陈氏太极拳炮锤,一拳擂出,脚下一扫,躲了上面便躲不了下面,非打即跌狠辣无比,顿时院落内齐声惊叫。 比太祖长拳?保罗冷哂,这不是班门弄斧么,我四海武馆哪个不会?身子轻侧,就是一招太祖长拳的“探马势”。 这探马势口诀上说“接拳至善”,乃是防守反击的极妙招式,保罗下肢前三后七,一拳轻伸接触对手前拳,同时前脚抵住对手前腿防止对方起脚,接着捋臂拿手顺势翻腕,刚要拽拉,柴郡主变招,“悬空腿”,前脚一抬就朝保罗心窝子踢去。 “倒骑龙”,保罗一声喝,身子往后面窜出丈许,躲过飞脚的同时把柴郡主拉得一个踉跄。 “来得好。”柴郡主娇喝,居然顺着他拉拽之力飞身过去,身子一矮前脚一扑,整个人借着他的力道窜进他怀中,一脚插入保罗裆部横扫,“扑地锦”。 “Shit,大爷我还没生儿子呢。”保罗大骂,身子一翻而起,在空中变成头上脚下,双手便搭在了柴郡主肩膀上,一合后捏在雪颈,指尖便搭在了颈部大动脉上,使劲一掐,顿时柴郡主脑中一晕。 他翻身后一拽柴郡主脑袋,这招名叫“虎抱头”,极为狠辣,一搬之力便是老虎的脑袋都要扭断了,看得杨金花大骇,尖叫道:“保罗大哥手下容情……” 这时候柴郡主整个身子头前脚后便已经被保罗扛着,双脚悬空臀部压在保罗肩膀上,脖子被保罗双手紧紧掐住满脸血红一片,丰满的胸脯不停起伏,恰好便在保罗眼皮子下面。 “郡主,您都奶奶级别的女人了,怎么还这么大脾气?”保罗笑得满嘴白牙耀眼,“怪不得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郡主应该四十出头了罢,保养倒好。”心里面却骂,内分泌失调的女人,别是更年期紊乱罢。 “混……混蛋……”柴郡主颈部大动脉被保罗拿住,离眩晕就差那么一点儿,喉咙里面咯咯作响。 “保罗大哥,求你了……”杨金花哭倒在地,“别……” 从喉咙里面发出几声哼哼,保罗一撒手,身子顿时飞退,“臣得罪了,郡主娘娘,臣这儿杂乱一片,招待不起贵客,您还是请罢。” 柴郡主站稳后气得身子乱抖,差一点儿便吐血当场,谁敢这么占自己便宜还说如此风凉话的,几十年来便就眼前着满嘴白牙的小子一个。恶狠狠看了他一眼,咬牙切齿道:“好,好,好。” 连说三个好字,她一拂袖转身就走,剩下杨金花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一颗芳心碎成一瓣瓣,可怜兮兮看着保罗,眼神中说不出道不明的情愫。 旁边阿蛮和蓉娘赶紧快步走过去拉起她来,低声安慰她,她便满脸儿眼泪只看着保罗,让保罗心一软,走过去弯腰给她掸了掸裙上灰尘,软语安慰说:“杨妹妹,对不起,保罗大哥心情不好,得罪你祖母了。” “保罗大哥。”杨金花一捂嘴巴,转身便跑,到了院门口,脚下被门槛儿一跘,顿时摔倒,便那么趴在地上呜呜咽咽低声哭了起来。 几个女人心里面一叹,保罗便是个招惹女孩子的魔星啊,一时间很是可怜杨金花,尤其铁牛这浑人,拿手摸了摸后脑勺,“杨家小妹妹那天便多么威风的女将,怎么被门槛绊倒了?” 保罗被阿蛮蓉娘阿风看着,那眼神俱都责怪,便有些儿尴尬,“都瞧我干什么?” “师叔,她多可怜啊。”阿风对照自己,便深切儿体会杨金花心中的难受,阿蛮推了他一把,低声说:“好歹过去安慰些。”说着转身对秋月和双胞胎说,“别看哩,便没点儿事情做么?”三个小姑娘哎了一声,却也不知道该去做什么事情。 “怎么都成了我的错了。”保罗低声嘀咕,转身走过去,弯腰伸手把杨金花拉了起来。 “保罗大哥,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更加不比几位姐姐漂亮,只求你别怪我祖母。”杨金花哭得梨花带雨,一抽手,双手捂面奔了出去。 “少爷好大魅力哩,惑星君下凡哩。”双胞胎互相瞧了瞧同时说到,旁边秋月低啐,“坏蛋,就会哄女孩子。”想起自己便被这位爷哄了不知道多少次。 保罗慢慢走回来,双手弯在胸前一摊,有些尴尬,左右看了看,“我没做什么啊。” “小师叔,你刚才的话可太伤人家杨家妹妹的心。”铁牛这家伙大嗓门,“好歹人家杨小妹苦心一片,你也不应该那么得罪人家祖母啊。” “我有么?”保罗讷讷,阿蛮瞪了他一眼,转身回房,阿风唉了一口气,蓉娘走过来握了他手低声说:“爷,您不应该当着杨妹妹的面那么羞辱人家祖母啊。” “合辙她羞辱我可以我就不能回报她?”保罗心里面郁闷,“你们啊,就是心太软,都被人欺负到门上来了,还全部帮人家说话?” “好了好了,爷,别放在心上。”蓉娘安慰他,“眼看就晌午了,吃午饭罢,宝宝贝贝……”“哎,婢子来了。” 得,被女人欺负便是男人应该的福份,欺负女人便是男人的羞耻,保罗叹气。 片刻的不开心后,保罗顿时把刚才的不愉快抛到了脑后,拿银票在那儿开心地数着,“我怎么第一次发现银票这么值得稀罕。” 站在他身旁服侍的双胞胎低笑,“少爷,您可真逗。” 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保罗大笑,“好歹不用发愁一阵子了,为稻粱谋真累啊。” 可惜,他开心没能持续多久,刚下午,外面小黄鱼慌慌张张跑进来,“少爷,少爷,不好啦,咱们武馆被上千禁军、家将包围了,个个杀气腾腾。” “怎么回事?”保罗腾身站起大步往外面走去,几个女人互相看看,俱都手一拎裙角跟了出去。 第十一章 寡妇难倒英雄汉 “怎么回事?”保罗腾身站起大步往外面走去,几个女人互相看看,俱都手一拎裙角跟了出去。 到了武馆门口,演武场上便上百门徒堵在那儿,林火鸡带着几个胆子特别大的在门口跳脚大骂,铁牛便一抽独脚铜人,腾腾腾大步走过去,“哪个不开眼的王八羔子敢堵俺们四海的门。” 黑着脸,保罗走到门口看去,大门外面整条街都堵被了起来,便全是禁军打扮,许多都是中下级军官模样,这些人比在鸾凤楼打群架的那些禁军军官便又不同,一看便是身经百战的精锐,还有些家丁家将打扮的扛着水火棍子一个个杀气腾腾的。 为首一个女将骑在马上,发髻上套着双凤朝天翎的发冠,用黄丝涤在颈下扎着,身上鱼鳞锁子甲,亮噌噌的黄铜护心镜,肩膀上黄铜吞口猛虎护肩,腰间黄色铆钉围胯拿红丝涤扎着,下面是黑底红、绿、黄云纹袍裙,左右四扇绣花撩裆,脚下一双黑底黄纹宝相织锦靴,一手拎着跟黑黝黝铁棍一手带着马缰,年纪约莫二十多些,但气势却不得了,眼光一扫便带着常年上阵带军大将军特有的压力和煞气。 “你便是陈保罗?”那女将一勒马缰,柳眉高竖杏眼圆睁。 Shit,这便没王法了,保罗腹中痛骂,便来个鸡鸭犬什么的都把我保罗大爷的大门堵上,什么世道。 “请问这位女将军,我是谋财害命了?杀官造反了?还是妖言惑众办邪教了?便什么人都能带着军队把我武馆围着不让进出的么?”保罗脸色难看,言词不免就不客气。 “咄,好个刁嘴的东西,便打伤了咱们府上六娘娘,还敢嘴硬?”女将马旁一个长脸家将伸指怒骂。 嘿,保罗不怒反笑,笑声中便带着狮子吼的威力,震得一干禁军个个脸色发白,“好个满门忠烈的天波府,好个英气飒爽的柴娘娘,怎么?便许她来我武馆闹事,还不准我还手的?是不是她一巴掌打了我左脸我还得把右脸送过去给她继续打?什么忠烈满门,嘿嘿,果然呢,不见财色,全是正人君子,不见危难,全是英雄,不见骨头,便全是好狗……铁牛,关门放狗,大爷我就不相信了,这东京城便没了王法。” “直娘贼,便有本事冲了咱们四海武馆。”铁牛一横胳膊把堵在门口的几个脸色凶恶的家将扫出门去,咣铛一声关了大门。 那长脸家将气得嘴皮子发抖,天波府杨家满门忠烈,哪个看了不是客客气气尊敬无比的,偏这牙尖嘴厉的小子居然大放厥词,“杨元帅……” 马上女将就是杨家的杨排凤(《杨排凤挂帅西征》远征西夏十二寡妇死了十一个的故事还未发生,本就是架空的说书版本,因此请勿拿《杨家将》来衡量)了,这位烧火丫鬟出身的杨门女将性子最是刚烈,天生神力一根铁棍便有万夫不挡之勇,真宗时候做过后勤元帅(便是压粮草的官了,俗语“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一般来说压粮官俱都是武艺高强的主儿,辎重兵也看谁来带,压粮官武艺高强,手底下兵自然就厉害了),恐怕便是天底下最显赫的丫鬟,她年以二十九,也未成婚,视穆桂英如亲姐一般,又是杨金花的武艺师傅,看金花哭啼啼回家,又得知柴郡主被欺负,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立刻召集了家将家丁要去讨说法,那些家将便说,元帅,听说那小子武功厉害,武馆里面便弟子上百,上次在鸾凤楼打群架干倒几百禁军。 她一寻思,好歹自己做过元帅,便从以前自己手下禁军中挑了一批人,到底是做过元帅的,威望自然高,挥手一呼就是上千人,杀气腾腾便冲到了四海武馆,直接拆人家房子烧杀抢夺自然不可能的,于是就把四海的门堵了不给进出,闹出了上面的一个局面。 杨排凤这时候一听保罗说话,虽然脾气急躁性子刚烈,到底不是没脑子的人,心想是啊,柴娘娘带金花来本是要看看这小子到底值得不值得金花喜欢,怎么便闹成这样?自己倒是糊涂了,应该问清楚柴娘娘当时到底如何局面才是。 她有了计较,便沉着脸吩咐手下继续把四海堵着,一拽马缰掉头往天波府而去。 再说陈保罗回了武馆,气得脸色发黑破口大骂,“老子谁都娶,就是不娶赵德芳家的,包黑子家的,天波府杨家的……”他气得在演武场上来回走动,“什么东西,跑来我家让我休了一房女人,她以为自己是女皇不成?居然还带人来冲老子武馆……”便有徒弟说,“馆主,咱们找皇帝说理去,她天波府便能随便带军堵咱们门不成?” 果然是到了京城才知道官小,保罗这时候才体会,以前没跟官场有牵连,便舒舒服服活的滋润,当了个从七品小官便什么当官的都来欺负了,连接着被素有贤王美名的八贤王、清官美名的包黑子、忠烈美名的天波府欺负,保罗怎能不怒。 “爷,别气坏了身子。”蓉娘满脸忧色,却不是担心自己被休的问题而是心疼保罗气坏了身体。 “少爷,外面那些凶神恶煞的人会不会拆咱们房子啊?”双胞胎小脸蛋上全是担忧,虽然丽质天生价值十万贯,到底年纪太小,外面黑压压一片人,看的两个小姑娘心头打鼓。 阿风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看着保罗不说话,阿蛮也没了主意。 “Shit,阿蛮,蓉娘,你们都别怕,天塌下来我顶着。”保罗怒哼一声,疾步往后院走去,“阿风,跟我来。” 他疾步回房,拉开地上毯子翻开地窖,把里面机关地形图拿了出来,“跟我来硬的?我就不相信了,千把毛人还能拆了我四海,我机关一发全部送他们跟释伽摩尼学佛法去……” “师叔。”阿风大惊,一把抱住他,“千万不能,这样不成了杀官造反了。” “阿风,人家都跑到咱们头上拉屎拉尿了。”保罗这时候正在火头上,说话也就欠缺考虑了。 阿风死死抱住他不放,“师叔,咱们武馆经营到今天多不容易啊,别说阿蛮姐姐蓉娘姐姐她们,咱们武馆几百弟子怎么办?” 这话一说,保罗颓然,这时候阿蛮她们急急跟上来,看着眼前美人们,保罗长叹一口气,高傲的头颅慢慢垂下来,就好像当初蓉娘说的,这世上谁又能真正自由想怎么就怎么,即便是当今官家,包黑子直谏的时候不照样喷官家一脸唾沫星子。 “保罗,事情也没那么糟糕,你可千万别乱来。”阿蛮拉了他在床上坐下,铁牛站在门口大声说:“小师叔,咱们上山落草去,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何必受这贼厮鸟的腌臜气。”他近日跟保罗在一起,别的没学到,傲气倒是学了十足。 “铁牛你想死呢。”阿风呸了他一口,大眼睛一瞪让铁牛打了个寒噤,“小师婶师妹,俺随口说了玩玩的。” “要不。”蓉娘看了保罗一眼,有些犹豫说:“咱们找长公主去说说。” 保罗先是眼睛一亮,接着想起自己可是把赵槿得罪惨了,哪儿还好意思去找人家,有些尴尬说:“那个……我刚跟她吵过架。” 阿蛮是除了阿风外跟他最久的,对他的脾气什么的知道个七七八八,低啐了一口说:“该不是又嘴巴不稳调戏人家了罢。” 干笑了两声,保罗无话可说,自己有时候性子的确是那个了些,双胞胎互相看了看,拉了秋月低声说:“少爷真这么大胆?连公主都敢调戏哩?” 秋月的身份婢女不像婢女,以前跟保罗闹惯了,说话不大讲究顾忌,闻言撇嘴,“咱们这位爷天上嫦娥也敢调戏哩,别说公主了。”心说以前这位爷便是这个性子,当初大相国寺自己和小姐礼佛,初遇他时,这人便咧嘴露出满嘴白牙看着自己和小姐笑,一股子淫贼味道,连大相国寺那么庄严肃穆的地方都掩盖不了那味道。 想到这儿,她看了一眼阿蛮,想必阿蛮也联想到了以前,脸上一红,低声啐了一口,“秋月,你这张嘴越来越碎了,便跟街巷的那些八卦妇人差不多哩。” 小黄鱼挤在门口,脸上有些紧张,说:“少爷,咱们现在怎么办?” “静观其变罢。”保罗叹气,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困顿感顿时就生了出来。 一屋子人愁容满面,等天色黑了下来,外面的人依然把四海的门堵着不让进出,阿风只好带着几个弟子去做饭,可几个吓坏了的烧饭婆子早跑了,外面的人也就是拦着那些一看就是夯货愣头青的年轻人,几个大脚婆子央求着要出去自然不管的。 铁牛胃口大,这时候饿得前心贴后背了,一抽独脚铜人大声说:“小师叔,看俺冲去出买些吃食回来。” 一脸郁闷表情的保罗瞪了他一眼,却不说话,眼看房里面姑娘个个一脸憔悴模样,忍不住心疼,这才多一会儿,自己没让她们享福,尽叫她们担心自己,自己可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呢。 那个朝堂上吓蛮书,面对皇帝和满朝文武也意气风发的丰姿傲骨的陈少保居然就被天波府的人搞得焦头烂额一点儿办法都没。 仰天长叹一口气,俗话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这钱没难倒英雄汉子,倒是一门寡妇硬是把他难倒了。 正蹉跎长吁短叹,小黄鱼满脸喜色跑了进来,“少爷,有转机了有转机了。” 第十二章 娶妻当娶长公主 “两位公主来了哩。”小黄鱼不待一屋子人问就解开谜底,保罗先是一愣,接着大喜,还是赵槿好啊,这样的女人真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匆匆带着人往外面走去,这时候赵槿和赵娴都是一身华贵宫装打扮,几个太监打着灯笼在旁边伺候着,两人正站在门口。 一个尖细的声音正在大声呵斥街外面的人,保罗一听就知道了,老熟人赵颂,“天波府好威风,好大胆,便军中串联一个罪名便该如何问罪?” 那领头的长脸家将不服气,“颂公,陈保罗那厮打伤了咱们柴娘娘……” “贼厮鸟满嘴胡柴,看俺撕烂你的嘴。”铁牛大怒,腾腾腾就冲了出去,连保罗都来得及阻拦。 他到了门口抬起蒲扇大手就要老大耳刮子扇那家将,赵颂一抬手挡住,“大胆,武义郎,你便是如此管教手下的么?”他倒是两边都不偏袒,每人都打了一巴掌。 “颂公,你也瞧见了此人是如何狂妄。”杨排凤晚些时候就回来了,自然是因为柴郡主脸皮薄,当时那光景怎生好意思说出来,金花哭哭啼啼又不说,杨排凤便寻思,老太君挂帅出征,家里面便柴娘娘最大,如此被人欺负,日后面子怎生好看,于是又转回来,只是看人家大门紧闭,难道真拆人家房子不成,于是两厢就耗上了,甚至,更加生气。 “颂公你看。”杨排凤拿铁棍一指大门,“上面贴的便都写了些什么,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外面长街上禁军打满了火把,人是愈发多了,天波府在军中号召力甚高,便不时有军官匆匆赶来声援,也算保罗倒霉。 赵颂刚来倒没发现这门上还贴了什么东西,两位公主坐驾一到后这大门就打开了,何曾看到,这时候旁边阿诺便高举了灯笼,反手拉了半扇门,赵颂转身一看,霍,顿时也被气得鼻子都歪了,嗓子便如杀鸡一般,干枯如鹰爪的手指指着保罗,嘴皮子直哆嗦,“好……好你个白眼狼的小子,咱家王爷对你多大恩情,你便如此放肆。” 保罗愣了愣,心说我写什么了啊?赵槿赵娴也跨出门去要看看这门上到底什么东西,保罗伸手在袍内捏了捏阿风冰凉的小手,低声说:“阿风,你便照顾蓉娘阿蛮……”说着大踏步往门前走去。 半扇大门上贴了一张占据几乎整个门板的纸,上面墨迹笔走龙蛇,倒是好字,只是这内容么…… 说媒嫁女儿的注意了,要嫁女儿给咱们馆主,陪嫁十万贯一个,全部做妾,八贤王府的,包黑子家的,天波府杨家的,陪嫁非百万不能。 落款是:四海武馆宣。 保罗一看眼珠子腾腾往外跳,这……这谁写的?怪不得赵颂发飙呢。 “陈保罗。”赵娴看了心头怒起,睁圆了一双大眼睛,这淫贼愈发胆大了,她一拎裙角三步并两步走到保罗跟前,粉拳捏起一通乱捶,“你个死淫贼负心贼,如此作践我……” 赵娴能不怒么,从街头偶遇保罗,到看“五鼠斗御猫”被他抱着滚落下汴河,她一颗芳心便系在了对方身上,自以为忍了许多性子,无数次帮对方出谋出力,可这人铁石心肠一般,自己的费心费力肉包子打狗一般有去无回,这时候还公然写这么个东西贴在大门上,一时间,委屈到了家,死老子也没这么伤心,眼泪滚滚而下,“你混蛋,负心贼……”她拳打脚踢的,到最后一把抱住保罗呜呜咽咽哭了起来,“你这个大坏蛋……呜呜呜……” 满大街怕不有足足两千禁军,加上远处看热闹的闲汉百姓,目瞪口呆看着堂堂公主搂住这胆大包天的下凡文曲星,各人有个人的体会想法,居然大多数都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杨排凤看着这光景,心里面一咯噔,完了,金花没戏了。 这时候小黄鱼弯腰走到保罗身边,脸色难看,低声说,“少爷,您下午在院子里面发狠说了许多话,弟子们克制不住,便出主意写了这个贴在门上……” 可不是么,这话可是他陈保罗亲口说出来的,那些弟子们个个气血方刚,大多平民出身,十个包子的学费不知道收买了多少人心,视保罗如兄如父的,便有大胆的说咱们便写个告示贴在门口羞羞那些当官的,年轻人么,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便怕什么,最后公推了一个叫武汉的弟子,一笔行书果然笔走龙蛇,弄了这么一份东西拿米汤贴在了大门上。 赵槿脸色平静,心里面却翻腾不已,一双俏目便看着保罗,心说你不折腾便难受不成,真真是,急死人了。 赵娴抱着保罗不肯撒手,眼泪鼻涕便把他胸前打湿了一片,这时候保罗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了,一手搂着赵娴,运起狮子吼大声说道:“这话便是我说的又如何?我敬重天波府满门忠烈,但如果以为满门忠烈便可以为了嫁女儿让我休了房中美妾,哼哼,我陈保罗伺候不起,娶妻在德,刁蛮的脾气大的,娘家人仗势欺人的,俱都请便,今儿在这儿我陈保罗就实话实说罢,我要娶,便当娶美丽贤惠大度的硕华长公主……” 这话石破天惊,别说大街上几千人,连他怀中赵娴也惊呆了,停止了哭泣抬头看他,又看看赵槿,赵槿乍闻此话,顿时脑子里面一阵轰然,身子不由自主摇晃了下,脸色顿时成了赤色,也不知道是羞,是喜,是恼,是悲。 女人哪一个不愿意自己夫婿英雄了得,哪一个又不爱些虚荣,虽然保罗这话此刻的确有些拿赵槿做挡箭牌的意思,可也把她给捧上了天,可不是么,当着几千人说一个女人美丽贤惠大度,再怎么羞恼,终究是有些欢喜的,再说这份胆量,放眼天下,谁有? 四下轰然,长街上一个个交头接耳低声私语,禁军不也是男人么,想想也对,娶妻在德,这话放哪儿都没错啊,人家话里面也透出意思了,是柴娘娘逼着人家休了房中美妾,嫁女儿也没这个道理啊,这年头略有些权势的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这美人爱英雄,何况此人文武双全,又是文曲星下凡,朝廷上吓蛮书的大才子,多几个美女才象话嘛,难道便许你嫁女儿给有本事的男人,别的女人看也看不得了。 虽说居然公然叫嚣娶妻该当娶硕华长公主有些无礼,可长公主的温柔美丽贤惠整个东京城都知道,也没错啊,实在是喊出了男人的心声。 何况,赵槿带龙卫给陈保罗鸾凤楼解围的事情禁军们也略有耳闻,这前后一联想,怕人家早就郎有情妾有意,就差个官家赐婚了,只是,这玉卓公主此刻又赖在对方怀中……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想法生了出来,好多人便恨不能身为陈少保才好,奶奶的,平时也窝囊够了,做男人就要活得像此人才有味道,胆色超群,娇妻美妾,娶妻要娶长公主,娶妾要百万陪嫁,搂着玉卓公主还看着硕华长公主,天,难道这不是所有男人做梦都不敢想的绮梦么? 什么叫吃着碗里面的看着锅里面的,眼前这位便是典型了,一时间,嫉妒的目光生出无数来,突然有人就喊,“对哩,长公主便是咱们大宋朝最美丽最贤惠的女子……” 赵槿脸上都快滴出血来,恨不能有个地缝钻下去才好,这冤家,一点小事他也能捅出个戳天的窟窿来,简直就是个惹祸精,可越是这样,偏还觉得对方英雄了得,男人便当丰姿傲骨,这样才是大英雄。 四周无话,看着当朝长公主粉颊通红,站在保罗身边却不出言反驳,人家武义郎英姿勃发搂着玉卓公主站在那儿,简直天神一般,一时间,许多禁军自问,是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人家爱娶谁便谁呗,顿时,便有三三两两禁军军官开始离去,一个带头个个效仿,没多大一会儿,大街上立刻空荡了下来,只剩下天波府家将和一些死忠脑袋的禁军军官,杨排凤左右看看,再看看两位公主,心里面叹气,怎么办?难道跟人家公主去抢?没这个道理啊,两位公主都不吭声了,这闷亏……只能捏着鼻子生吃。 她一拽马缰翻身上马,“两位公主殿下,臣杨排凤失礼了。”带转马缰掉头就要走,那长脸的家将还不甘心,“杨元帅……” “走。”杨排凤头也不回,一夹马腹往街头奔去,恨恨不已的长脸家将跺了跺脚,打落了牙齿和血吞了,“小的们,回府。” “耶。”挤在门后的上百四海弟子冲了出来,在大街上互相拥抱叫唤,过年也没这么热闹的,铁牛却先跑到了对面白家包子铺,“白雪儿小妹,给俺来十笼包子,俺铁牛快饿死了。”包子西施看着保罗大哥搂一位公主,身边还站一位公主,也不知道心里面什么滋味,声音有些嘶哑答应,转身便先拿了一笼包子给铁牛。 这时候剩下许多看热闹的街坊,纷纷鼓掌,愣是把保罗馆主夸成了天上神仙一般,倒弄得保罗不好意思,“各位街坊邻居,叨扰大家休息,实在心中不安,铁牛……” “小师叔啥事。”铁牛早抢了几个肉包子塞进嘴巴,说话含含糊糊的。 “便去状元楼置办流水酒席,让他们连桌子凳子一起送来,钱一文也不少他们的,今天我就要在这长街上请各位街坊邻居大吃一顿。”保罗大手一挥意气风发,颇有领导架势。 那边阿风匆匆跑来塞过去几张银票,铁牛招手,带着几十个四海弟子往状元楼而去。 这时候保罗怀中赵娴突然恨恨在他脚趾头上使劲踩了一脚,“你这死淫贼……” 赵槿被赵娴这一声骂叫回了魂儿,顿时脸上火辣辣的,一跺脚,拎着裙角上了车驾,再不走就要羞死了。 第十三章 朝堂上的争吵 赵槿被赵娴这一声骂叫回了魂儿,顿时脸上火辣辣的,一跺脚,拎着裙角上了车驾,再不走就要羞死了。 “死淫贼,你等着,迟早跟你算总帐。”赵娴便也有许多话要跟赵槿说,擦了擦眼泪水再一次恨恨瞪了保罗一眼,转身上车,“阿诺,走了。” 老太监赵颂沉着脸儿,自问自己走了眼,没想到这陈保罗居然是个胆大包天的主儿,他走到保罗身边,公鸭嗓子一挤低声说道:“小子,今天你狠,咱们公主若有什么闪失,瞧我不拔了你的皮。” 两位公主起驾,前后太监开路,保罗这时候无所谓了,还怕什么,扯着嗓子大喊,“槿儿,我爱你。” 一众闲汉哄然叫好,谁敢当街大喊爱长公主的?便眼前这位爷了,车里面赵槿听了,羞得没着没落的,恨恨一拍马车篷壁,这冤家嘴上说说,可事情哪儿那么容易的,皇弟自小跟自己感情好,性子又柔和,便还好说,可宫里面母后和文武百官……心里面顿时生出一股无力感来。 “死淫贼。”赵娴气得拿手扯裙子,偷眼看旁边赵槿,就看见姐姐脸色一忽儿红一忽儿白,一颗心一沉,难道姐姐…… 院子门口几位女眷互相瞧瞧,尤其是阿蛮和蓉娘,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了点儿意思:咱们这位相公,怕也必须得娶长公主才能管着些,要不然,迟早把天都给捅个大窟窿。 等状元楼牛车拉来桌凳摆下酒席,天色早就月挂高空了,可长街上热闹非凡,便跟过节一样,这酒席摆了怕不有好几十桌,看得状元楼的伙计咋舌不已。 保罗先告了罪,接着大声说:“我陈保罗从扬州门出身,武馆弟子们便都是大家伙的家人、邻居,许多弟子是大家看着长大的,譬如火鸡,比如小石头,咱们如同一家一般,我虽然当了个不入流的小官,可却也不愿意离开咱们扬州门,咱们扬州门就住不了当官的了?有点钱便都要住去西北区么?我偏就不信了。我宣布,咱们四海武馆扩建,我要把这一整条街变成四海街,有地契的街坊,我按地价的三倍给钱,一文也不能少各位的,各位,我陈保罗先敬大家,我先干三碗。” 他说着便倒了三碗酒,一昂头,咕嘟咕嘟下肚,顿时四周哄然叫好,朝廷的大官,下凡的文曲星,日后的驸马爷,现在就跟大家伙在一起呼朋唤友大碗喝酒,怎么能不叫好。 阿蛮和蓉娘笑笑,相公便是这样,虽然傲气,却没那股子盛气凌人叫人厌恶的感觉,只会觉着亲切,有婿如此,便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只是……到今儿也没个正式的婚礼,红盖头没盖着,总略有些遗憾。 包子西施白雪儿便也在坐,远远的看着保罗大哥,心里面苦涩,旁边白坚拍了拍女儿的手,心里面也有些黯然,这大英雄不是个个都能喜欢的,当初自己便瞧出此人不是池中物,果然,才两年时间,便一飞冲天,这东京城的谁不知道四海陈保罗,吓蛮书的文曲星。 这一番热闹便不细表,保罗第一次喝得晕晕糊糊脸膛通红,阿蛮蓉娘都架不住,别说十三岁双胞胎那点儿小力气,最后是铁牛给背回武馆的。 自此,保罗的四海武馆真正扩建,他是铁了心,死活赖在扬州门不走了。 第二天,陈保罗自然在朝堂上被御使言官使劲参了一本,说他开罪忠良,又目无皇家威严,官家赵祯看着折子便好笑,这人胆子真真是大,鸾凤楼打群架这才几天?又不消停了,那天波府朕也要容让些的,你倒好,开罪了柴郡主,惹得天波府上门,好家伙,自己从小也没瞧见这么大热闹的。 “陛下,这陈保罗依仗了谁,当街叫嚣娶妻该娶长公主,实在是目无皇家威严,又说什么娶妾须当十万贯陪嫁,实在无礼,按律当革去官职。” “陛下,臣也建议……” 百官之首庞太师冷眼旁观,心里面冷笑,心说你们这些家伙俱都鼠目寸光,便没一个瞧透官家的心思,这陈保罗虽然大胆,却正对了官家的胃口心思,高喊娶长公主又怎么了?哪一条律法上说不准喜欢长公主的?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寇准依然老样子,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八贤王黑着脸蛋,包黑子长眉高竖。 “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庞太师一举朝阕启奏。 “太师请讲。”赵祯在龙椅上温和说。 “陛下,天波府虽然满门忠烈,但本朝太宗皇帝业已给了无数恩宠,便天波府门口那块‘文官落轿武将下马’的碑文,自古到今,谁能邀得天宠得到如此荣誉的,她们便当一心寻思如何报效朝廷才是,柴郡主却为了嫁孙女,上门让人家休了房中女人,这事情放哪儿也说不通,各位同僚,如果有人上你们家门如此叫嚣,你们便乐意?” 庞太师这话狠,即便是站在他对立阵营的官员想想也是,天波府忠良不错,可也没道理跑去人家家里面让人家休了房中女人娶你家的啊,这事情看来还是柴郡主有些欠妥当。 “陈保罗此人,腹中大才,吓蛮书让我朝得了喀喇汗国藩属国,这喀喇汗国地域之广,日后通商获利,难道还抵不得天波府的功劳?”庞太师侃侃而谈,此人虽然权欲之心重些,却不是没有脑子,实在是老成谋国的大才,一番话,把保罗的功劳说成了十分,听得朝堂上文武百官个个交头接耳低声私语。 “便有才,也该寻思如何报效国家,似这般整天窝在女人堆里面风流快活,臣包拯以为,万万不可开了如此先例。”包拯大声奏道。 “那该如何才叫报效国家?”庞太师冷哼,“让他率兵去打辽国?” “正该如此。”包黑子昂然。 这包黑子,一根直肠子大脑,庞太师暗骂,“国家用人,该当各司其职,国家这才能有条不紊,包拯,陛下让你坐镇开封府,是用你的忠心,不是你那点文韬武略,你以为什么人都能上战场的么?好好动动脑子,打仗不是你们这些人嘴巴说说就行的,我朝每年养兵耗钱无数,这一仗打下来,死多少人你知道么?国家会添多少孤儿寡妇你知道么?” 他瞥了一眼气得脸色发黑的包拯,一举朝阕奏道:“陛下,臣以为,包拯兼着枢密院副使实在不合格,用兵打仗不是那些靠嘴巴说说,譬如纸上谈兵的赵括之流自以为是的人可以胜任的。” “庞太师,你……你这是如何道理。”包拯长眉一阵抖动,嘴皮子都哆嗦起来。 “两位卿家,都别吵了,容朕想一想。”赵祯头疼。 八贤王现在心里面那叫一个恨,他就那么一个宝贝女儿,现在弄的,怎生是好,或许自己当初便错了,娴儿的脾气,唉,你叫她往左她偏要往右,对陈保罗,真是恨得牙痒痒,大抵老丈人对女婿或许都这种态度,谁叫女儿有了情郎不要爹呢。 “陛下,臣有事启奏。”他一举朝阕,脸色沉如水一般。 “八叔,请讲。” “臣以为,昨日之事不管谁对谁错,陈保罗如此大胆当街咆哮,居然喊出娶妻要娶长公主这样混帐的话,不惩戒,日后朝廷颜面何在?” 赵祯默然,这话的确有些道理,大街上公然喊要娶皇姐,这让皇姐情何以堪,下面庞太师却阴阳怪气说:“八王爷,您这话,恐怕是为了玉卓公主打算罢?做人可不能太自私。” 八贤王气得差一点儿吐血,“庞籍,你这老杀才,老夫与你拼了。”说着就要冲过去拿手上朝阕暴打庞太师。 上柱国老将军呼延赞一把抱定他,“王爷,朝堂之上这如何使得。”庞太师嘿嘿笑,“八王爷,好威风好煞气,便怎么不拿先皇御赐的混面凹金锏来打?”八贤王阵营和庞太师阵营顿时互相指责起来,好不混乱。 赵祯在龙椅上气得一拍椅子把,“放肆,你们便都当朕是虚幻不成?” 庞太师一挺胸,“臣不敢,只是,我想请问八王爷,长公主的幸福便不是幸福了么?”此言一出,满朝大哗,包黑子怒指朝阕,“庞太师,公然讨论长公主是何道理?你便有百官之首的模样么?” “嘿嘿,包拯,本太师见着长公主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当小吏呢。”庞太师冷笑,接着一举朝阕,“陛下,太宗时候,有两位公主出家为尼,何故也,天下英雄少耳,先皇仅此一位公主,美丽温柔贤惠知礼,又文采超越当世无数男儿,陛下和长公主姐弟情深,难道便不想看见自己的姐姐幸福么?” “陈保罗他区区从七品武义郎……”包黑子怒目瞪眼,却被庞太师打断,“包拯,我听说你府上有女如花正当妙龄,嘿嘿……” 他这话分明是说包黑子看上了人家要独霸为婿,别说没这回事,有也不能这么说啊,包黑子白净的脸膛顿时气得发黑,“庞籍……” “陛下。”庞太师大声喊道:“如果满朝文武哪个敢说自家好儿郎配得上长公主,臣无话可说。” 他这话毒辣,且先不说赵槿一向眼高于顶,就算那些对长公主心仪的翰林院学士们也不好意思当官家面直接说出来啊,顿时,朝堂上文武互相看看,全不说话了,就听见八贤王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音。 赵祯拉着脸,皱着眉,年轻的脸庞上多了几分威严,“太师继续说。” “陛下,陈保罗固然大胆,请问,他能大胆到公然调戏长公主的地步么?” 保罗若是听见朝堂上这番对话不知道会做何感想,庞太师借他的事情打击政敌固然是手段,但说话有条有理,的确老成谋国,只是,庞太师恐怕也不知道,保罗的确大胆到调戏公主的地步。 四周文武互相看看,心说这前几天鸾凤楼打群架,代国公府上的人带着好几百禁军和那陈保罗厮打,据说最后便是长公主用调兵虎符带了殿前龙卫去解围。恐怕这里面…… 当然,这话没人敢说,只是,个个都从别人眼神中瞧出了些什么。 赵祯以手支颌,也略一犹豫,心说难道皇姐跟陈保罗业已郎有情妾有意?如此的话,倒真是难办。 他被刚才朝堂上差一点儿打群架搞得十分郁闷,又关切自己唯一的皇姐幸福,一时间脑子乱哄哄,正好瞧见寇准依然眯着眼睛打瞌睡,顿时一肚子气撒在了老狐狸寇准身上,一沉脸低喝,“寇准。” 寇准啊了一声,揉揉眼睛说:“启奏陛下,老臣在。” “朝廷养着你,便是让你站在朝堂上睡觉的么?”赵祯这话,打击面极广,明着说寇准,其实把一干文武都骂了。 “陛下明鉴呐,老臣正在思索这陈保罗的事情,便想给陛下排忧解难,一时间走神,往陛下莫怪。”寇准一抹胡子,正好把一丝口水擦掉。 赵祯真拿着老宰相一点儿办法都没,皱眉说:“那你便说说你的看法。” 寇准一抬朝阕,“老臣以为,这陈保罗年轻英俊又腹有锦绣,若真是长公主有意,也不是没可能,只是,这陈保罗官微职小,的确配不上长公主啊。” “寇准,你这话什么意思。”八贤王瞪了老搭档一眼,“陈保罗此人耍弄风流,岂是长公主良配?” “八王爷,人不风流枉少年,您年轻的时候似乎也挺风流啊。”庞太师冷笑。 八贤王老脸一红,他年轻时候的确爱姬颇多,有几个文武顿时就笑出了声音。 “八叔,便听寇老卿家继续说下去。”赵祯也有些恼了,他也是个爱江山更爱美人的年轻皇帝,对于郭后一事迄今耿耿于怀,心说父母之命未必幸福,我便这一个皇姐,若两人真是郎有情妾有意,这棒打鸳鸯的煞风景事情是万万不能做的。 “老臣以为,陈保罗有其可取之处,市井业已对这位武义郎、直秘阁侍讲到底是文曲星下凡还是武曲星下凡常常争执不休,可见的确是个人才,老臣以为,陈保罗此人的才学在于丰姿傲骨能说会道,是个外交人才,咱们和辽国目前又小摩擦不断,庞太师不是说要派使者团去辽国议和么?此人正当大用,不若委个特使,长公主若真喜欢此人,一来,分开好考虑清楚,二来,他若能在辽国有一番作为,回京后陛下也可赏赐,两厢其便,这三么,此人最近在东京老是捅篓子,天波府柴郡主乃是本朝诸位先帝极为照顾的,若真闹了些什么难堪的事情对朝廷面子也不好看,不如让他出去历练历练性子,也是好的,为官首重官威,此人老是这么胡闹也的确有些不象话……” 庞太师微哼,这老东西,打的倒是好主意。 赵祯一寻思,果然好计,顿时展开眉来,“老卿家果然出众,此言甚好,只是,他官微职小,做特使恐怕……” “庞太师之子,兵部侍郎庞昱可为使者。”寇准一举朝阕,把庞太师鼻子差一点儿气歪了,原来这老东西打的这个主意。 “启奏陛下,所谓弱国无外交,此刻边疆摩擦不断,虽说要议和,但是,理应往边疆继续增派人马。”庞太师弯腰启奏,“臣保举殿前龙卫副使杨文广为帅,往边疆派遣十万大军方为上策。” “陛下,老臣以为不妥,杨文广身负保卫大内禁宫之责,老臣以为,天波府杨排凤在先帝时候做过粮草大元帅,一身武艺万人敌也,可为帅。”寇准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万万不可,此女性子刚烈鲁莽,可为先锋官却不可为帅。” 顿时,因为谁为帅的问题又引起两方争执,赵祯心烦一挥手,“文广年轻,便还是那杨排凤罢,今日早朝到此为止,退朝。”他说着起身就往侧面走去,心说自己应该找皇姐来问问清楚才是。 回到寝宫,他便叫了个贴心可靠的小太监赶紧去长公主府,赵槿昨夜被保罗一闹,回去后和赵娴又有些不大好说话,倒是一夜都没睡好,来了之后双目中血丝隐然,赵祯一看,顿时心里面有数了,这还用问么?当初自己选了张美人母后却点了郭氏,自己便也是这般没睡好。 “官家这么早早的寻我来何事?” 赵祯和蔼拉着赵槿坐下,便把朝堂上一番说话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听得赵槿脸上通红,便有些恼,“这些文武倒是敢嚼舌头,我如何喜欢那陈保罗了。”纯粹是拉不下面子,煮熟的鸭子煮不烂的嘴,她好歹身份高贵,自己被保罗调戏是一回事,可满朝文武公然议论此事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如何能不生气。 “如此,八叔又不同意娴儿嫁给那陈保罗,不如,我便赐婚给天波府柴郡主的孙女杨金花便是。”赵祯说实话也是个风流性子,看女人还是有些准的。 “不行。”赵槿下意识说到,接着顿时脸上飞起两抹嫣红来,赵祯一笑,他们两人自小感情极好,因此说话也没那些顾忌,赵祯就说:“皇姐,我便知道你的心思,满朝文武有意见,我可以堵他们的嘴,若少保出使辽国,从辽国归来后我也可以加封他,那时候文武们便也没什么好说的……” 赵槿红着脸低声说:“那,母后那儿实在不好说项,再说……娴儿怎么办?” 赵祯听了也有些头大,这倒是个难题,犹豫片刻说:“皇姐,走一步算一步罢,朕好歹要给皇姐一个幸福。”说着便叹了口气,有些顾影伤神,“这郭氏是愈发放肆了,后宫乌烟瘴气的……他倒是好命,有皇姐你喜欢,唉。” 第十四章 郭后挑唆生是非 正说话,门口小黄门高声喊道:“皇后娘娘驾到。”话音未落,外面郭皇后已经带着宫女匆匆进来,只见郭后一身淡青色洒绣凤凰皇后袍,头上凤冠俨然,气度雍容华贵,只是,看见赵槿后颇为意外,白净如满月的脸上不经意挤出个笑,“臣妾还以为是谁,原来是皇姐……” “放肆,朕跟皇姐好端端说话,你急匆匆冲进来,成何体统?”赵祯脸色一沉,他是愈发看不惯皇后,这郭后仗太后宠,飞扬跋扈的,哪儿有母仪天下的味道,上次他在寝宫跟张美人调笑,结果郭后连通禀也不通禀就冲进来,看见两人调笑,顿时大骂张美人小骚蹄子,一扬手一个巴掌就扇过去,赵祯看着不好就挡了一把,正好这一巴掌就扇在赵祯的下巴上。 你说说,这堂堂官家被老婆扇一个嘴巴子,如何不恼,郭氏居然连话也不说,只是脸色变了变就掉头而去,让赵祯发狠,日后非要废了她不可。 赵槿看看自己这个弟弟,心里面也知晓他的苦楚,“圣人(皇后的一种亲密称呼),本宫和官家正在说八叔的女儿婚事,你便先去……” “哟,皇姐,臣妾身为后宫之首,八叔的女儿和臣妾也算和契,何况这事情又不是什么秘密,宫里面都传遍了,怎么臣妾便听不得啊?”郭后有些阴阳怪气,她相貌美丽面如满月,原本是极为富态有母仪天下之像,只是这时候风目一瞥,嘴角一挑,怎么看怎么不顺赵祯的眼,顿时大怒,“混帐,给朕出去。” 郭后一愣后顿时眼泪水儿挤了两滴出来,“官家便如此对待臣妾……臣妾……臣妾找太后说理去。” “滚。”赵祯咆哮而起,原本如白面书生的白净脸膛上通红一片,连额头的青筋都勃起来了。 郭后哭啼啼跑出去,赵祯颓然坐下,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他实在是一天都不想看见郭后,旁边赵槿只能安慰他说:“别气坏了身子……” 赵祯叹气,苦笑了一下,“皇姐,她若是有你十成贤淑的一成,朕无论如何都不跟她计较了。” 姐弟俩又说了好些子话,同时用了午宴,赵槿这才准备转去太后寝宫去拜见母后,结果刚起身,外面匆匆跑来一位老太监,正是司礼大太监赵风。 老太监快步走过来低声说:“官家,长公主,不好了,郭后去太后那边,正好玉卓公主求见太后,郭后建议太后赐婚,这会子怕懿旨已经出了宫门。” 赵槿脸色一下惨白,一颗心往下沉去,这……这怎生是好,那冤家的脾气典型吃软不吃硬,恐怕会一蹦三尺高,到时候怎么收场?起身后身子一晃,一时间顿生无力感,拿眼求助地看了赵祯一眼。 “朕这就去母后寝宫请母后收回成命,赵风,你便用八驾车赶紧送长公主去追……”赵祯说着,匆匆出门。 花开两头各表一支,话说赵娴左思右想,最后就想到了进宫去求太后姑姑,便立刻进宫了,她刚到,那郭后便也到了,看见赵娴后,立刻眼珠子一转,有了计策,把脸上假意儿的泪水拭了,笑盈盈过去,没几句话,就挑唆赵娴说这女人的幸福应当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上,民间所谓“嫁丈夫”,丈夫丈夫,自然是一丈内为夫。 她花言巧语说了些话,又哄得刘太后开心,刘太后是个极有心机的女人,本就是歌女出身,一步步爬到天下最显赫女人的位置上,又垂帘多年,自然喜欢女儿家有些担当,倒颇为喜欢郭后的话,笑着就说,那个吓蛮书的陈保罗哀家也听说了些个事儿,据说是个大才子,娴儿,既然你喜欢他,哀家给你赐婚就是,八叔那边哀家自有说法。 赵娴这时候还管什么,自然喜滋滋去了,郭后看着赵娴背影冷笑。 等赵槿坐着八驾马车赶到四海武馆,结果看见四海门口两个石狮子堵着门,赵娴有了依仗,自然就在门口大叫,死陈保罗你给我开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里面。 唉,娴儿真是被那冤家坑苦了,赵槿心里面微微一痛。 赵娴本来是极为瞧不起郭后的,可为了情郎,居然被郭后撩拨鬼迷心窍起来,只能说,情字一物最难预料啊。 司礼大太监赵风伸手给赵槿掀开马车帘子,看着赵槿下了马车,赵娴脸色一暗,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身子死死贴在四海门口两尊石狮子上,嘶声说:“姐姐,难道你真要跟娴儿抢……” 那边赵风给赵颂递了眼色,这时候可不是他们插嘴的时候,赵颂再怎么疼爱赵娴,便也不敢上去多嘴。 这四海武馆大门口绝对是东京城近来风景最好之处,连续上演了无数好戏,这时间正是午后,天气便快三伏,许多人便有在家午睡的习惯,对面包子铺白坚就拿长凳在门口拼了睡觉,这时候也翻身起来看着对面。 “娴儿,咱们回去再说好不好?”赵槿走过去拉她手,赵娴使劲一挣,大声说:“偏不,我就要嫁给他,我要嫁不成,别人便也都别想。”她完全就是自己的布娃娃不肯给别人玩的小孩子心理。 而此刻的陈保罗,正蹲在院墙顶上偷听呢,他吃了饭后刚要出门四处问问关于昨日这个街坊地契的问题,逮眼就看见了赵娴马车从街头过来,那马车八匹大宛良驹拉着,怎么看怎么华贵,还有好些小黄门跟随,老太监赵颂骑马在侧,心里面一咯噔,心说别是请了什么圣旨懿旨来罢,这可不妙,顿时大叫铁牛,铁牛把两尊石狮子往大门一堵后跟着小师叔翻了院墙进去,整个四海武馆的人全部装哑巴。 赵娴看见,自然大怒,下车拿脚踢门,差一点把脚都踢肿了,老太监赵颂虽然武功高,可武功高不等于力气大啊,这两尊石狮子几千斤重,谁抬得动,也就铁牛那种夯货。 “娴儿。”赵槿看赵娴小脸蛋上全是愠意,一副盈盈欲泣的模样,心里面也难受,伸手给她撩了一丝落下的发丝在耳后去,低声说:“难道你要学郭后那般?” 第十五章 保姆 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赵娴并非那种骨子里面刁蛮泼辣的女孩子,只是被宠坏了罢了,想想赵祯是如何私底下痛骂郭后,她不由一颗心往下沉去,若真那样,即便母仪天下又有什么意思,顿时失去了方寸,搂住赵槿哭哭啼啼起来,“姐姐,我该怎么办?我……我是爱死他了,他越是那样对我,我便越挂念他……姐姐。” 有意无意看了墙头一眼,赵槿的目光让保罗心头一跳,心说槿儿太机灵了,赶紧缩了缩脖子。 “咱们先回去,慢慢商议好不好。”赵槿低声劝她,“这大街上你身为公主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姐姐。”赵娴泪眼模糊抬头,怯怯问:“你……你真不跟娴儿抢、抢他?” 心中一痛,赵槿咬了咬唇,一时间,和赵娴俩小玩耍,和保罗点点滴滴,全部浮上心头,再看看赵娴泪眼,又看看紧闭的四海大门,真是万箭穿心一般痛苦,狠了狠心,她强笑着低声说:“姐姐怎么会跟你抢,走罢。” 一回身那刹那,赵槿似乎听见了自己芳心碎裂的声音,心中剧痛,身子摇了摇,终究硬起心肠,拉了赵娴上马车,低声喝道:“回府。” 是夜,长公主赵槿悄然来访,和陈少保二人单独在房中说了足足一个时辰,两人出来的时候,好奇的双胞胎明显能看见天潢贵胄的长公主眼眶微红,而少爷似乎脸色难看很不喜欢。 等保罗把赵槿送走后回来,阿蛮蓉娘看他脸色难看,心知有些话便不该问,俱都装着没事人一般,反而保罗郁闷了,看着一屋子女人说:“你们怎么不来问问我到底怎么回事?” “爷,奴不管别的,只晓得该如何服侍你。”这话自然是蓉娘说的。 阿蛮瞥了他一眼,微有些醋意,“问了你便会说么?”旁边秋月帮腔,“可不是哩。” 阿风双手托腮,看着自己这个风流师叔叹气,好歹双胞胎妹妹郝贝贝大着胆子,有些撒娇扯着他胳膊问:“少爷,给婢子说说哩。” 保罗泄气,慢慢从怀中把厚厚一沓银票拿了出来,“阿风,这些钱你都收着,好生扩大咱们武馆,那些用功的弟子们,就狠狠奖励,铁牛,小黄鱼……” 他大喊了一声,铁牛跟小黄鱼屁颠颠从外面跑来,他又叮嘱了两人一番,好歹要两人近日就仔细忙收购左右地契的事情,银钱尽管问阿风讨,并说若有什么麻烦可以找开封府的展昭,实在不行就去长公主府邸。 这番话听起来像是交待后事,吓得几个女人脸色变了,阿蛮拉着他手说保罗你可别吓唬阿蛮啊,我胆子小哩。 “阿蛮,你若是胆子小这天下便没胆子大的女人了。”保罗强笑,“放心好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赵槿说我这些日子惹了泼天大的麻烦,朝廷上对我议论颇多,那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寇准保举我作为前赴辽国的副使,说是要让我历练历练性子……” 这话一说,个个脸色大变,辽国啊,虎狼之邦啊,尤其双胞胎,小姑娘家自小就听说契丹人是如何烧杀抢掠大宋,两国更加是互相叫“辽狗、宋猪”,顿时吓得小脸蛋刷白。 “别这样,我好歹也是武林高手呢,这暗器还是武林十大宗师级别的,看看你们,个个儿哭得跟泪人儿一样干什么?”保罗便恨不得胳膊有两丈长,把几个美女全部搂进自己怀中才好。 “少爷,您要是走了,有别人欺负我们怎么办?”双胞胎哭得梨花带雨,十三岁的小姑娘皮肤那叫一个好,吹弹得破,脸颊上挂着珠泪儿让人忍不住联系,保罗心中一动,这两个小丫头还真是宝贝,便弯腰伸指在两人脸颊上擦拭,笑着说:“少爷我凶名在外,我不去欺负别人便罢了,谁敢来欺负我,乖乖在家,少爷回来给你们买糖吃,再带你们去大相国寺看放生池里面养的鲤鱼去。” 姐姐郝宝宝破泣为笑,妹妹郝贝贝嘟嘴,低声说:“那……要是再像昨天一样有人上门逼着少爷娶妻怎么办啊?” 嘿嘿一笑,保罗心里面也有些苦涩,我走都走了,谁再来可就不需要客气了,他摸了摸郝贝贝脸颊,站起身来,“阿风,咱们武馆扩建,一切便按照我的机关地形图建造,谁要想趁我不在家胡闹……”他嘿嘿冷笑,大不了,老子杀人走路,这天下大了去了,我哪儿不能去,惹了我的底线,天王老子也不依。 他脸色沉如霜雪对站在门口的铁牛说道:“铁牛,谁要是敢来闹事,便给我一个个宰了,你敢不敢?” 铁牛一挺胸,“小师叔,你放心,两个小师婶进出俺都派人跟随着,反正俺现在也不是和尚了,宰了人正好跟小师叔走江湖去,怕他个球。” “如此就好,三天后我便出使,谁来惹咱们四海,就给我狠狠的打,往死了打,不管对方是谁。”他此刻杀气腾腾的,倒是让双胞胎有些害怕,“少爷,您好凶哩。” 且不说保罗如何温言安慰阿蛮和蓉娘,两人如何强作欢笑,这一夜总之缠绵无比,接下来两天他便开始准备各种东西,检查身上的防弹衣是否够结实,看看各种暗器带的够不够多,甚至准备了许多零零碎碎的家什,务求万无一失。 官家赵祯给了他十足面子,把事情硬是给平息下去,文武百官谁也不得再议论陈保罗和两位公主的事情,刘太后眼看着两三天便要大寿,赵槿送了贝叶真经和保罗的好茶,并且说这茶叶乃是陈保罗亲自做的,贝叶真经也是他帮着挑的,刘太后饮了一杯那茶,翻看贝叶真经,果然大喜,一时间倒有些犹豫,似乎此人倒有些本事,只是,娴儿铁了心喜欢对方,槿儿似乎也有那么点儿意思,天底下哪儿有同时嫁两个公主出去的道理,于是干脆装老糊涂。 事情终于是平息了下来,文武百官看陈保罗眼下便是官家跟前的大红人,何况跟两位公主关系不清不楚的,也都学了乖闭口不谈武义郎,那些想嫁女儿的也俱都死了心,只八贤王看女儿憔悴,心里面极度不爽。 其实,这件事情,无非就是用了个拖字决,诀窍就在拖上,看谁能拖到最后。 天波府的杨排凤挂帅出征,带着十万禁军浩浩荡荡往宋辽边境而去,而第二天使者团便也要出发,眼看着东京城市井闲汉们心中偶像陈少保便要远赴大辽。 五月的东京城略有些闷热,天色微暗,保罗和蓉娘把上门慰问的御猫展昭送出门外,展昭看着这人,心里面叹气,“少保,你我也算不打不相识了,你好歹老成些,做事别那么冲动,说话也收敛些,你是不知道,包大人被你那些言词气得直哼哼呢。” “展兄,我可真真是冤枉死了,难道我喜欢女人还得问问别人同意不同意?”保罗极度不满,“不是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么?怎么这话到我头上就不灵了?” 展昭苦笑,心说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能灵才怪了,你也不瞧瞧你招惹的是什么人物,当朝长公主,玉卓公主,天波府的柴娘娘,挂过帅的杨排凤……这哪一个不是天之娇女? “总之你收敛些就是了,天下谁敢像你这般行事肆无忌惮的?当初看你带玉卓公主去瞧我跟五鼠比武就知道你是个喜欢捅马蜂窝的……” 保罗叫起撞天屈来,“那是赵娴硬让那老太监赵颂逼着我,你以为我想啊。” “好了,我也不来说你,你安心出使就是,你武馆我多少会照顾些,对了,蓉娘的酒馆是否先关了?” 蓉娘红着脸,“他不肯哩。”对展昭,她还是很尊敬的,这位英俊的大哥雪中送炭的恩情和白玉堂一般无二,要不然,她也没那么安稳待在保罗身边。 “让阿蛮蓉娘没事去酒馆看看做做老板娘也好,整天闷在家里面多难受啊。”保罗笑笑。 “随你了。”展昭拿他没办法,掉头就走,“明天我也不来送你,一路顺风罢。” 刚把展昭送走,保罗便要回转,这时候一匹两驾马车从街头过来,那驾车的居然是白驼山东京店的掌柜云淡风,保罗看见了十分奇怪,一伸手喊:“淡风。” 云淡风吁一声勒拽勒马缰,微笑着连声问好,马车停下后,一双素手掀开帘子,从里面走下来一位宫装丽人,正是白驼山山主白花花。 保罗奇怪,心说你来干什么?难道来看我笑话? “妾身见过武义郎。”白花花也是个会假撇清的人,倒是假意儿客气,“这位妹妹想必便是武义郎尊宠罢,果然是美人哩,姐姐我见了都喜欢,我见尤怜啊。” 保罗心情不好,懒得跟她客气,“白姑娘来找我什么事情?”蓉娘盈盈万福,“原来是白驼山的白姐姐,蓉娘有礼。” 白花花一笑,“少保莫不是忘记了你我之间的约定?” 她这么一说,保罗倒是想起来了,自己似乎答应人家做一件事情,不过此刻他即将远赴大辽,有什么能帮忙的? 看他发怔,白花花浅笑如花一般,“其实,妾身便也想去大辽瞧瞧,这长途跋涉,妾芊芊弱质,因此还望少保照顾……” 保罗愣了,敢情找我做保姆啊? 第十六章 公主的表白 “怎么?少保不准备请我进去坐坐么?”白花花轻笑。 “白姑娘好心思,大宋的绸缎和茶运去辽国获利何止十倍,佩服。”保罗皮笑肉不笑说道,心说这白花花倒是好心思,居然想趁机打通宋辽通商路线,想去辽国开几个白驼山分店。 白花花道:“商人重利轻别离,这本是职业特性,少保莫不是因此看不起妾身?” “不敢。”保罗拱手,“白姑娘,我陈保罗说话算话,明日晌午,新封丘门外,白姑娘的商队准备着便是,这点小事我还是能作主的,请便罢。” 这一夜,四海武馆内个个都没睡好,蓉娘和阿蛮忙着给保罗准备行礼,放了这个又拿了那个,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眼眶儿红红的,阿风自小跟他一起,很是贴心地给他四海袍内缝制小口袋放些零碎物品,譬如这桃花障,放在什么位置的口袋能够一抽便抽出来,譬如这天罗网,缝在什么位置想拿就拿到,毕竟肋下百宝囊没那么大,放放科尔特还能扮酷,东西太多鼓鼓囊囊就有些像乞丐了。 铁牛小黄鱼火鸡这些家伙倒是想做些什么,可男人这时候能干什么呢?只好四周溜达徘徊,或者干脆演武场上拿跟棍子耍去。 唯一最轻闲的便是保罗,身边有人服侍,倒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一时间叹气,坐在门口哼歌儿,歌声低吟浅唱,混合了许多假声花腔,尤其最后一段直接从低音转化为高音,性感的男中音带着些许鼻音慢慢高亢上去,变成了尖锐却甜美的女声在半空悠扬,这时代根本没有这样的技巧,听得双胞胎直了眼睛,两人便蹲在保罗跟前双手托腮眨巴眨巴大眼睛瞧着自己这位少爷。 待他一首哼完,双胞胎扑过去搂着他,“少爷,您唱歌真好听哩,比咱们扬州小东门十二名花里面唱歌最好听的歌神柳清烟唱的还好哩。”保罗咧嘴一笑,伸手在她们两人脸蛋上捏了捏,手感还真好。 “惦记着长公主?”阿蛮拎了裙角在他身边坐下,保罗点了点头,低声说:“我突然发现赵槿很好,好的有些不敢想象,前段时候我怎么没发现呢?还没心没肺地欺负她……” “是调戏罢?”阿蛮似笑非笑,搞得保罗脸上一红。 “若是她来咱们房中做姐姐,我想没人不服气哩。”阿蛮低声说,“何况,怕也只有她能管着你些,不然,你迟早把天戳个大窟窿。” 双手搓了搓脸颊,保罗叹气,“问题是她不肯啊,死活劝我娶赵娴那野丫头。” “你也有没自信的时候么?”阿蛮浅笑,“这可不像你呢,我可是喜欢那个一笑满口雪白牙齿,看起来无比自信的陈保罗。” 看着阿蛮左颊上梨窝浅现,保罗心头一热,男人最自信的时候便是被自己的女人夸奖的时候了,这便好比床上女人对男人说你好厉害,实在是妙用无方,这时候他顿时生出睥睨天下的气概来,一起身捏拳,“得天下绝色而妻之,我陈保罗所愿也。” 阿蛮噗哧一笑,起来使劲捶了他一下,“好了罢你,便没个正经时候。”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四海顿时忙碌起来,无数弟子一个个穿着新做的四海武馆特有服饰四海袍,整整齐齐站在长街上,陈保罗坐在五花骢上,阿蛮、蓉娘、秋月、双胞胎泪眼婆娑站在武馆门口看着马上的保罗。 “阿蛮,蓉娘,相公我一回来便跟你们拜堂成亲,好歹让你们尝尝穿大红裙披红盖头的滋味。”保罗看着佳人,一时间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心里面涨涨的难受,故意挤了挤眼睛。 “小师叔,一切有俺铁牛呢。”许铁牛使劲拍着自己的胸脯,小黄鱼拉着保罗马缰,“少爷,您可要小心,听说辽国的人都生吃人肉的。” 保罗笑起来,呸了一口,“吓,小黄鱼,好好做你的管家,替少爷把钱财大门管好,辽国的人就算吃人肉,少爷我也不是非常人啊。” 他生怕自己看着几位娇娃便再舍不得走,伸手一拽马缰掉转马头,“我走了。”说着使劲一抖马缰,五花骢吃痛,泼刺刺跑了出去,阿风赶紧上马跟上,背后一众弟子大声呼喊,四海,四海,四海。 远远的,保罗似乎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些哭腔儿叫,保罗大哥您要小心哩,在街角略一回头,正是两年来一直吃她家包子的白雪儿。 看师叔带马,阿风小小年纪也学着叹气,“师叔,走了。” 五花骢嘀哒嘀哒打了个圈子,往新封丘门跑去。 待两人到了新封丘门外,五百精锐禁军组成的使者队伍已经在了,大约十辆马车装着东西,估计是去辽国打点上下用的贵重物品,兵部侍郎庞昱骑着一匹白马,一身劲装打扮,倒让保罗侧目,心说这家伙还不算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书生,只是看见他旁边的人来气,那马上雪白劲装五陵侠少打扮的美少年不是水修眉又是谁。 “武义郎请了。”庞昱笑着在马上拱手。 庞太师不是无能之辈,后来的大将军狄青便是庞太师一手提拔起来的,庞昱在家和自家老子就出使的事情业已做了许多功课,他自己也是个眼眉通挑的人,又自小给官家做起居郎,这揣摩圣意的本事大的很,深知此人眼下就是官家跟前的大红人,自然要拉拢些。 “不敢,下官只是庞侍郎的副使罢了,纯粹帮衬。”保罗假笑,水修眉最见不得他假撇清,顿时冷哼。 故意不去看美人痣,保罗耸了耸肩膀四下看看,心说这白花花的商队呢?正寻思,一辆马车从城内奔驰而来,到了城门外驾车汉子手上马鞭一抖啪一声响,那两匹马便顿时停了下来,好精湛的驾车技术。 那驾车的是个三十左右模样的汉子,粗眉下一双大眼,生得好一张让人看了顿时生出信任感觉的厚道脸,倒是颇有讲信誉商家仆奴的架势,这时候一双素手撩开马车帘子,语笑如花的不是白花花是谁,“妾身见过庞侍郎大人,武义郎大人。” 保罗眼尖,一眼便看见车里面还坐着个宽袍广袖蒙着头的女子,胸前挂着黑色十字架,不是那位景教圣女又是谁。 “白山主。”庞昱寒暄了几句,旁边保罗顿时明白了,敢情这白花花是两头托人,庞昱的关系路子也走好了。 “师叔,那驾车的汉子好像是五派三教六盟十二帮川中岷江帮的上客卿周六郎,一身横练蛤蟆功纵横四川,是川中有数的高手之一。”阿风在马上侧过身子低声说道,保罗愣了下,心说白花花好路数啊,这样的高手也能请来给自己当驾车的?便仔细看去,果然,那驾车汉子双手极为有力,十指指甲修剪整齐,上身精壮下肢粗短,脖子略有些粗,的确是外门蛤蟆功练到一定境界的皮相。 这时候庞昱带了马缰,说:“陈兄,此次出使你我身负朝廷重任,还要精诚合作才好……” “那是自然。”保罗嘿嘿干笑两声,心里面却不怎么在乎,心说我纯是赶鸭子上架罢了。 领队的汉子是禁军校尉王不破,骑在马上一顿疾驰,大声呼喊道:“列队,出发。” 车轮辘轳,使者团往前方开拔。 大约行了十里地,保罗扭头看看身后这住了两年的东京城,东京城八景中城北开宝寺的铁塔业已渐渐瞧不清楚,倒是几声隐约的钟声还能听见,不由唏嘘。 正感慨着,前面官道上一阵喧哗,似乎有人拦住了去路,保罗懒洋洋带了马缰上前,这才发现官道上拦着三个骑马的人,一身紫衣的是老太监赵颂,看见他后眼神很是冷厉,旁边的自然是赵娴,穿着一身白袍,唇上粘了两撇小胡子,正是当初初遇保罗时的模样,而那骑着乌椎马的丽人不是赵槿又是谁。 一阵激动,保罗一拽马缰疾驰过去,到了三人跟前,却又讷讷起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走之前连招呼也不肯跟我打一声么?”赵娴眼眶儿通红,俏媚的脸蛋配上两撇小胡子很是怪异,保罗想起两人初遇,也有些感慨,低声说:“玉卓公主,臣……” “你便偏要这么作践我么?”赵娴听了他这样说话,少女心都碎了,眼泪儿滚滚而下,“你还要我怎么迁就你?我父王不许我喜欢你,我便当着朝廷那么多文武官员当众给你磨墨表明态度,我也不怕别人说我什么,我只是想让大家都知道我赵娴喜欢的是一个当世英雄,你三番五次落我的面子,我也从没计较啊,你就不能当我是普通的女孩子一般来哄哄我么?你哄阿蛮姐姐她们不是很厉害么?你为什么偏就不肯来哄哄我?” 赵娴眼泪越流越急,白玉般的脸颊上挂着珠泪,即便那两撇小胡子也遮盖不住美丽,好生惹人怜爱,“你想娶小老婆,你娶就是了,我也没说不肯啊,我就是喜欢你,想嫁给你,我就算做错过什么,可你也别一次两次三次的作践我啊?” 那五百禁军个个不好意思听下去,这当朝公主示爱情郎,自己听了多不合适,都装不认识一般,只是互相瞧瞧,都能从别人眼中瞧出一丝儿古怪来。 保罗尴尬,这番话说的,好像自己便是天底下最负心的负心郎一般,不痛哭流涕表明心声痛改前非都不好意思开口说话。 “你还要我怎么做,你还要我怎么做你才满意啊?”赵娴呜呜哭出声来,那梨花带雨的模样让老太监好生心疼,恨不能绑了保罗在马前让他跪求才好。 看看她,再看看赵槿,保罗突然大了胆子,“我更想娶槿儿,她不肯嫁,我便没心思再娶别人……” 五百禁军哗然,直娘贼,咱们这位副使……简直禽兽啊,玉卓公主哭着要嫁这厮,这厮居然吃着碗里面看着锅里面还用这种口气说话,太无耻了,大宋朝好男人都死绝了不成?这人可是东京城出名的浪子无赖啊。 赵槿被他这句话闹得大红脸,心说自己给这冤家开导一个时辰的说话白说了,脸上娇艳欲滴,脖子都红了起来。 赵娴虽然猜到了些,可依然被他如此直接说出来的话吓了一跳,难道……难道他想让自己跟姐姐同时嫁给他不成? “混帐东西。”赵颂大怒,指着他尖着嗓子大骂,“咱家便瞧你不像个男人,做人居然无耻到这个地步。” 死猪不怕开水烫一般,保罗摊手,“我喜欢槿儿,想娶她,没错啊。” “陈—保—罗。”赵颂动了真火,心说这无耻之徒,玉卓嫁了他必然也不幸福,拼了日后责备,便先杀了他,想到这儿,双脚一踩马镫便飞身而起,“咱家便先杀了你,省得祸害。” 掌心一片淡金,边缘还带着深赤色,正是大内昊天门绝学裂金手,赵颂是打定主意立毙保罗于眼前,人在空中,掌风业已压到,把保罗纶在脑后的长发吹的丝丝飘起,显然这是动了杀心后的十二成功力。 “颂叔不要。”赵娴尖叫。 人在马上,保罗腰间软剑一弹而出,剑尖指向赵颂掌心,老太监单掌一圈捏住剑尖,另外一掌狠狠拍了下去。 嘭一声闷响,保罗十成十的易筋经跟赵颂一掌对了个旗鼓相当,老太监身子滴溜溜在空中翻了两圈落回马上去,保罗在马上一阵摇晃,胸中气血一阵翻腾,胯下五花骢更加是四蹄连连退了几步,他暗骂老太监招式不怎么样内力倒是十足强横,这一只手不畏刀剑撇开软剑不提居然另外一掌还能跟自己易筋经打个平手。 后面阿风夹马到了跟前,噌一下亮出软剑怒视赵颂,被保罗伸手拦住。 “赵颂。”赵槿怒极,一个下人太监也敢如此,这还了得,赵娴却跟老太监感情深厚,自小就没把此人当下人看,“颂叔,你杀了他娴儿也不活了。” 赵颂长叹,他疼爱赵娴的心思比八贤王怕还多些,简直就是溺爱,儿大不由娘的烦恼便如此这般了,双腿一夹马腹闪到路边,眼不见心不烦,娴儿大了,随她喜欢罢。 深吸了几口气调匀呼吸,保罗说:“赵娴,你性子虽然刁蛮了些,但的确是个好女孩,不过……”他犹豫了下,对面赵槿更加是急得使劲打眼色,再这么说下去,娴儿的心不是伤透了? 使劲儿一擦眼泪,赵娴突然说:“好,我跟姐姐一起嫁你,你敢要么?”说着便拿一双红肿的俏目死死盯着他看。 四下低哗,两位公主一起嫁?纵观古今,也没这样的例子啊,远处水修眉冷眼看着,心说这无赖你们居然也喜欢,免不得瞧低了两位公主几分。那远些的白驼山山主马车上,景教圣女正从窗口看去,对此人极为好奇,这人也没长四条眉毛啊,怎么便如此勾人?天主在上(景教不承认玛利亚为天主之母),大宋朝真是个奇怪的地方。白花花微笑着瞧热闹,脸上却带着些若有所思。 四下便只有微风吹过,还有几百人轻微的呼吸声和那马匹打响鼻的声音。 保罗也犹豫,他何尝不知道这难度之高,自己又不是什么创世神的儿子,同时娶两位公主,当朝太后如何说?满朝文武怎么看?八贤王、包黑子这些老朽清流又怎么办?谈何容易啊。 “妹妹,你疯了?”赵槿脸上通红,低声说道。 没回答她的话,赵娴只是死死盯着保罗,再一次问:“你敢么?” 保罗看了看赵槿,再看看赵娴,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后大声说道:“有什么不敢,你跟槿儿敢嫁,我就敢娶。” “你发誓。” “我要不敢,我名字倒过来写,不叫陈保罗叫罗保陈,大宋朝最没胆的下作淫贼罗保陈……”保罗这咒语倒是别致,顿时惹得四周人想大笑,可看看两位公主,却又不敢。 “好,你要是说话不算,我死给你看。”赵娴狠狠一咬唇,双腿一夹马腹擦着保罗身边而过,那些禁军顿时分开一条道路来,赵颂赶紧拍马追了上去。 “你……你也跟着她胡闹。”赵槿薄怒,一眼看去满脸儿娇羞,“便当我的话不是话么?” 深深看了她一眼,保罗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槿儿,你便等着我从辽国回来娶你罢。”说着勒了马缰调转马头对那些傻眼的禁军们喊道:“还看什么?走了。” 五百禁军这才还魂,拉马的推车的,再次往前方赶路,庞昱瞧瞧自己实在不合适过去打招呼,便当自己瞎子了,低头而过。 一众人等过去,阿风左右看看,好歹给他跟长公主单独说话的机会,也一勒马缰往前面跑去。 微风轻拂桃花面,保罗看了赵槿一眼,低声说:“如果你不肯嫁,我上天入地也要追你……这可是我的真心话,等我回来罢。”说完一抖缰绳往前面追去。 看着保罗连人带马渐渐远去,赵槿心中也不知道什么滋味,缓缓伸手入怀,摸了一个护身符来,却是诚心在大相国寺求的,只是,最终还是没好意思拿了给那冤家…… 乌椎马缓缓跑了几步,低头在官道边啃起茂盛的野草来,赵槿看着远方,如花娇艳的脸蛋上带着一丝担忧,一双玉手便紧紧捏着护身符,彷佛那是风流少保多情的手一般…… 第一章 美人小解 大宋都城和辽国之间实在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不然也不会有当日真宗时候的“澶渊之盟”了,使者团一路急赶,几天后便过了大名府,又往北行了几天,眼看着就到了宋辽边疆,阿风无法再往前面送了,脸色一时沉过一时,她自从认识保罗后可以说两人从未分开过,而且又是刚刚解开心结的恋爱男女,此刻乍别如何能舍得。 “阿风,回去罢,我会一切小心的。” 这时候时当正午,骄阳便火炉一般烤下来,官道两边小树林看起来都萎靡不振,这五百禁军衣甲俨然,几天下来又是急急赶路,如何能不热。庞昱看队伍不整,便吩咐在树林边歇息片刻,保罗于是拉了阿风到树林里面说些话。 “师叔,我……我们从来没分开过,我舍不得你。”阿风扑在他怀中使劲儿搂着他,似乎一松手他便会飞走一般。 “乖啦,等我回去你就会觉得咱们爱得更甚。”保罗在阿风香臀上轻拍,笑容看起来很是淫亵,“不是说小别胜新婚么。” 阿风大羞,什么小别胜新婚啊,鸵鸟藏头露腚一般把脸蛋埋在他怀中,却任由他恣意抚摸自己香臀,一时间情动无限。 两人的四海袍有个极大的好处,双手藏在里面做些什么外人离远些真是什么都看不出,难怪保罗大胆揩油,平时阿风怕羞肯定不肯,可这时候分别在即,再羞些儿也顾不上了。 阿风个子娇小,看起来半大小子一般,这时候满脸绯红紧紧搂着他,明知这风流师叔一双手不老实,可却只是闭着眼,娇躯轻轻颤抖任他轻薄。 内功修为到了一定境界便寒暑不侵,这种境界放到后世或许满天下难找,但在这到处都是武林高手的冷兵器时代还真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保罗虽然练功不勤快,好歹练的是六大神功之一的易筋经,这寒暑不侵是不消说了,伸筋之术更加是对男子某些方面大有裨益,他这时候感觉着阿风略带着香汗的娇腻肌肤,差一点儿把对方乳鸽般的娇小身子给搓扁了。 那手从滑腻香臀慢慢滑下,阿风打了个冷战,煨红了一张小脸蛋,踮着脚尖儿往他怀中缩,一颗心骤然紧缩起来,接着再一涨,只觉两腿便夹不住一般,站也站不动了,“师叔,别……” 她这么垫脚往上一缩,正好便宜了保罗,顿时满手水滑,阿风身子一滞,一动也不敢动,脸上便彷佛开了染布坊一般红得艳丽炫目,樱唇轻动眼神迷离,喃喃道:“别……别……” 一个处子的处女地……这话有些拗口,但的确如是,这么个紧要的地方第一次被人碰着,偏那人又是自己暗恋了许多年的师叔,真是情何以堪,这已经不是半推半就了,根本就是关门打狗,跑也没地儿跑。 保罗拿出了风月班头的本事,低笑着说:“你好歹给我些甜头尝尝,不然到时候我得去跪着求大哥,你便舍得?哪一年年关的时候不是好大瑞雪……”说着,轻轻吻过去,顿时满口馥郁芬芳,阿风只双脚脚尖点在地上,其实已经浑身无力。 调情和房事各有滋味不同,便好比可口的点心和丰盛的大餐的区别,而陈少保又是一位尤好点心的,一时间,缠绵许久。 半晌,意乱情迷的阿风使劲儿推开保罗,一双俏目瞧了他一眼,伸手拉了旁边马匹的马缰,一翻身上马,“你若是过年的时候还不回来,我便去寻你。”说着一带马缰掉头就走,却不敢回头再看一眼,怕自己看了便再舍不得走。 保罗到底好生本事,原本分离在即的忧愁硬是被他风月太极拳消散的无影无踪,他看着阿风背影,愈发迷恋这感觉,就好比一个饥饿的汉子某一天突然发现自己家中居然藏着整整一担雪白的米一般。 他大声呼道:“小心藏着,等师叔我回去慢慢吃。”远处阿风在马上原本要落泪,被他这么一说,忍不住脸上再飞起红云来,没羞没落的,一颗心儿嘭嘭跳个不已,似乎那人还搂着自己一般,手上马鞭狠狠一抽,胯下马如箭一般窜了出去。 看着阿风人影消失在官道上,保罗这才叹气,分别在即,他不想让喜欢自己的女孩子伤心,有时候,便要行些手段了。 刚一回头,正好瞧见不远处白花花语笑如花,旁边景教圣女文丑丑俏然立着,两人大约站了好久了,这位圣女脸颊上显然带着些许红晕。 “少保好手段,好胆色,真是天下女子的魔星哩。”白花花淡褐色的眼瞳中透出猫的狡猾,“便连自己的师侄也不放过……” “白姑娘就想说这个?”保罗有些没好气,“行窥卖俏可不是姑娘家所为。” 白花花笑得花枝乱颤,“我和丑丑只是……”她双手捏了裙边略蹲了蹲,保罗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嘿然一笑,弯腰一伸手,“两位姐姐请了,小弟给你们把风就是。” 掩着嘴儿低笑,白花花拉了面红耳赤的文丑丑往树林深处去了,保罗耸了耸肩膀,心说美人小解帅哥把风,这出使出的,真真是…… 正寻思着,树林深处传出两声惊叫,保罗一激灵,掠起身形往前面窜去。 两位美人儿便蹲在地上,那白花花的什么来着,白的炫目,倒叫保罗暗自咽了口口水。 两人前面不远,草丛中正盘着一条五色斑斓的蛇,蛇头高高昂着,分叉的蛇信子咝咝吐着,都说女人怕蛇,果然不假,白花花武功高低看不出,可那位景教圣女姐姐的内功修养起码不比保罗低,怎么也吓得花容失色。保罗暗笑,肋下百宝囊摸了科尔特出来,卡嗒一声低响,六根抱在一起的苦竹管中射出一根钢钉来,一下便把那毒蛇钉死在了地上,那毒蛇咝咝一阵扭曲,吓得文丑丑又是一声尖叫,突然一跳而起扑在了保罗怀中。 这位景教圣女胆子便也太小了些罢,保罗苦笑,跟那位敢于调笑自己的摩尼教圣女孙七斤比起来胆子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景教袍饰一般以麻布做成,文丑丑的也不例外,保罗这时候才发现对方粗糙的宽袍广袖中隐藏的好曼妙的身材,衾裤便还挂在两腿间,自己的手似乎……正按在人家丰隆翘起的香臀上。 脸上尽量挤出毫无猥亵感觉的阳光微笑,保罗四海袍一挥把文丑丑裹起,低声说:“烦请圣女姐姐先把衾裤拎起来。”顿时,文丑丑脸上一片赤红,手忙脚乱一阵扯,而白花花好歹身家巨万的天下豪商,这时候早一阵扯把衣服拽好,平时精明强干的模样便被娇羞掩盖了。 人在尴尬的时候往往顾左右而言他,能直视自己尴尬而不慌乱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一般,白花花原本应该便是凤毛麟角,可当下的确有些尴尬过头,好歹她是女子之身,虽然胆大,但骤然被人瞧见白花花的屁股,怎么也不能免俗的,红着脸便说:“怪不得传闻少保暗器足能排入武林十大暗器宗师,果然厉害。” 有些人你一夸他他便得意,保罗就是典型,笑眯眯说:“好说好说,在下武功实在不入流,不过这机关暗器还略有心得就是。” “果然精巧,能及远么?”白花花脸上平静故意问,其实心里面却依然略显慌乱,这时候到底不比千年后,女人便死劲要把自己身体给别人看,你不看她屁股她还要穿一条露出大半个屁股的裤子招摇过市呢。 宋真宗时候,江湖上便开始有袖箭流传出来,传说是一位名叫霞鹤的道士得了一本诸葛武侯“机轮经”秘笈,更因此成立了一个叫做“机关盟”的组织,位列武林五派三教六盟十二帮之一,机关盟专门售卖各种机关消息图纸、暗器甚至火器,是个极为神秘的组织,不过白花花倒是见识过机关盟所售袖箭,便有小臂长短,用绳扣缚在小臂下,能及百步之远,压装发射殊为不易,需要经过苦练才能习惯,而保罗这个巴掌大一点儿的小东西发射时候机簧声俨然,显然力道极大,一下就把那毒蛇钉在地上,实在厉害,最重要的是,这暗器前面六个乌黑的洞口,显然便是能发射六次。 保罗略一思索,也有些自信自己手上科尔特就算流传出去被当时代所谓精通机关消息的高人分析,一时之间也仿制不出来,就说:“我这暗器小了些,力能及七十步,不过五十步外就无伤人之力,除非对方运气太差正好被射中眼睛这样的柔弱地方,二十步内,自信例无虚发。”这就好比AK,标尺上一般都有一千五百码的标尺,但稳定射击距离其实也就两三百码。 这科尔特实在是保罗的护身法宝,他自然会不停改进的,比起年后五鼠斗御猫那会儿,现在手上的科尔特实在已经是二型了,他跟白花花说的力能及七十步,或许有点点儿夸张,但绝对不是浮夸。 白花花眼前一亮,顿时看出了这东西的价值所在,“造价几何?” 保罗一笑,“山主,这可是我的独门暗器,可没打算拿去赚钱。”白花花略微可惜,“能给妾身瞧瞧么?” 挥手一扯四海袍,景教圣女红着脸颊低首,保罗两步走上前去把科尔特放在白花花手上,然后在她身后握着她的手,“便这样……” 白花花骤被他一抱,顿时身子一紧,手指一扣之下,科尔特射出一根钢钉,白光一闪消失在几十步外的草丛中。 还没等她酡红的脸色完全渲染开,前面草丛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接着便蹦出了一个人来。 第二章 瞧瞧谁暗器厉害 还没等惊讶的保罗和两女说话,那人一阵大叫,“大爷,大爷,俺是好人,俺是好人啊。” 文丑丑顿时羞得白皙的脸膛上深红一片,便在树林里面解手,怎么就……一时间紧张,两步并了一步走到保罗身后把自己身子藏在他背后,双手便拽着保罗袍角不放,保罗背后被两团硕大挤压着,心中一动,心说这位圣女姐姐名字古怪,倒是好身材,这胸、腰、臀,无一不赞,该大的便大该小的便小,实在是一等一的尤物。 “喂,那汉子,老老实实便过来,可别想跑,这一马平川的地方,你两条腿跑得过四条腿么?”保罗威吓对方。 白花花在保罗怀中低啐了一口,真是时运不济,解手被眼前这名满东京城的风流大淫贼看了,这便罢了,居然远处还有个偷窥的淫贼,实在恼得紧,“少保,把这偷窥的淫贼杀了。” 那汉子本来慢慢过来,闻言一吓,顿时站那儿不动了,“大爷,两位奶奶,您们可明鉴呐,俺……俺隔着这么远,便想瞧也瞧不着啊,这天气炎热,俺只是在树林里面小恬片刻,没曾想……” 被对方称作奶奶,这是市井人看见高贵身份人的家属的称呼,顿时白花花脸上一红,这才想起保罗还抱着自己,立刻一拧小蛮腰抽身出来,把手上科尔特也塞回保罗手中。 “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为何在此?你慢慢过来,我不杀你便是。” 那汉子这才苦着脸捂着屁股慢慢往她们跟前蹭过来,“俺姓张,张大牛,便在大名府说书讨生活,大爷明鉴,俺们说书人便要生活阅历丰富才能说的好段子,因此俺一得空便喜欢四处看看,没事听听乡村流传的奇闻逸事,也好编新段子赚钱。” 他这话说的,的确滴水不漏,大名府离开东京城也不算太远,保罗甚至还听说过说书界的确有这么个叫张大牛的,据说此人说书喜欢说黄段子,偏生还说的极烂,好在奇思妙想不少,倒也有名嘴之称。 保罗上下打量他,嘿嘿冷笑,“薄底快靴,倒赶千层浪的绑腿,十三太保短打衫褂,镔铁短棍随身,大名府有这样打扮出来采风的说书人么?张大牛,你以为爷爷是刚出江湖的雏儿不成?” 张大牛脸色一变,嘴上犹自狡辩,“大爷,俺们出门在外的,自然要打扮的利索些,带着武器也只是防身而已……” “镔铁乃辽国特产,非常人能够买到,你以为我孤陋寡闻么?”保罗把科尔特在手指上转着圈子,另外一只手却垂在袖子里面捏住了文丑丑的手,景教圣女先是挣扎了下,接着便不动了,那小手滑腻异常,掌心一片火热,倒是让保罗欢喜。 被揭穿后的张大牛狞笑,“都说东京城出了个文武双全的文曲星武义郎,果然不假,只是请问武义郎,您功夫再好,能挡得住我两管机关盟特制的单筒袖箭么?”他说着双手一抬,袖下乌黑的洞口,双手手指便搭在筒口旁寸许的蝴蝶翅上,只要轻轻一拨蝴蝶翅,袖箭里面钢制箭矢便会射出。 他身份特殊,是隐藏在大名府的辽国细作,这次正是把东京城传来的消息亲自带回辽境禀报,其中尤其提到了这位武义郎陈保罗,由于他轻功好脚程快,燕云十六州离开大名府不过寥寥数日脚程,在他,往返不过两三天罢了。 今天他回程恰好碰上使者团,因此就打算借着树林掩护悄悄潜伏过去探探,没想到刚潜伏过来,偏碰上白花花和文丑丑进树林小解,此人虽然是个细作,却有些光明磊落,就扭转了身子不看,倒霉的是,居然被流矢射中了屁股,实在算流年不利。 白花花一捂嘴,她可是很清楚单筒袖箭的威力,扬州府有个号称小养由基的,擅长单筒袖箭,能百步穿杨,白花花亲自瞧见过,这时候张大牛在她们前面不过七八步,这么近的距离,两管单筒袖箭乃是机簧发射,怕无论如何也躲不过。 保罗微哂,什么机关盟,鸟也不鸟。对方的单筒袖箭这么大一个家伙,才一百步射程,又是单发,居然拿来在自己跟前卖弄,真是笑死,如果是诸葛连弩,或许自己还会忌惮些。 伸手把白花花拉到自己身后,保罗看着张大牛咧嘴一笑,“我说大牛,你是牛脑袋不成?没听江湖上传闻我是十大暗器宗师?” 切,张大牛撇嘴,江湖上的传闻也可以相信么?江湖还传闻菊花盟教主程菊花乃是处女,处女?鬼才相信呐。 看他不买帐的样子,保罗笑着说:“这样罢,咱们各自朝对方发射暗器,我就手上这个,你两管袖箭齐发,咱们试试谁厉害……”说话的当口,景教圣女在他背后双手一紧,主动捏住了他的手。 这位圣女姐姐武功虽高恐怕没什么实战经验,保罗心中好笑,眼神却依然盯着张大牛不放,左手便稳稳捏住科尔特,他左手发射练了无数次,好歹有些成效,不然老是右手,又用软剑又用暗器的,怎么能成。 张大牛看他肆无忌惮,倒有些忐忑,看着对方手上那巴掌大小的古怪形状暗器,心说这东西威力倒是不小,自己在那么远居然被射中,吃痛之下跳了起来,想必有些厉害,不过…… 他在单筒袖箭上下的功夫实在非同小可,自信三星袭月、五凤归巢这些高级手法便练的熟也不能再熟,能单手装箭在极短时间内迅速把十二支箭发射光,实在算得上暗器高手,如果被对方吓一吓就连出手也不敢,那可真笑话了。 看他眼神闪烁,保罗笑道:“怎么,不敢……” 话刚出口,张大牛身形爆起,手指轻轻拨动蝴蝶翅,两枝袖箭嗖嗖射出,对着保罗胸口而来,人在空中,他双手互错,在肋下又摸了箭矢出来,三指夹着箭支刚要压入筒内,就感觉脚上剧痛,接着双手也一痛,身子一抖之下重重摔在了地上。 凡是暗器大师,会发暗器的,莫不练习接暗器,能接能发才算得厉害,可张大牛连看也没看清楚对方手上暗器到底射出了什么便中了招,这时候往自己脚上看去,就看见两个血洞,那暗器从脚踝处射入,直入没柄光能看见指甲盖一点儿露在外面,而自己手掌被对方暗器射穿,两个血洞汩汩流血,又看看保罗,对方右手捂在胸前,自己两枝箭便插在对方胸口,可瞧他嬉皮笑脸一点儿中箭的模样也不像,心中一凉,自己双手双脚怕是已经废了。 “你……你没事罢?”文丑丑转身拉了他在他胸前看,说的却是波斯语。 把手掌张开,那两枝箭矢便捏在保罗手中,不过他还是料错了些机关盟单筒袖箭的威力,刚才一捉之下,那射来的袖箭力道之大倒是把他手掌上油皮也蹭破了,此刻看起来满手鲜血倒是吓唬人,唬得白花花和文丑丑脸上色变。 文丑丑轮廓分明的俏脸上满是惊惶,一双素手便在他胸口摸索,可摸来摸去总也摸不到个伤口,再看看对方脸上神情,笑嘻嘻的似乎便有些暧昧,顿时一喜,这人没受伤,接着脸色飞红起来,赶紧撒了手,倒退了几步站着,只是一颗心却砰砰乱跳不已,她的身份摆在那儿呢,何曾这样和男子接触过,自然羞愧。 白花花好歹见多识广,这时候看出来保罗只是接箭的时候蹭破手掌上油皮,呸了一口,扭过脸去不看他那无赖模样。 “你便杀了我罢。”张大牛这时候手脚剧痛起来,身子在地上扭动,脸上肌肉扭曲起来,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没去搭理他,保罗把科尔特往肋下收好,接着笑嘻嘻用波斯语说:“能不能麻烦圣女姐姐帮小弟包扎一下……” 低啐一口,白花花心说这家伙神经便是什么做的?这时候还不忘记调戏姑娘,实在混帐透了,文丑丑脸上娇羞一片,但毕竟自小接受“神爱世人”的教育,看他伸出的手掌上鲜血淋漓的,便走过去从怀中摸了手帕出来,紧紧给对方包扎起来。 待她包扎好,抬头一看,正好看见保罗满口雪白牙齿,正笑嘻嘻看着自己,免不得心头又是一阵慌乱,红着脸走到白花花身边低头不敢看他。 “张大牛,今天我心情好,又有景教圣女姐姐在,便不动杀戒了,你自求多福罢,看看在这儿能不能碰上好心人救你。” 他刚说到这儿,就听见树林外面一阵胡哨声响,正是使者团禁军之间互相打暗号的口讯,顿时想起来这已经是宋辽边疆,也管不上手脚被废的张大牛到底是会被虎狼吞食还是怎的,拉着白花花和文丑丑便往树林外面疾步而去。 到了树林外面,三人这才看见五百禁军整队,庞昱远远坐在马上在队伍后面,美人痣水修眉脸色如水站在十辆马车旁,前面烟尘四起,怕有上千马队疾驰过来。 “陈副使大人。”统领王不破看见他过来,面露喜色,好歹这位身有武功,不比庞昱虽然不算手无缚鸡之力却也没本事上阵厮杀,而叫陈保罗大人,则是因为保罗虽然官阶小,却身兼文武两职,又是被两位公主看中的人,又是当今圣上眼前红人,还是使者团副使,比起他禁军校尉统领的五品虽然还低,却不得不老老实实称对方大人。 这时候对面马队疾驰而来,业已看清楚马上骑客模样打扮,个个袒胸露乳手持马刀,一副凶神恶煞模样。 马队到了前方一百步,为首的一举手上雪亮的刀,顿时身后上千骑同时一勒马缰,齐刷刷停了下来,好精湛的马上功夫。 “打劫,打劫。”一只鹦鹉从为首男子肩膀上飞起,在空中盘旋着学着人话,五百禁军互相瞧瞧,马贼打劫军队? 第三章 嫂嫂喜欢小叔子 那校尉统领王不破是军中老人,累军功升到正五品统领,向来和辽国作战,对这燕云十六州地界十分熟悉,看见为首的马贼,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低声对陈保罗说道:“陈大人,这是纵横燕云十六州的马贼帮,首领叫荆受楚,武功非凡,且驭下极为了得,使上千马贼便如将军使兵一般,这股马贼来去如风,不时深入咱们大宋境地劫掠,咱们大宋的军队杀到便又缩回辽国疆域,显然是有辽国的官方背景的,大人,这事儿不大对劲啊。” 这时候对面马贼首领收了刀入鞘,刷一声展开一面高丽国白纸折扇,折扇上便龙飞凤舞写六个大字“我踏月色而来”,配上算得俊朗的相貌,还真有些风度翩翩儒将风采。 保罗眼神好,看了噗哧一笑,原来此人骨子里面是个淫贼。 “各位请了,在下荆受楚,听闻有三位倾城美人远道而来,特带一干儿郎们前来瞧瞧,受楚今年便才二十九,房内恰好缺少几个贴心可意儿的压寨夫人,还望各位通融则个。”荆受楚在马上逍遥挥动折扇,倒是一派风雅淫贼派头,他说完这话,后面上千马贼哄然叫道:“请十三奶奶,十四奶奶,十五奶奶……”敢情是白花花、文丑丑连带着水修眉一起算上了。 保罗突然说道:“我说荆大叔,瞧您那小肚子,怕三十九了罢,您房里面业已有十二位夫人了?您年纪这般,吃得消么?要不,请我过去给你做二寨主得了,小弟陈保罗,年轻力壮相貌俊雅,保管十二位嫂嫂喜欢我这个小叔叔……” 他这话便用狮子吼说出来,几里地便都听见了,五百禁军轰然叫好,水修眉本来怒极,听了顿时呸了一口,免不得更加瞧不起保罗,白花花和文丑丑在后面马车上,白花花低啐一口,“少保这嘴巴……太缺德了。”文丑丑听了这羞人的话,一张脸儿烧红滚烫起来。 对面马贼个个面面相觑心说从未见过这么大胆的,那荆受楚颇俊朗的脸膛顿时气得充血,鹦鹉在他头上飞来飞去,“嫂嫂喜欢小叔叔,嫂嫂喜欢小叔叔……” 原本极为萧杀的局面被保罗一句话,弄得笑煞,再加上小鹦鹉这么一喊,顿时笑翻了五百禁军,保罗身边王不破严肃的脸上也堆出了一个笑容来,心说这位陈大人还真是了得,胆子果然算全天下最大的一个,当着上千纵横燕云十六州数年的马贼便直接调戏人家十二个老婆,这么一比较,要求娶两位公主还真不算什么。 荆受楚心里面气得快吐血,顿时就想翻脸,但平时装风度翩翩装习惯了,居然一下子拉不下脸来,心头大骂日你娘的同时,脸上却从红转白,摇了摇折扇嘿嘿冷笑,“年轻人,靠嘴巴是不能满足女人的,银样蜡枪头的小白脸不抵事……” 保罗有个极大的长处,跟文人才子他便玩的起阳春白雪,碰上市井闲汉也玩的起下里巴人,这俗话说的好,“当兵三年老母猪也看成貂蝉”,这帮禁军平时便喜欢荤段子,说话没个干净的,这几天当着两位使者的面实在不好说粗口,结果,被保罗下一句话吊出胃口来了。 “直娘贼,一个马贼头子你装什么高雅,这球囊里面装的不就是筋么?老子自小修炼的就是易筋经,别说你十二个夫人,一百二十个老子照样满足她们,弟兄们,告诉对面这帮毛贼,我陈保罗何许人也。” “日你娘的毛贼……俺们陈大人是东京城四大美男子之一……四大花魁的情郎……两位公主的夫婿……帅得惊天动地惹得天波府逼婚……东京城大家闺秀们思春的对象……你们通通加起来便抵不上俺们陈大人一根屌毛……” 这一番好骂,骂得天昏地暗风起云涌,骂得对面马贼恨不得一头钻进地缝,骂得荆受楚几乎口吐鲜血,骂得水修眉想拔剑砍人,骂得白花花低啐三口,骂得文丑丑面红耳赤没处躲没处藏,骂得畜生开口说人话。 “屌毛,屌毛……”红嘴绿鹦哥上下一阵飞舞,配上荆受楚嫣红如血的脸膛,简直就是十年来燕云十六州最出色的人物画。 “嚯,大伙儿瞧瞧,对面的扁毛畜生也晓得自己便只是根屌毛而已。”保罗这张缺德的嘴巴继续喷吐腐蚀性极强的毒液,把对面上千人全部骂了进去,旁边不远水修眉一双修长的手紧紧捏着剑柄,脸色嫣红如血,恨不能便拔剑横扫把保罗斩成两截。 荆受楚气得在马上晃了晃身子,喉头一甜,居然气血翻涌一口鲜血涌了上来。 此番出使,两国照会,辽国自然不可能派兵杀了全部使者团,这荆受楚受辽国控制,原是有极秘密的任务,倒不是真以为能消灭使者团,可这时候气狠了,突然拔刀,刷一下白光一闪,他便把自己养的鹦鹉劈成了两半,鲜血羽毛撒了一地。 “陈……陈保罗……老子宰了你……”他气得话都说不周正了,一举手上还沾着鹦鹉血的马刀,“儿郎们,给我杀,杀他个片甲不留。” “杀,杀,杀。”上千马贼同时举刀高呼,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儿郎们,蹶张弩伺候。”校尉统领王不破顿时厉声大喝,这五百禁军个个俱都是精锐,蹶张弩早就上弦好了贴腿垂着,这时候齐刷刷举弩,弩上铁矢在阳光下亮得耀眼。 蹶张弩,顾名思义,自然是要靠脚蹬才能张开上弦的劲弩,对面马贼固然个个是骑兵,可身上不过薄薄皮甲,还没穿戴整齐的模样,这一百步的距离,五百张劲弩射出去,怕能连穿两人,一轮齐射下来到底能剩下几个实在不好说。 马军对步军,自然是靠速度取胜,这帮马贼在大宋边境纵横,靠的就是来去如风四个字,真对上精锐部队,又失去了来去如风的长处,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何来胜算。 “能力不够也别叫手下轮奸啊,太没男儿风度了,荆大叔,算了罢,还是请我去做二寨主,我一定好生对待十二位嫂嫂,便一根汗毛也不让她们少……”保罗阴阳怪气说道。 “日……日你娘的瘟生……噗……”荆受楚终于气不过,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阳光下漫天血红。 “第一卫,射,第二卫上前,射……”王不破是老当兵了,自然不会放过如此好的机会,不管怎么说,对方是贼自己是官,何况眼前这么好的机会,上千平日来去如风的马贼便齐刷刷骑马站在一百步外,简直跟大姑娘脱光了衣服站在四十岁光棍汉子跟前一般无二,不杀简直对不起自己。 铁矢咻咻破空,第一波便把两百多人射翻在地,接着弯腰蹶张劲弩,第二波铁矢又射了出去,顿时对面人仰马翻,血花四溅,顿时死伤无数。 骑兵的威力在什么地方?冲刺,可眼前一百步如何冲刺?如果这上千马贼埋伏着趁禁军赶路突然杀出,或许能一网打尽,问题是荆受楚本来根本不是要来杀使者团,此刻硬被咱们的风流少保气得乱了方寸,如何讨了好去? 对面残存马贼到底也是纵横燕云数年的,这时候业已从慌乱中镇静下来,这些马贼个个骑术极精妙,顿时控马举刀冲杀了过来,没办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转身逃跑更加死路一条。 眼看着马贼们加速,一眨眼就冲到了三十步地方,而这时候第一波射击的禁军业已铁矢上弦,顿时举弩再射,咻咻破空声中血花飞起一阵马嘶,这次马贼们精妙的骑术便看出威力了,大多马贼一个镫里藏身钻到马腹下面,便才死了二十来个。 “水女侠,这些马贼便平日进入我大宋疆域烧杀掠夺,苦了无数百姓。”王不破倒是个极有脑子的武官,此刻又激将水修眉,准备拿对面马贼涨自己的军功,“还请水女侠为民做主……” 水修眉修炼的涅槃真经八千微尘期最受不得激,何况这话还有背景大义,杀贼者,为救万千百姓也,顿时仓啷一声拔剑出鞘,身子一飞冲天。 又是一阵铁矢破空,第二波铁矢再次射出,看起来便好像水修眉脚下踩着无数飞射的铁矢,宛如神仙一般,后面保罗看得眼热,心说这美人痣真实功夫的确比自己好。 “儿郎们,列枪阵,夜叉探海。”王不破厉声大喝,大宋军中尤其推崇枪法,他长于练兵,又使得好枪,跟杨文广杨金花比起来或许不如,可也是厉害人物,要不然怎么能做出使统领,顿时禁军们同时扔了蹶张弩,个个抬枪,齐声大喝,“杀。” 冲过来的马贼最多不过三百,水修眉飞去,一脚踢翻一个马贼,脚只在马背上一点,宝剑横扫,顿时两个马贼身首异处,鲜血喷得老高,把烈日也遮掩了。 白花花文丑丑那边有岷江帮的周六郎护着,庞昱孤身一人在马上,脸色有些惨白,保罗转身看看,过意不去,抽出软剑看着庞昱大喊道:“庞兄便放心,小弟好歹护你周全。” 一时间,人仰马嘶,杀声震天。 第四章 “哈宋族”和“哈辽族” 其实这厮杀也用不着保罗出马,眼前的局面就好比大姑娘脱了衣服和小伙子玩相扑,那还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么,最多四分之一柱香时间,马贼被杀了个干净,好些人死不瞑目,这些人间接等于给荆受楚十二位如夫人陪葬的,要命的是,那位风雅马贼头子似乎逃了,更加坐实了马贼们的死不瞑目,倒也有些本事。 这荆受楚乃是东方侠黑妖狐智化的得意弟子,近年很受辽国齐王大丞相耶律德让重用,当真是要钱给钱要人给人,此番荆受楚是得了辽国某权贵吩咐,纯单独找陈保罗麻烦来的,带着一干手下自然是增加威胁力,这已经是宋辽边境,实际上的辽国控制地,宋人胆怯,向来不敢轻易开启战端,荆受楚近年纵横如意,也托大了,料想宋使者团也不敢怎的,没曾想全军覆没在此,真是后悔的咬碎了满口钢牙。 东方侠黑妖狐智化便在辽国境内的丹东智化寺做住持,不但在辽国很得辽国上层重用,也是江湖上闻名的厉害人物,一身实力怕接近天下十四杰,俗话说打了孩子娘出来,这番保罗算是和智化结下了梁子了,前途堪忧。 “报庞大人,陈大人,这股马贼全部剿灭,咱们手下便只伤亡不到五十人,可惜,走了那为首的荆受楚。”王不破大声邀功,脸上便红光满面,这么大的军功,给自己老婆挣一副诰命是笃定了,说不定皇上一喜,自己还能再升那么一升。 这时候水修眉满脸杀气慢慢走回来,雪白的袍子上面居然一滴鲜血也没沾着,但是宝剑上一片红光,鲜血还顺着剑脊往下滴着,想是饱饮了人血,“陈保罗,下次再让我听见那些污言秽语,便一剑杀了你。”说着一甩宝剑,一溜血珠子顿时落在干涸的土地上,瞬间隐没。 切,保罗撇嘴,这丫头杀的性起了,以为自己是天下十四杰么?真生死相博自己有八成把握在水修眉还没杀到自己跟前便让她重伤,孔大爷怎么说来着?什么女人小人难养的?果然有些道理。 扭头不去理会她,保罗笑眯眯夸了王不破几句,把水修眉冷落一边,这位转世小龙女顿时脸色难看,这时候保罗看看庞昱一脸忧色,不由奇怪,“庞兄,如何一脸闷闷不乐?” “不敢当这个兄字,少保还是叫我问蟾罢。”庞昱苦笑,保罗眼珠子一转,想起刚才那扁毛鹦鹉大喊“嫂嫂喜欢小叔叔”,顿时笑了起来,王不破想必也想到了什么,脸上神色古怪,却不好意思笑。 庞昱长叹一口气,看了看王不破,说:“这股马贼纵横燕云多年,不时进入我大宋境内劫掠,实在是心腹大患,问题是这些人背后必定有强势的辽国官方力量支持,俗话说打狗还看主人面,咱们此次出使,本就是议和,还没到辽国都城便先得罪了辽国不知名的大人物,前途堪忧啊。” 王不破顿时脸色变了,庞昱的语气分明就是扣了个耽误议和的大帽子,这罪名岂是他小小校尉统领吃得消的,不远处几个中级军官原本是在不远处准备听听这番能不能捞到军功的,听了也是脸色大变,这些人个个都是老当兵了,贼精,这番话的意思怎么能不明白啊。 “怕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保罗骨子里面毕竟有些泼皮无赖性子,“不破,你便就地掩埋尸体,让受伤的弟兄回大名府修养,别担心,这事儿我扛着,天底下哪儿有官兵让马贼打劫的道理,你就地写个折子,就说辽境匪患猖獗,胆敢打劫使者团,我陈保罗怒不过,下令格杀的。” 王不破和几个军官顿时满脸感激,有这位爷出面自然是好,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回去怕就要跟公主成亲,这么一顶大伞撑着,好歹没功劳也会有些苦劳,忙连声答应,接着大声吩咐手下赶紧办事。 庞昱苦笑,伸手故示亲热拍了拍保罗肩膀,“都说少保少年任侠,果然有侠客风范……”旁边水修眉冷笑,“收买人心之举。” “水姑娘,水女侠,我跟你前世冤家么?怎么处处针对我?”保罗实在不爽水修眉,我跟你有杀父之仇还是夺夫之恨啊。 “无耻。”水修眉脸上一红,这冤家一词怎么能乱用,顿时就要翻脸,庞昱赶紧打圆场,好歹劝说了几句才罢休,保罗懒得搭理她,扔下一个白眼,转身向白花花的马车那边走去,气得水修眉浑身发抖。 “少保好威风好煞气哩,古有诸葛武侯三气美周郎,今有武义郎阵前大骂,马贼王口吐鲜血,果然不让先贤专美于前啊。”马车旁白花花似笑非笑,文丑丑想起刚才保罗那番骂架,顿时脸上红晕一片。 嘿嘿干笑了两声,保罗花言巧语,自然是说我这番也是为了大家周全,不是说什么上兵伐谋么,心中暗自得意,这不是心理战又是什么。 白花花咯咯一阵笑,玉葱般手指虚空一点,“你这人啊,三分本事到你嘴巴里面就成了十分,嘴巴抹了蜜糖一般,哪个女儿家被你哄了真真是倒霉。” 她这番举止,一笑下玲珑娇躯便花枝乱颤一般,看得保罗心里面一动,心说这位白山主倒是跟孙七斤一般,有着勾魂夺魄的魔力,孙七斤死也不承认摩尼教有什么勾魂的天魔心法,这白花花是波斯人,难不成祆教有这等古怪心法? 再想想,也不对,小梅(梅忒丽)的义父不是祆教大长老么,也没见小梅有这般勾魂举止啊,此女怕是天生媚惑…… “喂,想什么呢?”白花花便拿手在他眼前一阵儿晃,保罗一笑,“白姑娘丰姿俏丽,我倒是一时间丢了魂,见笑了。” 这时候也没几个人敢于跟女孩子说话如此大胆如此直白,怕也就江湖上几位顶尖的淫贼有这等本事,马车驾座上岷江帮的周六郎顿时就把眼前这位陈大人和几个江湖上风流倜傥的顶尖淫贼划了等号。 他这话一说,白花花脸颊下涌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红晕,立刻顾左右而言他,“文妹妹便有一件东西想送你呢。” 送我东西?保罗疑惑地看着景教圣女,文丑丑顿时低下头去躲开他的眼神。 “哈,白姑娘是拿我寻开心来着。”保罗打了个哈哈。 “我的确有东西送于陈大人。”文丑丑红着脸用波斯语低声说着,抬手解开脖子上那个古怪的项圈来,慢慢伸手过去。 这是什么东西?保罗低头仔细看了看,非金非铁的一个项圈,前面便还有两个突起,上面好像蜂巢一般密密麻麻的孔洞,他原本以为这是什么教派圣物,这时候看文丑丑要送给自己,顿时好奇,于是伸手拿起来仔细打量。 “少保不是自信机关术天下无双么,便瞧瞧这有什么用处。”白花花眼睫毛一阵忽扇。 他仔细瞧了瞧,看不出什么端倪来,这项圈也就三指宽,带在脖子上倒有些像是医院治疗颈椎病的理疗器械或者说话有困难的人所佩的助音器……等一下,他想到这个,顿时有了些眉目,这位景教圣女唱歌嗓音浑然,穿透力极强,就算小梅也颇有不如,倒是跟自己的狮子吼有一比,别是……靠的这个玩意儿罢。 想到这儿,他在看那突起的蜂巢,若是佩戴起来恰好在声带的位置,果然便像是共振原理,俗话说“空穴来风”,大自然便有这样的奇观,山壁上无数孔穴的被强风一吹发出古怪的呜呜声,这东西怕就是用这个原理制造出来的。 顿时他就佩服起古人的智慧来,看着文丑丑低首,想起前不久这位圣女小解,自己便还摸过人家香臀,笑嘻嘻唱了个肥诺,“多谢圣女姐姐厚赐。”惹得白花花一阵笑,文丑丑免不得更加脸红,心里面一阵咏念福音圣书。 “美人赐原本是不敢辞的,不过……圣女姐姐以后唱圣诗免不得需要这个,夺人所爱倒不是君子所为,因此……”他说着就伸手过去又把项圈给文丑丑佩戴起来,这番亲昵举止让文丑丑吓了一跳,心里面更加一阵叨念“天父说……” 看着保罗扬长而去,白花花撇嘴,低声说:“倒有些眼力,就是惯会假撇清,一忽儿无赖一忽儿君子。” 这时候王不破便和几个军官商议了写了折子,又给保罗和庞昱过目,战场便也清理的差不多了,就让伤兵带了折子还有几百匹上好的骏马回转大名府,剩下的人继续往上京进发。 陈保罗坐在马上,心说在美人跟前假撇清果然有代价的,那项圈自己佩戴了怕就能增加狮子吼五六分威力,说不定便能跟师公欧阳忠惠那般一声吼震晕一大帮武功好手,不过……他转头看看白花花的马车,马车窗户上帘子放了下来瞧不出里面,想必那位圣女姐姐心头也慌乱不已罢,再想想,倒是划算,不由一笑。 由于已经是辽国境地,又有马贼帮前车之鉴,庞昱便吩咐不走官道走小路,一干人俱都小心翼翼,晚上休息时斥候放出三十里,白天也不大敢太快赶路,实在风声鹤唳,饶是这样,沿途依然不大不小碰上了好几股贼寇,禁军们死了上百,顿时士气低落无比。 这时候保罗就跟庞昱商量了,说咱们走小路其实不妥,我们好歹堂堂使者团,辽国人难道还真敢杀个片甲不留不成?这不符合国际舆论,更不符合双方利益,我建议直奔官道,便什么也不管往上京去就是。 他这个说法得到了王不破等几位军官的拥护,庞昱想想,似乎自己的主意的确不妥,在水修眉冷哼声中连夸保罗,于是弃了小路往官道上行去,果然,沿途便有正规辽军,虽然看见使者团后横眉冷对,甚至还要大骂几句“宋猪”挑衅,但好歹不会出手攻击,所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在这个时代还是有些管用的。 这样一来,这速度便快了起来,几日后,终于,使者团远远瞧见高大的辽都上京了,顿时大家都松了口气,好歹这是到了。 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在潢河(今西拉木伦河)以北正式建都城,称为皇都,便是现在的上京城了,经过几代建设,此时的上京也算得天下少有的繁华大都市,辽国此时是耶律文殊奴在位,世称圣宗,不过,萧太后奉遗诏摄政,实际上说了算的是萧太后才是,再往深了说,应该是萧太后的相好、汉臣、齐王韩德让说了算才是,当然,韩德让此刻叫做耶律德让,实在是辽国最显贵的“男”人。 “问蟾兄,听说这辽国萧太后和汉臣韩德让相好,你说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是萧太后在上面还是韩德让在上面?”保罗对什么皇族高官毫无尊敬之意,看着远处隐约的上京城,嘿嘿低笑着问庞昱。 庞昱半晌才反应过来,顿时苦笑,眼前什么当口,居然想出来这种龌龊念头,这人胆子是什么做的? 他想到这儿,也有些佩服,心说自己若是胆大些,长公主怎么轮得到他,看了看保罗,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妒忌还是羡慕,长叹了口气,“问蟾驽钝,实在猜不出。” 骑马在前的水修眉耳目极为敏感,怎么能听不到保罗说话,一只手便放在剑柄上,恨不能回身就给保罗一剑才好,这个龌龊下流胚子,金花妹妹真是瞎了眼,居然喜欢这人,好歹寻个机会要让他回不了东京才是。 这官道上行人颇多,大多便是髡发,秃着头只在耳朵上方留两撮长发,看使者团便有些异样,不像宋朝那般看见当兵的唯恐避之不及,到底是民风彪悍的所在。 看保罗眼光好奇,庞昱低声说:“辽国高官大多喜欢咱们汉人打扮,这些便都是些平民。”他说的倒是实情,辽国上层社会以模仿汉族为高贵,大宋江南杭州、扬州两府便有什么新鲜衣服款式,最多不过半年就会传至上京,在上层社会广为流传,以前几位辽国皇帝倒颁布过法令不许模仿汉人衣着,可越这样上层社会模仿的人越多,颇以此来区别自己和市井平民的高下。 “嘿嘿,这社会到哪儿都一样啊,远来的和尚好念经,舶来货总比本地货高贵,这便怎么说的?哈宋一族,哈哈!”保罗嗤嗤笑。 其实,宋仁宗赵祯还没亲政的时候,刘太后也用皇帝的名义颁布过法令“禁士庶效契丹服及乘骑鞍辔,妇人衣铜绿兔褐之类”(契丹服的特点是窄袖、多用毛皮面料,爱用黑、白、褐色,铜绿、兔褐都是契丹女服的常用色),不过,市井之间颇多人为“哈辽一族”,才不管你官家颁布什么法令,该哈的一样哈,满大街的异族打扮,并且以此来彰显自己与众不同,后世的哈日,哈韩,其实不也就是这个道理么。 正在这时候,地面一阵微颤,前面烟尘四起,四下平民纷纷躲闪,一股辽军马队疾驰而来。 第五章 玩锤子的郡主 一干禁军一路艰辛,此刻远远瞧见大辽都城,才刚刚舒了口气,没曾想前面又杀来一彪人马,个个背后汗毛直竖,不等领头的吩咐便弯腰踏弩蹶张弩上弦,王不破脸沉似水,“慌什么,这便是辽国都城,我们乃是堂堂大宋使节团,儿郎们,挺起胸来,莫让别人瞧不起咱们大宋。” 保罗对着王不破竖了竖大拇指,接着伸手搭了凉棚往前面看去,“咦,领头的是个女将。” 那前来的骑兵想必是辽军精锐,说话间,一彪人马大约三千人到了前面百步,齐齐控马,顿时只闻一阵马嘶,地上灰尘四起,掩盖了人马,看起来便一股子厮杀疆场的萧杀味道。 庞昱便有些担忧,看了一眼旁边保罗,心说这位是个惹祸精,万万不能让他开口,就压低了喉咙说:“少保,待一会儿便我来搭话,万万不能张驰。”保罗在马上耸了耸肩膀。 对面骑兵停下后便毫无声息,只有马匹四蹄轻微踏动和响鼻声,四周平民早远远散去,这三千军马衣甲鲜明全副武装,马上骑士便个个拎着狼牙棒(蒺藜骨朵,俗称狼牙棒,今内蒙古某些地方壁画上便有辽国兵甲绘画,手持此种武器),为首一位女将,胯下一匹照夜玉狮子马,手上一对八棱紫金锤,好一身巾帼英雄打扮,但见: 粉傅桃花面,高挑柳叶眉,头上凤翅尾羽冠,里衣红黑两色纹绣裙,外面罩着赤红唐猊甲,双肩上虎头吞肩兽,腰间狮蛮带,脚下步云靴,胸口护心镜乃是一只凤凰盘就,下面裙袍无数花纹,远远看去,凤凰便从火中熊熊燃烧展翅飞舞,宛如活物一般,真真是英姿飒爽。 庞昱看了王不破一眼,王不破会意,大声喊道:“我等乃大宋使节团,正使兵部侍郎庞昱大人,副使直秘阁侍讲陈保罗大人,敢问前面将军……” “哪个是陈保罗?”为首女将双腿一夹马腹,照夜玉狮子泼刺刺跑了过来,在使者团前面二十步处停下,玉狮子来回踱步不止,那女将拎着八棱紫金锤一脸的杀气腾腾,一双俏目便仔细从庞昱、保罗、王不破脸上来回扫视。 庞昱看了看旁边保罗,示意您可千万别开口啊,接着脸上挤了个笑容,在马上一拱手说:“在下大宋兵部侍郎、出使贵国特使庞昱,这位是直秘阁侍讲、武义郎陈少保,乃是在下的副手……”这兵部侍郎大约就是后世副部长一级,从二品官阶,何况庞昱还有爵位在身,作为特使还是身份足够的。 “陈少保?你不叫陈保罗。”那女将疑惑,拿眼就盯着保罗瞧。 保罗紧闭嘴巴,反正不开口就是,今天正角儿是庞昱,对面女将也不知道干什么的,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他反正就是不搭话,只是好奇看着对方手上八棱紫金锤,心说这一对锤子怕不比铁牛手上那对独脚铜人轻,这女将看起来最多不过十七八岁,倒是好力气。 “女人玩锤子,倒是新鲜。”保罗忍不住低声嘀咕了一句。 锤子一词,在契丹人俗语中大抵便有男性生殖器的意思(锤子,陕西方言,契丹有自己的文字和语言,此处为作者杜撰,请勿深究),这话一说便难为情了,好比大学里面男同学看见漂亮女同学,就问“你一个女孩子怎么玩鸡巴,这可新鲜”,人家姑娘不老大耳刮子扇你才怪。 辽国疆域极大,包括日后俄罗斯一部分,那女将皮肤白皙双目微凹,恐怕有些白俄罗斯血统,闻言顿时玉面上赤红一片,“呔,好一个无赖,你到底是谁?”好歹身份高贵,拉不下脸来说这个锤子到底是什么。 庞昱大恨,实在不该让这陈保罗来的,尽捅篓子,心里面也有些奇怪,心说这女将怎么知道保罗。 “在下只是好奇将军年纪轻轻居然使得这么大锤子,好本事啊,在下就是陈保罗。”他本意倒是想夸对方力气大女中豪杰,可到了对面姑娘耳中意思就变成了“将军年纪轻轻倒会玩男人,真厉害啊”再加上又自承便是陈保罗,顿时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脸上一忽儿红一忽儿白,身子愣是在马上晃了晃。 这位女将乃是辽国太平郡主耶律呼伦瑶,父亲是梁王耶律隆庆(耶律隆庆系辽景宗第二子,初为梁王,后又加封秦晋国王、尚书令,赐免死铁券,他的女儿极得萧太后宠爱,一切礼遇均与帝女相同,初封太平公主,后晋封为越国公主,十八岁病故,追封为陈国公主,本书公主太多,此处设为郡主),向来得萧太后喜欢,是个说一不二的桀骜不逊脾气。 先前她被赐婚于宜兰侯萧越,便甩了脸子,一怒之下居然跑去带兵做女将军去了,萧太后和梁王都拿她没办法,后来宜兰侯出使大宋死在东京城,虽然耶律呼伦瑶对这位表哥兼未婚夫毫无好感,可听说被宋人所杀,依然大怒,当下就发誓要把那凶手碎尸万段,后来得知为渤海国主挑拨唆使,便带兵打过渤海国,此刻渤海国烟消云散,但是她依然牢牢记住,当时宋人保护不力,其中便有陈保罗、白玉堂、展昭这三人,便都该杀了。 这次大宋出使,使者名单上赫然有陈保罗大名,她身份显贵,父王封地便在南京析津府(今北京市)主政一方军政,燕云十六州便都等于她的地盘一般,暗底下搞些手段还不是轻而易举的,那马贼头子荆受楚虽然是齐王韩德让的人,但是她吩咐下去的事情,怎么敢不办,本来也就是想单独要了陈保罗拿回府上千刀万剐,却不想陪葬了上千人马,后面断断续续的马贼俱都是她所指使,没想到这使者团居然还是一路坦途到了上京,眼看就要被官方接见,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因此带着自己手下凤卫匆匆赶来,好歹要杀了陈保罗才甘心。 她在玉狮子上气得头晕眼花上一阵摇晃,这年方十六天潢贵胄的女孩,所到之处一片阿谀奉承,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当真是咬碎了满口银牙,“你……你……你……” 看她脸色惨白,保罗好心,“将军是否贫血?”这话又错了,契丹方言说贫血大略就是女孩子来月经的意思,和后世略有些粗俗的“来大姨妈”有异曲同工之妙,耶律呼伦瑶顿时眼前一黑,差一点儿便摔下马去。 保罗自从当初赵槿一身戎装骑着乌椎马去鸾凤楼帮他打群架,就对女孩子身穿将帅盔甲极有兴趣,便好比日后制服控(比如女孩子穿警服),这会儿又看见一位盔甲华丽骑照夜玉狮子马用八棱紫金锤的,简直就如同制服控看见两杠三星(一级警督)还是个绝世美人,又好比老饕看见一锅香喷喷的狗肉,顿时泛滥不值钱的怜香惜玉心思就动了,一夹马奔过去,“姑娘……” 耶律呼伦瑶眼前一黑后慢慢恢复过来,刚看清楚眼前,就发现一张冠玉脸颊在眼前,一双清澈的眼睛正看着自己,对方一只手还扶着自己,不是那无赖陈保罗又是哪个?当下一个念头生出“不杀了此人我便再没脸活下去”,一咬牙,手上八棱紫金锤呼一下扫了过去,“淫贼吃我紫金锤。” 紫金锤带着呼呼风声便横扫过去,保罗吓了一跳,在马上一仰身躲过,还没起身,另外一只紫金锤又扫了过来,无处躲藏,“嗖”一下缩下马去,两只紫金锤碰撞,当啷一声响。 Shit,我跟她有杀父之仇啊?两个紫金锤碰在一起,要是砸着脑袋怕立马就西瓜开花砸个稀巴烂,吓出了保罗一身冷汗,却不知道自己跟人家的确有着些杀夫之仇。 “臭贼……”耶律呼伦瑶抡了双锤势若疯虎一阵乱砸,保罗措手不及倒是有些手忙脚乱。 那边王不破看见,顿时一拎马缰,旁边庞昱赶紧拽住他,这时候可是在辽国都城,不比东京,后面远些周六郎一抖马缰,马车骨碌碌跑到靠前面,白花花看着眼前若有所思,文丑丑这位景教圣女不比孙七斤摩尼教圣女狡猾,看着保罗眼神中十分关心,而水修眉则冷笑不已,心说这无赖被辽人杀了正好省事。 “好男不跟女斗,可不代表我怕你。”保罗在五花骢上下腾挪闪动,一时间动了真火,“再不住手我可不客气了。” “拿命来。”耶律呼伦瑶可不管他,看五花骢碍眼碍事,一锤就往五花骢脑袋上砸去。 “好个刁蛮丫头。”保罗怒喝,这五花骢可是赵槿送的,怎么能看着马儿被砸烂脑袋,顿时脚下一点地,飞起一脚倒踢八棱紫金锤,“夺”一声低响,紫金锤被踢得偏了,保罗脚骨却也剧痛不止,这八棱紫金锤几十斤重,又从高处砸下,怕不有好几百斤力道,怎么能不疼。 伸手一拍五花骢屁股,五花骢吃痛,顿时往旁边跑去,保罗“噌”一下亮出软剑,顿时就一马两人滴溜溜转着圈子走马灯一般和耶律呼伦瑶打在了一起。 第六章 比武变成调戏 使者团这边不少人担心,当然也有幸灾乐祸的譬如水修眉,而辽军则对自己这位郡主娘娘十分自信,居然便整齐列队就那么瞧着,眼看双方一对紫金锤宛如两朵彩霞一枚软剑好似白龙戏云战在一起。 这时候耶律呼伦瑶卖了个破绽,双锤一展胸口洞门大开,保罗嘿了一声,明知道这是个破绽,却依然故意撩拨,飞身一起脚尖便踢向呼伦瑶胸前左右乳根穴,呼伦瑶脸上一红,心中大骂淫贼,右手紫金锤便往他双腿砸去。 就知道玩这一招,保罗冷笑,一缩脚踩在紫金锤上一飞冲天,足足飞起三丈来高,顿时引得所有人抬头,一片烈日刺眼,惹得众人纷纷拿手遮眼。 说时迟那时快,呼伦瑶娇喝一声,“淫贼受死。”右手紫金锤呼啦一下脱手往上飞去,左手一背便把另外一个紫金锤也甩往空中陈保罗,这招便有个名堂叫“元霸擂天”,十足十的杀招,一前一后两个紫金锤飞起把人退路截住,乃是辽国第一高手、曾经的天下兵马大元帅耶律休哥所独创,当年辽兵攻打大宋,便有宋朝武林义士刺杀耶律休哥,他苦心孤旨研究三天三夜才创了这锤法,专门对付那些高来高去的江湖人的。 紫金锤一先一后追逐保罗而去,他如若一掌拍掉一个紫金锤,人在空中换气的时候必然要被另外一个紫金锤给砸中,实在是毒辣无比的招式,眼看着就要血溅当场,那边文丑丑在马车里面一声惊叫,想撩开帘子去救已经来不及了。 “郡主娘娘千岁。”一干凤卫看了顿时大喝,似乎已经看见陈保罗在空中被紫金锤砸得口吐鲜血,呼伦瑶抬头也冷笑起来,这淫贼死有余辜。 可惜,她千算万算,忘记了算一个问题,耶律休哥乃是辽国第一高手内功深厚,而她虽然自小跟耶律休哥学武,毕竟和耶律休哥比起来差了老大一截,而陈保罗易筋经神功在身,人又机灵无比,比天下十四杰起来修为自然差了许多,可也勉强进入一流高手境界,怎么会就那么被紫金锤活活砸死呢。 嘿然吐气开声,他在空中身体一崩,一伸腿打横过来,一掌拍向先到的紫金锤,嘭一声闷响便把紫金锤拍得往辽兵那边飞去,身子借力滴溜溜转了两个圈子便往下面窜去,这时候另外一个紫金锤飞到,可惜他刚才全力一掌,借力改变了身体角度,这时候再往上一托掌,那紫金锤擦着身子而过被他一托之力飞得更高,而他正好更加快速落下。 呼伦瑶正抬头看,烈日刺眼,彷佛就看见紫金锤锤到了那淫贼身上,奇怪的是那淫贼身子不但没飞出去反而更加快速往下面堕来,一眨眼,人已经到了头顶,满口白牙都瞧得清清楚楚,似乎立刻就会嘴碰嘴砸下,她再怎么凶悍好歹只十六岁,顿时下意识尖叫起来。 这尖叫声最多便两个弹指时间,接着就活生生咽下了肚去,因为保罗业已翻身坐在了照夜玉狮子马后面,一只手搂着她小蛮腰一只手横了长剑,剑锋冷厉便架在她雪白的脖子上,她浑身一滞,顿时不敢动了。 “郡主娘娘且抬头往上看。”保罗嘿嘿笑着在她耳边说道。 她下意识抬头,这才看见自己抛出去的八棱紫金锤业已飞到最高处,开始往下落来。 那边辽军有一个被紫金锤当场砸得吐血翻落马下,这时候看见自己的郡主娘娘被宋人拿剑架在脖子上,天空中紫金锤也开始落下,顿时便有人大喊。 这紫金锤那么高处落下来,怕能连人带马都砸死,呼伦瑶心头一冷,浑身汗毛根根竖起,紧紧闭上了双眼。 “陈大人小心……少保当心……”这边使者团也纷纷叫喊,眼看紫金锤快速落下就到了两人头顶三尺。 保罗其实早就有了打算,存心卖弄,软剑一抬往上面刺过去,剑脊便恰好搭住了紫金锤把,接着单手一绞,那紫金锤便宛如沾在了剑脊上一般,嗖嗖嗖玩杂耍一样转起了圈子,看得几千人目瞪口呆,辽人崇拜英雄,那干辽军此刻居然同时哄声叫好,水修眉低声呸了一口,转头不再去看,白花花在马车上叹了口气,文丑丑缓缓舒气,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背后居然出了一身冷汗。 耶律呼伦瑶等了许久,也不见紫金锤砸下来,反而听见自己手下叫好,这时候便歪了脖子缓缓睁开一半眼睛偷瞧,结果就看见自己的紫金锤正被保罗当玩具一般用长剑撩着举在头顶不停转圈子,而自己的腰肢依然被这淫贼紧紧搂着,背后一阵陌生的男人气息,顿时又喜、又惊、又怒,一咬贝齿,狠狠一肘往后面撞去。 保罗正在得意,突然被呼伦瑶一肘撞在小腹上,顿时剧痛不止,紫金锤啪啦落地,他也被撞得倒飞出去落在了马屁股后面,这一肘恰好撞在两肋间胸口下,就是后世所说的小腹太阳神经丛,被重力打击下疼得连苦胆水都会吐出来的地方。 “Shit。”保罗单膝跪在地上,脸上肌肉一阵扭曲,疼得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好歹没当场吐出来丢了面子,可也的确疼得厉害,一只手撑在地上便站也站不起来。 看着保罗半跪在地上,呼伦瑶便想立刻一锤砸死对方,可四周那么多双眼睛齐刷刷看着自己,似乎便在寻思刚才这淫贼搂抱自己,顿时白皙的精致脸蛋上浮起一片红云来,恨不能立刻找一条地缝钻下去,死死咬唇盯了陈保罗一眼,一抖马缰,玉狮子神俊无比,四蹄飞奔顿时窜了出去,正是上京城的方向,居然羞的连武器也不要就跑了。 保罗捂着小腹,“喂,你的锤子。”前面呼伦瑶听了更加羞,一张脸便宛如大红绸子一般,双腿狠命一夹胯下玉狮子,玉狮子腾云驾雾一般,一眨眼就跑没影儿了。 那些辽军面面相觑,他们便也不知道郡主娘娘来到底要做什么,这时候郡主跑了,只好回转,自然有人上来收了八棱紫金锤,三千人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留下烟尘飞扬。 保罗龇牙咧嘴慢慢站了起来,把软剑收起,五花骢这时候嘀哒嘀哒迈开四蹄走到主人身边,挨挨擦擦亲热无比,这时候庞昱来到跟前,“少保,你可是闯祸了,此人怕就是最得辽国萧太后喜欢的太平郡主耶律呼伦瑶,她父亲是主政燕云十六州的梁王耶律隆庆,她师傅更是辽国宗室亲贵耶律休哥,曾经的辽国兵马大元帅……” “我也没得罪她啊。”保罗咝咝吸着凉气,那腹部实在疼得狠。 “契丹俗语锤子,便是指……男人那话儿。”庞昱说这个也有些尴尬,下意识还看了看不远处水修眉。 “Shit,我哪儿知道啊。”保罗大骂,想想刚才自己的说话,如果锤子的意思就是那话儿,刚才的话的确过份了,挠了挠头,“问蟾,便有什么,直接往我身上推就是了。” “少保,我知晓你一身好本事,可也不能到处捅篓子啊,你以为你是谁?能扛得下那么多事情,这件事我会秉公处理,写了折子上报朝廷。”庞昱皱眉,扭头对王不破说道:“王校尉,准备进城。” 看庞昱和水修眉骑马而过,保罗愁眉苦脸,心说自己可是冤枉死了,这时候白驼山的马车到了旁边停下,白花花从窗户探首出来,“少保……” “白姑娘有事么?”保罗走过去,白花花玉葱般手指狠狠在他额头上一戳,“你便是个天生无赖,调戏姑娘家也不看看地界儿,这里是大辽,不是东京城……我可不跟你们一道儿了,此番我便住在辽国丹东公主府邸,若有什么事情,来寻我就是……六郎,进城。”她交游广阔,那辽国丹东公主专门负责辽国和高丽的贸易来往,她便和对方在高丽相识,倒是成了闺中密友。 伸手摸了摸额头,保罗心说我跟她什么时候这么熟了?抬头看去,马车车厢后面窗户没遮帘子,景教圣女便正转头看他,跟他眼神相对,顿时脸上一红,急急扭头回去,保罗眼神好,分明看见文丑丑低头时候白皙的脖颈上红晕翩然一掠,顿时就扯着脖子高叫:“圣女姐姐,我得空儿就去瞧你。” 旁边昂首挺胸经过的禁军看着这位陈少保陈大人,佩服无以复加,瞧瞧,这他娘的才是多情浪子、偶像淫贼,刚调戏完人家辽国郡主又开始勾搭那仙女一般的景教圣女,有一个下级军官便嘀咕:“我若能有陈大人那样的本事和艳福,折寿三十年便也愿意。” 旁边一个和他相熟的缺德鬼低笑:“致远,做的好白日梦,你都多大了?折寿三十年,怕艳福刚来,还没进门就咯屁了。” 他把这“进门”二字咬字吐词特别清楚,难免双关,旁边几个相熟的都低笑起来:“可不是,还没进去就死在美人身上,天大的艳福也不抵事……也不是那么说,不是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么……宁殿直(三班殿直,九品小官),没进门就吐美人儿一裤裆豆浆难免不雅,这艳福还是算了罢……” 这位名唤致远的殿直老爷顿时脸皮又红又紫,低声吼道:“日你娘,你们这几个瘟生,到了上京可别指望老子请客嫖妓了。” 这些市井间常常发生的谈话便这么随着路而去,保罗听了好笑,飞身上马,五花骢一声嘶,泼刺刺往前面跑去。 上京便和东京一般,也有国使驿路,便好比今日的大使馆,使者团进了大宋使驿馆,自然有常驻辽国的官员前来迎接,这接风洗尘自是不消说的,至于那位下级军官宁殿直有没请朋友去上京的妓院嫖妓便不在书中交待,单说两国照会,繁琐的外交流程。 到了辽都上京便也不是说觐见谈判就觐见谈判的,好歹实权派的官员上下打点,免不得拜访高官显贵,辽国也分主战派和主和派,这鹰派和鸽派的分别不管什么时空都是一样的。 保罗自是不耐烦这些,庞太师也说过“弱国无外交”,大宋的边防线也实在糟糕,没险要之处可守,勉强种植树林当防线,辽国骑兵立马便到了,一阵烧杀,得,全部做了无用功,因此宋辽的边疆小摩擦那是络绎不绝的。大宋只能长期把大军驻扎在边疆处,可大宋缺马啊,中国地方产马地一在辽国一在西夏,便有些马也进京装备殿前龙卫,边疆自然是步兵居多,对上飙悍的骑兵,追也追不得,只能防守,这便是先天上的弱势,要不然荆受楚那股马贼怎么能在宋辽边疆来去如风呢,两条腿怎么去追四条腿的。 不过辽国有个极大的奇怪之处,宗室亲贵譬如耶律休哥这样当过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还有什么耶律博古哲、耶律鞑玛、耶律乞骨等等,这些居然都是不折不扣的鸽派,反而汉臣韩德让,当然,此刻叫耶律隆运,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鹰派,真真是难以理解。 庞昱这次拿了架子,就是不许他出门,好歹从二品官阶兵部侍郎,保罗这位从七品武义郎、直秘阁侍讲兼副使实在无法反驳,只好在使驿馆中待了两天,难免气闷,好在那位刁蛮郡主还没带兵马来冲了大宋使驿馆,倒是让保罗一阵奇怪,心说按说这样刁蛮的怎么没带人来冲杀?倒是奇怪。 庞昱虽然年轻却政事老到,鸽派宗室亲贵一个个拜访下来,又寻思是否去那齐王府上拜访,虽然此人对大宋一直是持打压态度,但毕竟是萧太后的相好,辽国大丞相,如果此人一力反对议和之事,事情难免不成。 他在使驿馆寻思此事,却不曾想齐王府派人来了,邀大宋国议和使节团副使陈保罗过府一叙。 保罗看着庞昱拿过来的请帖,有些纳闷,“我什么时候这么出名了?他一个辽国万人之上的齐王大丞相请我干什么?” 第七章 齐王府内佳人来 庞昱也有些儿郁闷,心说自己堂堂从二品兵部侍郎居然还不如这浪子无赖?两人都没想到,保罗在上京城官道上调戏太平郡主的消息便如长了翅膀一般飞到了辽国各高官显贵耳中,大家都在好奇这位胆大包天的宋朝副使到底是怎生一个模样,居然便敢调戏极得太后和皇上喜欢的太平郡主。 前来下请柬的是个胖胖的中年人,汉人打扮,一笑起来眼睛便都眯成一条细缝,倒是好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不过此人却不可小瞧,乃辽国有数的高手之一,姓朴名克字安德,新罗裔,绰号东海骑鲸客,善使奇门兵刃八卦牌,他长袍后面便掖着黑黝黝的算盘,辽国镔铁打造,招式可砸、可锁,关键时候上面铁算珠还可以爆开当暗器,当真了得。 “陈汴州(古人对人尊称往往用地名、官职来表示,汴州即东京汴梁,朴安德称他陈汴州乃是夸他冠盖东京城)在宋国威名赫赫,克在上京便也闻名已久了。”朴克脸上堆笑,“我们相王素来便爱结交少年英雄,还望陈汴州过府一叙。” 庞昱看保罗还在犹豫,暗中踢了他一脚,接着笑着一拱手,“朴先生先请前面奉茶,我便让少保换身衣衫。” 朴克自然晓得这两国之间的微妙关系,笑着应了转身出门,庞昱便仔细吩咐,你到这齐王府上该当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听得保罗头大,“问蟾兄,干脆你跟我一起得了,我可不耐烦这些官样文章。” 庞昱苦笑,“那也得人家请我才成,总不能不请自去罢,人家称你陈汴州而不是官职,显然就是私下交往,对方可是辽国万人之上手握大权的齐王大丞相,我不好好吩咐你一番,你一身武功,捅了篓子拍拍屁股高来高去走了,这议和任务怎么办?” 他这番倒是小瞧保罗了,保罗难道是那种不识趣的人么?只不过懒惰而已。 “得,我就勉为其难走一遭了,不过,问蟾兄明儿可不能把我羁困在这使驿馆了,闷也闷死。”保罗起身拍了拍手往外就走。 庞昱一把拉住他,“换衣服,你这模样去齐王府成何体统?”保罗古怪一笑,“当初见官家我也这身打扮啊,再说了,问蟾想必不知道,我这身四海袍乃是极西海外一个名叫长老会的组织所穿着,这长老会权柄极重,护佑万民甚至罢免国王……嘿嘿。”他一顿胡扯,也不管庞昱目瞪口呆这罢免国王的大逆不道之语,大步向外面走去。 齐王府的马车便在外面候着,保罗和朴克上车后车夫一甩马鞭,八驾豪华马车便往北边齐王府跑去,辽俗东向而尚左,而大宋则右边更加尊贵些,要不为什么写字要从右往左写呢。因此,东京高官显贵的宅子基本座落在大内禁宫的右边也就是西方,而上京高官显贵的宅子大多在左边也就是北方。 此刻天气炎热,马车内部便全贴着竹篾,青翠欲滴且打磨光滑,四周用金丝镶嵌,靠上去一阵沁人心脾,脚下踏足乃是软黄玉所制,适合便靴甚至赤足踏着,偏保罗脚上是牛皮靴子,害得他小心翼翼怕给人家踩坏了,心说果然腐败啊,不愧是辽国第一人,在他想来连萧太后都被这人压在身下,不是辽国第一人又是什么呢。 他撩了细竹编就的马车窗帘往外面瞧去,大街上人头汹涌,比起东京繁华怕也差不了多少,果然是皇都气象,行人不少便汉人衣冠打扮,想必都是“哈宋一族”,手上高丽国折扇挥动,倒也颇有大宋才子的风范。 “朴克兄,这满大街大宋衣冠打扮的,你们朝廷不管?”他对这位朴克的名字实在好笑,心说你叫什么不好非得叫“嫖客”。 朴克笑笑,“大辽官制,分南北两院,北院契丹制,南院汉制,此外南院下还有‘汉儿司’,专管汉人,别的不说,这幽燕之地汉人几千万,便也俱都是我大辽百姓……” 保罗哦了一声,又问:“朴克兄的名字,似乎并非契丹人啊。”朴克回答说在下渤海人,蒙恩相赏识提点,在相王府邸做个管事的。 一路说了些闲话,没一会儿就到了齐王府,保罗下车一看,嚯,好大气派,单门独院一个豪宅,从巷口到大门口全部用汉白玉铺就,朱红色大门,两边各一尊狻猊,上面金光闪闪挂着一个牌匾“齐王大丞相府”。 王府门口许多轿子马匹,想必辽国跟大宋一般,跑官走后门到哪儿都是一样的,许多辽国官员看见保罗从马车上下来,俱都窃窃私语,心说这年轻帅气衣衫古怪的男子是谁?好大架子,居然乘坐齐王专用驾车还有王府管事朴安德陪同。 王府下人把大门打开一半,保罗挺了挺胸,昂首阔步走了过去,顺手一推大门,那看门的皱眉,心说这厮好大胆子,谁进咱们齐王府不是躬着腰,顿时就要指责,朴克朴安德一眼瞪去呵斥,“贵客迎门,都忘记礼数了么?居然便开半边门,成何体统?”看门的缩了缩脖子,唯唯诺诺去了。 门外面一干官员大哗,俗话说宰相门人七品官啊,这相王府何曾对人大开门户的?此人到底是谁? 这边许多官员低声讨论保罗的身份,而朴安德则赶紧在前面领路,转过三进院子,进了一座圆门,眼前顿时景色一变,小桥流水假山圆亭,四时不谢之花,八节常青之草样样不缺,果然是富贵地方,尤其是这北地居然能见到江南风景,更加稀罕了。 朴安德带着保罗在人工湖上凉亭坐定,弯腰歉意微笑,“陈汴州请在这儿稍息,相王此刻尚有些事务,克这便去催一催。”说着匆匆去了。 四周看了几眼,保罗伸手在亭中石桌上拿了一片西域甜瓜啃了一口,自言自语说:“这齐王倒是会享受,这园子好生漂亮,我以后要是有这么一个大大的宅子,跟槿儿蓉娘她们住在里面,那是多么惬意,哈。” 他臆想着日后有这么一个大宅子,身边赵槿微笑着剥葡萄往他嘴巴里面塞,身后蓉娘捏肩,双胞胎一左一右捶腿,阿蛮便弹琵琶,小梅唱歌……莺莺燕燕香风扑鼻左拥右抱好不快哉,顿时脸上笑开了花。 正笑着,前面假山后面一阵低语,接着银铃一般笑声传来,转出两位美人来。 当先一个正扭头跟后面的说话,一身红裙,头上珠花,白皙健康的胳膊裸露在外面,肩膀上只披着轻纱,后面一个身穿鹅黄色湖丝长裙,纤腰上系着一根翠色丝涤,一头乌黑光泽的秀发拢在右肩上,一直垂下到腿部,鬓边插了一朵黄色小花,身上便一丝儿首饰也没,一张素面,嘴角轻轻撇着微笑,嘴角便两个勾魂的梨窝,小巧玲珑的悬胆鼻上一双俏目,乌黑深邃的眼珠子里面似乎藏着一丝儿忧郁,纵然浅笑也掩盖不了。 “九妹,我跟你说,没事儿便要多笑笑,整天闷在闺房里面都闷出病来了,要不干脆去我府上,我教你练武,岂不好……”那红裙女子笑着跟黄衫女子说话,一转头,恰好看见保罗,顿时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你这淫贼……” 保罗手上拿着啃了一半的甜瓜,正看着那黄衫少女发呆,他并非没见过美人,赵槿蓉娘她们哪个不是绝代佳丽,但眼前这少女娇娇怯怯,一根翠色丝涤轻轻在腰间系着,把纤腰拢得要断了一般,宛如黄花在风中摇拽,真真是“人比黄花瘦,暗香轻袭人”,当真是激起了男人心中大丈夫胸怀便恨不能把她搂在怀中怜惜,一时间连风流少保也看了发呆。 保罗这位东京城四大美男子之一第一次如此在美人跟前窘迫,手上捏着一片甜瓜,嘴巴里面还一口甜瓜在啃着,怕嘴角还有些汁液,就这副模样还恰好傻笑,倒是跟纨绔衙内淫笑着要调戏良家妇女差也差不多,那黄衫少女顿时一蹙眉,接着脸上微红,低首掩嘴宛然一笑。 “混蛋淫贼……”那红裙女子正是太平郡主耶律呼伦瑶,这时候卸了戎装倒也颇妩媚,脸颊精细双目俏然,一身比普通女子白皙的肌肤,只是保罗觉得她还是那身赤红色唐猊甲来得漂亮。 左右看看,自己的八棱紫金锤不在,眼前又没有兵刃,呼伦瑶杏眼圆睁,“小贼你有种别跑……”说着双手一拎裙角转身跑去,想必找兵刃去了,却把那黄衫少女撇在了这儿。 黄衫少女看好友走了,脸上顿时惊惶,“呼伦……” “小姐请了。”保罗扔掉手上甜瓜,擦了擦嘴巴走过去一个肥诺,“在下大宋国使节,武义郎、直秘阁侍讲,姓陈名保罗,表字少保,刚才真真失礼,小姐莫怪……” “你是汉人?”黄衫少女眼睛一亮。 保罗咧嘴微笑,满口白牙,倒是合了书上赞美少年“唇红齿白”一句,“可不正是,敢问小姐芳名?” 黄衫少女脸上微红,她极少抛头露面,这时候见了陌生人自然有些害羞,“奴姓……”樱唇刚启,脸上浮现一丝痛楚来,双眉一堆,楚楚可怜。 第八章 江南好泡妞 她本名云贞,是辽国“汉儿司”“总知汉儿司事”云儒臣之女,家中行九,又称九妹,素以美貌和才学闻名上京,只是,她父亲云儒臣这“总知汉儿司事”的位置坐的极不牢靠,辽国汉人几千万,多少人便盯着这位置,云儒臣在辽国家族极大,偏后台不足,思来想去,于是有心把当时年纪尚齿的小女儿嫁给齐王大丞相韩德让之子。 韩德让此人,从前皇后的奴隶做到齐王,手段不可谓不厉害,育有四子一女,韩继佐、韩冷、韩猛、韩君弼、韩翠屏,最小的女儿便也年纪和云贞差不多,其余几个儿子俱都成家,长子韩继佐更是被封为楚王。 他眼看这娇怯的弱质女孩,不知道怎么就动了怜悯之心,便说老夫几个儿子年纪老大且又粗鄙,不如就认云贞为义女罢,于是,世上少了个汉女云贞,多了个黄琼郡主耶律云,几年养将下来,更成了上京权贵少年们心中的偶像,号称大辽第一美人。 一个汉家女儿成了契丹宗室,尤其云贞心慕江南,雅爱诗词,心中的痛苦不言而喻,日后也不知道嫁给姓耶律的还是姓萧的,再也无望去看那婉约的江南,一颗炙烈的少女之心如灰烬般慢慢冷却,却又无法抗拒这命运,柔弱的肩膀上背负了太多太多,怎么能不愁眉? 她诺诺半晌,脸色嫣红如血,这才慢慢说:“耶律云……” 保罗看她模样,心里面奇怪,心说这小姑娘怎么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笑着就说:“云妹妹的脾气若和那个什么郡主匀一匀就好了,那个丫头就知道拿个大锤子砸人,忒粗鲁……” 云贞听他说话逗趣,噗哧一笑,接着又沉下脸来,转身就要走,保罗一把扯住她,“云妹妹慢走,我一人正好无聊,我们不如说说话啊。” 被他扯了手,云贞羞恼,挣也挣不脱,顿时脸上便开了染布坊一般大红起来:“汉家儿郎便都这般无赖么?” 保罗一听,这可是地图武器无豁免全攻击,笑了笑,就说:“这便跟无赖有什么关系,我看这园中景色极美,一人独赏未免无趣,有云妹妹这般美人才能衬托,所谓花好景好人更好……” “看你说话,也是个读书郎,怎不知男女有别。”云贞满面绯红继续使劲扯自己的手,保罗一乐,我这个武义郎什么时候成读书郎了?于是轻咳了一声,“说到读书郎,我倒是有首词便配眼前,就是不知道云妹妹爱不爱听。”说着就放了她手,只是笑眯眯看着她。 云贞一颗心就被勾了起来,这上京城真有才学的实在不多,要身份高贵年轻帅气又雅爱诗词的,实在万里挑一,辽圣宗倒勉强算一个,可总也不能去嫁给皇帝罢,而她闺阁中几个好姐妹比如耶律呼伦瑶和韩翠屏俱都是喜欢舞枪弄棒的,平时想找个人谈论诗词都难,这时候眼前这年轻帅气的大宋使节似乎腹中锦绣,倒不妨听听他能作出什么好词来。 其实这个道理,就好像当初保罗厚颜无耻对阮阿蛮说“心灵手巧的没我帅气,帅气的没我心灵手巧,即便两个都占了,可也没我会凑趣懂得哄女孩子欢心”惹得阮阿蛮大发娇嗔一顿粉拳擂他。 “那,你便不妨说说,若不好,我可便走了。”云贞轻咬唇,虽然害羞,可总想听听对方能作出什么好词来。 保罗看了看四周,心说这诗词就真的这么能勾搭美人?我且来试一试,笑了笑,低声吟道: 深花枝,浅花枝,深浅花枝相并时,花枝难似伊。玉如肌,柳如眉,爱著鹅黄金缕衣,啼妆更为谁。 假山旁恰好一株不知名的藤,上面无数浅黄色小花怒放着,保罗伸手摘了一朵下来,轻轻插在云贞鬓边,云贞鬓边本就一朵,这时候插了,两朵花并蒂莲开一般,衬托着白玉无暇的脸蛋,脸颊上两晕浅红慢慢渲染一直红到了修长的脖颈,更加增了几分娇羞无限。 云贞先是脸上红晕,接着便痴了一般,仔细咀嚼词中意思,当真是切题切景,实在妙到颠毫,顿时就对保罗另眼相看,双手揉着腰间翠色丝涤,低声问:“这便是你大作?” 保罗噗哧一笑,“我这个直秘阁侍讲可是拣来的,我可没那大才,这是咱们大宋朝一位才子欧阳修的大作,词牌名便叫长相思,这人是江南西路庐陵人士,大考时候高中进士第一,文坛出名的大才子,此刻在淮南东路扬州府作通判,比我这个假冒伪劣的文曲星可强多了。”心里面便说,果然有些效果,怪不得……哈哈。 云贞略微遗憾,“果然,自古江南多才子……”说着心里面一阵酸楚,心说自己便也一辈子都没机会去看看那江南,那飞絮濛濛,垂柳阑干,双燕飞来到底是怎生一副美景。 她是个感性的美人儿,一想到这儿,眼眶一红,盈盈欲泣,慌得保罗拉了她手,“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你哭什么,别人看了还以为我调戏你来着。” 云贞被他逗得噗哧一笑,这才看见自己双手被他握在手上,心中一阵慌乱,赶紧抽手出来,“你这人怎么老是喜欢动手动脚的不老成,便不知道男女……” “知道知道,男女有别。”保罗嘻嘻笑着,“我们便到凉亭里面坐了说话,想必你整天闷在这府里面,闷也闷死了,我给你说说外面好看好玩的。”说着扯着她袖子走到凉亭里面,搬了石鼓给她坐下。 云贞羞人答答,却欲想知道些南边风景,保罗投其所好,就说了几位出名的大词人,那号称偶像级淫贼的柳永自然是必须说的,好在柳词通俗,东京城传唱不休,他也能说些,便把那首出名的“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念了一遍,惹得云贞眼眶儿红红,低声念了几遍,只觉得便说的自己一般,这“强乐还无味”不是自己当前写照又是什么。 保罗到底是一等一会凑趣的风月班头,哄女孩子真是家常便饭一般,盗别人的诗词不好意思,拿来吹嘘总可以罢,这便好比顶级影评人拍不了电影却能拿电影说事儿,当一支上等哈瓦那雪茄叼在嘴边炫耀一般。 对症下药总是有疗效的,说了些会子话,云贞就低声说了自己际遇,深的不好说,自己本名云贞却是好说的,保罗听了一笑,“果然好名字,真是天边云彩一般,你说你想去看看江南,日后我带你去就是,我有块封地就在扬州府,恰好江南第一站。” 云贞脸上色变,心说自己便如笼中鸟一般,怎么可能,心中一酸,两行清泪流了出来,起身急急便走,保罗一看,赶紧追过去拉她,“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 正在拉拉扯扯,那太平郡主耶律呼伦瑶双手拎了八棱紫金锤从假山后面绕了出来,看见保罗跟九妹纠缠,顿时柳眉倒竖,“呔,好你个不要脸的淫贼,居然敢欺负我九妹。” “Shit,又拿锤子来。”保罗心说这位郡主什么材料作的啊,居然跑去拿了自己趁手兵器来,赵娴的刁蛮跟她一比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了,接着又想起这“锤子”的含义,顿时大叫不好,完蛋,又说错话了。 果然,云贞脸上一红,呼伦瑶气得脸色发青,身子摇了摇,拿八棱紫金锤指着保罗怒声说:“你……你这浪荡登徒子,本来还想饶你一条狗命,你……你……你……姑奶奶今儿便砸死你。”说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几步跳将过去,抡了锤子就砸。 这简直就是母老虎啊,保罗头疼,一把拉了云贞跳开两步大声喊:“喂喂,我说错话了行不行,我也不知道你们契丹这锤子指的是那话儿啊……” “你这淫贼还说。”呼伦瑶气疯了,一对锤子大开大合左扫右砸,保罗拉着云贞跳得跟猴子一般,云贞吓得脸色惨白,任凭保罗扯着都不晓得挣扎。 喀嚓一声,呼伦瑶手上大锤把一座假山砸得倒塌,烟尘四起,犹不罢休,跳身而起双锤一抡对着保罗砸去,保罗一看不好,猿臂轻舒一把抱起云贞,飞身一脚踢在八棱紫金锤上,借力便往后飞去,轻轻巧巧落在了凉亭顶上。 “我说云妹妹,你怎么便认识这种人?十足母老虎……”保罗脚骨微痛,忍不住出言讽刺,云贞看自己站在如此高处,吓得小脸蛋惨白,死死抱着保罗不敢撒手。 “淫贼,是男人就把九妹放了下来跟我大战三百回合,死不要脸的依仗小白脸哄人,九妹,千万不能听他乱说……”呼伦瑶拿着八棱紫金锤在凉亭下大骂。 正在僵持着,旁边不远处圆形拱门那儿一声咳嗽,接着走进来一位身着淡黄色便袍汉人衣冠打扮的男子,白净脸膛天庭饱满,一双极为有神的单凤眼,双眉间川字纹,鼻准丰隆,颌下五绺长须,“呼伦,你准备拆了我的花园不成?” 第九章 双簧 看见那男子出现,云贞脸上神情显然一变,赶紧松了手,可这时候不比平地,她一紧张脚下一滑,啊一声惊叫,顿时就往下面摔去,保罗见机的快,伸手拉住她,脚在凉亭檐一点,便宛如大鹏鸟抓住一个人一般硬是在空中盘旋了两圈这才轻轻落地,这份轻功非同小可,轻功这玩意儿,滞空时间越长越拉风,保罗在这上面可是下过苦功的,呼伦瑶拎着八棱紫金锤撇嘴,“淫贼就是淫贼,大男人练这么好轻功干什么,采花么,无耻。” 保罗拉着云贞的手,便那么看着对面男子,那男子脸上毫无变化,只一双眼也在瞧着保罗,两人互相瞧了一眼,随即目光一擦而过。 云贞使劲一抽手,满脸通红低首,“父王……” 这气度非凡的男子自然就是齐王大丞相韩德让了,他低咳一声后说:“陈保罗,大宋朝武义郎、直秘阁侍讲,开一家四海武馆,学费十个包子,平民趋之若骛,朝堂上翻译十几国文字蛮书,玉卓公主亲自磨墨,被誉为文曲星下凡,市井传闻是东京城四大花魁的入幕之宾,带着门徒跟代国公府一干禁军争风吃醋打群架,天波府柴郡主曾亲自上门逼婚,又和硕华长公主以及玉卓公主关系暧昧,传闻两位公主同时钟情愿意效仿娥皇女英……” 这老小子怎么什么都知道?保罗汗颜,自己那点儿破事几乎被说尽了,旁边云贞讶然,这人在宋朝如此出名?那耶律呼伦瑶上下打量他,“这淫贼哪点儿好?我看宋朝的女人都瞎了眼睛……” “呼伦,你贵为郡主,也该自重些身份,你这般胡闹,跟他便有什么区别?”韩德让看了她一眼,“整天便拎着你这对八棱紫金锤,哪儿像个女孩子?” “女孩子怎么了?”呼伦瑶不服气,“皇祖母不也是女人,照样也带着千军万马打到宋国都城……” “她用的是脑子,你用的是锤子。”韩德让板着脸,他的确有资格如此说话,辽圣宗看见他都执子之礼,尊宠无比,一门富贵权势滔天,他契丹名字耶律隆运在辽国宗室谱上排行第一,还在天下兵马大元帅耶律休哥之上。 呼伦瑶粉面通红,被斥责得一点脾气都没,萧太后对她宠爱是真,可韩德让是萧太后的男人啊,连皇帝见了都要称一声“相父”,她如何顶嘴。 保罗再一次听见“锤子”顿时噗哧一笑,心说这刁蛮女也有没辙的时候,哈哈。 “淫贼,咱们走着瞧。”呼伦瑶眼眶里面噙着眼泪,狠狠瞪一眼陈保罗,恨恨跺脚,一拧腰往外面走去,云贞红着脸低声说:“我去安慰安慰呼伦姐姐。”说着拎了裙边匆匆追出去,临到拱门这儿,转首看了保罗一眼,保罗正笑嘻嘻看她,双目相对,顿时粉面通红,一转身去了。 看两女出去,保罗突然说:“那个什么呼伦怕要称呼大丞相一声祖父罢?怎么大丞相的义女又叫她姐姐,这辈分可真够乱的。” 韩德让没料到他如此大胆居然敢跟自己说这个,顿时一皱眉,接着想想好笑,此人果然便跟细作递上来的情报一般,是个胆大包天肆意妄为的家伙,便也不计较了,“契丹族和汉族风俗不同,便有什么稀奇,跟我到凉亭里面坐坐。” 两人在凉亭坐定,保罗伸手又拿了个甜瓜啃,“我就奇怪了,韩相贵为辽国最尊宠的男人,找我这个不入流的小官做什么?此番议和我只不过帮衬罢了,便说话也不抵事……” “嘿,你倒是直爽,果然有些豪气,成名并非侥幸。”韩德让起身,看着人工湖水若有所思,展开折扇轻轻扇动,半晌,他缓缓说:“我只是想送一场富贵于你,只是不知道你够不够胆。” 一场富贵?保罗皱眉,有这么好的事情?他看了一眼韩德让背影,此人虽然书生,此刻背影居然极为高大,很有那种“一览众山小”的豪气。 “这富贵么,是人都爱的,不过,在下可不会做汉奸。”保罗狠命啃了一口甜瓜,接着把甜瓜皮随手抛进湖里面。 韩德让身子一滞,慢慢转身,眼神中便闪过一丝怒意,一双细长的丹凤眼便狠狠盯着他,保罗可不怕,随手又拿一块甜瓜,“这甜瓜味道不错。” 这说话让韩德让又笑又气,实在也懒得跟他计较,一撩长袍又坐了下来,“我韩家一族自被太祖(辽太祖耶律阿保机)虏来辽国后,从奴户一直到现在的皇族宗室,也不知晓到底付出了多少,我敢说一句,辽国几千万汉人得了我无数好处。” “韩相说是便是罢。”保罗继续对付甜瓜,一则他对政事的确不感兴趣,二则后世之人的国家观念比起现在的人的确淡薄许多,对于他来说,不拿国家利益当资本换取自己的富贵已经难能可贵了,再说了,他对韩德让的本事还是很佩服的,韩德让现在的身份,便好比华裔做了美国总统,纵观古今,有这样能耐的怕一个巴掌就能数得清。 韩德让却误会了他话中意思,当然,他年纪一大把,也不想跟保罗在这上面计较了,沉默片刻,他说:“你可听说过我在朝堂上杖杀耶律虎古的故事?”保罗点头,说略有耳闻。 这件事辽国无人不知,韩德让权势滔天可见一斑,那耶律虎古是契丹皇族权贵,因先前曾得罪过韩德让的父亲韩匡嗣,又在朝中跟韩德让顶嘴,他一介书生居然便从殿卫手上夺过狼牙棒,迎头把这位宗室贵族砸得脑浆迸飞,看得满殿群臣战栗不已,看得上面萧太后怡然微笑。比起后世清朝,那些立了大功还自称奴才不敢居功的人可是强多了,当然,这里面也有他和萧太后有一腿的缘故在内就是了。 韩德让叹气,“从那以后,宗室们便专门喜欢跟我唱反调,我说左,他们便要右,我说东他们偏要西……” 少保乃是聪明人,闻弦歌而知雅意,顿时张大嘴巴,“于是韩相就专门喜欢对大宋宣战,动不动就在朝堂上叫嚣再次杀到东京城?可你们辽国宗室没这么笨蛋罢?难道便没人看得出来?” “打仗要使银子,我大辽有策,凡民,年十五以上,五十以下,皆为兵籍,澶渊之盟这仗你知道我大辽死了多少人么?耗钱几百万贯,兵丁死了二十万,其余辎重粮草不计其数,‘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换来的不过岁贡三十万,也就是说一条人命便只值一贯多钱。” Shit,真的假的?保罗看着韩德让脸上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实在难以相信这个整日嘴上大喊宣战的齐王大丞相骨子里面居然是个和大宋庞太师一般的铁杆鸽派,肚子里面算盘拨拉的比谁都清楚。 “宗室就算要打仗,可得要有银子才行,他们便清楚我真正的想法,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打仗,宋辽边疆小摩擦不断,这的确不假,便都是我授意,但小规模的局部战争能消磨那些好战者的力气,总好过举全国之力去打仗,你们大宋后方之繁华还需要我多说么?” “打一仗才几百万贯,我便不相信你们国库这点钱都拿不出?”保罗心说槿儿买个贝叶真经还二十万贯,几百万贯算什么? 韩德让冷笑,“宗室有银子,可也不肯拿出来给国家啊,再说纵观四海,便你们大宋最为富有,你们的茶、绸缎、瓷器远销西域各国,利润何止千万?” 保罗一想也是,当初他玩过“皇帝—龙之崛起”的电脑游戏,那里面最赚钱的就是这些奢侈品了,于是点头说这倒也是。如此说来,这韩德让居然还是民族英雄了?想想后世那些精英在外国公司打工哪个不是兢兢业业的给自己老板赚钱,偏这位,不计较名誉玩什么身在曹营心在汉,真是跌碎了历史的眼镜片,也不知道真话假话啊。 啃了手上甜瓜最后一口,他毫无风度把瓜皮再次扔进湖中,“我说韩相,你跟我说这些,我又不是你女婿,无端端送我富贵,说不过去啊?” 韩德让无端端被他口头占便宜,先是一怒,接着大笑起来,“嘿嘿,整个辽国便只有你敢这么跟我说话,好小子,有胆识,这场富贵你敢不敢要?” “有什么不敢?无非就是跟韩相唱个双簧罢了,别的我不会,这唱双簧我可拿手。”保罗嘿嘿笑,“不过,这富贵到底是什么富贵?韩相不如先说了听听,小子好歹心里面有些底,做事也卖力些不是。” 他还没怎样,就先讨价还价了,惹得韩德让苦笑,此人果然是个天生的外交人才,软硬不吃,不见兔子不撒鹰,不知道是大宋国哪个推荐的,顿时,先就想到了老对手——大宋朝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寇准。 想到这儿,他故意说:“我便把女儿嫁你就是……” 保罗赶紧摇手,“这个敬谢不敏了,我房里面女人无数,韩相也知道,我跟长公主还有玉卓还不知道该如何呢,我可没兴趣做你们辽国的郡马仪宾。” 韩德让顿时翻脸,“那你刚才还敢调戏云儿?这里是大辽都城可不是你们开封汴梁,你以为我不敢办你不成?” 顿时,保罗叫起了撞天屈,“韩相,瞧你这话说我,难道我跟你义女说几句话讨论些诗词便是调戏?真真冤枉死了,我跟槿儿一起洗澡她也没说我调戏……”他口没遮拦,说了一般顿时后悔,这不是自揭自短么,看着韩德让讥笑,尴尬笑笑,“没这回事,没这回事,我向来吹牛吹惯了。” 韩德让先是讥笑,接着便感慨起来,此人虽然乱来,但是的确有些担当,自己当初对燕燕(萧太后小名)要是也敢这般,她何必会进宫,再一想,若不是燕燕后来贵为太后,自己何来这等权贵,一时间,世事轮回的感慨真是长叹不息,这世界上的事情,再聪明的人也料不透,当初自己怎么知道纤纤弱质的未婚妻萧燕燕进宫后居然能做皇后。 他沉默片刻,缓缓说道:“这富贵么,自然是让你得了天大功劳,回去便能两位公主一起娶了。” 这条件不可谓不厚,保罗此刻最烦心的不就是这个么,闻言顿时喜欢,一拱手说:“那小生先多谢韩相了。” “你且附耳过来。”韩德让低声把谈判底线说了一番,这议和之事在他脑子里面盘桓了也不知道多久,无非就是两国边境罢兵,此刻宋辽两国边疆大军驻扎,摩擦不断,杨排凤十万禁军又刚刚开到边疆,如此算来,两国起码几十万大军对峙,这人吃马嚼的,都是钱啊,若能议和成功,两国起码能休养生息十年,不管是对大宋还是大辽,都是极为有好处的。 辽国国内并非铁板一块,北边有鞑靼蠢蠢欲动,又有乌古、敌烈等部作叛,西州回鹘、西夏、喀喇汗国俱都虎视眈眈,东南边高丽也常有举动,前番渤海国灭,高丽便占了不少好处去,相比较大宋而言,这些才是眼前迫切需要解决的,韩德让并非那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某人,为大辽国做事向来也是竭力而为的,只是眼前的确不适合跟大宋全面开战。 这老少相议许久,接着互相看了两眼,顿时哈哈大笑,保罗心说问蟾兄这番我可要对不住你了,这功劳我是抢定了,不然岂不是白来一次契丹了。 笑了几声,保罗突然想起一事来,“韩相,我这番进你齐王府可是光明正大来的,门口许多大辽官员都瞧见了,会不会太明显?” “无妨。”韩德让摇手,“我便放出风去,就说我女儿看上你的才学,愿意招你为郡马仪宾,若是你觉得云儿纤纤弱质配不上你文武双全,我作主让耶律呼伦瑶嫁你也是一般。” 保罗目瞪口呆,敢情绕到最后,又玩这招啊,他倒深知韩德让不可能把云贞嫁给自己,只是,云贞的美貌才学在这大辽简直异数,肯定会有许多裙下之臣护花使者,到时候岂不是给自己添麻烦?还有那个什么呼伦瑶,天,简直就是超级大号母老虎,谁吃得消?这风声放出去,怕她又要杀气腾腾带了兵马去大宋使驿馆砸场子。 “怎么?你不是胆大包天么?”韩德让笑得老狐狸,“难道不敢?” “有什么不敢。”保罗虽然明知激将法,但是这诱饵实在香喷喷,不吞对不起自己啊,一挺胸说:“这天底下就没我陈保罗不敢的,便把她们拐回大宋我也敢。” 韩德让长身而起,“好小子,算你狠。”接着古怪一笑,“云儿在上京素有大辽第一美人的名头,你便等着权贵少年上门找你麻烦罢。” 这老狐狸,跟庞太师有一拼,保罗明知上当,但却不得不答应。 两人商议妥当,韩德让便亲自把他送到门口,顿时引起门口一干官员惊讶,齐王何曾亲自送人出门的,顿时看保罗就又高大了许多,各种匪夷所思的猜测都出来了。 韩德让看着保罗古怪一笑,大声说:“各位同僚,此人便是此番大宋使节团副使,几月前在大宋朝廷上让公主亲自磨墨的大才子,市井间誉为文曲星下凡的陈保罗,想必各位也略有耳闻罢,老夫之女耶律云心慕他才学,刚刚在后花园他又跟太平郡主切磋了一番武艺,呼伦也是赞不绝口,这文武双全的大才子古来罕见,人才么,总是要留在我大辽才是,各位以为然否?” 一干官员顿时大哗,原来这人就是在上京官道上调戏太平郡主的家伙啊,居然又惹了齐王大丞相的女儿,这大宋朝听说才子不值钱的,不过文武双全倒少见,太平郡主可是大辽国第一高手耶律休哥亲传弟子,能调戏太平郡主,自然是功夫比郡主好,这位吃什么长大的?又是文曲星又是武学好手还生得如此英俊。 “韩相,抱歉了。”保罗一拱手,“在下跟我朝长公主便有婚约,玉卓公主也是我所心许,这贵国郡主么,在下便瞧不上眼了。”说着趾高气昂作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态度,看得门口一干人等纷纷怒目,黄琼郡主号称大辽第一美人,太平郡主美貌且武勇,这宋人居然敢如此无礼,若不是当着齐王大丞相,便要叫他好看。 韩德让顿时翻脸,“我女儿请你过来,刚才你便在后花园和我女儿相谈甚欢,这又是何道理?” “如果相谈甚欢就要娶她为妻,那我岂不是要分身乏术了,我大宋朝佳丽无数,讲句不好听的,我上街兜一圈便也有无数美人抛媚眼儿,韩相,对不起了,告辞。”保罗一拱手,施施然往前面走去。 “你……你……”韩德让在一干官员面前气得浑身发抖,拿手指着保罗说道:“无礼小子,便别后悔。” “好男儿有所为有所不为,如果韩相愿意把女儿给我为妾,我倒是没意见,我在汴梁自家门口贴过一个告示,嫁我为妾者,嫁妆十万贯,什么千金郡主之类,嫁妆非百万不可,韩相若不相信,找人打听一下便是,告辞。” “日你娘,你这宋猪以为自己的锤子是金子做的不成?”一个粗鄙的汉官看齐王大丞相翻脸,顿时也大骂。 “金子便不是了。”保罗回首一笑,“好歹比金子珍贵些,对了,若你这般猪头相貌,你女儿千万贯我也不娶啊,哈哈哈。”他转身大笑离去。 那汉官被气得脸色发青,一张胖脸上肥肉乱颤,连说了几个日字,却也日不出什么来,别的官员看着保罗背影纷纷叫嚣:相王,如何便放他走了,定要拿这狗头脑袋当蹴鞠踢才是。 韩德让不吭声脸色阴沉如水,心里面却说,果然唱双簧便要这等肆意妄为的,事有可为,陈保罗,可别叫老夫失望才是。 话说陈保罗回到大宋使驿馆,自然就跟庞昱随口说了一通话,庞昱便有些不信,却也无可奈何,水修眉看他拿翘,柳眉倒竖怎么看不怎么不惯,哼了声扭头就走。 这第二天上京城可就热闹了,齐王府一番话便如长了翅膀一般到处传得沸沸扬扬的,加上有心人推波助澜,连市井都知晓了大宋来了个狂妄的什么文曲星大才子,公然拒绝齐王大丞相嫁女,还把两位郡主贬的一文也不值,也不知道多少好男儿想要保罗项上人头来当球踢。 这番话自然也传到了耶律呼伦瑶耳中,顿时气得要吐血?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他了?便恨不能杀了他才好,在房里面摔了不知道多少瓶瓶罐罐的东西,又把几个倒霉的下人一顿责打,皮鞭也断了几根,一干太监下人叫苦连天。 “郡主,您便别生气了,为那种淫贼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得。”呼伦瑶贴身侍女胡古奴看自己主子脸色难看还在房内砸东西,忍不住怯怯劝了一句。 “谁让你插嘴来着?掌嘴。”呼伦瑶正在气头上,胡古奴嘟嘴,自己拍马屁拍到马屁股上了,伸出纤纤手来便象征性在粉颊上左右轻扇了几下。 “混蛋陈保罗,我不杀你,誓不为人。”呼伦瑶把一个大宋官窑出的花瓶摔在地上砸了粉碎后怒骂。 胡古奴掌了自己几个嘴巴,然后轻声说:“郡主,您不是和丹东公主殿下交好么?丹东公主殿下号称咱们大辽国第一智女,想必定能给郡主您出主意的。”她倒是出了个好点子。 呼伦瑶闻言一喜,是啊,我怎么不找馨姑姑去,顿时心中欢喜,看胡古奴嘟着嘴,转怒为笑说:“嘟嘴做什么。”说着从腰间扯了随身挂的玉佩下来塞过去,“赏你了,这事儿若成,我便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 胡古奴开心接过,“婢子可不要嫁什么好人家,能一辈子伺候郡主才是婢子福气呢。” “就你会说话。”呼伦瑶喜凿颜开,“赶紧去准备,跟我去馨姑姑府上。” 第十章 在大辽国逛窑子 话说中午时光,保罗好歹想出门转转,看看这上京城便有什么好吃好玩的,踱步到了使驿馆门口,恰好看见几个下级军官换了便服准备出门,想必是要出去吃花酒,眼珠子一转,出口叫住对方。 “宁殿直,怎么出门逛窑子也不叫上小弟一起,太也不够义气。”保罗笑眯眯凑过去,在那个时代逛窑子可不是什么丢面子的事情,律法甚至规定,官员宴请必须有官妓陪同,当然,自荐枕席是不行的。 为首的正是那九品小官右班殿直宁致远,看见保罗大步走过来,几位同僚互相看看,不免有些尴尬。 “陈大人,我等官微职小……” “这是什么话?”保罗故意一板脸,“大家远赴大辽,不都是为官家做事么?便有什么高下之分?各位难不成瞧不起我陈保罗?” 这话一说顿时赢得了几个下级军官的好感,瞧瞧这位陈大人,眼瞧着就要做驸马的人,便一点儿架子都没,比起庞大人那可平易近人多了,当下宁殿直笑着就说:“陈大人若不嫌弃……” “什么陈大人,逛窑子便就是三同兄弟嘛,若不嫌弃,叫我一声少保,宁大哥,几位大哥,咱们便一起出门,这中午花酒小弟请了。”陈保罗的脾气,那是上茅房蹲坑也能交上一个便友的。 那敢情好,几个军官一笑,扯了保罗出门,“陈……少保,你说这逛窑子三同兄弟,我们便只听说过同乡、同年、同门、同科、同宗、同寅……” “那是文人的一套,咱们不稀罕。”保罗风月班头的本事,胡扯聊天自然不在话下,“咱们一起出使面对过不少挫折,便是一同杠枪,这出门喝花酒就是一同嫖娼,这出使成功了还免不得一同分赃,不是三同兄弟是什么?” 这番妙解让几人顿时大笑,免不得更加亲切几分,把手同行便往大街上去了,几个人刚出门,水修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转了出来,脸色难看,狠狠骂了一句无耻淫贼。 上京虽然不比东京,好歹也是有数的大都市,辽国皇都,这喝花酒的地方还是大把的,众人一打听,前面转过两条街口便有一家“六叶棒槌楼”虽然并无上京八大名妓坐阵,却也是一家极大极有名气的妓寨,据说新来几个雏妓乃是渤海国皇族宗亲,保罗一听,便是这家了,顿时吆五喝六拉了几个人往六叶棒槌楼而去。 众人到了六叶棒槌楼,一瞧之下,好大一座门面,临街而建好高楼,楼分六顶,高六层,装饰华贵无比,进出的便也一看就是有身份有地位的,顿时,几个下级军官便有些心慌,这地方消费怕吓人,陈大人第一次请客,在这儿破费太多,不妥,于是几人便拿眼瞧了瞧宁殿直,意思说老哥,还是你说说罢。 宁致远心神领会,刚要说话,保罗一把扯了他笑说:“出来玩讲究个惬意,各位大哥,便不需顾忌,咱们可是三同兄弟啊,我的不就是各位大哥的,来,里面请了。”说着硬拉了宁致远往里面去,其余三个一看,得,进去罢。 五人便刚进门,便有个契丹龟奴赶紧迎了上来,“您几位爷,是打茶围还是喝酒?” 保罗从袖中摸了一锭碎银锞子塞过去,“给我们来一间雅致的包厢,便把你这里最好的姑娘叫来,最好便是那渤海国刚来的,别怕爷几个没钱……” 那龟奴顿时眉花眼笑,他们这等行当,银钱入手一捏便知晓大概,手上这锭碎银怕有四五钱,怎么能不欢喜,屁颠颠把五人领到三楼一间雅座坐定,他一眼就看出几人以保罗为首,就弯腰陪笑着问:“几位爷用什么酒菜?” “便有些什么?” 龟奴点头哈腰说:“那小的便给各位爷推荐本楼一绝,乃是用高丽参、大枣、板栗、黄芪、当归、大蒜、生姜、枸杞、糯米加上月半雏鸡烹成,号称渤海国第一名汤,极为滋补,各位爷一定要尝尝的,本楼还有出名的冬青酒,亦是极为滋补……” 保罗大手一挥,说那便有什么好的拿来就是,龟奴顿时笑眯眯去了。 没一会儿,酒菜流水价上来,龟奴给每人斟酒一杯,这冬青酒倒出来满杯色作琥珀色粘稠无比,倒是卖相极好。 龟奴放下酒壶笑眯眯一拍手,包厢门拉开,五个穿着前渤海国传统女子服饰的女孩便怯怯进来,果然便都是佳丽,只是脸型俱都作椭圆型,典型渤海国人,不是保罗喜欢的类型。 几个下级军官平时便也嫖不起那么贵的姐儿,这时候一看美人,顿时欢喜,只保罗,俊朗的脸蛋板了下来,“当爷几个没见过皇族么?你这几个说是前渤海国御使翰林之类官员的后人便差不多,皇族宗亲么,嘿嘿。” 几个军官面面相觑,接着一想,这位可是公主、郡主杀手,说不是,定然不是了,顿时凑趣起哄,“混帐东西,以为爷们不给银钱的么?” 那龟奴顿时笑容僵在了脸上,保罗说的一点儿没错,这几个还真就是前渤海国官员的后人,便没一个宗室在内,原本其实倒有一个的,乃是前渤海国郡主,艳丽无双,被虏来后准备培养成当家花魁,此刻正在老鸨陪伴下给一位身份极为高贵的过目,怎么能请得来,当下只好陪笑,“大爷果然花丛圣手,说的一丝儿也不带假的,只是,本楼东家恰好来了,便要过目,您瞧,不如……” “混帐东西。”保罗一拍桌子勃然而起,他原本就是要在上京城闹事好把名头打响,要不然巴巴的跑来逛窑子干什么,这种地方,最是能惹事,“当爷几个什么人?今儿我把话撂这儿了,没渤海国宗室来陪,爷就拆了你这棒槌楼。” 龟奴满脸尴尬,低声陪笑,“爷,真是不凑巧,您大人大量,原谅则个……” 那宁殿直年纪不过三十许,也是个眼眉通挑的,只是军中并无后台,一直不得晋升,此刻看出端倪来,这种大煞风景的事情自然不好劳动陈少保,自然凑趣,大骂一声,滚,一脚踹龟奴出门,几个渤海姑娘受尽不少苦楚,到了六叶棒槌楼后便也没接过几次客,吓得脸色发白,几人便如小鸟一般偎依在一起站在墙角。 “来来,几位大哥,咱们喝酒,放心好了,这事情小弟心中有计较。”保罗说着举杯敬酒,另外三个本有些担心,到底身在敌国,这时候看保罗撂话出来,他们也不笨,顿时就明白了些,纷纷举杯喝酒,倒是把几个可怜的女孩子冷落在一边。 才便饮了两杯酒,外面一阵银铃般笑,接着进来一位花枝招展的老鸨,年纪约莫三十出头,一脸笑,“哟,几位大爷……”她刚说话,看见桌上几个俱都板着脸不搭理她,仔细看了看,几人腰杆挺直脸上风尘,想必是在军中任职的,又是汉人衣冠打扮,必定身份高贵,尤其为首的年轻人,相貌俊美,衣着打扮古怪,手上捏着酒杯只冷笑,分明是个风月圣手,也不知道是哪家王孙公子,顿时心里面咯噔一下。 老鸨小心翼翼陪笑,“几位爷,这番的确不凑巧,那渤海郡主心气儿极高,一时半刻也拉不下脸来接客,不是妾身多嘴,那姑娘倔犟脾气,来了怕也得罪贵客,您几位出来玩,不就图个开心么?何必……” 宁殿直一拍桌子瞪大眼睛站了起来,此番五百出使禁军个个精锐,他在军中也算是武学好手,又上过战场,顿时便有一股煞气,“日你娘,不就是一个亡国郡主么?敢在我们公子跟前端架子?仔细爷们拆了你这儿招牌。” 老鸨脸上一滞,接着一想,这大东家就在楼上呢,怕他们何来,顿时也拉了脸,“本店规矩……” “规矩?”保罗嘿嘿冷笑,“爷说的话就是规矩。”说着一掌便把花梨木桌子给硬生生切去了一个角,吓得老鸨脸色惨白,站那儿不敢动了。 “滚,叫你们东家来。”宁殿直一瞪大眼,双手按在桌子上,十指俱都秃秃,想必掌上功夫也不凡,另外三个干咳两声,伸手去摸腰刀,一摸却摸了空,想起出门便没带家伙,纷纷捏拳也站了起来,保罗好整以暇,自己给自己杯中倒了酒,只顾拿在手上把玩。 老鸨脸色铁青出门而去,那几个渤海姑娘花容失色,看保罗一副公子哥模样出手却一掌切去桌子一角,这些便都是有见识的大家姑娘出身,顿时就晓得接下来怕要有麻烦事,愈发往后退了,一个个挤在墙角不敢吭声。 “几位姑娘,小生可是怜香惜玉之人,千万莫怕。”保罗笑笑,自顾儿喝了一杯酒,就准备要大闹六叶棒槌楼。 还没四分之一柱香时间,门外面一阵嚷嚷,接着包厢门呼啦一下被拉开,十几个如狼似虎的契丹大汉,俱都瓢头,耳上挂着金环,个个杀气腾腾看着保罗等五人,一声轻咳,外面施施然走进来一位二十多岁年轻人,一身锦袍,头上带着金丝织就的便帽,相貌俊美,眼珠子深凹,看人便也带着几丝傲气,正是大辽国当朝国舅萧道宁。 第十一章 三同兄弟 这位国舅爷萧道宁可不是普通角色,首先,萧太后那是他远房姑母,接着,辽圣宗最宠爱的贵妃是他姐姐,光凭这个,他便几乎可以在上京城横着走了,不过,当他走进来看清楚保罗衣衫打扮,顿时还是吸了口凉气。 这便要归功于谣言的力量了,谣言这东西,往往比变种病毒更加可怕,不然怎么会有“千夫所指,无疾而终”这样的俗语呢,萧道宁贵为国舅爷,消息自然灵通,前天便在齐王府门口的事情早就发展出许多版本,最离谱的当是说耶律云和耶律呼伦瑶这一文一武俱都看上大宋国使节陈保罗,非君不嫁,二女争夫翻脸成仇了。 眼前这年轻人相貌打扮,分明就是那大宋使节团副使陈保罗,不管他娶哪一个,黄琼郡主也好,太平郡主也罢,都不是他所愿意得罪的,黄琼是齐王义女向来得齐王大丞相喜欢,呼伦是梁王之女,且不说梁王深得圣眷有免死铁券,光是她的脾气,那是在宗室中出名的箭猪脾气,逮着人就刺,不,应该说逮着人就砸才对,宗室贵族年轻俊逸便没一个敢惹的,便有喜欢她美貌的也被吓跑了,整天拎两个好几十斤的八棱紫金锤找人打架的主儿,谁吃得消? 再说她还有个不大好的名声,因为宜兰侯萧越刚被赐婚做她未婚夫就死在了东京城,这种事情,在那种年代会让任何一个女儿家挂上“克夫”的牌子,这也是宗室们退避三舍的一个原因所在。 萧道宁仔细打量保罗,保罗也在打量萧道宁,两人互相看了几眼后,保罗突然一笑,“想必尊驾就是这里的大东家了,在下陈保罗,闻上京美名,便想瞧瞧上京城的绝色和汴梁有什么区别,还别说,在下非常失望啊。” 果然便是此人,萧道宁吸了口气,顿时一笑,“在下南院润章事萧道宁,陈兄大名在下倒是早就听闻,今日一见,果然闻名不如一见,惭愧惭愧。” 两人假惺惺打招呼,掉落了一地的眼睛珠子,尤其那宁殿直,向来热衷于功名的,又和辽国打过仗,对辽国权贵便还知晓些,这位萧道宁乃是当朝国舅,父亲是前任宰相,姑母是萧太后,姐姐是贵妃娘娘,简直就是权贵不可一世的人物,没曾想居然便是此楼的东家。 “如此贵客你们怎就怠慢了?”萧道宁假意儿呵斥,把后面老鸨吓了一跳,这相貌俊美的年轻相公居然连国舅爷也不肯得罪?到底多大来头?赶紧上前道歉,一双手抬起来,轻轻巧巧便自个儿掌了几个嘴,这些都是妓家惯会的手段,司空寻常了。 保罗怎会跟她一个老鸨计较,萧道宁挥手让属下散了,又吩咐重开酒席,极为客气请几人坐下,让几个渤海歌妓各自陪坐了,尤其宁殿直,保罗让了他一番,倒是左拥右抱了,萧道宁这才笑着说:“少保威名,道宁在大辽可就听说了,果然年轻俊逸,怪不得,怪不得黄琼和太平喜欢你,说起来,倒是我手下不开眼,居然没认出你这位文曲星。” 保罗嘿嘿笑,“小弟在大宋那些事情实在贻笑大方,倒叫道宁兄见笑了。” “咦,此话怎讲,大宋大辽乃是兄弟之邦,兄弟家的事情,便是光彩之事。”萧道宁是个极机灵极有魄力的,日后齐王大丞相韩德让过世,此人把持朝政数十年,实在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他深知此番议和乃是双方都迫切希望的,尤其对辽国,只有好处便没坏处,所需要磋商的只是双方底线罢了。 保罗一笑,晃了晃酒杯,旁边歌妓赶紧倒满了酒,他这才端了酒杯请酒,萧道宁喝了一杯后看了看有些不自在的宁殿直等几人,笑问:“这几位如何称呼?” 便都是小弟的三同兄弟也,保罗笑着说,萧道宁好奇,这三同兄弟指什么?于是保罗又说了一次到底什么是三同兄弟,萧道宁听了哈哈大笑,“少保果然妙人,这番话当浮一大白,来,我敬各位一杯酒。” 双方和气生财,何曾看得出乃是敌国,果然便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敌人,保罗本意便是要在上京扬名,等正式谈判了便好说话,两方各自心怀鬼胎,表面上极为融洽,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至交好友一起出来狎妓的。 酒过三巡,保罗把手臂往身后窗户上一撑,一副浪荡公子模样,“道宁兄怎不把那渤海国郡主请出来给小弟过过目?” 萧道宁一笑,拍了拍手,便有家将在门外答应,他吩咐赶紧把那渤海郡主带来,接着一笑说:“少保便不怕呼伦拎了她的兵刃来找麻烦?” 这谣言传的,保罗肚里都快笑疯了,脸上却一本正经,“好男儿当觅天下绝色妻之,焉能为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旁边宁致远听了顿时呛了一口酒,咳得面红耳赤的,心里面说,乖乖,这天下怕就陈大人敢这么说话,您老大人找的便都不是寻常人家女儿啊,不是公主就是郡主的,换别人,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果然豪爽,道宁平日的确小看了大宋男儿,便当自罚一杯。”萧道宁说着一口喝了杯中酒,“道宁和少保一见如故,不如你我结拜为兄弟如何?” 旁边陪伴的数人顿时瞪大眼睛,结拜? 保罗心说这可不行,跟你一结拜日后归国铁被包黑子他们参一本结交外国权贵以私谋国,这可不是好玩的,当下笑笑,起身给他斟酒一杯,“道宁兄这话可俗了,此刻你我便已经是共同狎妓的一同兄弟,还需要结拜么?若是道宁兄嫌不够亲热,钱多的没处使,不妨分一点给小弟花花,那就又加了一同……” 旁边宁殿直这会儿才对保罗死心塌地,瞧瞧,什么是水平,这就是水平啊,敲竹杠敲的这么光明磊落,全天下还有第二个么? 萧道宁也愣了愣,看着保罗满口白牙笑得阳光灿烂,眨了眨眼睛,顿时也大笑起来,“如此说来,果然是我俗气了,为兄再罚一杯。”保罗这才笑眯眯坐下,心里面便在寻思,不知道这人肯送多少好处给我啊,是谁说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说的太好了,这大辽国转一圈,银子面子全赚了。 正说笑,拉门声响,外面慢慢走进一位少女来,一身渤海国女子打扮,年方十六七模样,一双勾魂妙目,肌肤白玉无暇,难得的是脸颊并非渤海国寻常女子那般做椭圆型,生得好精致一个尖下巴,配上一双大眼,实在叫人怜惜,那气质,一瞧便不是普通人家。 渤海国是粟末靺鞨族和高丽族混合而成,这女子正是十五代渤海王大祚荣的孙女,姓李,双名金姬,封号青镜郡主,渤海国被灭后便被虏来辽国,也是萧道宁手眼通天这才有本事羁留在自己手上。 “金姬见过国舅爷。”李金姬自从到了辽国,早就有了明悟,末代王孙的命运便当如此,虽然眼神中有几丝不甘,却毫无一点儿办法,渤海业已亡国,十万渤海民逃去了高丽国,其余的大多被虏为奴隶,渤海国疆域几乎成了无人之境,她一个纤纤弱质的女子又能如何。 “来来,金姬,我便给你介绍一个当世大英雄。”萧道宁深知不管保罗是留在大辽做驸马也好,归国得意也罢,这番结交总归没坏处,再说了,他也没打算就真的把李金姬送给保罗,大不了给你开个苞尝个头啖汤,日后便照样给我赚钱,怕什么怕。 保罗眯着眼睛打量这位渤海郡主,心说还算一代佳丽,只是跟槿儿赵娴她们比起来便还差些,衣裙便也没大宋款式好看,顿时就没了兴趣,这人一旦吃刁嘴了,还真是比较难玩。 萧道宁以为他假撇清,笑着让这位青镜郡主坐到保罗身边,然后就说:“少保今日不如就留在这儿……” “哎。”保罗举手,“道宁兄此话差矣,你我业已两同兄弟,我怎生好挡你的财路,你便不想把这位金姬姑娘捧成这上京八大名妓之首?” 萧道宁听了这话倒是怔了怔,仔细看看,对方似乎不像假撇清,难道对金姬没兴趣?再想想,黄琼和太平俱都天香国色,想必吃刁了嘴,这金姬刚入行,也还不懂妓家手段,不会哄男人的美女,又没了郡主头衔,难道他因此瞧不上眼? 顿时包厢里面便沉默下来,那五个渤海姑娘小心翼翼斟酒,李金姬便拿大眼瞧着保罗,心里面居然有些气愤,心说此人好生无礼,接着想起自己身世景况,顿时凄然一笑,自己还有什么资格瞧这般不顺眼瞧那般不合意的。 保罗拿着酒杯浅酌,眼光便看向窗外,正在这时候,恰好瞧见大街上一位熟人,那人穿着暗红色男子便服,骑着照夜玉狮子马,不是耶律呼伦瑶又是哪个。 他这边在楼上瞧下去,恰好下面呼伦瑶抬眼,将将好居然就看见了他,顿时柳叶眉儿一挑,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啊,“陈保罗你个死淫贼……” 萧道宁对耶律呼伦瑶的嗓子可是极熟悉的,一听就知晓不好,箭猪郡主来了。 第十二章 呼伦大闹棒槌楼 这萧国舅倒是想做个好人的,只是耶律呼伦瑶动作太快,双手一拽马缰,居然就这么骑马冲进六叶棒槌楼,惹得一片惊叫四起,她胯下照夜玉狮子极有灵性,万里挑一的宝驹,顿时迈开四蹄就上了楼梯。 听见楼下人声鼎沸,萧道宁苦笑,得,麻烦来了,这丫头是纯心拆我的楼啊,“少保,你可有难了。” “道宁兄,宁大哥,几位兄弟,咱们继续。”保罗稳坐钓鱼台,反手就把身边李金姬往怀中一搂,金姬吓了一跳,刚要叫,保罗伸手过来,手上便捏着一杯酒,“这酒还得麻烦金姬姑娘来喂才妥当。”说着笑眯眯看着她。 看他满口雪白牙齿微笑,李金姬脸上一红,双手伸了过去便把酒杯儿端了,只是到底身份高贵出身,实在不知道下面该如何是好。 “我便教金姬一个乖,男女喝酒,贵在情趣,一种便是双人把臂喝,叫做同心酒,一种便是拿酒杯过去喂了喝,叫做情郎酒,还有一种么……”他嘿嘿一笑,“便是自己满饮一口,然后用香唇度过来,叫做肥嘴酒,只是不晓得金姬愿意跟我怎生喝法。” 李金姬大窘,她何曾知道这么多花头,眼神四下扫视,直感觉身边这搂着自己的年轻人眼光锐利便好像自己没穿衣服一般,对面萧道宁暗笑,此人果然是个风月班头,好调情手段,这无非就是妓家讨男人欢心的寻常法子,被他这么一说,无论选哪一种,都是坐实了男女同心,实在是个攻心为上,偷心的淫贼。 若是此人做了呼伦的夫婿,姑母向来喜欢汉人,恐怕便要宠爱之极,萧道宁肚子里面小算盘拨拉,他寻思的也不是没道理,萧太后的相好便是汉臣,当初天波府杨家四郎娶了明姬公主做辽国驸马,那也是汉人,最后杨四郎和明姬公主双双殉情,惹得萧太后伤心许久,两人双双带着黄金面具穿金丝玉衣合棺葬了,带黄金面具下葬是辽国最高规格,哪个宗室有这般宠爱的? 他寻思到这儿,顿时就决定在保罗身上压宝,若开出豹子来,便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于是拿眼示意李金姬,李金姬看了眼色,顿时心里面一拎,虽说不甘心,却不愿尝那皮肉之苦,大凡妓家调教不老实的雏姬,花头极多,什么滴蜡烛抽鞭子都是寻常的,李金姬渤海郡主出身,何尝吃过那苦头,她被强迫看过几个相熟的渤海歌姬被折磨,那情形,想想便也怕了。 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李金姬缓缓端杯喝了半口酒,晕生双颊,微闭着眼睛把香唇凑了过去…… 几个渤海歌姬脸上神色俱都古怪,大祚荣的孙女便沦落到眼前这副模样,心里面也不知道什么滋味,这些受过皮肉之苦的姑娘不敢再看,顿时缩进身边男人怀中,女人,永远便是水做的啊。 正在这香艳的当口,外面一阵嘈杂,接着几个大嘴巴的声音,还有照夜玉狮子嘶叫,咕嘟咕嘟有人滚下楼梯,便宛如顶级口技师在外面表演口技,活灵活现,众人脑中顿时浮现一位姑娘跳下马扇阻拦之人的大嘴巴,那马儿蹶子一撂把人踢下楼梯…… 拉门呼啦一下被拉开,耶律呼伦瑶怒气冲冲冲了进来,正好看见李金姬一口酒慢慢度过保罗口中,脸上先就一红,接着眉毛高竖,一撸胳膊咬牙切齿,“死不要脸的淫贼,欺负完九妹便还四处嫖妓……”脚下两个箭步窜过去一巴掌拨开李金姬,一手揪住保罗衣裳另外一只手捏了粉拳就要厮打。 保罗一伸手扣住呼伦瑶手腕脉门,反手一剪便拗了她胳膊,一下子就成了把她挽在怀中的姿势,笑嘻嘻说道:“呼伦这便差了,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九妹了?再说了,男人嫖妓你一个女儿家跑上来,羞也不羞?” 呼伦瑶顿时觉得脖颈上热气喷来,麻酥酥一阵古怪,整个大辽谁敢如此对她的,羞红了一张脸,一咬牙,另外一只手握拳一个肘击往后面狠狠撞去。 上次吃过她一肘苦头的保罗怎么会再次吃这一招,一伸手敲在她肘下麻筋上,呼伦瑶顿时胳膊一麻,手臂又被保罗剪了过去,接着一张讨厌的脸蛋便从肩膀上压迫过来,“若论白厮打(相扑,角抵,摔角,凡是贴身肉搏的便都叫白厮打)呼伦你可不是我的对手。” 呼伦瑶又羞又怒,这混蛋居然叫自己呼伦,使劲挣扎了一番,却怎么也挣不开,对方一双手紧紧钳住双手腕门,一丝儿力气也用不出来,反而被他又往怀中拽了拽,接着,香臀似乎便被什么东西顶着,顿时身子一滞,煨红了脸儿不敢动了,只好死死看着对面萧道宁,“你……你便看着他欺负我?” 右班殿直宁致远等几个这时候根本插不上话,也没资格插话,个个便当自己瞎子了,对面萧道宁缓缓喝酒,微笑着说:“呼伦,你们小两口闹架,我怎么好出手……” “放……放屁……”呼伦瑶鼻孔里面呼哧呼哧喷气,简直跟她的爱马照夜玉狮子有一比,“谁……谁跟他小两口,我恨不能一刀杀了他。” 萧道宁也是个花丛老手,心说呼伦你别嘴硬,你这样的暴烈母马便也就要这样被驯服,当初杨四郎和明姬公主便是不打不相识,前车之鉴,冤家冤家,不打,怎么来的冤家? 他双手一摊说道:“这可不是我说的,这可是相王府传出来的消息,都说你要嫁他,相王的话,我当然是相信的。” “你……”呼伦瑶被气得要吐血,却也无法反驳,这消息都传遍了,自己解释别人也不肯听,真是作茧自缚,只好说:“别忘了萧越在大宋国就是因为此人保护不力死的,谁要嫁给这样没本事的男人?” “咦?”萧道宁假意儿诧异,“这便差池了,我记得姑母赐婚,你一气之下跑去大元帅帐下打仗去了,你似乎自小就没给萧越好脸色啊?” 保罗这时候才恍然大悟,敢情是这么一回事啊,我说怎么这母老虎莫名其妙跑来要找我麻烦,嘿嘿,一报还一报,二月债还的快,那个死鬼宜兰侯在大宋敢追求蓉娘,真是不知死活,说起来还得感谢那塞外四魔,嘿嘿,说不得,我还真得调戏你耶律呼伦瑶一番。 想到这儿,他空闲的一只手便不老实往呼伦瑶腰肢上一搭,微微往怀中用力,呼伦瑶娇躯更加贴近他身子,接着他探首便在呼伦瑶耳边说:“呼伦,咱们打个商量,你也别整天拎着你的锤子找我麻烦,最多,想看我的时候到使驿馆来找我就是,整天打打杀杀的,多不好。” 这夏天衣服自然穿的少,呼伦瑶背后紧紧贴着一个大男人的身体,耳边是男子热气喷来,她再刁蛮厉害,好歹十六岁姑娘,又没经历过男女之事,顿时一张俏脸红得滴血,粉颈儿也渲染一片,羞恼得真是恨不能一头碰死才好。 正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一声天籁之音,“还请这位公子先放了呼伦……”说着,门口俏立一位身材高挑的少妇,一身乳白色衣裙,头上梳着坠马髻,一根玉簪子恰到好处插着,一张素淡脸颊,虽然略显阔了些,可配上精致的蛾眉,一双勾魂凤目、高挺的琼鼻,以及一张菱型娇艳嘴唇,顿时把唯一的缺点掩盖了……保罗看了此女,顿时如被雷劈,Shit,没见过这么像的。 他虽然从没回过祖国,更加没去过美丽的维多利亚港湾,可却是一个忠实的《黄飞鸿》系列影片影迷,对戏中女主角十三姨更是推崇有加,眼前这位……可不就是那十三姨的翻版么? 萧道宁瞧见此女,顿时也一整脸色,起身行礼,“道宁不知道丹东公主姐姐也在,真是失礼了。”桌上宁殿直低头左右瞧瞧同僚,眼神中便说,得,今儿这里公主郡主开会了,咱们便装傻吃酒,三位同僚心领神会,俱都装瞎子便什么都看不见,各喝各的酒。 此女便是萧太后最小的爱女丹东公主耶律馨,十七岁成婚,十八岁夫婿便病故了,此后便没再嫁,一心打理辽国对高丽商业往来,数年下来一丝儿疏漏也没,不知道赚了多少银钱,实在是辽国第一有商业头脑的智慧型美女。 后世曾经有过一个普及调查表,国家元首的支持度还没明星来得高,保罗自然也不能免俗,眼瞧着自己曾经青春期冲动迷恋一时的美女,便明知不是,可脸模子身材活生生摆在那儿,就这么俏然立着看着自己,一时间也有些尴尬,双手一松微红着脸说:“在下失礼……”话刚吐了半句,腹间剧痛,顿时弯腰缩成了虾米,居然又被呼伦瑶一个肘击撞在了小腹。 呼伦瑶面红耳赤,逮着机会怎么肯罢休,一转身飞起一腿就往保罗下巴踢去,少保虽然腹间剧痛,下意识还是一拧脖子躲过,一只小蛮靴便擦着脖子而过正好压在他肩膀上,他一挺身而起,一只手紧紧捏在对方小腿筋络上,顿时呼伦瑶半身酥软。 被这臭丫头连续两次了,保罗实在生气,恨不能便一拳给对方一记,只是抬眼看去,裙下风光翩然,呼伦瑶也知道不妥,羞怒说道:“你……放开……” 深吸了一口气,保罗勉强把怒气压下,压低了嗓子说:“下次若再来这样,我叫你好看,别以为你是辽国郡主我便不敢把你怎样。”接着一推手把她推开,大声说:“会帐。” 萧道宁左右为难,只好尴尬一笑,“这自然是我请……” “如此,多谢了。”保罗一拱手,看也不看一眼,扬长走到门口,“还请这位姐姐让让。” 耶律馨看了他一眼,心里面也有些好笑,这人依仗的是什么?便这么大胆?果然便和好友白花花说的一般无二,也不说话,侧身让过,看着保罗带着几人出门。 “姑姑,你怎么就放他走了?”呼伦瑶恨恨跺脚,接着使劲瞪了萧道宁一眼,“瞧我不到皇祖母跟前告状,你便联合外人欺负我。” 萧道宁苦笑,赶紧找耶律馨评理,“馨姐姐,您便也瞧见了,我可真是冤枉,什么也没做啊,呼伦她跑来就拆我的楼……” “你帮那淫贼说话,还装好人。”呼伦瑶可不买他的帐,虽然萧道宁论辈分还是她远房堂叔,不过她可是不管这些的,齐王韩德让对她的评价是一点儿都没错,萧太后用脑子,她用锤子。 “呼伦,你也该收敛一些自己的脾气。”耶律馨虽然柔声柔气说话,却正好是呼伦瑶的克星,呼伦瑶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位公主姑姑给自己说大道理,只好噘嘴,脸上微红说:“那……我被他欺负去了,怎么算?” 萧道宁这会儿也不想插嘴自讨没趣,耶律馨浅笑,“好了好了,这事儿我来处理,只是,你可得在我府上住几日,别拎着你那八棱紫金锤到处跑。” “还有,小姑奶奶,麻烦你把你那照夜玉狮子请下楼去,我这儿可不是马棚。”萧道宁赶紧说话,“你是要拆我的楼断我的财路啊。” 呼伦瑶鼻子出气,一昂下巴出门,耶律馨笑着也转身出去,萧道宁只能苦笑,看看几个呆立的渤海歌姬和怔怔不说话的李金姬,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儿。” 保罗几个下楼,转过街口,那热衷功名的宁殿直忍不住问:“少保,我交浅言深一句,在这虎狼之域你怎么便不怕?”在他想来,保罗再天大的本事,可这里不是大宋国啊,他实在想知道保罗为何敢得罪人家辽国公主郡主的。 嘿嘿一笑,保罗看着几位同样一脸好奇的下级军官压低嗓子说:“各位兄长,如果你们赌钱手上捏一对至尊宝底牌,你们怕是不怕?” 这话中有话,几人便有些明白了,但又不太明白,保罗一笑,从怀中摸了几片金叶子出来塞过去,“几位哥哥,刚才也没如何尽兴,我原该好好再请才对,不过……”他说着就扯了宁殿直等几个在路边,压低了嗓子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交待了,几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便也不客气了,各自拿了金叶子拢进袖中,分头往各大街道走去。 这过去什么地方消息最灵通?自然便是酒楼妓寨,保罗的心思便在这个上面了,因此让宁殿直等几人小心去打探,政事稳定不稳定,市井中探探便知,真宗时候的澶渊之战,东京城市井间人心惶惶,便就是这个道理,就算不准确,那也是谈判可用的筹码,有备无患。 此番议和,虽然从韩德让那儿得了底线,不过此人到底是辽国大丞相,他可没打算按照韩德让安排的路线走,不单单只是两国罢兵这么简单,好歹要挣更加多的好处才是,譬如,宋辽正式通商,又譬如,这高丽国目前是辽国藩属,几乎断绝了和大宋的贸易来往,因此高丽折扇笔墨等物在大宋境内极贵。 他如意算盘打了许久,好歹要多捞好处,譬如白花花的白驼山在上京成立分店,他保罗爷若能占几成干股……再撮合大宋高丽重开海运商路,这些便都是天大的功劳,都如庞昱那般呆在使驿馆,天上会掉馅饼么?自然要自己去找路子、采盘子、放线子才成。 这混水才能摸鱼啊,陈少保低笑,一寻思,转身拽了个路人问清楚这丹东公主府邸便在何处,他要去和白花花姑娘好好合计合计,放长线钓大鱼。 那路人指点了去路,末了还说了一句丹东公主殿下府邸人人皆知,那可是咱们大辽国最了不起的美女,保罗脑子里面顿时浮现那张惊艳的素面,不禁有些浮想联翩,称谢一声后便往城北走去。 一路走去到了丹东公主府邸,那也是门庭若市的一片大宅子,看得保罗流口水,心说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住上这样的,阿风在家收购地契不晓得顺利不顺利,蓉娘阿蛮也不知清减了没,一时间,倒有些儿女情长,揉了揉后脑勺,叹了口气,唉,自己要是个不愁吃喝的衙内该多好。 这门前拜访的人大多数都是一些辽国、高丽商人,保罗四下看看,抖了抖袍子走到门房前,笑着对那一脸褶子的契丹老门房说:“在下陈保罗,是借居此处白驼山山主的好友,今日便有要事,还望老管家通融。”说着袖子里面便塞过去银钱,他也是学乖了,这高官权贵家看门的没一个不贪的,要不然上一次他也不会翻墙越室恰好撞到赵槿洗澡了。 没曾想那老门房板着脸把钱又塞了回来,“公子多礼,不过咱们府上不作兴这套,白山主是咱们公主好友,便吩咐过小人陈公子若来拜访直接请进,白山主住在第三进院子,小六子,带这位陈公子去白山主的院子。”接着里面转出一位唇红齿白的契丹小太监来,“陈公子,请这边走。” 保罗讪讪收手,顿时佩服起那丹东公主来,这驭下的本事可是极为难得,要下人不贪谈何容易,想必规矩极大。 那小太监领着保罗转过两进院子到了一处雅致所在,笑着伸手一指,“公子,前面就是了,您请自便。”说着告退而去。 这院子仿高丽国建筑风情,三层木结构依水而建,楼后一片湖水,水面也不知种的什么植物,一阵微风徐来,枝叶在水面摇拽,顿时叫人神轻气爽,除却这些便再无其他点缀,简单中透出雅致,想必设计者胸中自有丘壑。 保罗四下看看,扯着喉咙便喊:“圣女姐姐,小弟陈保罗来瞧你了。” 话音刚落,楼上窗户处探出红颜,不是白花花又是谁,“说曹操,曹操便到了,上来罢。” 他腾腾腾上楼,三楼门口便有两个契丹使女,看着他一阵掩口笑,伸了手给他身上掸了掸灰尘,接着拉了门请他进去,白花花跪坐在地板上烹茶,景教圣女文丑丑脸上红晕坐在一旁。 似笑非笑看了保罗一眼,白花花说道:“只惦记圣女姐姐,便不惦记妾身么?”说着双手调了茶膏往茶盏内点去,汤花四散,茶香顿时蔓延。 “白姐姐财雄势大,小弟心有怯怯。”保罗笑着走过去,伸手接过白花花递来的茶,“人比花娇,家财巨万,便把许多男人都吓住了,小弟可也不例外。” 白花花失笑,“就会贫嘴,我怎么吓唬人了?难不成比大宋公主还尊贵?比大辽郡主还可怕?”说着俏目一挑看着他,“可别否认啊。” “白姐姐说是那自然就是了。”保罗笑笑,看着不吱声的文丑丑递了杯子过去,“这杯茶还是请圣女姐姐喝罢。”这调戏别人总比被别人调戏来的有趣,欺负人比被人欺负有趣,给予别人钱财也比被别人施舍钱财有趣,在这一点上,保罗向来身体力行。 文丑丑酡红了脸颊,双手缓缓在广袖内伸出接过,却被他趁机揩油在手上摸了下,顿时双手一颤,把茶水都撒了一些,旁边白花花低啐了一口,“你不欺负人便浑身难受么?” “在这儿哪儿轮到我欺负人,我都被人欺负死了。”他很是无良地一笑,接着神色一整,“其实今天来我是找白姐姐谈一笔生意。” 白花花哦了一声,又递了一杯茶给他,门口两个使女知趣,掩了门出去,他干咳了一声,也不装模作样,就把心中打算说了出来,白花花越听越心惊,忍不住使劲儿看他,惹得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脸颊,“我脸上有花?” “平日就见你嬉皮笑脸不务正业,东京城市井传闻你喜好四处冶游逛窑子喝花酒……”白花花看着他,叹了口气,“少保,哪个才是你真正的面目啊?你到底是扮猪吃老虎呢还是扮老虎吃猪?” 保罗嘿嘿一笑,“人么,谁不是带着面具做人?白姐姐难道便不是?总之,只要白姐姐肯给小弟四成干股,小弟保管你白驼山上京店稳稳妥妥开了,并且宋辽商路通畅无盗贼烦恼……”旁边文丑丑听了带着面具做人,顿时脸色一滞,这种富含哲理的话对她这位圣女而言可是极为有杀伤力的,顿时陈少保形象又高大了几分。 “四成干股?你可真能狮子大开口。”白花花到底是商人出身,谈价码儿可是一点儿都不含糊,“你便这么大把握?别忘记即便没你,我照样能开了上京分店。” “这个小弟相信,不过,难道白姐姐不想从上京直接打通西域诸国商路,西夏国的路途可不好走啊。” 商路无非海路陆路两途,高丽国和大宋海运逐渐减少,白驼山高丽货大多走私,陆路上西域诸国货物则都是从西夏国境内过境,只是西夏国主李元昊近年穷兵黩武,商路增税越来越厉害,许多西域商人都在寻思找别的商路,走吐蕃部落穿越大宋成都府路,所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成本实在太大,得不偿失。 白花花原本打算便是借助好友丹东公主打通辽国通往西域商路,此刻听了自然动心,一旦宋辽通商无阻,利润显而易见,不过她好歹要听听保罗为什么这么大把握,毕竟,他不过议和副使罢了。 “少保便详细给妾身解释清楚,妾身也好考虑。”白花花若有所思,脑子里面已经准备好了算盘拨拉。 “我说了,白姐姐可不能负我。”保罗犹没忘记口头占便宜,接着便用手指占了茶水在地板上画了几条路线,又把自己准备好的说话拿出来,白花花用心听完后顿时失笑,“少保,你这可是一本万利,空手套白狼啊。” “怎么能这么说,赚钱么,自然靠脑子,此番议和,我来说项,自然能讨到如许便宜,指望庞昱,白姐姐觉得能指望上么?” 白花花缓缓点头,庞昱到底是豪门出身,不大肯担干系,没商人那种逐利胆量,相比较而言,保罗这位爷可是胆大妄为的,若是他的说法真能成立,白驼山上京店利润一年起码能多百万之巨,更勿论整个连锁店成本减少带来的好处了。 伸出白皙两指一晃,白花花笑说:“姐姐给你两成好处……” “太少。”保罗摇头,接着坏笑,“这样算来,还不如……姐姐嫁了我算了。”白花花顿时双颊生晕,使劲儿呸了一口,“想得倒美……最多三成。” 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讨价还价许久,最后商议成每年白驼山给保罗四十万贯,保罗笑着说:“咱们这可是官商勾结,万万不能落了纸笔,不然可够朝廷御使言官参我的,白姐姐千万不能负我啊。” 这坏东西,什么时候嘴巴上都不肯吃亏,白花花脸上红晕,正要说话,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接着浅笑宛如天籁传来,“白妹妹要负了谁?” 第十三章 哥哥不拐带妇女 话音未落,拉门被两位契丹使女拉开,那位美艳少妇丹东公主便俏生生站在门口,看见保罗后似乎一丝儿也不意外,只是浅笑着,“原来,是白妹妹的好弟弟,你们便要谁负了谁啊?”白花花低声啐了一口,旁边文丑丑微微欠身。 保罗看她语笑如花,免不得心里面一热,一个年轻人看见曾让自己梦遗的美女会如何?尴尬?讷讷?或许都可能,不过风流少保便没那么多忌惮了,起身一个肥诺,“小生陈世美见过丹东公主耶律馨姐姐。” 耶律馨不是没见过市面的女子,自从丈夫死后数年也不知道多少豪门权贵追求,应付男人讨好真是熟了不能再熟,拿捏极为巧妙,总是不远不近,让你亲近不得,但又舍不得掉头了人,不过保罗这般厚脸皮的她还真少见。 “陈保罗,陈少保,陈世美,你名堂倒是不少,哪个才是真正的你呢?”耶律馨缓缓走到白花花身边跪坐下来,接过白花花递上的茶盏浅酌一口,“白妹妹,你这个弟弟可了不得,到了咱们大辽便欺负了两个郡主去,好威风呢。” 保罗这才讪讪,这陈世美的故事好像没有发生,自己真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了,没一个人懂的,当下耸了耸肩膀,“只听说过跳虱咬人,可没听说过人咬跳虱。” 几位美人纷纷睁大眼睛,这是什么话?女人成跳虱了? “让一箩筐跳虱不咬人容易,可让一个女人不亲近男人可就难了。”保罗歪理一大堆,意思自然是说自己冤枉,冤枉的不能再冤枉,“我怎么知道谁谁是郡主,谁谁是公主,跳虱咬人就要有被捏死的觉悟,女人想欺负男人,也要有被调戏的觉悟啊。” 他瞎掰完了歪理后,不管几人目瞪口呆,一笑拱手,“在下告辞了,圣女姐姐,过几天有空我便来带你出去游玩,听说上京‘左鱼落泥池’风景绝佳……”说着翩然出门而去。 文丑丑微红脸颊不知道在想什么,白花花和耶律馨互相看了一眼,突然同时用手背掩口大笑起来,这两女都算得女中豪杰,极精于打算的,形形色色男子也不知道接触过多少,可谁能掰出这番歪理的?怕也就陈少保一人了。 少保离开丹东公主府邸,走了两条街口,便有些好笑,看着大街上汉人衣冠,顿时也有不少感悟,大宋朝虽然只不过区区三百万平方公里国土,可汉文化在这个时代却四处盛行,汉语实在是契丹官方第一语言,走在上京城和东京汴梁区别根本不大。 大契丹这个威风凛凛的国号改成了大辽,大辽国的皇帝们也常常穿大袖飘飘的汉帝法服上朝,甚至市井之间也以讲汉语为贵,契丹话和汉语大相径庭。契丹语有大量的多音字节,很像现代的西欧诸国语,可辽国民间谁不会讲汉语?宋辽和谈,大势所趋,势在必行。 他边走边想,恰好街边一家义学蒙童馆,秃瓢额发的契丹小童们正在跟冬烘先生摇头晃脑念书,童音稚然:“月明里和尚门子打,水底里树上老鸦坐……” 这是什么诗词?这么高深?保罗听了莫名其妙,于是踱步过去,探在窗口张望,那冬烘先生捻着颌下鼠须,微闭着眼睛,手上一本《全唐诗》,翻页恰好是大诗人贾岛的诗,他一看之下,顿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什么“月明里和尚门子打,水底里树上老鸦坐”,原来是“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这翻译得可真够搞笑的,怪不得后世国人托福英语结果出国后连最基本的口语交流都困难,文化啊文化,他忍不住大笑。 “咄,无礼何处小子,奶敢耳?”那冬烘先生看他大笑,顿时睁眼呵斥,那些蒙童顿时收声,看着老师和窗户外那位帅气的叔叔对话,冬烘下巴上老鼠胡须一竖,瞪眼道:“尔等念《论语》便。” 蒙童们看老师发怒,赶紧个个端坐挺胸,“子曰:周监于二代,都都平丈我,吾从周……” 保罗忍不住鄙夷,你这家伙误人子弟,什么东西,还真以为自己是文化人了? “老先生,奶这诗词念错了便。”保罗这个文曲星比起大才子欧阳修自然差了十万八千里,可碰上这样的冬烘,若不嘲笑几句实在没天理了,“郁郁乎文哉”被这老家伙教成“都都平丈我”,误人子弟也不是你这么个误法啊。 “奶何人,安敢言大。”老冬烘瞪大眼睛,心说这小子居然说我念错,我可是这方圆两条街最好的老师。 奶你个大头鬼,保罗暗骂,“老先生敢情是没出过国罢?自学成才小子佩服,可您也别乱教人啊。” 老冬烘恼羞成怒,他的确没去过大宋,这汉文便也是自学,平日自诩自学成才文采出众,足够去大宋考状元郎,此刻居然被一个嘴上没毛的小子斥责,面子上怎么挂得住?“咄,真真无礼……” “无礼你个头,刚才那句便应该叫‘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而不是什么‘月明里和尚门子打,水底里树上老鸦坐’,老先生,误人子弟要下地狱割小鸡鸡的。”保罗看着气得面红耳赤的老冬烘嘿嘿笑,“我送你一首诗罢,此老方扪虱,众雌争附火;想当训诲间,都都平丈我……顺便说下,《论语》这句念郁郁乎文哉,而不是都都平丈我……哈哈。” 他大笑着转身离去,老冬烘目瞪口呆,看他要走远,顿时大声问:“敢问奶何人?” “在下大宋国使节团副使,直秘阁侍讲陈保罗也……”保罗掉头,弯腰一礼,“老先生,多谢奶教诲便,小子感悟颇深,安不敢谢便……” 他胡言乱语搭七搭八跟老冬烘胡扯了两句,虽然不太厚道,信心却顿时异常足了,如此大环境,这议和一事,若不能多讨了些好处回去,自己真是枉称东京城文曲星了。 得意满志回到大宋使驿馆,他刚刚进门,恰好看见庞昱,庞昱一把拉了他,“少保,你惹了祸事了。” 有些莫名其妙,保罗问:“我又怎么了?出门逛窑子也不成啊?”庞昱身边影子一般的水修眉顿时挑眉,“无耻之徒,大宋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我逛窑子关你屁事,保罗强忍水修眉挑衅,庞昱低声说:“你在齐王大丞相府上说的那些话怎么算?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 谁找上门来了?保罗疑惑,呼伦瑶? “我是管不了你了,你好自为之罢。”庞昱叹气,“你自己回房间看看就是。” 保罗匆匆往后院走去,水修眉看着他背影嗤之以鼻,“庞大哥怎么就容这样的人胡来?” “谁管得了他?”庞昱无可奈何,这人有官家和长公主罩着,又无边艳福,是男人都要妒忌他啊,说起来,找来的那位姑娘实在是……我见尤怜,可惜了,是个辽人。 保罗匆匆回房,刚转进门,就看见黄琼郡主耶律云一身鹅黄色衣衫,身边还带着个侍女,看见他后先是脸上一红,接着便有些愠色,低首不语。 “原来是云妹妹,我以为哪个。”保罗看见她,忍不住调笑,盖因为云贞弱质纤纤,好比可爱的小猫小狗叫人忍不住去逗了玩儿,“怎么有空来寻哥哥玩耍?” “你这人好生无礼。”云贞旁边侍女忍不住给自己主子出头,云贞眼神怔怔,接着盈然欲泣,心说这人闹得满城风雨,自己日后如何嫁人。 “你堂堂大宋国直秘阁侍讲,出名的文曲星大才子,好端端的招惹我作甚么?作践我作甚么?现在上京谁不知道黄琼爱慕大宋国使节陈少保,便连身份也不要了死活要给人家做妾……” 想起那些风言风语,云贞忍不住珠泪儿滚滚而下,她本就是个脸面儿极薄的女子,那些风言风语的到了她耳中,如何吃得消,想一想,寻死的心也有了,“我一个纤纤弱质,卑贱的女子,你还要如此欺负我……”旁边那侍女恨恨瞪眼看着保罗,恨不得上去扇对方几个耳光给自己主子出气。 保罗一想,外面谣言的确伤人,这姑娘也真够可怜的,从小就被自己老子拿了当筹码,恐怕也没一刻幸福过,实在是个可怜人儿,想到这里,心一软,走过去捏了她手说:“什么卑贱不卑贱的,男人是人,女人也是人啊,你别整天自艾自怜的,幸福么,要靠自己去争取才行。” 他说着一把扯了云贞在胡床(类似沙发的坐具)上坐下,“云妹妹聪慧过人,想必读过《周易》,周易上说‘天地氤氲,万物化醇。男女构精,万物化生。’无男岂能有女,无女岂能有男?男尊,男人谁生的?女卑,女人谁生的?尊的能生卑的?卑的能生尊的?男尊女卑全是狗屁不通,不管男人女人,幸福都要靠自己去争取才行……” 云贞和那侍女被他这番大逆不道的语言给吓得愣住了。 “比如哥哥我。”保罗豪气干云,“也不是什么豪门权贵出身,性子疏懒又专爱冶游,可我照样敢追求当朝长公主……” 那小侍女捂了嘴巴,想了想,又问:“如果你们大宋国皇帝不肯呢?” “嘿,那我就拐了她私奔……”保罗满口雪白牙齿,笑得宛如狐狸一般。 “哼,原来你是想哄我们郡主跟你私奔。”那小侍女使劲儿冲他皱了皱鼻子,“你们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人。” 保罗无奈摊手,我像是那么无良的家伙么?“小妹妹,你看我很像拐带妇女的淫贼么?”小侍女点头,“你根本就是个大淫贼,说了半天,不就是哄我们郡主吗。” 第十四章 狼、狗、淫贼 云贞面红耳赤,偷瞧了保罗一眼,低声呵斥说:“柳絮儿,又乱说话。” 保罗顿时又拿出大叫撞天屈的本事来,大声说我可真没那么想,只是劝慰你家郡主,怎么说的我跟拐卖人口的人贩子差不多呢?全然没发现旁边云贞脸色转白,一双素手便紧紧绞扭在一起,指节都因为用力而发白了。 那被称为柳絮儿的小侍女眨巴眨巴大眼睛,“那你说这番话什么意思?我可不相信你们男人做事没目的,何况看你就一副大淫贼嘴脸。” 呃,保罗被她呛得直翻白眼,这小丫头片子也忒人小鬼大了罢,看看对方不过十二三岁模样,实在想不通,这小脑袋瓜子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我说小妹妹,你家郡主便想瞧瞧江南景色,我只是劝她要敢于抛开一切,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什么叫男人做事有目的?我就算是淫贼,那也是好心的淫贼……” 柳絮儿呸了一口,一脸的鄙夷,“我们草原上有句话,狼整天便想吃羊,狗整天想吃屎,淫贼整天想勾搭大姑娘……” 看着小姑娘脸蛋上一本正经,保罗绝倒,这话未免忒粗俗了,不过想想,契丹原本就是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这小姑娘枉自有个江南味道极浓郁的名字,骨子里面根本就是个草原小姑娘脾气。 “得,权当我什么都没说,柳絮儿小姑奶奶,我怕了你了。”保罗认输,“被你打败了行不行,我是淫贼,我整天便想勾搭大姑娘,好了罢。” 柳絮儿洋洋得意,一偏小脑袋把下巴翘起来,“算你还老实,我可告诉你,我们郡主不会跟你私奔的。”云贞又羞又恼,“柳絮儿,再说我便把你送给呼伦去。” 这话管用,想必呼伦瑶凶名在外,小姑娘顿时就吐了吐舌尖,“我怕我怕,我不说还不行么。” 一时间房间里面有些尴尬,云贞感觉自己坐在胡床上离保罗太近,微微挪动香臀,便又坐远了些,小姑娘柳絮儿虽然说怕,骨子里面可大胆的很,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便使劲盯着保罗,生怕他把自家郡主就这么拐走了一般。 轻咳了一声,少保嘴角一扬微笑,“云妹妹,我念一首词你听,词牌名便叫《摸鱼儿》,是上次我跟你说的大才子欧阳修在扬州府新作的……”说着回想了下词句,轻轻咏念给云贞听: 卷绣帘,梧桐秋院落,一霎雨添新绿。对小池闲立残妆浅,向晚水纹如縠。凝远目。恨人去寂寂,凤枕孤难宿。倚阑不足,看燕拂风帘,蝶翻露草,两两长相逐。双眉促,可惜年华婉娩,西风初弄庭菊。况伊家年少,多情未已难拘束。那堪更趁凉景,追寻甚处垂杨曲。佳期过尽,但不说归来,多应忘了,云屏去时祝。 北宋时候的扬州府,繁华几等于东京,乃是漕运要冲,朝廷一切物资所需都要走扬州转运,又有渔盐之利,手工业、商业之发达几乎天下无双,天下号称“扬一益二”,这益就是鱼米之乡天府之国成都府,而扬州,尚在成都之上,那波斯、大食、高丽、扶桑、天竺……等国商人侨民数以万计,船舶司一年税收百万贯计,实在是东南第一重镇,经济、文化中心,无数骚人墨客粉饰扬州,留下数也数不清的脍炙人口的诗词。 保罗投其所好,自然哄得云贞喜欢,轻声念着词中句子,说不出欢喜,眼神中透露出无限向往,他趁热打铁,“天下西湖三十六,轻舟过处是扬州。云妹妹,你若不去看一眼,我保管你一辈子都后悔。” 旁边站着的柳絮儿顿时跳脚,“淫贼,你还敢说没企图?” 不去理会小姑娘,保罗只是看着云贞,轻声儿哄她,“你是要做一只笼中鸟呢,还是愿意做一只江南雨燕?” 云贞不语,低头咬唇,心思全部乱了,她亲生老子云儒臣是个典型腐儒,从小让她读的是烈女传、女儿经,讲的是奉献,可眼前保罗灌输给她的却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愿意一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以你的才学,日后说不定就能成个天下知名的女词人,你到底是愿意做一个穿金戴玉的辽国郡主呢?还是做一个流芳百世的当代女词人?” “我……”云贞脑中乱成一团麻一般,保罗给她描绘的是一个超级大馅饼,诱惑力十足。 深知美人心思的少保明白此刻当徐徐图之,操之过急反而不美,反正今天这颗种子是种下去了,日后发芽开花是免不了的,于是笑了笑,“好了,咱们先不说这个,我倒是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忙呢。” “没安好心,郡主,别答应他。”柳絮儿睁大了眼睛瞪他,狠狠捏起粉拳挥动。 “吓,小姑奶奶,你怎么就知道我没安好心?”他一挑眉,接着笑说:“其实,云妹妹兰心惠质,我十分想和云妹妹结拜为异姓兄妹,就怕高攀,云妹妹不肯……” 云贞一颗七窍玲珑心,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这是要帮自己正个名份,好去堵上京城谣言的悠悠之口,顿时眼圈儿就红了,自小到大,谁这么体贴过自己?谁这么真正了解自己的心思,也就眼前这个笑起来很无赖,只不过见了两次面的人了。 “好了,可别哭了,瞧,脸蛋儿哭花了可损你大辽国第一美人的名声。”他从怀中摸了一方洁白手帕塞到云贞手中,“若别人瞧了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呢。” 俗话说好话不灵坏话灵,他话音刚落,外面急匆匆冲进来几位,为首的正是右班殿直宁致远,“少保,我们打探得清楚……”话说了一半儿,就看见陈少保大人正低头哄着一位大美人呢,顿时大叫不妙,齐齐往门外退去,“真真罪该万死,俺们什么都没瞧见。” 云贞满脸儿红晕,赶紧站起身子,陈少保大人心里面叹气,“几位大哥都进来罢。” 宁殿直等几个这才讪讪进来,保罗便给他们介绍,这是我义妹,大辽国第一美人黄琼郡主,旁边柳絮儿撇嘴,心说这人可真够皮厚的,郡主什么时候答应他了?云贞红着脸儿做汉家女礼节,吓得宁殿直等几人连连摇手,连称不敢。 云贞投桃报李,自然涨了保罗的面子,接着便带了小侍女柳絮儿离去,宁殿直看这位天仙般美人儿拐出院门,这才翘起大拇指,“若说天底下值得我们几个佩服的,少保便是第一人。”另外三个连连称是,纷纷挑起大拇指。 这些直爽军营汉子的夸奖自然不比别的那些虚头,保罗满脸笑,接着几人就把在妓寨酒楼打探来的小道消息说了,保罗点头,信心十足一伸手,“各位大哥,小弟这次靠大家帮衬,好歹要送大家一场富贵。”几人手叠在一起,使劲摇了摇,齐齐大笑,花花轿子人抬人,这做人的道理便是如此了。 接下来几天便是紧锣密鼓,保罗用起了策划建筑图纸一般的细致功夫推敲即将来到的谈判言辞,总要做到万无一失才好,不时拉了庞昱问起一些外交辞令,庞昱不知道他打什么算盘,好在还算晓得轻重,也耐心跟他探讨,那水修眉常常冷眼旁观鼻孔出气,保罗便当她空气一般不存在。 那南院润章事、国舅爷萧道宁也是个妙人儿,期间居然来送礼,说是恭贺他收了大辽第一美人做义妹,消息倒是灵通,礼物便是一串光润圆滑的极品辽珠,颗颗饱满,入手温腻,价值怕不有几万贯之巨,只是长度稍长,似乎并非挂在脖间的,保罗问了,居然有个妙名叫做“束蛮腰”,最适合美人束在腰间,倒颇有风流雅好,让人欢喜。 他果然跟保罗做了一同嫖娼、一同分赃的两同兄弟,本钱下的极足,只是在那水修眉眼中未免又给保罗添了一个结交辽国权贵的不好印象,看保罗愈发厌恶,简直就好像他祸国殃民的大奸臣一般。 宋辽双方谈判,第一轮接触自然不会劳师动众,无非就几位高官碰头打打官腔,庞昱知晓朝廷底线,无奈人家辽国那也是要捞好处的,辽国的第一个条件极为苛刻,大宋朝不得在边境驻兵超过一万,这可是庞昱万万不敢答应的,何况辽国又有齐王大丞相内定的大宋谈判人选陈少保大人在,自然就不顺利,整天愁眉苦脸,保罗装腔作势安慰,乐的装傻。 三天下来,庞昱焦头烂额,保罗倒是好吃好喝万事不愁,这晚庞昱正在哀怨,水修眉劝个不已,大宋使驿馆门口便来了八驾大宛良驹拉的豪华马车。 “太后有旨,请大宋国使节陈保罗入宫晚宴。”一位看起来极为有势力的老太监在大门口大声嚷道。 大辽国萧太后?那个把持朝政多年的女中豪杰…… 第十五章 淫贼中的达人 萧太后,又名萧绰,小名萧燕燕,腹有军略,又敢于任用汉人大臣,她在位期间便是辽史上著名的“承天后摄政”辉煌时期。 这位尊号“睿德神略应运启化法道洪仁圣武开统承天皇太后”的萧太后此刻身着豪华太后冠服,高高坐在上首,饶有兴趣看着独据一桌的保罗,颇有“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的味道。 她喜欢汉人那是大辽国朝野上下都知道的,此次宴请保罗,在一干太监眼中,无非就是此人运气不错,倒也没什么惊奇,只是坐在保罗对面的呼伦瑶极为不爽,心说皇祖母看那死淫贼眼光怎么便似看父王一般,却不知萧太后实在是触境伤情。 当初天波府杨家四郎初次见驾便也是这般,毫无礼貌直视自己,唉! 虽然萧燕燕女儿女婿双双殉情早就不在人世,可看着下面陈保罗大胆的眼神,一样的汉家美儿郎,一样桀骜不逊的目光,一样的胆大妄为把上京城搅了个天翻地覆,怎不叫她感慨,细细思量,一晃眼十几年居然就那么过去了。 干咳了一声,保罗打破了大厅内沉默,端了酒杯起身弯腰一礼,“使臣今日能得见承天皇太后,实在荣幸,这杯酒便求皇太后满饮了,祝皇太后今年三十,明年二十八……” 大厅内原就没几个人,实在算家宴一般,南院润章事萧道宁便坐在保罗旁边横桌,对面是丹东公主,太平郡主,俱都是萧燕燕喜欢的晚辈,此外便都是伺候的大小太监了,保罗这话一出,正在喝酒的萧道宁一口酒呛到嗓子内,顿时咳个不停把脸都涨红了,丹东公主耶律馨眉梢微微一动,却不说话,呼伦瑶柳眉倒竖,心说这淫贼好没礼貌好混帐,一干大小太监个个吓得魂不附体,尤其那大太监九尾奴,自小伺候皇太后,便从没见人敢这么跟皇太后说话的,即便那齐王大丞相也没这般。 且不说“这杯酒便求皇太后满饮了”这句话近乎调戏,哪儿有跟太后说话说什么今年三十明年二十八的?那九尾奴顿时老脸一拉往前面跨了一大步,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拿手指指着保罗说道:“咄,好生无礼……” “算了。”萧燕燕摆了摆手让九尾奴退到身边,接着便瞧着保罗轻声说:“陈保罗,你果然大胆……” “非也,使臣这番话发自肺腑,使臣没见着皇太后的时候便思量,这皇太后到底怎生模样?便能生出丹东公主姐姐那般天仙美貌,只是千猜万猜,万万没想到皇太后如此年轻,跟公主姐姐一比不过也就看起来大了个几岁,但是雍容华贵的气度又更胜一筹,刚才一见,使臣差一点便叫皇太后姐姐……使臣是真心祝皇太后越活越年轻……”他嘴巴抹了蜜糖一般胡言乱语,不但拍萧燕燕马匹,还拐了弯把耶律馨也拍了进去,耶律馨闻言,一张俏脸上飞起酡红,赶紧端了酒杯掩饰。 萧燕燕也是从来没被人这般夸奖过,即便有人想拍马屁便也不会这般拍,她十四岁入宫,孙女耶律呼伦瑶今年都十六岁了,实在是开天辟地第一回如此被人用这般口气奉承,脸上也是微微红了红,心说这孩子倒是惯会哄人,保罗旁边坐着的萧道宁一颗心砰砰跳,想开口又不敢,只好装傻,暗底下还是给保罗递了一个眼色,心说兄弟你可不能这般惹事啊。 契丹从游牧民族开化未久,还没大宋那般讲究君君臣臣,不过这也不代表能恬着脸儿叫皇太后姐姐求人家满饮一杯酒罢。 “皇祖母,宋人都是这般无礼龌龊……”呼伦瑶腾一下站了起来,“应该把他轰出去。” “太平郡主这话便差池了。”保罗依然端着酒杯,脸上便都是笑,“难道你希望皇太后老态龙钟满脸皱纹?” “你……”论斗嘴呼伦瑶怎么斗得过保罗,被他拿话挤兑得说不出话,一张粉面涨红起来,转首对上首萧燕燕说:“皇祖母,呼伦不是那意思,您可千万别听他乱说。” 看着两人斗嘴,萧燕燕微笑,“好了呼伦,汉人都是七窍玲珑心,你怎么斗得过他,他虽然无礼,可心意却是真的,陈保罗,哀家便喝了这杯酒,不过……哀家喝了这杯酒,你可得老老实实回答哀家的问题。”说着便伸手端了酒杯一口喝了杯中酒,那旁边的九尾奴咋舌,看看一杯酒下肚后脸颊被酒气熏染得微红的萧燕燕,再看看保罗,又看看下面丹东公主、太平郡主,心说不会是十几年前故事又要上演罢? 保罗看萧太后喝了酒,也一口喝了酒,然后拿眼神对呼伦瑶示威,气得呼伦瑶小脸蛋发白,恨不得上去一阵厮打,可皇祖母便上面坐着,只好恨恨坐下。 把酒杯放下后,萧太后接过老太监九尾奴递来的手巾微微拭了拭嘴角,“陈保罗,齐王便跟哀家说此番宋辽议和该以你为主,只是你不过从七品直秘阁侍讲,如何做得主去?” “皇太后明鉴,所谓‘学无先后,达者为尊’,使臣性好冶游,还爱专研,对大宋大辽目前景况了若指掌,如何不能作主?”他微微一笑,“说起来,使臣也算得这方面达人了。”话刚说完,顿时心中一动,敢情“达人”这个词是我发明的啊。 其实他倒是自作多情了,《春秋左氏传》上说“圣人有明德者,若不当世,其后必有达人”跟他发明不发明实在毫无关系,说他是淫贼中的达人便差不多,其余的实在不相干。 “圣人还有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萧燕燕对汉学可是专家,此刻微笑着将了他一军,“此番议和关系宋辽两国万万百姓,那庞昱身为从二品兵部侍郎,父亲又是你们大宋国文官首位,当朝太师,你身后毫无背景,叫哀家如何相信你,说起来,我倒是相信他胜过相信你呢。” “咦!承天皇太后此言差亦,俗话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使臣身为议和副使,如何不能作主?何况此番出使,乃是我朝官家给使臣铺就的一条终南捷径……”他惯会扯起虎皮做大旗,此刻当真是牛刀小试。 “哦,如何终南捷径?”萧燕燕倒是来兴趣。 “这个……”保罗嘿嘿笑,“使臣和我朝两位公主情投意合,便一个也舍不得,想效仿那娥皇女英的故事,这难度是大了些,好在我朝官家体贴,总要给使臣一个晋身法门,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开明君主。” “无耻的淫贼,宋人的公主个个瞎了眼。”呼伦瑶愤愤,端了酒杯自顾喝了一口,再不看他,那丹东公主若有所思,却不知道想些什么。 萧燕燕顿时失笑,这真真是闻所未闻,怕还是吹牛的成分多些,不过此人既然敢这么吹,必定是有所依仗,细作递上来的情报说他乃是朝堂上吓蛮书得了大宋皇帝青眯,又有文曲星之称,那大宋皇帝和他年纪相当,怕是有爱才之心,想提拔重用是真的。 她最疼爱的小女儿丹东公主寡后多年便不肯成婚,突然跑来说起大宋使节,她误会耶律馨瞧上了对方,今儿本是故意探探保罗口风,结果小女儿一言不发,那陈保罗大言炎炎,原来自己会错意思了。 不过对于保罗,她还真是十分喜欢,难得汉家美儿郎,又有本事,难得还会哄人开心,她还真想让对方做自己女婿,于是试探着就说:“陈保罗,你说哀家年轻便跟馨儿姐姐差不两样,你初来上京不过数日,又如何这般相熟?” 耶律馨大辽第一智慧型美人又不是白叫的,怎么不明白萧太后意思,顿时脸上红晕,抢着辨白说:“母后,这陈保罗和女儿一位相熟的姐妹熟识,来女儿府上拜访过一次,此外便在道宁那儿碰到过,再无其他。” “哦,道宁。” “皇姑姑,丹东姐姐说的没错。”萧道宁赶紧答话。 萧燕燕有些失望,再一想,不对,怕是女儿脸皮薄不好意思说,她是个杀伐决断的女主,给相好韩德让的正妻赐毒酒眼睛也不眨一下的,认为这好男人么,自然要靠抢的,难不成还等天上掉下一个来不成?顿时就又转回话锋来,“馨儿,你便也不小了,总是单身如何是好……” 她挥手阻止耶律馨说话,继续说道:“哀家知道你一心为国,只是这国库的钱财不能老是让你来操心,女人么,总要找个男人才是正理。” 耶律馨辩也辩不得,羞得俏脸赤红,看得保罗心动,自然乐意偷瞧,心说这位萧太后果然是女中豪杰,跟自己女儿说话也这般,啧啧,佩服佩服。 “皇姑姑说的是,道宁也觉得丹东姐姐老是一人,不免孤闷。”萧道宁凑趣拍马屁。 “男人有什么了不起,呼伦也要学馨姑姑这般不嫁。”呼伦瑶逮着机会插嘴,又拿白眼瞧陈保罗,“男人有什么好?看见漂亮女人便狗看见肉骨头一般,一些儿廉耻都没。”她居然也学了指桑骂槐。 嘿,小姑娘家家的,懂什么,保罗嗤之以鼻,上首萧燕燕也是这般心思,小姑娘懂什么,女人没男人,便拥有天下又如何。 第十六章 皇太后姐姐万安 当然,这番话是不好直接跟呼伦瑶说的,萧燕燕微微蹙眉,“呼伦,你也不小了,哀家似你这般大的时候业已作了娘,女孩子家整天拎一对紫金锤找人打架,你羞也不羞?再如此,哀家让你回南京(古代国家首都大多有陪都,南京为上京陪都,幽燕之地,呼伦瑶父亲的封地)闭门思过……”说着口气就有些严厉,“你以为皇祖母便舍不得责罚你么?” 呼伦瑶没想到一向疼爱自己的皇祖母在外人面前斥责自己,小嘴一瓢,眼眶儿便红了,“呼伦也是想学皇祖母那般指挥千军万马,为大辽建功立业,又有什么错了?”说着腾一下起身,恨恨看着陈保罗,她是把所有责任都怪在了对方身上,“你个无耻淫贼,就会到处拍马屁拉关系,你等着瞧……” 她狠狠一跺脚,疾步往殿外走去,太监们眼睁睁瞧着她出门,这可是属刺猬的主子,挨过她巴掌的太监不计其数,谁也不敢相拦。 耶律馨幽幽叹气,看来呼伦跟那陈保罗之间实在不可调和,只是,事情就真的如此么?她记得当初姐姐明姬公主也是这般,对那杨四郎喊打喊杀,最后呢?一对璧人因为两国敌对,最后双双殉情,实在是中国版的罗密欧朱丽叶,感情这东西便是天底下最玄妙的玩意儿,谁能理解得透。 “呼伦越来越像明姬了。”萧燕燕喃喃自语,心中一痛,伸手自顾端了酒杯起来一口喝干,脸色便有些变得惨白,旁边伺候着的老太监九尾奴吓得赶紧伸手给她抚背,“太后,您可不能饮酒了,饮酒伤神啊……”说着还不忘瞪了下面保罗一眼。 “皇姑姑,千万保重凤体,大辽国百姓一日便也少不了您。”下面萧道宁孝子贤孙一般赶紧起身过去,也伸手给她抚背不已。 萧燕燕强笑,“好了好了,哀家可没那般娇气……陈保罗,哀家听说你素有文曲星之名,可有什么诗词问世,念来给哀家听听。” “使臣可不敢在皇太后跟前卖弄,皇太后巾帼英雄,又擅长汉诗,使臣在东京城便闻名了。”保罗这几天临时抱佛脚,功课作的极好,对萧太后生平怎么能不去了解,这会儿自然拿来拍马匹,说着便吟诗一首:“威风万里压南邦,东去能翻鸭绿江。灵怪大千俱破胆,哪叫猛虎不投降。(这首诗是另外一位萧后萧观音所作,此处借用)真气势雄浑豪气无双也。” 他拿萧燕燕旧作来拍马屁,自然便如搔痒将将搔到了地方,萧燕燕顿时眉花眼笑,结果保罗又说了一句话,满堂皆惊,尤其萧道宁,背后吓出了一身冷汗,“使臣只恨晚生三十年,未曾瞧见皇太后昔日风采,不然使臣拼了掉脑袋也要拜倒在皇太后石榴裙下……” 国人含蓄,便夸奖人也要讲情讲理,即便弄臣奸佞,拍皇上太后马屁也要变换了法子来,浑不似番邦外国,只晓得直来直去,所谓“直不如曲”便是这个道理,不过保罗这种直接恭维却对萧燕燕胃口,女人八岁到八十岁,没一个不爱虚荣的。 “你这孩子,倒是胆大,不过哀家喜欢你这脾气,道宁,替哀家敬他一杯酒。”萧燕燕满面儿笑盈盈,哪儿来一丝生气模样,说实话她本就美貌,又身居高位,保养极好,只看容貌也不过三十许人,如果是民间老太太,当然便没那风情了。 萧道宁答应,端了酒杯走到保罗身边,侧身对着保罗,恰好没人看见他表情,只见他一脸苦笑,压低了嗓子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说:“少保,看在哥哥薄面,收敛些,哥哥被你吓得一身冷汗。”说着一掩袖子满饮了杯中酒,保罗一笑,大声说:“多谢皇太后赐酒。”一仰脖子喝了酒去。 对面耶律馨红晕双颊低啐了一口,有些后悔邀他前来,这人简直是个花花肠子,若是干政,怕是个弄权的大奸臣。 若是旁人来吃酒,面对上位者免不得不能尽兴,吃也吃不饱,就好比公司同事聚会突然老板出现,未免顿时无趣,不过保罗向来没忌惮的,语笑生风,不时口出妙语,逗得上首萧燕燕笑个不已,甚至还即兴唱了首歌,真真是宾主皆欢,萧道宁捏着一把冷汗,粒米也未下肚,到后来,干脆装傻喝酒也不去凑趣了。 “哀家许久没这么高兴了。”萧燕燕一高兴,又喝了一杯,此刻脸颊生晕,当真是艳比花娇,果然是生出耶律馨这般美女的大美人,别以为年纪大了便没了风情,现今社会年纪大了还风情万种的美人也不是没有,譬如内地之演遍了四大名著的大美人何晴,再譬如香港四大美人之一的关芝琳,又譬如号称台湾第一美人十多年的萧蔷,总有一些丽人年纪愈大愈发有味道,那种成熟女人的气质,真是举手投足皆风味,万种风情在当时。 直到月上柳梢头,这番晚宴方才罢休,那老太监九尾奴催着说太后保重凤体,便该休息了,萧燕燕慵懒挥手,保罗告辞,走到殿门口,顽皮心突起,转身一个肥诺,“皇太后姐姐,今日多谢款待了……” 他这一声皇太后姐姐,把萧道宁吓得再次出了一身冷汗,一把扯了他急急就走,留下半句“皇太后姐姐万安”在空气中。 “这孩子……”萧燕燕一笑,转首就问老太监九尾奴,“哀家真的便像是馨儿的姐姐一般?” 老太监不知道该如何说话,心里面把陈保罗骂个半死,只好说:“皇太后,您醉了。” 这些奴才下人终究不懂情趣,萧燕燕微微摇头,以手支额微闭着双目,“哀家还真有些头晕,回寝宫罢。” 那边萧道宁拉了保罗自侧门出得宫门,这才伸手拭了拭额头冷汗,“少保兄弟,少保大爷,我今儿可是被你吓死了,普天下就你一个人敢这么跟我皇姑姑说话,可也怪了,我皇姑姑居然瞧你对胃口……” “皇太后也是女人啊,男人奉承女人的美貌这是最起码的礼貌问题。”保罗实在多喝了几杯,打了个酒嗝后说道,他言者无心,萧道宁听者就有意了,居然便凭这句话悟了许多道理,此后数年他凭借这句话作为晋身之本,直到坐上了辽国宰相的位置,并且在花丛中无往不利,靠的便是“奉承”二字箴言。 “少保这话……”萧道宁叹气,“真乃真知灼见也,道宁佩服,我送你回使驿馆罢。”他拉着保罗便往自己府上候着的马车走去。 “道宁。”耶律馨从宫门里面转出,看了一眼他,说:“你且等等,我有话要问他。” 所谓酒壮色胆,换了正常情况下他不见得敢跟相貌俏似自己青春偶像的耶律馨如此疯言疯语,不过这会儿却顾不得了,一时间恬着脸儿便说:“丹东公主姐姐请了,如今天已近夜,让美人独自回家是男人的罪过,请容小弟做个护花使者,姐姐请……” 略一沉吟,丹东公主点头,“也好,道宁,你便先回去罢。”萧道宁看保罗醉鬼模样,不由汗颜,想说话,再一想,还是算了,犯不着,于是恭恭敬敬给耶律馨行礼后上了自家马车,车轮碌碌作响,压得石板道路嘎吱嘎吱,往前面去了。 晚风习习,辽国上京地处北方,虽然夏日,此刻深夜便有些微凉,耶律馨只穿了大宋湖州丝绸料子的长裙,顿时缩了缩香肩,想上自己府邸的马车,看保罗脸上酒红一片,怕他不老成,在车厢内占自己便宜,可站在街上实在有些凉,正寻思着,保罗一翻手脱了身上四海袍,轻轻覆在她肩头,“这天气便有些凉,要当心身体才是。” 耶律馨感觉身上一暖的同时心头一热,许多年来便没男人如此,看了看保罗,他假装欣赏月色,转了头去,想必是怕耶律馨尴尬。 这人……倒不是一无可取,耶律馨双手紧了紧衣袍,鼻中嗅到袍上一股淡淡男儿气息,一时间,脸上红晕起来,两人站在路中,月影倒映在地面上,只见高个儿怀中似乎偎依着矮个儿,彷佛热恋中的男女。 保罗轻咳,打破了沉静,“月色不错,我们便走走罢。”耶律馨看着地上影子正在胡思乱想,闻言轻嗯,似乎温柔的妻子回应丈夫一般,接着反应过来,顿时霞生双颊,艳丽无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低着头急急往前面走去。 少保爷快步赶上,丹东公主府邸忠心老太监一抖马缰,四驾马车缓缓跟在后面。 此刻夜深人静,他们走的又是皇城旁的巷子,自然行人不多,偶尔几个也是急匆匆的,倒颇有情侣双双轧马路的意境,保罗看着低首不语的耶律馨,又看看天上明月,一时间也有些唏嘘,莫名其妙多愁善感起来,男人有时候也会跟女人一样因为一件事物一种风景而感叹。 听他叹气,耶律馨转首看了看,又低下头去,看着自己双足,轻声说:“怎么,想念你在大宋的女人了?” 若是老实人,会点头,若是狡猾些的,会否认,保罗却是个惯会假撇清的,低咳了一声,说:“我只是在想,居然能跟耶律姐姐这样的美人并步走在一起赏月,人生的际遇真是……耶律姐姐可能不知道,半年前我还是个身无功名的白身,每日只晓得四处冶游,却不曾想会走到目前这一步。” 他话里面明显带着套子,耶律馨可不敢跳下去,哦了一声,换了话题,“和谈想必很快会顺利起来,你能不能这些天稍微容让呼伦一些,她自小被惯坏了,其实本性不坏……” 她此番请保罗,原本是有多层意思,一来大辽通商几乎都是她负责,二来也是为呼伦瑶,三则因为和齐王大丞相韩德让通过气,只是,聪明人安排的路线不一定能够全部按照原定计划走,所谓计划不如变化快,她也没想到自己母后便如此喜欢陈保罗,一些官面上的话就不想拿出来搅了母后兴致。 “我也避之不及呢……”他话刚说了一半,突然伸手把耶律馨搂进怀中,耶律馨吓了一跳,数年没被男人碰过的身子顿时一滞,先是一羞,接着便恼了,“你……你干什么?” 保罗不答话,伸手在腰间一按,噌一声软剑弹出,月色如水,长剑如冰。 “前面的各位,还请现身……”保罗朗声说道,手上软剑剑脊轻微颤动,月华便在剑身上轻轻流淌一般,看上去寒芒逼人。 一阵咯咯笑,黑暗中慢慢走出十几个着革靴穿白色紧身裘手上捏着弯刀的女子,为首一位丽人年约二十许,白肤蓝睛,长发梳成已婚妇人的凤头髻,上面插着一根金步摇,看服饰打扮极为古怪,半汉人半胡人,极有异国风情。 “长白帮如嫣携妹妹们见过小叔叔……”那蓝睛丽人微微万福,汉语说的字正腔圆,汉家女礼节也极标准,后面十一个同样打扮的丽人纷纷万福,只是个个手上弯刀便带着煞气,一时间,夜凉如水,保罗冷激激打了个寒战,这帮古怪女子好重杀气。 感觉到保罗身子一抖,耶律馨看对方显然不善,娇躯忍不住往他怀中缩了缩。 “怎么?小叔叔记不得嫂嫂们了?”那如嫣嘴上调笑,脸色却一丝儿都无变化,似乎冰雕一般,说话间抽了弯刀一半出鞘,缓缓拿锋利的刀刃剔着修剪本就整齐的指甲,“嫂嫂们可无时无刻不挂念小叔叔,今天见着小叔叔,心里面不知道多欢喜呢!” 她如此一说,保罗顿时想起刚入辽境那位马贼头子荆受楚来,那学舌的鹦鹉似乎便在四周飞舞饶舌“嫂嫂喜欢小叔叔,嫂嫂喜欢小叔叔”。 第一章 嫂嫂大战小叔子 驾车的老太监跳下车来跑过去护在耶律馨前面,嗓中嗬嗬有声,接着转头焦急地以手示意,想必是让主人快走这里有自己顶着,却原来是个哑巴,保罗心中一动,低首看了看怀中美人,心说没想到这位耶律姐姐非但人生得美,生意做的好,驭下手段厉害,且还挺有爱心,居然用个哑太监。 耶律馨好歹皇族身份,见识过市面,壮了壮胆子,挣脱保罗搂抱,“你们这些人好生大胆,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那蓝睛丽人如嫣冷笑,却不答话。 一个淫贼中的达人此刻应该如何?保罗扯了耶律馨手,拽她到自己身后,然后往前走了两步,拨开那哑巴太监,倒持软剑冲着十二位丽人拱手,“小弟陈保罗见过十二位嫂嫂,不知大寨主此刻便在何处,怎么好叫十二位嫂嫂抛头露面,似十二位嫂嫂这般美貌,便该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佩金玉首饰,闲来呼奴喝婢四处游玩,怎么能舞刀弄枪?煞风景不说,便十二位嫂嫂玉手上老茧,小弟看了真真是心疼……” 这人,这时候还这般浑话,耶律馨忍不住低啐了一口,却又有些好奇,大凡皇族宗亲,胆子大又喜好新鲜,对于江湖上侠少侠女一怒拔刀的生活总有些好奇,譬如当日赵娴硬逼着保罗带自己去看五鼠斗御猫,人的天性总是不珍惜身边唾手可得的幸福反而向往自己无法企及的虚无飘渺,这种小缺点尤其在皇族身上扩大无数倍,譬如后世宋徽宗赵诘有三宫六院无数佳丽美人,却还要去市井间嫖妓寻名妓李师师嬉乐。 那如嫣愣了愣,想必没想到保罗居然敢在这种局面下继续当场调戏,冰雕一般的脸颊上顿时红了红,樱唇微张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择日不如撞日,今夜月色如此动人,又能巧遇各位嫂嫂,不如,小弟请十二位嫂嫂喝酒赏月,小弟别的便也不会,不过这吹拉弹唱倒是极精通的,总要奉承得各位嫂嫂满意小弟才能心安,所谓吾心安处是故乡,能和各位天仙一般的嫂嫂同归温柔乡,纵死,也心甘了。” 一帮丽人面面相觑,谁碰到过这样的人,大街上拉着前来寻仇的去喝酒赏月,还掉书袋玩什么吾心安处是故乡,江湖上便都是打打杀杀的粗人,荆受楚那般附庸风雅的马贼头子已经罕见,真有文化的谁没事闯荡江湖玩儿? 耶律馨听他浑话,顿时噗哧一声低笑出来,这人胆子想必寻常人十个大,大街上调戏寻仇的江湖人,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妙人,怕是蝎子拉屎——独(毒)一份儿。 一阵叫人牙酸的金铁摩擦声,十二丽人弯刀缓缓出鞘,那刀鞘居然都是镔铁铸就,一双双原该摘花刺绣调弄女红的素手整天捏着冰冷的镔铁刀鞘,实在是罪过。 “叔叔卖弄口舌哄女孩子的本事果然不小。”如嫣怒极冷笑,手上弯刀在冷月下寒芒闪闪,“只是,有些时候,男人还是要靠真本事,而不是一张油嘴……” 四周温度骤然下降,不知道哪里来的寒风吹起,耶律馨身上披着的袍角猎猎作响,她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天池刀阵。”如嫣一声叱,十二丽人手上弯刀便轻轻挥动起来,人随刀转,划起一个又一个圆圈,远远看去,清丽月色下,雪亮的刀光中裹着素装美人,煞是赏心悦目,便如冰雪精灵在雪花中翩翩起舞,那寒气愈发浓烈,空气中似乎肉眼可见丝丝凉气。 Shit,什么时候不来偏偏在本大爷喝酒后来,保罗心中暗暗叫苦,但此刻却不得不应战了,软剑一弹,声作龙吟,一纵身往刀阵中跃去。 “小心。”耶律馨惊呼,一颗心顿时拎了起来。 噌一声金铁交鸣,软剑和一把弯刀相撞,激出火星四溅,接着那一把把雪亮弯刀便风卷残云一般纷纷往中间卷动,把保罗困在了当中。 “不动金刚”,保罗一声喝,一招达摩剑法顿时化身八臂护法金刚,身子滴溜溜转个不已,分明可见的八把软剑轻微颤动,噌噌噌激起阵阵火星。 “天池雪”,众女齐齐娇叱,外围顿时飞起六人,连人带刀往中间切去,人在空中尚未落下,又是六人飞起,分明六瓣雪花开,便如一丛冰棱绽放冰雪之花。 “九层佛塔”。 保罗身上骨节一阵细密噼噼啪啪轻响,易筋经神功浑身游走,脸上居然出现寺庙偶像才会出现的怜悯世人表情,顿时让他这花花公子身上多了几分神圣的味道,手中剑一挥动,剑光挽了一个圈,便彷佛虚空中真的出现一座佛塔,十二把弯刀先后砍在上面,发出轻微声响,爆出刺眼白芒,耶律馨下意识伸手遮住眼睛,却没发现身边哑太监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光芒。 十二位丽人手上巨震,虎口一阵发麻,差一点儿连弯刀都拿捏不住,真气顿时散乱不堪,纷纷被震飞在空中,便宛如电脑特技效果一样四下开花,而保罗一剑幻化出来的九层佛塔也被切得碎成点点白芒,一弯腰,咳出一口嫣红的鲜血来。 “Shit,这三摩地功夫真不是人用的。”保罗浑身劲力彷佛被一瞬间抽干,他刚才那一招九层佛塔乃是强用易筋经神功中的三摩地真诀,愣是把自己本身实力顿时提升一倍,就好像老派武侠常常出现的天魔解肢大法一般,实在是霸道无比的功夫,佛家也有金刚愤怒降妖伏魔,便大抵是此种功夫了。 “你……小心。”耶律馨心中惶急,刚要奔过去,却被哑太监一把扯住,“公主还是站在这儿看着来得好,若是误伤了,小人可就罪该万死了。” “你……”她刚惊讶于自己府上哑太监怎么开口说话了,却被哑太监伸手一指点穴,顿时僵在当场。 Fuck,居然还有内鬼,保罗大恨,他第一次强用三摩地真诀,实在不知道威力也不过如此后果却如此严重,此刻他觉得内力最多便及得上平时四成,顿时后悔平时练功不够,就好像考试作弊考砸了后悔平时没认真学习一般,却不知道对方长白帮十二雪女的天池刀阵实在是江湖上闻名的阵法功夫,这群殴他一个人殴人家一群,怎么能是敌手?以寡敌众乃是兵家大忌,江湖上也是一个道理,大凡江湖上大门大派,无一个不是弟子众多,譬如少林寺,若不是号称武僧三千,俗家弟子上万,怎么能有如许势力。 天池十二雪女亦是大恨,没想到那口花花的小子居然实力强横若斯,个个觉得体内真气贼去楼空,暂时也使不出天池刀阵了。 “你到底是……”保罗刚想问人家是谁,脑海中灵光一闪,看着那哑太监说道:“荆大寨主。” 那哑太监一阵哈哈大笑,眼神中却尽是怨毒,“二寨主果然妙人,这都能猜到,真好手段啊,居然勾搭上了丹东公主……”旁边僵立的耶律馨又羞又怒,喉头咯咯作响,却一根儿小指头都动弹不得。 保罗苦笑,“大寨主才是好手段,居然忍辱负重去势做太监……” 那荆受楚眼神中怒气一闪,刚要反驳,硬生生又把话咽了下去,嘿嘿冷笑说:“我也不跟你这油嘴的小子斗口……”他话是这么说,却依然伸手在脖子上轻搓了几下,接着揭起一层薄如蝉翼的面膜来,顿时露出本来面目,手上抖抖嗖嗖跟一块人皮差不多的事物怕就是江湖上盛传的人皮面具了。 俗话说手上有枪草头王,他手下死伤殆尽,顿时就不招齐王待见了,何况宋辽即将和谈,他这股精良马贼必然是要抛出去的弃子,政治便是如此,利益当前自然要抛出小小牺牲。 只是他自恃甚高,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顿时狠了心,日他娘的,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好歹做一票大生意,然后随便去扶桑也好高丽也罢,好过被当作用完的夜壶一般扔在床底下,于是便有了今夜这番计较。 “大寨主无非就是要钱,这钱么,小弟还有些,不如你先放了丹东公主殿下,小弟跟你去就是。”保罗说着看一眼僵立着的耶律馨,“小弟决然不敢吐露今夜事情,保管大寨主无事。” 荆受楚嘿嘿冷笑,“老子做便做了,怕他个锤子,天下之大,老子哪儿去不得?”保罗听了苦笑,这厮倒是跟自己想法差不多,自己惹事的时候便也这么想,天下之大哪儿去不得。 “老子倒是想先享受一番这公主是什么滋味。”荆受楚白净的脸膛上浮起淫笑来,“等老子享受完了,接着再把你们二人剥了弄在一起,做个奸夫淫妇精尽人亡的现场,老子岂不是干净?”耶律馨闻言,顿时害怕,女人最怕的便是这种事情的,轮到谁都是一般,即便身为公主之贵也不例外。 Shit,这家伙比我保罗大爷还狠,他闻言顿时脑筋急转,寻思对策,嘴上却不停留,“大寨主便不怕小弟此刻开溜?” “开溜?”荆受楚嘿嘿笑,看了一眼身旁耶律馨,“你舍得么?” 第二章 做淫贼的代价 这个该死的荆大寨主倒不是笨贼,保罗看着耶律馨那张曾经数次出现在自己青春梦中的脸庞,叹了口气,“好罢,小弟认栽了,不知道大寨主如何才肯放过耶律姐姐?我便把难听话先说了,你若动耶律姐姐一根汗毛,我保证……” “好了,别在我跟前卖弄你那哄骗女人的风流手段。”荆受楚不耐烦摆手,“你在自己足少阴肾经髓府穴上用三成内力自点一指,我立刻先放了她走。”说着,眼光带着古怪含义看着他,彷佛说,“小子,你不是风流么?我倒要看看这下你怎么办。” 足少阴肾经“髓府穴”为足少阴和冲脉之会,真力运转之下点上去,断子绝孙还算轻的,日后胯下小保罗能不能雄起都两说,保罗顿时感觉胸中愤慨如火般熊熊燃烧,我圈圈你个叉叉,你也忒狠了罢,大爷我跟你有杀父之仇还是夺妻之恨啊。 “丹东公主美貌,真真是我见尤怜,啧啧。”荆受楚看保罗一张帅气脸蛋由青转白,顿时心胸为之一畅,数日来的憋屈在此刻如烟般消散了,日你娘的瘟生小白脸,你也有今天啊,哇哈哈哈,他忍不住大笑起来。 耶律馨虽然不懂武功,也不识经络,可“肾”和“髓”这两个字却懂,男人伤了肾和髓,还能怎样?她虽然身体不能动弹,眼珠子却骨碌碌转起来,黑色眼瞳一左一右不停急转,看得荆受楚更加畅快,“二寨主,你果然花丛圣手,我若是告诉别人我身边这位是大辽国素有贞洁美名的丹东公主殿下,想必没人相信,瞧瞧,她拿眼神示意你千万别做傻事,呵呵,哈哈……”他如同抽风,笑得双肩不停耸动。 “算你狠。”保罗脸色难看,“不过,我自残肾经之前,让我跟她说两句话,总可以罢。” “还真够郎情妾意的。”荆受楚得意笑着,“老子便没你那般无耻,给你个机会,日后可别说哥哥我不厚道。”说着伸手在耶律馨背后督脉上唰唰两指点过。 “你傻了?”耶律馨顿时开口,“我可不要你怜悯,你快走……”旁边荆受楚冷笑,他自问拿捏了陈保罗肋下软肉,根本不相信对方会舍了心爱的女人走。 保罗慢慢往她跟前走去,苦笑着说:“我怎么能眼睁睁看耶律姐姐落入这淫贼手上,男人如果在关键时候抛弃女人独自逃生,那还算男人么?”荆受楚嘿嘿冷笑,“老子是淫贼?我自问及不上二寨主你这风流大少,淫贼中的达人。” “你走啊。”耶律馨声嘶力竭,眼泪不知道何时流了下来,“我不稀罕男人讨好,你我才见过几面?你管我做什么?” 保罗继续往她跟前走来,四丈,三丈,一副情圣嘴脸说道:“有些人相识一辈子,感情便如白开水一般,有些人不过互相一眼,却能牵肠挂肚一辈子,耶律姐姐仙子一般的人物,这个道理难道不懂?今后我说不定便不能人道了,生不如死,这番话若不说,以后便没机会也没胆子说啦。” 日他娘,荆受楚被他一番肉麻的话弄得鸡皮疙瘩一身,心说此人果然便是个天生淫贼,跟女人说话一套一套的,老子可真没这般本事,嘿嘿,好在淫贼做了太监再厉害也没用了,想到这儿,得意一笑。 “放屁,谁跟你牵肠挂肚,傻瓜,你走啊。”耶律馨眼泪如断线珍珠,心里面又是欢喜又是难受,忍不住说了粗口,人在这种情况下最易动心,大凡痴男怨女一见钟情的故事,都有个类似背景,若是天天锅碗瓢盆,哪儿来故事可说。 眼看保罗越过如嫣和另外两个天池雪女身边,一个明眸善眯的丽人忍不住低声跟如嫣说:“姐姐,咱们是不是做了棒打鸳鸯的事情?”女人总是容易为这种事情感动。 那如嫣一怔后随即说:“棒打不打鸳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若没钱,长白山上一众人便要饿死。”那丽人顿时默然。 “傻瓜,傻瓜,走啊……”耶律馨泪流满面,香肩轻微颤动,这么多年来,封闭的芳心第一次被一个男人给撬开了一角。 眼看快要走到她跟前,荆受楚一声喝,“站住,可别想弄鬼,把手上剑扔掉。” 保罗一松手,手上软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荆寨主,如你所愿了……”说着摒指往自己小腹髓府穴点去,一指点下,顿时满头大汗,弯腰捂着腹部沙哑着嗓子说:“这……下……荆寨主该满意了罢,让……让她走。” “保罗。”耶律馨心中一痛,就觉得一颗心碎成片片,二十八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那种感觉,似乎有什么被一只手生生从身体内拉扯了出去一般,说不出的碎心无力。 “日你娘,你傻了呀。”荆受楚笑得眼泪也出来了,“老子做下这般大事,难道还会放人?想不到做了太监连脑子都坏掉了,此刻还不忘风流,可惜,你以后没那本钱了,准备看着你心爱的女人在老子身下呻吟……” 正在最得意的时候,一抹寒芒便如同闪电般射来,顿时心生感应大叫不好,还未来得及闪避,那寒芒“呲”一声入肉,射入他咽喉当中,血花四溅,他双手捂着自己喉咙,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不相信神情,喉咙里面发出被割了脖子的鸡一般咯咯咯咯的声音…… “受楚……”十二雪女齐齐大叫,那为首的如嫣一咬贝齿,双手翻动,十根葱葱玉指间出现八枚雪花菱形铁镖,“姐妹们,风卷残雪。” 十二双手,九十六枚雪花镖,同时一种发镖手法,足足能笼罩方圆三丈的暴雨打击,正是天池十二雪女看家本领,足够把任何一个人射成血葫芦。 保罗大惊,Shit,做淫贼真他妈的太有挑战性了,一翻身往耶律馨扑去,便想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她。 各位看官可自行想象赌片中漫天扑克牌飞舞的情景,大抵就类似如此场面,漫天风雪交加,雪花镖嗖嗖嗖嗖…… 便在这紧要关头,街边墙头一声娇叱,“海天一线。”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色人影如电般出现在保罗身前,双手一张,一道蓬勃真气弥漫,宛如钱塘江潮,激起数丈滔天巨浪,时间,彷佛静止了一般,九十二枚雪花镖缓缓刺破空气,如同慢镜头回放,无匹的气势如高山,如大海,十二雪女个个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心知不好,突然出现的此人武学深不可测,身形宛如鬼魅,却又带着庞然正气,这种身手放眼天下也不过寥寥数人,为首的如嫣顿时心惊,“天下十四杰?” 那些雪花镖在宛如实质的空气中便缓缓挺进了不过数寸,随着那人一收手,顿时如同交配后的萤火虫一般纷纷落在了地上,十二雪女面无人色,这等功夫,怕自己一辈子也难以企及。 耶律馨身体虽然不能动,却眼泪水汪汪,“你怎么那么傻?你放心,即使你以后……我便也永远陪着你……” 那荆受楚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咕噜咕噜声,接着在无限悔恨中轰然倒地,想必听见耶律馨这话做鬼也不得安生,不过脸上却也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在他身体着地的时候,对面十二雪女齐声低呼,却忌惮眼前神秘人,不敢妄动。 保罗一骨碌爬了起来,对倒在地上的荆受楚低声说:“大寨主,忘记告诉你,小弟身上有一件刀枪不入的宝甲,三成内力实在伤不到,大寨主,你放心去罢,十二位嫂嫂我会帮你照顾的,定然叫她们衣食不愁……” 原本一双快要合上的眼睛顿时睁大,“日……日……日……你娘……”接着瞳孔放大,荆受楚临死又被活活气得睁开了眼睛,身子抽动了几下,一伸腿,咯屁了,而且死不瞑目。 保罗先是弯腰抱起耶律馨,这才想起打量突然现身前来相救的人,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差一点吐血。 天底下的事情也太不公平了,眼前这位才多大?看起来不过十六岁彷佛,还是个少女,肌肤便嫩得能掐出水来,皮肤之好怕也就蓉娘能够相比,一张脸蛋上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倒不是说此人生得面貌扭曲,而是五官相配极为妥帖,真是应了书上赞美人的一句话,增一分嫌肥,减一分嫌瘦,实在找不出什么语言来赞美,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点缀在吹弹得破的脸庞上,顿时整个人便鲜活起来,当真是“此姝只应天宫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白衣少女微微一笑,灿若芳华,见惯了美人的少保便也呆了呆,“不知仙女妹妹……” 玉葱般手指微抬,白衣少女做了个古怪的行礼姿势,“陈大人受惊了。” 她这声陈大人,保罗顿时反应过来,这少女叫自己陈大人,难道是朝廷派了暗中保护自己的? 尴尬笑笑,自己这个面子丢的可真大了,堂堂男儿居然最后靠一个小姑娘保护,真真是笑掉了人大牙,不由讪讪,想回礼,怀里面还抱着耶律馨,于是伸指解开怀中美人穴道,耶律馨出人意料的狠狠一抬手扇了他一个耳光,接着踮起脚尖一把搂住他,搂的紧紧的死也不肯松开。 第三章 伤情最是这般 四海袍滑落在地,耶律馨紧紧抱着他宛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被美人姐姐死死搂抱着,保罗脸上火辣辣的,也有些汗颜,刚才那番话其实更多含着迷惑荆受楚的成分在,解释是肯定不妥当的,若真解释了,简直比跟美人周公之礼后刚刚擦拭就对人家说我其实就玩玩还伤人。 那白衣少女似笑非笑看着他,眼神一汪深潭般清澈,却没一点儿看笑话的成分,到底是绝世高手风范。 轻轻拍着耶律馨背部,触手之下绵软滑腻,却又弹性十足,不过保罗爷这会儿可不敢起什么香艳的念头,耶律馨在他怀中把数年来挤压的泪水流尽了一般,愣是把他胸口染湿了一大片。 对面十二雪女领头的如嫣脸色惨白,许久,这才沙声说道:“技不如人,我们姐妹认栽了,只是希望容我们先葬了他尸身。” 那白衣少女叹气,“荆寨主虽然在宋辽边疆屠杀过无数手无寸铁的百姓,可却也在长白山救了一方百姓,一生功过实在难以评说……” 她话未说完,十二雪女顿时低声啜泣,长白山为女真、粟末靺鞨、奚、突厥等少数民族小部落聚集之所,为谋求发展,慢慢形成长白帮,说是帮会,其实也就是无数百人小部落结合体罢了,勉强算得一方豪强,只是辽国灭渤海时候大军压境,弄得渤海国赤地千里,长白山便成了大多数老弱聚集之所,长白帮本就不富裕,多了无数难民自然入不敷出,真是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 而荆受楚数年前在长白山游侠过一段日子,人在少年难免容易动侠义心肠,遍洒银钱之下得了长白帮前帮主喜欢,当时十二雪女便还幼齿,倒也喜欢那算得英俊人又风趣的荆大叔,后来荆受楚投靠辽国成了齐王大丞相韩德让的亲信,成立马贼帮在宋辽边境劫掠,也在长白帮拉过不少精壮汉子,于是荆受楚等于间接救助了许多长白山少数民族山民。 半年前辽国灭渤海,长白帮日子愈发难过了,十二雪女自告奋勇,好比乡下人进城混黑道一般,去了荆受楚山寨,荆受楚此人倒还有些义气,又看十二雪女个个出落的如花似玉一般,自然舍得花钱,抢来的银钱物资通过无数渠道进了长白山,荆受楚在宋辽边疆受千万百姓唾骂,在长白山反而成了万家生佛,套用一句俗语,人生的际遇真他妈的太刺激了。 十二雪女便是如此心思,他再坏,对我们长白山有恩,香火情分到底有,怎么能不哭? 听了白衣少女解释,保罗目瞪口呆,Shit,这也太戏剧化了罢,看看地上荆受楚尸身,也有些抱歉,不管如何,就事论事,此人的确有些功德,当然,其功德不足以赎死,也的确死得其所。 松了耶律馨,他走过去双掌合在一起祷告了一番,“荆兄,说实话就算你不来,也难免一死,此番宋辽议和乃是大势所趋,与其死在别人手上不如死在我手上,好歹一个痛快,放心了,我答应你的定然做到……”荆受楚大眼朝天,若地下有知不知道作何感想。 “十二位姑娘,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从贼到底不是正途。”那白衣少女口气极大,明明一脸小儿女模样,口气却宛如得高望重的老前辈教训晚辈,她接着转身面向耶律馨说道:“想求丹东公主殿下一个薄面,不如让她们在府上当差,如何?” 耶律馨伸指拭了拭眼角泪水,只是眼睛肿大如桃子一般,怎么也遮掩不了,“妹妹对我有救命之恩情,敢不从命。” “如此便先替她们多谢公主殿下了,陈大人。” 保罗应了一声,讪讪笑笑,“还不知仙女高姓大名?在下真是失礼了。” “这便小事,无足挂碍,说到谢字,先应该谢陈大人为万民谋求福旨才对。”白衣少女微微欠腰,弄得保罗极不好意思,连称不敢,他何曾装着为百姓谋求福旨的念头来的?自然不好意思受人家一礼,心里面也在寻思对方身份不已,心说这小姑娘身手可怕,难不成是天下十四杰中人?可没道理如此年轻啊,简直年轻的叫人妒忌,甚至还恶意揣摩对方也不知道发育完全了没。 白衣少女微微颔首,走到那十二雪女跟前,附耳过去低声说了几句话,那如嫣眼睛慢慢睁大,看对方神色顿时不一样,连连点头,接着白衣少女伸手,在每人肩上抚摸了一下,低声说了几句话,保罗竖起耳朵想听,可惜,白衣少女似乎知道他心思一般,嘴唇微动却没声音,想必是用传音入密的法子说话,保罗未免没趣,就乱猜人家别是什么邪教圣女给人洗脑罢。 交待完毕后,她冲陈保罗和耶律馨微微欠身,“如此,便告辞了。”也不见弯腰屈膝,身子直直飞去,如烟如雾一般的身形,顿时消失不见。 “敢情是打娘胎里面练功后来吃过万年朱果之类的。”保罗喃喃自语,若不这般猜测,实在无法想象这十来岁年纪如何有这一身神鬼一般的武功身手。 这时候十二雪女走过来,盈盈万福口称公主殿下,耶律馨虽然答应了那白衣少女,毕竟刚刚死里逃生,何况对方论身份还是地上死人的妻妾,自然信不过。难免脸色难看,好在皇家气度在,微微颔首示意。 “各位嫂嫂,我们不打不相识,万望忘却以前恩怨才好。”保罗话说完,十二雪女却不搭理他,弄得他尴尬,算了,自己刚杀了人家老公,菩萨来点化也没那么快解开心结,只是好奇那白衣少女到底跟对方说了什么,对方就肯了。 十二雪女也并非笨蛋,总不好意思立刻跟了去丹东公主府邸,为首的如嫣留下在上京的地址,携带荆受楚尸身匆匆离去,剩了保罗和耶律馨独自在黑暗长街,清冷的月依然高挂空中,地上除了一摊血渍再没其他能看出刚才厮杀,连满地的雪花镖都被十二雪女带走了。 干咳了一声,少保爷低声说:“我便送耶律姐姐回府罢。” 这时候人烟散尽,耶律馨反而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只是想到保罗自废肾髓,日后失了男人乐趣,自己实在对不起他,又想起刚才自己那般搂抱对方,未免害羞,嘴唇微动,还是没说出话来。 两人在月色下站了一会儿,保罗看她不动,弯腰捡起自己四海袍,抖了抖灰尘,轻轻替她披上,“上车罢。”说着走过去驾车,想了想,又折还回来,四处找了找,“小气鬼,连人皮面具都带走了。”悻悻作罢,转身上车,坐在驾座上一抖马缰,四匹大宛良驹齐声恢恢一嘶,泼刺刺跑了起来。 保罗在车上便寻思那神秘少女到底什么身份,耶律馨在车内芳心散乱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继续面对保罗,一车内一车外,两般心思在心头。 到了丹东公主府邸,早有无数太监婢女迎上来,耶律馨在一个婢女搀扶下下车,看了保罗一眼,此刻人多,却更加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耶律姐姐早些歇息,小弟便告辞了。”他说着指了指耶律馨身上四海袍,耶律馨一愣,缓缓脱下递了给他,心里面焦急,这人怎么不开口,叫我怎生好意思开口去说。 套了袍子在身上,保罗微笑,转身离开,看他也不回头,耶律馨无奈,大声说:“那个……方才我说的话便……便一辈子算数……”话没说完,倒是脸红起来,下人们个个惊诧,自家主子是个绝不肯跟男人多说话的冷淡脾气,怎么跟那年轻人这般说话。 保罗回身想解释,觉得此刻机会不合适,笑了笑,回使驿馆去了。 耶律馨俏然站在夜色中,想起方才际遇,顿时芳心混乱一片,夜色愈发深了,寒气逼人,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心中涨痛起来,一个婢女这才想起把带着的袍子披过去,触手之下,公主身上滚烫,顿时惊呼,“公主,您……您着了风寒了。” 保罗回到大宋使驿馆,那宁殿直一帮人正在他房间等他,见他回来,七嘴八舌问长问短,保罗强用三摩地真诀好一阵厮杀,此刻身子撑不动,只好告罪,倒在床上便睡,梦中耶律馨和那神秘少女不停出现,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第二天到日上三杆他才懒懒醒转,还在洗梳,庞昱匆匆跑来,“少保,辽国突然说暂停议和,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问蟾兄,我哪儿知道啊。”他懒洋洋没力气,顿时念起阿风蓉娘的好来,自己打理长发是如此费时累人,胡乱就挽了头发在脑后,“肚子饿,容我先吃早点行不行。” “还早点。”庞昱跺脚,“使驿馆门槛都快给辽国官员踏破了,都是来请你用宴的,少保,你我身负重任,不能差池啊,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辽国为什么要暂停议和?” “哎呀,问蟾兄,我是真不知道啊。”保罗垂头丧气,“我小小武义郎,还能影响辽国权贵的想法不成?” 庞昱想想,似乎有道理,可再想想,这家伙可是个上茅房都能碰上艳福的家伙,说不准就惹了什么事端,不行,得问清楚,于是死活拉了他不放,非要问个子丑寅卯来不可。 正副使者两个大男人正在拉拉扯扯,外面一阵混乱,接着就看见统领王不破领着几个禁军军官无可奈何在院子门口挡着,偏偏挡不住步步后退,“郡主,使驿馆乃是大宋国土,请自重……”接着就看耶律呼伦瑶手上拎着一对八棱紫金锤冲了进来,看见陈保罗顿时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陈保罗你这死淫贼,昨夜你对我馨姑姑做了什么?” 第四章 我要嫁他,活不过十八 保罗莫名其妙,心说我能干什么啊?在人家心里面我此刻已经是不能人道的太监一个,难不成我还口手并用玩法国69式? 既然答应了耶律馨,算了,容忍她一段时间罢,于是没好气说:“我做什么了?大辽国治安真不好,来的时候有马贼劫道不说,上京居然还碰上刺客行刺丹东公主殿下,害得我拼杀一夜还没捞好,宁殿直……”那右班殿直宁致远赶紧跑了过来,“兄弟,什么事情。” “我请几位哥哥逛汤池子去,好歹找几个手艺精湛模样娇媚身材惹火的美娇娘好好揩背指压,消消乏,Shit,昨儿是一大帮子刺客,漫天飞的暗器,瞧瞧,我袍子都破了几个口子。”他满嘴跑火车,吹牛不打腹稿,真真假假夹杂在一起,反正耶律馨也不会说,“指望人家报答是寡妇死儿子——没指望了,不带几千兵丁来冲杀就谢天谢地了,人呐,不能对不起自己,没功劳也有个苦劳,咱们好歹自己犒劳犒劳自己,对了,问蟾兄,你也一起去罢。” 他身边庞昱苦笑,果然,自己猜的一点儿都没错,这家伙是个上茅房都能碰上艳遇的主儿,敢情昨夜又碰上英雄救美了,当下双手连摇,“算了算了,我可不像少保你命好,福薄之人,便许多事情要忙。” 众人对于保罗的口头禅“谢特”迄今没弄懂什么意思,也不想去弄明白,这位可是精通数国语言的文曲星,问了岂不是自讨没趣。 而他所说逛汤池子,也确有其事,宋辽时期开始,沐浴蔚然成风,文人士大夫们相约一起沐浴乃是和逛窑子一般无二的雅事,不爱洗澡不爱逛窑子的俱都要被人瞧不起,许多文人雅士也留下不少记叙沐浴的诗词,譬如后来的苏轼苏大胡子,就有《如梦令》如此赞:水垢何曾相爱,细看两俱无有。寄语揩背人,尽日劳君挥肘。轻手,轻手,居士本来无垢。 汤池子又分官汤和民汤,俱都是一幅招摇,上面一个大大的“汤”字,官汤中各种服务俱全,备有上好的澡豆(肥皂)和沐浴用具,尤为文人士大夫们喜爱,这种习俗流传到扶桑,形成了独特汤文化,便好比后来扶桑荣西和尚学成归国,根据中国寺院的茶文化制定禅宗饮茶礼仪礼节,风靡朝野,形成了扶桑茶道。 呼伦瑶想了想,还是不明白,“骗鬼,馨姑姑半夜突然寒热不止,昏迷中就叫你的名字,定然是你……做了什么龌龊的事情。” 这时候便无数此番出使的大宋禁军在院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堵了起来,一众人绝倒,心说这位辽国郡主敢情是个白痴啊,这还用问么?自古美女爱英雄,当然是倾心陈大人了,果然是纵横东京城的闺房少女杀手,这才到上京几天?就有公主昏迷中呼喊情郎名字,日后定然跑不掉的口中食了。 水修眉冷着一张俏脸站在院门口,“辽国的女人都瞎了眼,这种男人也喜欢……” “喂,你是何人?胡言乱语,谁说我馨姑姑喜欢那淫贼……”呼伦瑶话说了一半,心里面也困惑起来,馨姑姑莫名其妙喃喃那淫贼名字作甚么?难不成……她心里面困惑,嘴巴却不肯饶人,“怕是你们宋国公主瞎眼罢,什么两位公主死心塌地要非君不嫁,咱们大辽朝野可都流传呢,哼,果然,猪吃糟糠狗吃屎,无盐喜欢登徒子。” 吓,她这么一说,一众禁军可不干了,硕华长公主乃是雍容华贵、美貌无双、才学无双、贤良淑德……仙子一般的人物,便念一遍名字,也觉得亵渎了,怎么能容这番邦郡主辱骂? 首先那校尉统领王不破就冷了脸,“郡主还请注意口舌,我朝长公主乃是仙子谪下凡尘,受万民敬仰的,我们这些军人便念一遍长公主名号也觉得亵渎了,怎容你如此泼污水?陈大人乃我朝文曲星,两人真真是天仙绝配一般,怕还是某些什么番邦公主郡主不开眼,要勾搭我朝未来驸马爷才是真……” 他这么一说,顿时一众人鼓噪: 就是,咱们长公主谪仙下凡…… 玉卓公主乃是我朝美人…… 拎了一对锤子便了不起么,女人最重要要会伺候男人…… 怪就怪咱们陈大人生得太过俊美,那些不开眼的番邦郡主公主妄想吃天鹅肉…… …… 一众禁军嘴巴缺德,什么话都敢说,听得呼伦瑶脸都黑了,一双手捏着锤柄,白皙的手背上几条青筋勃起,气得浑身发抖,拿八棱紫金锤一指那些犹自疯言疯语的禁军,“你……你们这些宋猪,软弱无能便只会逞口头厉害,有本事和姑奶奶大战三百回合……” “哟,还是算了罢,好大一对锤子,咱们又不是兔儿相公见不得锤子,咱们便都只喜欢走水道,不喜欢走旱道……”不知道哪一个嘴巴毒的尖了嗓子藏在院门口无数禁军中尖声尖气说话,大凡学语言,最先学会弄明白的定然是骂人的话,这些日子来禁军们便也都知道了锤子一词在辽国是什么意思,这话说来可歹毒,一众人哄然大笑,保罗噗哧一声,谁这么缺德?嘴巴比我保罗爷还厉害,呼伦瑶这不要被气死啊。 果然,呼伦瑶气疯了,脑子里面嗡嗡作响,娇躯一阵摇晃,还没反应过来,又有人说了,“不过若是丢了锤子,大战三百回合倒是可以……” 大战三百回合在市井中什么意思是人都知道,自然是指男女之事,这便宜占的,叫人怎么不恼,话音刚落,旁边另外一人又说了,“你这狗才,怎能如此对待辽国郡主娘娘……” 众人还以为要怎样,结果说话这位话锋一转,“大战三百回合也轮不到你,人家找的是咱们陈大人,要不咱们便还是上街嫖几个契丹姑娘罢了,这番邦公主郡主么,还要咱们陈大人这位公主郡主杀手出马才好,管她哪一国的公主郡主,通通娶来作小,咱们长公主的名份定然是东宫娘娘一般,地位万万不会变的,各位弟兄,大伙儿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一干禁军哄然叫好,保罗头晕晕,敢情这帮兵丁俱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呼伦瑶气得要吐血,“放……放屁,我要嫁他,活不过十八……” “果然是郡主娘娘,屁都是香的。”不知道什么人又接了一句,愣是打断了呼伦瑶的话头。 哪怕是一头猪,众人抢了,便也吃香了,院中庞昱酸溜溜如此想,妒忌要死,却也不能继续容这般身份低贱的禁军胡闹,顿时呵斥,“尔等胡言乱语,不怕军法处置么?全部收声,通通给太平郡主赔礼。” 接着他走过去行礼,“太平郡主娘娘,这些兵丁俱都是些低贱白丁,请勿要跟他们一般计较,庞昱先赔礼了。”一众禁军心中暗骂,庞大人这腌臜货,便一点儿骨气都没,人家欺上门来大骂宋猪,你还给人家赔礼,真真贱骨头,还东京四大美男子之一呢,跟陈大人比起来差老鼻子了,怪不得公主都喜欢陈大人不喜欢这厮。 呼伦瑶气糊涂了,也没看清楚到底是谁走到跟前,手上八棱紫金锤一举,搂头就砸,嘴上还说:“姑奶奶砸死你们这帮宋猪。” “大胆。”水修眉一声清叱,身形鬼魅一般,长剑出鞘剑光匹练一般袭去,随手一拉呆立当场不晓得躲避的庞昱,长剑当当当当几剑便刺在八棱紫金锤上,用了个从己随人的巧力,拨动八棱紫金锤砸在了地上,轰然巨响,烟尘四起,一干禁军纷纷后退,烟尘散尽后青石铺就的地面愣是被砸出两个诺大的坑来,顿时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再一次见识了这位辽国郡主的神力,庞昱脸色苍白,心说这下若砸在我身上……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吓得又往后退了几步。 “喂,呼伦,你没事就专门拿你八棱紫金锤砸人么?”保罗不想再刺激呼伦瑶了,“澶渊之盟宋辽合约上写得清清楚楚,使驿馆便是国家领土,你现在站在大宋土地上撒泼大骂我们是猪,难不成还指望我们笑眯眯奉承你?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昨夜我答应耶律姐姐不来找你麻烦,你请便了。” “你……”耶律呼伦瑶气啊,这淫贼叫馨姑姑姐姐,岂不是占我便宜,她却不知,昨夜她走后这位保罗爷还喊皇太后姐姐来着,这辈分又要如何算? “难不成还要我用八抬大轿送你?”保罗仰面朝天喃喃,“承天皇太后啊承天皇太后,您英明神武女中豪杰,可您这位孙女却一丝儿都不像您。” “臭淫贼,你有种,依仗我皇祖母瞧你顺眼就跋扈,咱们等着瞧。”呼伦瑶再神经大条,也知道此刻讨不了好去,扔了一句场面话,气呼呼扭头就走,“滚开,别挡姑奶奶路。” 一众禁军潮水般自动分开一条路来,保罗走过去看着呼伦瑶出了使驿馆,这才使劲儿一挑大拇指,笑呵呵说:“弟兄们,给咱大宋朝涨面子……” 得了这句话夸奖,一干禁军顿时高兴,一个大嗓门的就喊:“女人撒泼便要如此对付,软骨头才低三下四……”这话分明有些指桑骂槐,庞昱脸色变了变,想翻脸,自觉身份高贵,不屑于跟这些禁军计较,沉了脸拂袖而去,水修眉紧紧跟随,经过保罗身边的时候还冷眼哼了一声。 等庞昱走得不见人,一干禁军低声说道,“切,什么玩意儿……陈大人,日后您娶了长公主,做一品上柱国,咱们都给您卖命,好过庞太师父子,一对软骨头,真真丢咱们大宋朝的脸面。” 第五章 草根阶层的命 保罗笑笑,“各位弟兄,这话千万不能说了,再说了,当大官有什么好?个个眼高于顶的,哪儿有现在这从七品小官做的舒服,咱们便称兄道弟,呼朋唤友,闲来吃酒逛窑子,自在舒坦……” 众人一听,这是大实话,这位陈大人怕整个大宋朝最没官架子的一位,其余的,即便包拯那般,终究端足了官架子,谁这般和大头兵说话的,甚至那些不把当兵的当人看的,多了去了,顿时哄然叫好,“可不是,能跟陈大人兄弟一场,咱们这些人面子上可光彩……你这话不对,便不能叫陈大人,要叫驸马爷……” 呵呵笑着,保罗从怀中摸了许多金叶子出来,这时候不收买人心便真傻了,“各位,什么大人驸马爷的,这名字起了就是给人叫的,我以前没事在米脂画皮馆说书,别人都直呼我名……王统领,就麻烦你了,带弟兄们出去也好,让酒家送来也成,咱们开个流水席,今天各位可是给我捧场了。” “这个……”王不破看看,挠了挠头,颇不好意思,还是保罗硬塞了过去,“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王大哥可是要跟我客气?” 他换了称呼,王不破喜逐颜开,大声说:“弟兄们,咱们便多谢陈大人……” 这所谓花花轿子人抬人,但凡事皆有度,譬如《鹿鼎记》之小皇帝让小宝叫自己小玄子。皇帝可以这么说,但是你万万不能老是这么做,因此王不破虽然官阶比保罗高,却依然叫他陈大人。 哄闹了一阵,王不破寻思出去不成样子,这几百人喝醉了万一出点事情可就得不偿失了,干脆,吩咐手下一个机灵的找了一家高档酒楼开那流水席来,便在使驿馆大摆筵席吃酒喝闹,保罗凑趣说,便该叫些姑娘唱曲儿,这当兵三年母猪也看成貂蝉,也不是每个人都有闲钱出去嫖妓逛窑子的,一众禁军自然哄声叫好,堂堂使驿馆被弄得乌烟瘴气。 水修眉在房中满脸怒色,那人愈发无礼了,把使驿馆当什么地方了? 她和庞昱俱都是官宦子弟出身,她外公上柱国老将军呼延赞,庞昱父亲更是文官首位、当朝太师,这种人家出来的子弟,说好听了叫洁身自好,说难听了便是眼高于顶,如何会跟底下的人打成一片?就算她水修眉在海南莲花派学艺,骨子里面依然是高官权贵子弟,难免的。 “庞大哥,你便不管管他?”水修眉怒气冲冲跑到庞昱房中,庞昱听了叹气,心说自己能怎么着?总不能把手底下办事的人得罪光了罢,再说保罗那也不是没后台的人,而且后台简直动摇不得,当朝长公主,官家的亲生姐姐,人家情投意合瞎子都能看出来,东京城简直无人不知…… “他命好,有长公主喜欢。”庞昱叹气,“再说他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人无完人,小节有亏大节无损,难道我还能上折子说他结交禁军图谋不轨?” “这登徒子……”水修眉贝齿咬起,“最好那野蛮郡主纠缠他不放,留在辽国做骏马宜宾,好过回大宋祸害……” 她这么一说,庞昱顿时上心了,是啊,这是不错的主意,这辽国虎狼之疆域,若是辽国承天皇太后赐婚,就算他插翅也难飞,想到这儿,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个笑来,“水妹妹果然七窍玲珑心,小兄听你这么一说,倒是有了个主意。” “如何?”水修眉听他赞美自己,脸颊上微微生晕,低声问道。 “我便来写一封书信,你去送了那太平郡主,便说是他送的……”庞昱打定主意,立刻起身走到书桌旁研磨墨汁,他文采出众,拿着笔寻思了片刻,刷刷刷,一会儿功夫便写就一首诗词,小心吹干了墨迹,折好了再用拓泥封了。 “能行么?”水修眉觉得似乎哪儿不太对,庞昱一笑,“水妹妹放心,我便见过他的笔迹,字体那个嘿嘿,实在容易模仿,我自信即便是他自己看了也瞧不出端倪来。” 把这炮制的情书收好,水修眉匆匆出门,使驿馆大门偌大的院子内,几十桌酒席开着,一干禁军正胡吃海塞,还有歌女咿咿呀呀唱小曲儿,好不热闹,保罗瞧见水修眉,顿时就喊:“水女侠,一起来吃如何?” 冷笑了笑,水修眉仰首出门,旁边宁殿直低声说:“这位水女侠什么都好,就是不大瞧得起人。” “这你便不知了,知道人家绰号叫什么么?”校尉王不破打了个酒嗝,一口气也不带缓的说道:“南海第一剑江湖第七娇两浙无敌手转世小龙女水修眉水女侠。” 同桌的几个军官咋舌,乖乖,这么长绰号,大家虽然不是江湖人,却也知道江湖上大凡绰号长的,必然本事极大,就好比朝廷上尊号,越长越值钱。 宁殿直有些不服气,“那又如何,咱们保罗兄弟文武双全,人又生得英俊……” “人家的外公是一品上柱国呼延赞老将军。”王不破喝了口酒,“若她有心富贵,不敢保证能像天波府杨家女将那般个个能挂帅,做个先锋官绰绰有余,恐怕二十岁做个翊卫大夫、宣正大夫什么的不成问题,我来问你们,咱们大宋军功头条是什么?” 旁边便有一个老老实实说:“川野见阵,最出当先,杀退敌军。”王不破一拍大腿,“着啊,人家武功那么高,最先出阵取几个敌将首级算得什么?就算论功行赏,那也是军功首位,想不富贵都难。” 这些禁军军官便没一个世家弟子出身,俱都是苦熬上来的,闻言顿时默然,虽说杀将取敌在座的便也有几个,可没后台,依旧没用,能升到眼前这步已经不错了,想再往上升,谈何容易。 就说王不破,武勇出众,韬略也不差,练兵带兵更是有一手,可愣是苦熬了二十年才累军功升为四厢都指挥使,最近才调往东京做了禁军校尉,换了世家子弟来,怕已经是将军了,何况最要命的是,东京城号称八十万禁军,这校尉实在不值钱,还真不如他原来做四厢都指挥使来得惬意,明显就是因为没后台被打压的后果,明升暗降。 “各位大哥,说这些不快活的事情做什么。”保罗笑着打叉,端起酒杯团团敬酒,“人生在世,须当快意,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其余的,管他娘的。” 他这粗口极得众人胃口,对啊,管他娘的,老子们拿命拼前程富贵有何不可,男子汉大丈夫,做便做了,顿时一个军官便大声嚷嚷,“日他娘的,人死锤子朝天,怕什么,咱们也要学学陈大人这般豪气,平日便受军中那些个自命不凡世家弟子鸟人腌臜气受够了,这次若回转东京,谁招惹老子老子给他就是一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众人顿时大声叫好,纷纷举杯,来,干了。 保罗似乎又回到大学年代跟一帮小子出去打群架的光景,想想一笑,一举杯和众人碰在一起。 日后我四海弟子出去便也要和这帮禁军一般打熬,在这种阶级森然的社会,想出头不下点儿猛药怎么行,什么君子朋而不党,实在不通,草根阶层出身若不结党抱成一团,不得被人欺负死,嘿! 这一阵好吃,直到下午光景,保罗脸颊上酒红一片,拉了王不破宁致远等人出门泡汤池子,庞昱不知道从哪儿走出来拦住了他,“少保,又要出去?” “问蟾兄,放心,我只是出去走走后门,好歹问问这议和一事为什么暂停了罢。” 庞昱想想,随他去了,反正自己也奈何不得,便撒了手,保罗正要出门,辽国南院润章事萧道宁来访,一进门就瞧见保罗,“陈副使,我正有事要找你。”他也是惯会撇清,看见人多,自然故意显得自己不是和保罗那么亲热。 “咦,国舅爷来得正好,我朝兵部侍郎庞大人正要让我出门去打探打探,我可不就认识你么,怎么议和一事突然便暂停了?”保罗一把扯住了他,庞昱也回转身来,一脸外交官的虚伪笑容,“萧国舅,庞问蟾有礼了。” “我便是为这事来的。”萧道宁回礼后就拉了保罗说话,显得自己大辽国重视保罗,旁边庞昱只好苦笑,自己这个正使实在当的是…… “西夏国国主李元昊遣使来到……”他说着,脸上神色便不大好看,保罗问,如何? “李元昊称帝,国号大夏,改元天授元年。”萧道宁苦笑,庞昱闻言一惊,难道又要打仗了? “我皇姑姑大怒,她老人家到底不比年轻时候,气得便卧床了,因此,这议和之事要暂缓。”萧道宁缓缓说道。 Shit,保罗大骂,你李元昊什么时候称帝不好,非得这时候称帝,不是故意跟我保罗爷过不去么,“什么时候的事情?昨夜不还是好好的么?” “便是凌晨,相王业已下令断绝一切和西夏贸易来往……” 第六章 潘驴邓小闲 庞昱默然,这么一来,这议和之事怕是……唉,多磨多难啊,便有些泄气,保罗却是个不知道泄气为何物的家伙,大抵做淫贼的,便都有这个优秀品质,为什么?女人终究面皮薄,拒绝一次不代表会拒绝第二次,许多有才学有相貌有家世的男子却娶不到好妻子,便是因为不懂坚持这个道理。 而淫贼则万万不管这些,你这次不答应下次,下次不答应下下次,有机会就要上,没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如此坚忍不拔才能做得淫贼,而不是市井闲汉认为胯间好大驴货就能做淫贼的,所谓“潘、驴、邓、小、闲”,这“小”字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世间的道理都是一理通百理通,保罗很明白这个道理,坐在家中等天上掉馅饼是万万不可能的,机会总要出去找才成。 “问蟾兄,这事情就交给小弟来办了,不过……”他笑着捻了捻手指,意思是上下关节总不能我私人掏腰包罢,弄得庞昱哭笑不得,你就算要钱也别当着辽国国舅爷要啊,朝廷颜面何在? “大家都不是外人,所谓千里为官,只为吃穿嘛,问蟾兄你也知道,我房里面那些美人,怎生舍得让她们吃苦,我那武馆几百弟子,又怎么能让他们没钱。”保罗打着哈哈,“家大业大,我也难啊。” “好好好,少保你是大善人,如此倒是我不该了。”庞昱实在没脾气,心说天底下谁开武馆似你这般不赚钱还倒贴的?十个包子学费,真真沽名钓誉,一时间恶意揣摩保罗是不是得了两位公主无数银钱,尤其赵娴,想必偷了八王爷不少钱财出去给情郎花用,八王爷一世贤明,临老,全栽在女儿身上了。 他如此这般安慰自己,保罗得意,“我是好在家有贤妻,每人嫁妆怕不都有十万,若不然还真吃不消泼天花费。”他这是给自己的女人做脸面,自己女人的脸面不就是自己的脸面么。 萧道宁闻言大吃一惊,“少保有妻妾了?” 庞昱一边从袖中摸银票一边说:“少保房里面佳丽无数,大的小的,怕七八个了罢。”说着摸了银票在手,保罗打眼色给他,意思说还愣什么,给国舅爷啊,庞昱看了看他,一时间,有些后悔刚才假冒情书一事,这人虽然粗鄙,好歹还算可交,换别人不见得能如此。 萧道宁苦笑起来,“怎不早说,我刚才还安慰我皇姑姑说呼伦其实对你有意呢。” “Shit,她对我有意?算了罢,我敬谢不敏,那丫头整天拎个大锤子四处找人麻烦,你这不是害我么?上午时候她还拎了八棱紫金锤来找我麻烦来着,别听问蟾的,不过妾两个,此外几个艳婢,说实话我都不好意思出门见人的,朝廷上哪个不是妻妾成群,没十个以上真不好意思告诉人家。”他以为萧道宁说了玩儿,嘻笑着打岔,从庞昱手上拿过银票塞进萧道宁手中,“千万别嫌少,没别的意思,拜托国舅爷买几根上好长白山参孝敬承天皇太后,皇太后身体好了,咱们不也好么。” 国舅爷每天不知道多少银钱过手,手上一摸便知道了,胡商“万里钱庄”十足十兑现的银票,十万贯,笑嘻嘻也不客气,便纳入袖中,“大家年纪相仿,日后宋辽两国兄弟一般,便是一家人了,道宁也不客气了,定然帮两位寻上好长白山参给我皇姑姑滋补。” 就在使驿馆大门口,三人若无其事完成了贿赂行为,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是假话,不过,假话有时候是必须当真话说的。 三人客套了一番,保罗说国舅爷你添为地主,应该请客才是,我们便正好要去混汤池子,不如一同而往,庞昱赶紧摇手说,“我可不去了,少保你陪国舅爷罢。”保罗奇怪看他,心说你别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罢,庞昱被他看得起毛,嘿然笑笑,跟萧道宁拱手示意后回转院内。 “你们这位庞侍郎别是有什么暗疾罢?”萧道宁看着他背影,想法居然和保罗一样,一直远远站着的殿直宁致远走过来,先问了国舅爷好,接着撇嘴,“怕是腰力不济事,不敢见人。”顿时惹得一干人大笑。 “走走,同去了,道宁带诸位去一家波斯胡商开设的汤池子,一等一的服务,据说里面波斯胡姬极为正点。”萧道宁露出一个男人看了都明白的微笑,“今日我请,各位千万不要客气。” 保罗给王不破宁致远等人施了个眼色,意思是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啊,弟兄们,走。 众人徒步往大街上走去,萧道宁的马车便缓缓跟在后面,保罗一边走一边说,“道宁兄,那汤池子安全不安全,兄弟我身上可不少值钱的,我不比你,赚钱机会少,少一样都心疼的。”萧道宁哈哈大笑,“少保真会玩笑,放心了,那汤池子是得了齐王大丞相亲允的,大辽国一等一官汤,权贵们都爱去,保管你一条毛都不会少……不过,自行掉的毛我可不负责。” 七八人徒步走过三条街,前面果然便是一家门面极大的汤池子,门口老大一个“汤”字飘摇,偌大的门面居然都是白石砌的,再仔细看看,好家伙,连整座楼都是白石砌成,果然好手笔,连东京城也没有,只是有一点奇怪,进进出出的人当中居然有女客。 “难不成女人也能混汤池子?”保罗愣了,按说宋朝还没这等事情罢,萧道宁一笑,对几位呆滞的说道:“据说这是海外一个叫做罗马的地方风俗。” 敢情是罗马帝国的公众浴室啊,保罗撇嘴,他什么没见过?自然不惧,拉了窘迫的宁致远一把,“走啊,男人还怕被女人看去不成?” 这里面景象顿时和外面不一样了,无数身着薄纱隐隐能看出妙处的波斯女子微笑着迎客,一个个领着客人进去,男归男处,女归女处,果然宾至如归,王不破等人便如后世红楼上说写的,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子——眼花缭乱,好歹也是有点身份的军官,居然都脸红起来。 萧道宁看保罗受宠不惊,顿时佩服,“还是少保豪气,当初我第一次进来,便也手足无措,知道这女客何时开始有的么,大将军耶律野骨力家有悍妻,闻他流连此处,带着一门女子跑来要丢他脸面,结果一试之下反而上瘾了,每日都来泡泡,还美名曰学唐朝杨玉环……” “不瞒道宁兄说,我在家里面沐浴也是爱妾服侍,便还有一位波斯红颜,也常常使这手段哄我。”保罗嘿嘿笑。 众人被几位微笑的波斯胡姬领了进去,萧道宁是熟客了,便有一个极为靓丽的波斯女笑着迎了上来,“国舅爷可几天没来了。” 萧道宁调笑了几句,说我这不是来了么,还带了帮衬,那波斯女笑得极有风情,“今日便还老地方罢,此刻便一个人也没。”敢情这里还分门别类。 众人被安排了一间足够十来人起居的包厢,王不破等人不习惯有女人宽衣,倒是闹了大红脸儿,惹得几位胡姬咯咯直笑,可惜,不像那位领头的波斯女一般会说汉话,叽里咕噜的波斯语,保罗听了几句,顿时一笑,“她们说兄弟几个身材健硕,胯间好凶器……” 王不破等一干军官这才想起,这位可不是精通数国语言的文曲星么,宁殿直是个胆儿大的,顿时骂了一句,日她娘,倒调戏起老子来了,说着故意挺了挺胸部,他摸爬滚打出身,一身肌肉巍为可观,此刻故意使力,胳膊上肌肉便如小老鼠般乱窜,顿时惹得几个波斯胡姬疯笑。 众人脱衣后出门绕进汤池,那汤池也俱都白石建的,地热供水,赤脚踩在池子里面,脚下微烫,整个人泡在水中,顿时舒坦,几位军官何曾享受过这样的,顿时舒服地叹气。 泡了一小会儿,旁边服侍的胡姬纷纷拿了个大肚浅口的银瓶出来,倒出奶白色粘稠液体,在王不破等人好奇注视下,笑着过去伸手拉他们出水,接着把那奶白色液体涂抹在他们身上,又拿了挂在腰间如手掌模样的骨质器具,在几人身上微微用力刮了起来,酸酸麻麻酥酥涨涨,好不惬意。 看着他们享受,保罗泡在水中,对单独服侍自己的波斯女略微挥手,然后便跟趴在池边眯着眼睛享受胡姬推油的萧道宁说:“道宁兄,你想不想让皇太后开心啊?” 萧道宁顿时睁眼,这可是前程所系,“那是自然,难道少保有主意?” 保罗嘿嘿一笑,不回答他,又问了个问题,“还想不想把你那六叶棒槌楼的李金姬捧成上京八大名妓之首?” “敢情少保是调戏我来着。”萧道宁又趴下身子。 “怎么?不相信?”保罗笑了起来,“可别忘记,东京城四大花魁都是小弟囊中物,要没那般本事,敢在道宁兄跟前夸海口?” 萧道宁一转身,“当真?”保罗点头,说自然当真,不过么……他说到这里,伸指捻动,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萧国舅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少保,若论敲竹杠的本事,你绝对是天下第一。” 第七章 大大和定海神针 正在享受美人推油的几位军官俱都佩服,心说咱们这位陈大人果然厉害,公然敲诈辽国国舅爷。 “道宁兄,你这么说可是不把我当兄弟了,俗话说潘驴邓小闲,我样样不缺就缺钱,以前我身无长物白身一个,每天逛逛窑子说说书打打架,无所谓了,可现在不一样,好歹我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儿,房里面还不少我爱煞的美人,我吃苦便罢了,怎么舍得让她们吃糠咽菜,天下也没那个道理啊。”保罗撩了水往自己身上撒着,心里面蓉娘阿蛮她们闪过。 要说他真是那种没心没肺的,靠阿蛮香香给的积蓄足够在小城市富甲一方逍遥快活做员外,可那些美人儿对他越好,他愈发觉得自己应该多赚了钱让自己身边的女人享福才是,总不能像以前阿风一般,里里外外忙不休。 “得,哥哥我刚收受的贿赂看来要吐出来了。”萧道宁打着哈哈,保罗嘿嘿笑,“道宁兄,那点儿钱,只够小弟策划行动费用……” 萧道宁吓了一跳,顿时翻身而起,胯下累累,倒是好凶器,“少保,你这竹杠敲的未免太响了罢,十万啊,你们大宋每年给我大辽岁币不过二十万。” “别哭穷,你那棒槌楼怕要月进万金。”保罗刚才一番仔细思量,业已打定了主意,这西夏李元昊称帝,未尝不是好事,说不定能给议和添了意想不到的好处,现在关键就是要哄了辽国萧太后开心。 “月进万金也经不起花费啊。”萧道宁开始哭穷了,“你到底要多少?” 保罗不说话,缓缓伸手,五根手指翘得笔直,吓得国舅爷脸色发青,“锤子,你好意思开口?我六叶棒槌楼一年的收入啊。” “此外,所有费用还得道宁兄你掏。”保罗胸有成竹,嘿嘿笑着,“上京八大名妓之首起码值二十万罢,哄了皇太后姐姐开心,难不成还不值三十万?” “日,你是纯心占我便宜是不是。”萧道宁被他搞得哭笑不得,自己皇姑姑被他叫姐姐,这是什么事儿,狮子大张口也不是这么个张法啊。 几个也不说话,国舅爷慢慢趴下,示意那胡姬继续,迟疑许久,看保罗脸上神色正常,心说他既然敢开口,想必有些把握,真能哄皇姑姑开心,再多花些钱财又何妨,打定了主意后,就笑眯眯转首过来,“五十万我暂时拿不出这么多现钱,可能还得进宫找我姐姐讨要救急,这样罢,宽限几天容我凑手,如何?” 保罗好整以暇说成啊,反正我也不急,萧道宁看他表情,呸了一口,这小子还拿翘了,真真是假撇清的淫贼榜首,“你刚才说什么潘驴邓小闲,这话我倒是常听见,到底什么意思?” “潘么自然就是貌比潘安,脸蛋要标致讨美人喜欢,道宁兄你也算得,驴自然说要胯下好凶器,刚才我瞧了道宁兄,完全合格,邓者,我们大宋万通钱庄老板便姓邓,从太祖爷开始就是指定皇商,能自铸铜钱,富甲天下,道宁兄勉强也算得,小者,指要坚忍不拔,会奉承美人,闲么,自然是说无所事事才好每日陪伴美人享受温柔乡。” 这古代衡量标准淫贼的条件便是如此了,缺一不可,故此保罗才会长叹说自己什么不缺就缺钱,萧道宁听了一阵骂,“你还缺钱?那别人也没法活了。” 保罗爷双手一摊耸了耸肩膀,“我是驴粪蛋子——表面光鲜,别的不说,我家里面一对双胞胎婢女买来就十万贯,你替我算算,我得拿多少钱养活她们?” 十万贯买两个小姑娘?即使有钱如萧道宁也是打了个寒噤,顿时笑骂,“怪不得你穷,敢情这么会败家,我买了渤海青镜郡主不过万贯罢了,奶奶的我看你胯下也就一般般,这潘驴邓小闲似乎你也不是只缺钱啊。”说着便嘿嘿一阵笑,那些听得懂汉话的胡姬个个偷笑,纤纤玉手使劲儿在那些军官身上刮油。 “这你便不知道了。”保罗笑笑,“我便讲个故事你来听。” 说一个契丹游侠,一个汉人书生,一个扶桑浪人,三人相约结伴出游,于是去了一处幽静深山,结果,这深山中有一座魔女盟,里面个个俱都女子,盟主乃是一方凶人号称魔山老母毕月霄,还有两个徒弟飞天魔女龙云凤和九天魔狐夏八姑。 这三人被一帮淫娃捉了去,自然就没个好下场,那魔山老母毕月霄是个极讲究的妖人,便说了:你们三个,胯下事物加起来二十四寸便通通放了你们走,若不足,只好委屈你们了,我宫中恰好缺太监。 那契丹游侠极胆大,当下就脱了衣裤,便有一个魔女拿了尺子来量,一量后吐了吐舌头,说:十寸半。 接着便轮到那汉人书生,也脱了衣裤来量,那魔女看了,忍不住撇嘴:才这点。书生就笑了,说:姑娘容禀,小生这个乃是定海神针,会变化的,若不信,姑娘不妨揉一揉,叫大、大。 那魔女果然一把扯住,连接叫了“大大大大大大”结果真就变化,魔女一量,吐了吐香舌,好家伙,十一寸。 接着轮到那扶桑浪人,那人死活弯腰捂着裤裆不肯,魔女恼了,说再不如此姑奶奶砍了你,那扶桑浪人这才红了脸任魔女量,一量之下恰好两寸半,三人相加刚好够二十四寸,魔山老母极讲信用,顿时就放了三人离去。 路上契丹游侠和汉人书生就埋怨那扶桑浪人:差点被你害死。那扶桑浪人红着脖子大声嚷嚷:你们两个,要不是我假意儿不肯使劲一阵揉,咱们这会儿已经做太监啦。 他这故事讲完,顿时把汤池子里面一干儿人笑翻,尤其一个汉话极好的波斯胡姬,听了笑得面红耳赤胸前一阵波涛汹涌,无力地趴在那右班殿直宁致远赤裸的背上,倒是让宁殿直好不难受,想必定海神针也变化了。 萧道宁好不容易才止了笑,“少保你果然是风月圣手,他奶奶的,这般话都能说出来,哥哥我甘拜下风了,敢情你是变着法子笑我不如你,真是,这锤子还这么多讲究……”顿时又多了几份信心,如此会凑趣奉承的人,想必定能哄得皇姑姑开心。 “咱们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不是要抢齐王的生意,大爷我卖艺不卖身的。” “奶奶的,你可以去死了。”萧道宁唾骂,“你肯我还不肯呢,天底下哪儿有侄子给姑姑介绍相好的道理,赶紧给我说说,到底怎生一个法子?” 保罗笑笑,便把心中想法说了出来,萧道宁听完,有些犹豫,“真能行?” “放心,我这一招二用,既能让承天皇太后开心,又能捧红你六叶棒槌楼,怎么?我唱歌你还不放心?别忘记了昨儿皇太后姐姐可是听了笑得前仰后合的。” “再占我便宜可就翻脸了。”萧道宁伸手撩了一捧水拨过去,“有这么占哥哥便宜的么?” “咱们各交各的嘛。”保罗笑嘻嘻不以为意,“待一会儿我便画了图纸,你找巧手匠人打造,此外,要无数鹅毛,我估摸着总得要几十斤。” “几十斤鹅毛?”萧道宁纳闷,“要那个干什么?” “到时候你便知晓了,来来,我也刮刮油,松散松散筋骨。”保罗说着起身出水,趴在了池子边,顿时一直站在旁边的波斯胡姬走了过去,想必看保罗俊俏又会说话儿,脸色酡红便恨不得腻在他身上才好,自然又惹得一阵调笑,果然是姐儿爱俏,咱们可都没少保这般艳福。 大约半个多时辰光景,众人这才出来,萧道宁要了笔墨纸砚来,保罗便刷刷刷画了几张图纸,旁边儿还加了许多注释,说该当如何如何,此外还开了一份清单,需要大鼓若干面,武将裙袍若干份,梢子盘龙棍若干份…… “梢子盘龙棍是什么玩意儿?”旁边萧道宁看了纳闷,宁致远便在一边解释,“这是我大宋利器,专门对付马阵的,就是三节短棍用铁链链接起来,一抽之下威力无匹,用来敲马腿最好不过了。” 国舅爷顿时脸上变色,“敢情你是要示威议和来着?不行。” “你这便不懂了罢?”保罗放下笔来,“交情交情,交情也是建立在互相的实力上,我若是市井白身,可能跟你国舅爷结交么?” 萧道宁一愣,想想也是,若不是保罗有那本事和身份,自己何必跟他结交,自己要是寻玩伴,拍马屁的人多了去了,找兔子爷也轮不到他,说相貌俊美,俏丽如女子的少年在上京城也不难寻。 犹豫了片刻,他说:“那也不成,我皇姑姑此刻胸中不舒畅,该当弄些开心的让她开怀一笑才是,你这么赤裸裸的《秦王破阵舞》一般东西,怎么能哄我皇姑姑开心?” “道宁兄,你啊,还真不开窍,我且问你,你皇姑姑平身最得意的事情是什么?”保罗看萧道宁有些叹气。 “最得意?”萧道宁转了转眼珠子,顿时灵光一闪,“你是说……檀渊之盟?” 可不是这个么,保罗叹气,“虽然说出来是我大宋的耻辱,但的确便是如此了,萧太后以一女流之辈率领大军压境,差一点儿打到大宋都城,迫使我真宗帝签订合约,每年铜钱绸缎茶叶无数给了你们大辽国,她若不喜欢铁马金戈,又怎能作出‘威风万里压南邦,东去能翻鸭绿江。灵怪大千俱破胆,哪叫猛虎不投降’这样豪迈的诗句来?拍马屁便要拍别人生平最得意的事情,搔痒也得搔到恰到好处才是。” 第八章 淫贼的翅膀 “给你这么一说,好像我便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孩子一般了。”萧道宁以手揉颊,扭动了一下脖子,“看来我二十几年跟皇姑姑接触还不如你一面之缘啊。” “所以说听我的没错啊,你便安心掏钱,其余的么,我来就好。”保罗笑嘻嘻说。 国舅爷办事还是很利索的,立马认真起来,这边禁军军官们也都享受完了捏背捶肩,于是结帐出门,刚到门口,外面进来一位四十来岁不算高大的汉子,看模样便也没什么出众之处,只是双目特别有神罢了。 萧道宁见了此人,顿时脸上神色一整,恭恭敬敬弯腰行礼,“大元帅。” 那人嗯了一声,四下看看,然后盯着保罗,锐利的眼神便似乎要刺穿保罗一般,“你便是大宋国使节陈保罗?” “在下便是了,敢问……” 保罗话还没说完,那人冷哼一声,“若是呼伦有什么差池,你便也别想回大宋了。”说着一甩袖子进了里面去。 Shit,这人谁啊,这么拽,保罗莫名其妙,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是那野蛮郡主呼伦瑶的什么亲戚。 “他便是北院大王,曾经的天下兵马大元帅,我大辽第一高手,呼伦的师傅,耶律休哥老大人。”萧道宁说到这位,口气很是尊敬。 “我管他是谁,该死的,还威胁我。”保罗恼了,“敢情我能不能安全还得看那刁蛮丫头的态度啊?要是她栽赃我说我调戏她,岂不是我的小命就得交待在这儿了?” 萧道宁苦笑,“呼伦那刺猬脾气便也是被娇惯出来的,少保你大人大量,何必,躲着她些就是了。”他心说你还没见她老子梁王殿下那脾气,大辽国横过来走的主儿,要不然呼伦那美貌,怎么也算得宗室前三的美人,怎会没人敢招惹。 “下次见面我便偏要招惹她,我还就不信了,你还跟皇太后说她对我有意,该死的,傻子才喜欢这锤子郡主。”保罗发狠,他便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你拿笑脸迎他他便客客气气,你暗中使坏,他比鬼还奸猾呢。 “好了好了,咱们不谈这事儿,办正事要紧。”萧道宁扯了他就走,“我先带你去上京最好的铁匠铺子。” 众人到了宁尔博街,这里是辽国禁宫下属兵器作坊一条街,刚拐进来,便听见叮当叮当的铁器敲打声,一眼看去,一家连着一家的铁匠铺子,怕不有上百家之多。 “待会儿这位可是辽国第一匠师,你跟她一说,保管就能明白。”萧道宁拉了保罗进了一家其貌不扬的店面,里面热气蒸腾热浪滚滚,一个精赤了上身肌肉虬结的契丹汉子正在低头拿铁锤一下一下敲打在一把刚出炉的刀坯上,火花四溅。 “国舅爷,您怎么来了?”那大汉看见他,赶紧放下手上活计,满脸憨笑,拿围裙擦了手,准备拿凳子请萧道宁坐下,四下看看,抱歉一笑,“您瞧,我这儿连个坐的地方都没……” “和尚,你别客气,我是来找观音奴的。”他满脸儿笑,这铁匠乃是萧氏家奴,大名萧和尚,姓萧的并不全是贵族,姓耶律的当街卖水的也不是没有。 保罗一干人对辽国镔铁闻名已久,便四下打量了起来,王不破对镔铁打造的长枪啧啧不已赞不绝口,宁致远等几个却瞧那腰刀垂涎。 正在这时候,从里屋走出一位大姑娘来,一头长发便全部挽在头顶用青布扎着,身上穿着青布褂子,长袖便用布带扎在胳膊上,露出光洁的肌肤来,小臂上两条肌肉轻微隐现,想必常常抡动铁锤,下面系一条青布折裙,一双天足便露在外面穿了草鞋。 “你怎么来了?”这大姑娘看见萧道宁后全没一丝儿好气,大白眼一个瞪了过去,她哥哥萧和尚挠了挠头,只会憨笑,又低下头去对付手上的家伙,抡了大锤一阵敲打。 国舅爷瞧这位姑娘却是老老实实的,全没一点当朝国舅的架子,“观音奴……” “我这儿容不下您尊贵身份,请回。”大姑娘一瞪眼,旁边正在拿一口镔铁腰刀试试到底会否吹毛断发的保罗听见,嚯,这说话的是谁?敢于这样跟当朝国舅说话,敢情也是个眼高于顶的主儿,回转了身子一看,顿时暗赞。 姑娘天生两道乌黑秀眉,大大的双目略分,恰如精致的瓷娃娃一般,小巧瑶鼻暗红色菱型小嘴,一张苹果一般的脸蛋儿,腮帮子上还带着天然日照的红色,修长的脖颈便如天鹅一般,由于天气热,姑娘胸前锁骨都能瞧见,恰是那种标准的美人骨,真是个让巧卓打扮失颜色的天然美女。 看见保罗转身,萧道宁好比看见了救星,一把扯了他过来,“观音奴,我今儿来可是有正经事。” 姑娘撇嘴,说,“你堂堂国舅爷会有正经事?”弄得萧道宁脸红不已,旁边保罗一看,定然是国舅爷暗恋人家,倒是暗笑不已,伸手摸了图纸出来,“姑娘请了,在下便有些东西要打造,便请过目。” 萧观音奴鼻孔出气,心说不知又是哪家权贵子弟,却依然拿眼瞧了瞧,不瞧还好,一瞧之下动心了,“这是……难道是……翅膀?” “这都能瞧出来,姑娘果然聪慧。”保罗挑起大拇指,“你看,这骨架便从肋后穿过,下面绑在胳膊上,铁骨联动,随着胳膊动作,便能扇动翅膀,上面再蒙上皮革……” “能飞么?”萧观音奴眼睛里面露出渴望来,人类向往像鸟儿一般飞在空中可是太正常不过的想法,保罗笑着摇头,“若是我,自然能飞,若是姑娘,便飞不了……” “为什么?”姑娘问话倒是傻,保罗笑笑,“在下身怀武功,凭借这个,飞个百十丈不成问题,可姑娘却是常人,怎么能飞。” 萧观音奴哦了一声,一脸儿失望,保罗突然露齿一笑,“姑娘若能三天内打造出来,我倒是能带姑娘上天飞一回。” 这话一说,萧道宁急红了眼儿,萧观音奴满脸儿喜色,顿时两厢不同。 “我先研究看看。”姑娘把图纸拿了伸手撩了一丝儿滑落的秀发拢在耳后,动作轻柔自然,全没造作,保罗挑眉一笑,却被旁边萧道宁一把拽过了一旁,压低了嗓子说:“少保,你可是要撬哥哥我的墙角?” “咦?这是什么话?”保罗假意儿惊讶,萧道宁瞪了他一眼,可看保罗眼神清澈,全没一丝儿嘲笑,顿时叹气,垂头丧气说道:“随你了,反正她也瞧我不上眼。” “这话可是你亲口说的啊。”保罗笑着压低了嗓子,“不吃醋?” “滚你奶奶的,哥哥我心情不好。”萧道宁假笑,心里面却难免失落,跟这样的家伙做朋友好姑娘都被他勾搭走了,以后只能跟他逛窑子,千万不能让他瞧见别的良家。 “其实,道宁兄若是敢娶她为妾,我倒是能帮你抱得美人归,你敢不敢?”保罗跟他咬耳朵,倒是给了他一个机会。 国舅爷先是一喜,接着又沉下脸来,这怎么可能,自己肯,自己老子也不肯啊,娶家奴做妾,恐怕自己就要被族人赶出大门去。 “怎么,不敢?那兄弟我可就不客气了,美人么,管她什么身份,合意的比如眼前这位,该当追来,简直就是梅花鹿一般,天然清水省雕琢,不合意的,比如呼伦瑶,整天拎一对大锤子,郡主也不鸟她。”保罗笑着拍了拍他肩膀,“女人只有两种,美的,不美的。” 对他的淫贼论调,萧道宁只能苦笑,转首看去,萧观音奴便低首认真看着手上图纸,阳光从外面射进来,她恰好站在阴暗面朝着光的地方,灰尘在阳光下飞舞,绕在她身边顿时成了无数衬托,配上一身简单的青布衣裙,当真便是保罗所说,天然清水省雕琢,一时间胸中隐隐痛,却又不敢拿了勇气出来。 “忘了告诉你做淫贼最重要一点,想泡的就要去泡,顾虑太多是不行的,泡妞当前,什么家族朋友全部得忘掉,如果你好友看上你喜欢的姑娘,难道你还送了她不成?”友人之间互赠美妾艳婢在这社会乃是常事,不过保罗可不会那么干。 看他发呆,保罗一拍他肩膀,“道宁兄,你还欠缺王霸之气啊。”说着施施然走过萧观音奴身边,“可看得明白。” “这里便有些不懂。”萧观音奴伸指儿点在图纸上,“这曲翼处如何转动?怎样才能不让它失去平衡?” “你看,这儿便是连接在背上,有镔铁打造的铁条支撑做成背心,要足够轻足够坚韧,龙骨从背心旁穿进胳膊,便在这里,随着胳膊的动作,联动龙骨,这儿,这儿,一根带动另外一根,便能扇动翅膀,当双手笔直伸往前方,龙骨恰好拉到足够的角度,整个翅膀便会全部张开,上面蒙了皮粘满鹅毛,便可以如鸟一般盘旋。”保罗借着说话,把脸颊差一点贴到姑娘修长的脖颈上去。 听他仔细解释,萧观音奴听了入神,等他说完半晌才反应过来,这笑起来一口雪白牙齿汉人打扮的公子哥鼻孔里面热气正喷在自己脖子上,顿时脸上微红,赶紧直了身子,不远处萧道宁看了,不由唾骂保罗使风流手段,同时也唾骂自己,他奶奶的,还国舅爷呢,连个女人也搞不上手,真真是锤子都不如。 “怎样?几天能打造好?我要两对,不,三对。”保罗笑着也直了身子,淫贼也并不是死皮赖脸要占人家便宜。 萧观音奴摇头,“不行,最多两对,这些俱都是极薄的铁骨,吃功夫着呢。” “两对就两对,如此拜托姑娘了。”保罗后退一步,唱了个肥诺,弄得萧观音奴满脸儿红晕,心说这人怎么酸溜溜的尽学汉家儿郎。 “公子这是自己设计的么?”她有些好奇,这东西一看就是深思熟虑出来的,若不是学有所长怎么能弄出来,保罗笑着说的确是在下随便思量出来的,接着又把打造数十份梢子盘龙棍和衣甲的订单给了她,结果姑娘摇头说不行,这三天全没精力做别的,便给别家打造罢。 保罗这就匆匆拉了一干人出门,也不愿意跑远,就在隔壁下了订单,想了想,又回萧观音奴这边给王不破等人每人添置了一口上好的镔铁腰刀,配了鲨鱼皮鞘,一口刀连刀鞘足足要四百贯,一般人还真买不起,王不破等人连说不敢,但最后还是笑嘻嘻收了,军人嘛,对武器的爱好是必然的,尤其辽国镔铁乃是出名的坚硬锐利,加上这家乃是国舅爷亲口说的辽国第一匠师,这种地方出来的腰刀,怎么也得是削铁如泥的。 众人出门,远远走了,那萧观音奴跑出来,大声喊:“喂,记得三天后准时来拿货。”保罗笑着弯腰一礼,“姑娘,在下姓陈,陈保罗。” 其余一些鼓啊钹啊铙啊什么的,萧道宁便说好办,自家下人随便采办就可,只是精神有些萎靡不振,保罗笑着拍了拍他,“道宁兄,你这副嘴脸,兄弟我可有了负罪感,不是朋友之道啊。” “敢情你也知道不是朋友之道。”萧道宁苦笑。 “我是说,你这表情妨碍我泡妞,非朋友之道,说的是你不是我。” “你这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小心日后碰上更加乖的。”萧道宁被他弄得没脾气了,“接下来还要准备什么?” “下面的东西你便帮不上忙了,要专业乐匠,你府上有么?” 萧道宁沉吟了下,“丹东姐姐府上倒是有上京最好的乐匠。”保罗一拍手,“你不说我倒是忘记了,正好要去耶律姐姐府上,我有一位朋友,乃是音律大师,正在她府上暂住。” 当下保罗便让王不破等人先回转使驿馆,和萧道宁坐了马车往丹东公主府邸去了。 到了丹东公主府见了白花花和文丑丑,白花花一脸儿嗔怪,劈口就说:“你还知道来?耶律姐姐病了。” 保罗张口结舌,“不会罢,真病了?我还以为那野蛮郡主乱说来着。”萧道宁也着急,一把扯了他就往耶律馨住的院子去了。 到了耶律馨居住的院子,四人匆匆上楼,刚到门口,箭猪郡主呼伦瑶正在门口,旁边一位鹅黄色衣裙的不是黄琼郡主云贞又是哪个,看见保罗后粉面微红,“大哥。” 萧道宁便还以为对方叫自己,难得这位大辽第一美人如此主动客气,还喜滋滋答应,结果保罗推了他一把,“云妹妹那是叫我呢。”看着云贞脸上表情,聪明如国舅爷自然晓得自己会错意思表错情,弄得顿时尴尬,再一次后悔结交了此人,跟这人在一起便一丝儿机会都没有啊。 “你这淫贼来做什么?”呼伦瑶看见保罗,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捏起了粉拳,居然骨节还轻微爆响了两声,保罗难免鄙视,这种姑娘等一千年以后或许能大红大紫,野蛮女友嘛,不过这年头,鬼才喜欢,怪不得嫁不出去。 “皇姑姑听丹东姐姐病了,便让我来探望。”说实话萧道宁还有些义气,倒是给保罗遮掩。 “别人都行,就他不行。”呼伦瑶蛾眉高竖,杏眼圆睁,“这死不要脸的淫贼定然是欺负了馨姑姑。” 保罗忍不住反唇相讥,“你以为个个都是你这般没事拎一对锤子找人家麻烦,死开,别挡大爷的道。”他刚才沐浴被耶律休哥刺激到了,此刻一点儿颜面也不给呼伦瑶留,你让我不要怎样,我便偏要怎样,北院大王了不起么?在我保罗爷眼中什么都不是。 他说着大步走过去,一胳膊扫开拦在门口的呼伦瑶迈步进去。 耶律馨秀房雅致,里面此刻便都是一股儿药味,他也没心情去打量,大踏步就走进里间去了,呼伦瑶拔腿就追,“你这死不要脸淫贼……” 刚进房门,他便瞧见了耶律馨正病恹恹歪坐在床上,床边一个契丹侍女正在端了一碗药给她喝,大热天的,房间里面还捂起了窗帘,耶律馨身上也搭了被子,果然病的不轻。 两个箭步窜过去,顿时到了床头,“耶律姐姐这是怎么了。”他说着就伸手去试探对方额头,一触之下滚烫,再看对方脸颊,通红一片。 耶律馨昏昏沉沉,此刻骤然看见搅得自己心神不宁的人,惊喜之下,咕咚一下晕了过去,那侍女一声尖叫,呼伦瑶也到了房内,顿时大骂,“混蛋,你要怎样?我让我皇祖母砍你的脑袋。” “放屁,别来烦我。”保罗大骂,随即坐在床边搂住耶律馨,转首看萧道宁说:“有地窖藏冰么?” 萧道宁赶紧点头,大户人家冬天藏冰夏天拿来冰镇酸梅汤什么的自然不罕见,何况堂堂公主府邸。“赶紧让人送冰块过来。”保罗大喝。 “你又不是医生,能行?”萧道宁被他弄得没脾气,这家伙快赶上神仙了,无所不能,怕就不会生孩子,除了这个什么都会。 “少林伤科听说过么?我师公乃是少林长老,我自小修炼少林秘传易筋经的,你说我行不行?”保罗免不得要拉一个高大角色来狐假虎威,少林寺伤科天下闻名,辽国又是崇佛国度,自然少林寺的招牌便好使。 “那好,我赶紧叫人取来。”萧道宁倒是知道少林寺的威名,天下五大正派之一嘛。 第九章 忒里迷的情书 萧道宁吩咐了下人去取藏冰,呼伦瑶犹自不罢休,却被云贞扯住,低声说:“你便等等看……” “他这无赖有什么真本事?只会拍马奉承。”呼伦瑶不屑,保罗撇了她一眼,“麻烦你闭嘴好不好?你除了整天呱呱呱,拎个锤子砸人,便还会什么?我要是你老子,一头碰死,生个女儿刁蛮,不,野蛮粗鲁不识体统,哪家姑娘似你这般?” “你……”呼伦瑶被他讽刺,气得小脸蛋发白,要上去厮打,却被云贞一把紧紧抱住,“呼伦,呼伦……” 保罗爷再一次学毒蛇,喷吐毒液,把呼伦瑶贬得一钱不值,“自以为是,不知所云,你那什么未婚夫宜兰侯,他在我大宋满大街调戏美女,还想追我美妾,被我美妾喷了一脸儿口水,这种人,死了活该。再说了,你真以为他甘心娶你,怕还是忌惮你老子权势罢了,看你双颧模样,就是个克夫的命,你自己寻思寻思,上京城哪家少年追求你的?像是你这般拎着锤子骑马过街,怕后面只有狗撵你罢……” “这便叫克夫,懂不懂?克夫,女人没男人追,还好意思叫女人啊?我要是你,剃发出家做尼姑去,省得丢人现眼。” “你你你……”呼伦瑶鼻翼翕张不止,喘着粗气,真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被贬低的连狗都不如啊。 “锤子郡主,好威风好煞气,哈,可惜,可惜啊……”保罗故意叹气,“我寻思皇太后姐姐也是烦恼的很,自己这孙女就会玩锤子不长脑子,也没个权贵宗室敢来提亲,赐婚罢她还不乐意,这姑娘家嫁不掉,岂不是丢了皇家颜面。” 三句话不离锤子,保罗招摇毒蛇本质,沙漠响尾蛇一般沙沙作响,呼伦瑶被气得眼泪水都出来了,使劲儿拿贝齿咬着下唇,唇都被咬破了。 萧道宁看不过眼,“好了好了,有你这般说人的么,呼伦怎么都还是个姑娘,你堂堂大宋国文曲星敢情来我们大辽就是欺负女孩子来着。”云贞也使劲给他打眼色示意他别说了,景教圣女和白花花垂眉抵眼不吱声。 哼了两声,保罗这才住嘴,转头去看着耶律馨,又伸手试了试她额头,看着佳人粉颊如火,心里面不是个滋味…… 呼伦瑶这次却是真被保罗打击到了,克夫,没人追只有狗撵,换了哪家姑娘也接受不了,哪怕她天潢贵胄刁蛮无比也没用,这些话便没别人敢说,也就保罗这种人了。 她眼泪儿在眼眶里面打着圈子,终于克制不住,啪嗒一下,滴落了下来,正好便滴在云贞手背上,紧紧抱着她的云贞看了吓一跳,这可是一位不知道眼泪为何物的,赶紧低声安慰她,“呼伦,别听他乱说……” 一使劲扯开云贞的胳膊,呼伦瑶冲出门去,在门口不小心一跘,一下便跌在了地上,云贞捂了嘴,赶紧追出去,刚要去扶,呼伦瑶却又爬了起来,头也不回跑了,隐约传来一阵低声呜咽。 “得,你小子便是个女人的魔星,我算看透你了。”萧道宁叹气,能把箭猪一般的呼伦说哭了,天底下再没旁人了,转头看了一眼愣在门口的云贞说:“黄琼,还是劳烦你,去看看呼伦罢,皇姑姑此刻便心情不好,可别再添乱了,馨姐姐这儿有我们呢。” 云贞俏目看了看床边保罗,点了点头,快步下楼而去。 “他这张嘴啊。”白花花低声跟文丑丑说话,“死人能说活,活人能气死。” 正在这时候,外面下人取了藏冰来,一个小侍女捧了装冰的木盆,“来了来了。” “敲碎,拿湖丝裹了。” “哎。”小侍女俏生生答应,赶紧又回转去找东西来敲,保罗等不及,放了耶律馨卧倒,起身走过去,一掌劈开坚冰,捏成指头大小后对那发呆的小侍女说道:“湖丝。” “啊?哦!”小侍女手忙脚乱,还是外面伺候着的赶紧扯了一块递进来。 拿包了冰块的湖丝包裹轻轻放在耶律馨额头,保罗坐在床边,握了她手,体内真气缓缓传过去。 半晌,耶律馨幽幽醒来,看见保罗坐在床边,先是一喜,接着又看见屋子里面许多人,又是一羞,“你来做什么。”嗓音沙哑无比,倒是把自己吓了一跳。 看她醒转,站在床头的萧道宁长长吐气,“馨姐姐,可吓死小弟了,我这便进宫寻御医来。” “别。”保罗一把扯住他,耶律馨也低声说:“道宁,千万不要让母后知道……” 想想也是,这时候让皇姑姑知道岂不是雪上加霜,于是他低声问:“少保,你可有把握?” “放心,没什么大不了的,将养个两三天便好了。”保罗沉吟了下,“正好,我这几天就暂住这里罢,把那节目排一排,你让那个李金姬也过来。” 萧道宁犹豫,“这不妥罢。” 寡妇门前是非多,丹东公主可不也是个俏寡妇么,让陈保罗这种人住在这儿,岂不是羊入虎口,朝野上下怎么看?那大宋朝议和副使,敢于调戏太平郡主的家伙居然暂住在丹东公主府邸,瓜田李下的,风言风语免不得有。 “有什么不妥的?”保罗可没想到这个,“不是你说丹东公主府上有上京最好的乐师么?我得和人家配合配合罢,还有许多跑龙套的也得我指点,先说了,得用我使节团的禁军,你那些人我不放心。” 萧道宁的确也不好做主,便瞧着耶律馨,心说还是您拿主意罢,耶律馨微微带些羞意,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就这么定了罢,耶律姐姐这身体还得我来照顾不是?别说话了,耶律姐姐可是天籁一般好嗓音,瞧现在这嗓子烧的。”保罗手在耶律馨手背上轻抚,弄得耶律馨脸上更加红,还好萧道宁站的角度不好瞧不见,不然也不知道会如何想。 花开两头,各表一支,那耶律呼伦瑶哭着出门,拉了自己照夜玉狮子马出门便奔回自己郡主府去,回到闺房扑在床上便一阵哭,从来没哭过的小姑娘哭起来那叫一个惊天动地,贴身的婢女胡古奴从来没瞧见过郡主这般,想上去劝,被呼伦瑶拿东西砸了出去,“滚,都滚。” 待云贞坐了马车匆匆而来,瞧见胡古奴怯怯站在门口,便拿眼示意,叫她先下楼去,小侍女走了两步,又转回来,从怀中摸了一份东西递给她,“大宋使驿馆派人送来的,说是副使陈大人要亲自交给郡主的,婢子不敢作主……” 云贞接了,轻声说:“我都知道了,你下去罢。”胡古奴这才下楼。 瞧瞧手上封泥拓印,云贞奇怪,心说保罗大哥送东西给呼伦作什么?这两人一见面便吵架的,真真怪了,忍不住好奇,看看外面几个字,字体实在不堪入目,瞧了一眼便不想瞧了,心说这保罗大哥的字实在是……摇了摇头,缓缓走进呼伦瑶房间。 “滚,滚啊。”呼伦瑶听见脚步声,随手拿了东西砸出去,接着哎呀一声,似乎九妹,一起身回转了看,可不是么。 使劲一擦眼泪,她坐起身来,只是依然哽咽不已,两人关系极好,平日里说话也贴心,此刻见了好姐妹,顿时委屈,扁了嘴巴,才显些儿十六岁少女该有的模样。 坐到床边好生安慰她一番,云贞倒是尽心尽力,好歹哄了她停下哽咽,“那死淫贼,我……我跟他没完。” “好了好了,别生气啦,瞧瞧,眼睛都像桃子了。”云贞伸手给她擦拭,呼伦瑶正好瞧见了她手上捏的书信,“这是什么?” 云贞这才想起,“可不是保罗大……他送来的么,点名给你的。” “给我?”呼伦瑶莫名其妙,接着又怒火中烧,“刚才骂了我还不够,还要写了来羞辱我……” 说着,她一把抢过,拆开了就看,“死淫贼,我倒看你写什么,送了给皇祖母,砍你的脑袋。” 里面自然不是呼伦瑶所期望的所谓羞辱的词句,而是一首小词: 上京路,腾格里,尘埃四起,照夜狮子晚唐猊。 雅鲁布,秋月红泥,再见佳人便思忆,容貌可忒。 八棱紫金小离奇,一根红绳系摆乌提,娇娃嗔,若统为己。 俏摩尼斯竞争稀,雨露南来,心思量,不敢期。 心怯怯,情累系司,我欲忒里迷,好逑君子,惶惶不知意。 两情岂能长久时? 看了这词,呼伦瑶莫名其妙,她整天练武,哪儿懂这个?倒是旁边看的云贞眼前一亮,不由赞道:“好词。” 呼伦瑶虽然不懂,但好歹宗室郡主,字还是认识的,勉强晓得点儿意思,“好在何处?不就是说什么那天上京路上远远跑来一匹照夜玉狮子马……” 这首词乃是汉文契丹文夹杂,譬如“腾格里”,契丹文意指天,“可忒”是无极,“雅鲁布”意思是美人舞,“摆乌提”则为契丹习俗中类似汉人月老的神仙,“若统”即为福佑,“俏摩尼斯”则是夸人俊俏,“忒里迷”是郡主,总之,这首词契丹汉文夹杂,把保罗和呼伦瑶上京官道上不打不相识一直写下来,词中含有无限情意,既夸了呼伦瑶美貌打动他的心,又点出自己心有怯怯怕宋辽历来敌国不能在一起,最后便问,我的心意你知道否?我跟你能否长相厮守呢? 不得不说,庞昱真是大才子,冒充保罗写的这首词唱作俱佳,而且还是契丹文汉文夹杂,随便换一个大宋大才子来都作不出来,当真是家学渊源,腹中锦绣一团。 云贞仔细一解释,呼伦瑶顿时满脸儿通红,她什么都经历过,偏生就没经历过被人追,何况有人写情诗?虽然那人是自己讨厌到极点的陈保罗。 “不相信,他怎么会写这个给我?”呼伦瑶此刻便多了几分小儿女姿态,伸手揉着腰间丝涤,白皙的脸蛋上一抹酡红,配上哭了半天红肿的眼睛,居然娇羞无比,“我也不稀罕。” “呼伦,他在词里面都说了,便喜欢你直爽性子,但自惭双方身份,不敢明言,你不懂词,不知道这里面学问,我可能看出来,真真是呕心沥血之作,想必他心里面爱煞了你,却又不能说出口,心里面不知道多痛苦呢。”云贞臆断,便好比后世小姑娘崇拜歌星偶像,便把偶像想象的无限好,似乎不用上马桶不用吃喝拉撒一般。 “呸!谁要他爱煞。”呼伦瑶脸色愈发红了,心中却也疑惑起来,那淫贼当真便如九妹所说一般?接着,保罗咧开嘴巴满口雪白牙齿笑的模样便浮现出来,说不出的惹人讨厌,“我恨都恨死他了,刚才在馨姑姑府上那般说我。” “他那也是有外人在,不好意思开口。”云贞替他辩解,“何况每次你一见面都要寻他麻烦,当时那么多人,你就那么淫贼淫贼的骂,又说他没本事只会拍马屁,是男人便都受不了,好男儿志在四方,谁愿意被自己喜欢的人骂没本事啊?” 云贞这么一说,呼伦瑶回忆一番,似乎都是自己寻对方麻烦,每次见面那人好像便也都是满脸儿笑,顿时脸上一红,嘴巴却硬,“反正我跟他没完。” 噗哧一笑,云贞伸指一点她,“你啊你,你瞧他写的,‘八棱紫金小离奇,一根红绳系摆乌提,娇娃嗔,若统为己’,意思说当初一见你拎了八棱紫金锤俏丽模样便心动了,就好像汉人月老牵了红线,你这位娇娃一嗔怒,他看了心里面不知道多么喜欢,恨不得故意撩拨你,便要看看你那生气的模样,能每天瞧见,便是一辈子的幸福呢……” “不听不听。”呼伦瑶双手捂了耳朵起来,羞得满脸儿通红。 云贞故意不理她,大声说:“还有这句,‘俏摩尼斯竞争稀’,那是赞你仙女一般,世间无双,这句‘心怯怯,情累系司,我欲忒里迷’,更肉麻了,我心里面怯怯,心慌缭乱,心里面全部装着郡主你呢。” 一把扑过去,呼伦瑶把云贞扑倒,“不许念啦。” 第十章 逼良为娼 两人在床上一阵打闹,闹得翻天覆地面红耳赤这才罢休,呼伦瑶初尝被人追求的滋味,心中说不出的古怪,便在寻思,下次我见了他面,该如何呢?思来想去,却不知如何是好,云贞却在想,保罗大哥果然好文采,可惜,字差了些,免不得遗珠之憾,真真可惜。 而浑然不知的陈保罗死皮赖脸在丹东公主府邸住了下来,柔声安慰耶律馨好生休息,便自作主张叫了公主府邸的乐师来前院商榷伴奏。 “道宁兄,你也别在这儿凑热闹了,把那整条街都整理出来,太后观赏那天务求与民同乐,方能显得其乐融融,不过,在这四个地方……”他蹲下身体用手画了街道示意图,随手点了四个点,“这儿这儿,不管什么店面一定全部包下来,必须是咱们自己的人,我要吊威雅,千万不能穿帮。” 萧道宁莫名其妙,什么威雅穿帮,保罗懒得跟他解释,“你去便是了,把李金姬叫来,去罢去罢。” “敢情我成打杂的了?”国舅爷郁闷,看他转头对那些乐师说话,没奈何,只得掉头走人。 伸手拿了鼓锤,保罗敲了一阵鼓点,然后便瞧着那些乐师,“就这么简单,唯一的要求,周而复始,得敲一株香时间。”那些乐师原本以为要有什么复杂的,结果来了就是敲一段在他们看来极为稀松平常的鼓点,顿时不悦,只是因为此人乃是公主跟前贵宾,不敢翻脸,但是脸色俱都不好看。 “谁会铁筝?”他又开口询问。 所谓金戈铁马,鼓乃是古代战场上必不可少的,所谓擂鼓助威,鼓点一起,厮杀便会开始,而铁筝萧杀之意最浓,两厢配合最好不过,何况他也不过抄袭改造罢了。 当初他有位台湾同学狂推崇周董,他便很不屑说这样会创作R&B的年轻人在美国随便一抓一大把,还因此吵了一架,大学的生活真是无忧无虑,不过后来他无意中看了《霍元甲》MTV,顿时便改变看法了,当下感叹,居然还是老祖宗的东西感染力强,似乎同学推崇的那位周同学并非一无是处,还很是郑重找同学道歉了。 他这次便打算改编这个,用音乐剧的形式来表达,他得和那青镜郡主李金姬互相配合,在背景音乐下演绎倾情故事,用一出音乐剧告诉萧太后,告诉大辽国朝野,咱们要双方安宁,要议和,不然谁也不爽。 乐师里面有弹奏铁筝的高手出来,保罗便拉了他,略一思索,微哼给他听,那乐师当即弹奏出来,倒是叫保罗一阵夸赞。 下午时间很快便过去,那班乐师都是专业人才,不比保罗半路出家,寻来助威的禁军梢子盘龙棍也舞得好,尤其宁殿直,居然号称八十万禁军盘龙棍十大高手,自然要拉来帮手,此外放烟的吊威雅的当然都得自己人,萧道宁看他鬼鬼祟祟拉了那些大宋禁军说话,突然想,要是这小子企图行刺皇姑姑岂不是轻而易举?接着便被自己的想法弄笑了。 个个安排妥当,保罗这才有空跟刚到不久的李金姬说话,前渤海青镜郡主微微万福,“贱妾见过陈大人。” 保罗叹气,萧道宁乌龟嚼大麦浪费粮食啊,微微点头后走过去拉了国舅爷到一边,“我说道宁兄,你啊你,真不是会赚钱的人。” “又是怎么了?你不打击我便浑身难受是不是?”萧道宁今天被他打击的够多,这会儿难免没好气。 微微一指李金姬,他问:“李金姬最值钱的地方在哪里?” “当然是前渤海国郡主身份。” “请问,现在她的身上能看出郡主身份么?”保罗便一脸儿瞧不起看着萧道宁,“跟二十贯嫖一次还免费奉送茶围的有什么区别?” 这个?国舅爷语塞,看了看,唯唯诺诺,何来一点儿高贵,想必自己这段日子太压迫过头,很多东西灌输了反而起了反作用,但是嘴巴上还强硬,“二十贯嫖一次你以为很便宜么?头牌姑娘的价格了。” “Shit,二十贯啊,我告诉你,二十贯在我们大宋,东京小八艳打个茶围便也要这个数字,至于四大花魁,千金堆来,看美人高兴不高兴,高兴了请你喝杯茶,不高兴,请走人。”保罗一脸儿鄙夷,脸上似乎便写着:国舅爷你番邦小国来的罢? 被他看得心里面起毛,萧道宁只得打躬作揖,“得得,算哥哥我错了,还请风月圣手陈大人指点。” “她要怎样,便给她怎样,养成她原本指曳气使的习惯回来,任何姑娘龟奴见了她得叫郡主娘娘,什么?郡主不能叫,那叫娘娘,客人若是投诉她,让客人去死,总之,要给所有去六叶棒槌楼的客人一个感觉,这里的花魁乃是堂堂青镜郡主,便是国舅爷你,看了她也请客客气气,不服气啊?想一想,她日后会给你赚来多少钱。” “你奶奶的。”萧道宁苦笑,这家伙简直说透了男人的心理,公然嫖高贵的郡主,多么刺激,“幸亏你没在上京开妓寨,不然上京男人们的钱财岂不是要被你掏干了。” “客气了。”保罗嘿嘿笑,“换别人我才懒得管,也就是你道宁兄。”说着手指在袖子下面捻动。 伸手把一沓银票塞了过去,国舅爷一脸肉疼,“万里钱庄十足兑换,三十万,剩下二十万容哥哥在手头周转几天,放心,少不了你一文钱。” “哎,跟道宁兄乃是兄弟,这利息的事情我也不好意思提了。”他把银票纳入腰间,“具体哪一天,还是你来定日子,最好晚间,放出风声去,务求人满为患,挤也挤不动的人才好。” “少保,你这杀人不见血的刀。”国舅爷看他那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牙齿切切,“算我怕了你,六天后罢,正好佳期,上京消暑节。” 保罗这才笑嘻嘻回转,拉了李金姬便走,“郡主请跟小生来。” 到了白花花她们居住的院落,他打横抄起李金姬,惹得一声惊叫,一顿脚,嗖一下上了楼,手在窗户口一搭,翻身进去,圣女文丑丑恰好在屏风边上刚脱了宽大外袍,里面一身雪白丝绸,隐隐能看见肌肤,瞧见他翻身进来,下意识就捂住胸前。 满脸尴尬把李金姬放下,保罗转了头去,“不好意思,纯属意外。” “你便惯会穿墙入室,还好意思说意外?”白花花在矮塌上瞪他一眼,此刻白驼山山主慵懒地躺在地板上,一身宽松绸袍,胸前开口处隐约便能瞧见里面白花花一片儿。 “还是白姐姐知道我的心思,平时老是瞧圣女姐姐一身遮掩,想偷瞧罢拉不下脸来,可的确惦记圣女姐姐,说不得,只好找个托词了。”保罗最拿手便是借题发挥,掩饰了尴尬不说,还暗地里奉承了白花花和文丑丑,文丑丑顿时满脸儿绯红,缓缓跪坐了下来,两位明媚波斯丽人顿时相映成趣,看花了陈少保的眼。 “两位姐姐,青镜郡主便在这里暂住几日,还望两位姐姐照顾。”保罗嘻嘻笑着拉过李金姬,李金姬脸色黯然,“贱妾不敢,亡国之人罢了,什么青镜郡主……” “此言差亦,金姬姑娘千万莫忘记了,你身体里面流淌的是渤海王大祚荣的血脉,别人可以忘记,你却万万忘记不得,还得牢牢记住,你乃是渤海国青镜郡主,若不然,你如何照顾那些渤海姑娘?”保罗这叫激将法。 他拉了李金姬坐下,开始给对方灌输洗脑,说得口干舌燥,文丑丑递来一杯香茶,温度适中正好合意,一口喝下,当真满口生香,“还是圣女姐姐好,惦记小弟。”说着文丑丑又羞红了脸颊,伸手取空杯,又被那无赖借机会揩油,小手上摸了一把,顿时大念天父说要对世人仁慈。 这边李金姬脑子里面混乱,保罗也不强自要求她能够一下子想通,只是说:“只有高贵的身份,才能救助那些尚且在奴妓营里面的渤海姑娘,郡主娘娘想想清楚。” 李金姬哭倒在地,“教教我,教教我,我一想到那些国人在奴妓营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我的心都怕得发抖。” 她被威逼看过那些奴妓营渤海姑娘的生活,想想看,要么去奴妓营,要么老老实实留在六叶棒槌楼,两厢选择,自然还是六叶棒槌楼好的多,只是,梦中常常出现那些可怜的女子哀求自己这位前郡主救她们脱离苦海。 “作上京八大名妓之首,让那些臭男人拜倒在你石榴裙下。”保罗又喝了一杯茶,“一个交际能力惊人且身份高贵的美人,可比什么高官权贵的妾室来的有权势的多,因为有一种东西叫影响力。” “你若是愿意,六天后,我就能让你成为上京最耀眼的姑娘。”保罗很认真看着她,“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找个良家嫁了,我保管能赎你出来,这一点我还是能做到的,你好好想一想。” 白花花不悦,这不是逼良为娼是什么?“少保,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无情的?” “大姐,这世上有公平么?”保罗无奈,渤海国都灭了,身为渤海国末代王孙,这点觉悟都没的话,枉自十五世渤海王了,地位越高,责任便越大啊,论可怜,这世上可怜的人太多了,难不成自己去作救世主?我可是已经给了仁至义尽的法子了。 “好了好了,咱们不谈这个,先吃饭成不成,我可是前胸贴后背了。”保罗耍赖。 各自心思的四人在下人送上酒菜后默默吃喝,外面业已完全暗了下来,湖面上微风徐来,楼上顿时为之一爽。 第十一章 贞操衾裤 随便吃了些东西后保罗爷假意儿说可怜我也没个住的地方,几位姐姐开恩,晚上便让我睡楼下罢,白花花被他故意装出的小媳妇姿态弄得没脾气,笑骂道:“你若敢偷上楼来,看看这是什么。”说着手在旁边一掩,露出个暗红色古怪东西,保罗看看,倒有些像是戴在头上的头盔内衬,几根铁带子撑出一个半圆形来。 他好奇伸手去摸,没曾想那东西“啪嗒”一声突然从上面带子处弹出个夹子来,若非他缩手快,怕要连手指都被夹断,顿时吓得脸色发白,Shit,敢情是贞操裤啊,还是带机关的,果然,传说古波斯国用女子做太监,波斯王便令巧手匠人打造贞操裤给那些美艳的女太监穿着,除却自己便没人能打开。他想想若是自己偷偷摸摸……顿时一头冷汗。 “怕了罢。”白花花看他脸色难看,顿时掩口笑,旁边文丑丑和李金姬都脸红起来,大约也知道了这是什么东西。 支支吾吾半晌,他突然问:“你没给圣女姐姐也弄一条穿罢?”顿时旁边文丑丑脸颊烧成晚霞,这是什么话,真真混帐透顶了。 “你以为这是凤头钗路边随便买的么?”白花花恼怒,自己这番试探,居然他便问丑丑穿了没,难道自己一丝儿魅力都没?大多数美女便都是这样了,你要不招惹她罢,她便说你没眼光,你要招惹她罢,她又要说你无礼甚至非礼。 “也没什么稀罕,我若做,保管更加精巧,成本还能降低到大家闺秀们都能买的起。”保罗爷喝了口酒,“到底是番邦小国出来的东西,不足挂齿。” 白花花被他贬低,却没功夫生气,顿时被“成本降低到大家闺秀都买的起”这句话给吸引住了,“当真?” “当真。” “那,你来做,我每月出钱……十万贯。”白花花顿时开价,且是个吓唬人的高价,只要能做出来,白驼山扬州总店还怕卖不掉?扬州府那地方,繁华甲天下,更是江湖淫贼们的大本营,风流才子的聚集地,满地儿跑的不是才子便是淫贼,姑娘们的堕胎率高达十分之一,若有了这个,还怕不发财么? “白姐姐,你便开百万贯来,小弟也不做。”保罗放下酒杯,似笑非笑。 白花花一挑眉,接着噗哧一声笑了,这位可不是风月班头花丛魔王么,指望他做这个,自然是……她忍不住伸指虚空一点,“都忘记了你便是个淫贼出身,还是个最大胆最混帐的淫贼。” 她说这番话不比呼伦瑶,呼伦瑶骂淫贼,那是真骂,可她说来,偏偏带着些儿调笑,自然保罗也不会生气,“其实,我若真做了,保管白姐姐你亏到要当衾裤才能开我的薪水。” 低啐了一口,白花花有些不明白,怎么会亏呢,便拿妙目看他,期望能有答案。 “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又说‘有女怀春,吉士诱之’,白姐姐真以为这东西做出来会有市场?”保罗很厚道给出了答案,顿时,三女同时低啐了一口,真真狗嘴吐不出象牙,难不成女人便都那么贱? “瞧瞧,还不服气,圣人云: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你真以为人的情欲可以靠这个铁衾裤挡住?”保罗一口喝了杯中酒,站起身来,“我要去瞧瞧耶律姐姐,几位慢用了。” 他花头精十足,一番话在几位美人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日后免不得发芽,此刻自然不需要仔细解释,当然是离开为上,让她们自个儿伤脑筋去罢。 下了楼,他往楼上看了看,恣意一笑,嘿,跟我保罗爷谈这个,真真作死。 丹东公主府邸,明显守卫加强,黑暗中不时能看见兵刃在月色下的闪光,此外一对对明哨四处游走,看见他后俱都行礼,想必是有人吩咐过了。 到了耶律馨的院子,他却被挡驾了,几个侍女便说,公主精神倦怠,此刻已经歇息了,还请公子明儿再探望罢,保罗说了好几句,可惜那些侍女死活不肯让他上楼,怏怏不乐,只好回转,到了院子门口,他眼珠子一转,四下看看无人,嗖一下上了围墙,再起腾身飞起,落在了最高处的假山上,耶律馨的闺房内暗淡,烛影摇红,窗户上便影着人影。 如猫一般缩了身子,他潜下身体慢慢在假山上行到最高处,那前面恰好一颗大树,树上恰好正对耶律馨闺房窗户,一个大鸟盘旋落在树上,手一勾搭在树枝上借力,轻轻巧巧落在了房檐,嗖一下倒挂金勾,整个身子如蝙蝠一般挂着,恰好能隐约听见里面人说话。 “公主,该歇息了,别累着了身子。”说这话的显然是个贴身侍女,“陈公子已经走了,婢子就不明白了,公主怎么便不肯见他呢,明明您……” “莫里耶……”耶律馨嗓音依然有些嘶哑,语气很不高兴,那被称为莫里耶的侍女赶紧便说:“婢子多嘴,是婢子不好,公主,您别生气啦。” 蝙蝠般倒挂着的保罗爷心说敢情耶律姐姐心思乱了,自己到底要不要进去呢? 说实话他对这位耶律馨姐姐还是很有好感的,毕竟是青春期偶像,那张脸蛋,活脱脱梦里十三姨,说没想法,谁相信?但是,对方堂堂辽国公主之尊,且还是守节数年的贞洁小寡妇,自己在大宋两个公主尚未搞定,再来,真够凑一桌子公主打麻将了,何况也没辽国公主嫁去宋国给一个小小的直秘阁侍讲做小老婆的道理啊。 左思右想,他便也有些烦恼,抱着胳膊便吊在那儿左右摇晃,心说耶律姐姐若不是公主就好了。 正在胡思乱想,那窗户“兹呀”一声开了,小侍女一眼看见面前挂着一张人脸,吓得小脸蛋发白,顿时发出一身惨叫,这惨叫在深夜格外渗人,顿时四下一阵衣甲兵器声音。 保罗吓了一跳,翻身进去,一把捂着莫里耶的嘴巴,“别叫别叫,是我。”接着尴尬看了床上耶律馨,“那个……耶律姐姐。” 这边耶律馨看见他,顿时脸上眼色变了几变,这时候外面闹哄哄,侍卫下人便要冲进来,她赶紧大声说:“没什么,莫里耶瞧见一只老鼠,都退下罢。”保罗听了一脸儿郁闷,敢情我成老鼠了,再想想,可不是么,蝙蝠嘛,飞天老鼠。 深吸了几口气,耶律馨故作镇静,轻声说:“你还死死搂着莫里耶做什么?” 尴尬放手,他慢慢走过去,小侍女咬着唇,反手把窗户关上,心说这位大宋朝的陈公子可真够大胆的,居然穿窗户。 “你还来做什么?”耶律馨看他越走越近,心儿忍不住砰砰跳,公主能撇下自尊,只能是在某种特定环境下,譬如昨天被刺杀那会子,没了那环境,总要故意遮掩,这世上最会假撇清的首先便是皇室、贵族。 “我可不是担心你么。”保罗在床边坐下,伸手试了试她额头,“还好,就是有些冷汗。”这笨蛋却不知道,那是因为丹东姐姐心里面紧张,方才出了一身儿细密的冷汗,若是被下人看见房里面有男人,怕第二天整个上京城都知晓了,还怎么做人? “你别动手动脚的。”耶律馨侧脸儿让了让,“一丝儿规矩都没,你们汉人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么。” 她这话一说,保罗愣了愣,心里面顿时有些酸涨,敢情我自作多情了,一时间,房间里面沉默下来,小侍女便站在窗户口,莫名其妙瞧着,她是耶律馨贴身侍女,明明昨夜公主昏迷,叫了一夜对方的名字,下午便也还好端端的,此刻怎么?她却不晓得,这男女间心思变化最快,加上两人身份悬殊,多一刻,便要多一刻的变数,岂是她小姑娘能明白的。 “倒是小生失礼了,还请公主莫怪,小生这便告辞。”保罗起身,微微一礼,转身便往门外走去。 耶律馨顿时胸中一痛,这冤家,我该如何是好?我便肯嫁他,哪里那般容易,可怜他为了救我伤了肾髓……我真是个无耻的女子。 她芳心大乱,柔肠寸断,一时间,眼泪儿忍不住滚滚下来,抱着膝盖低声抽泣。 你要我怎样?厚着脸皮去求母后赐婚么?我那么多年便也熬过来了,你为什么要来大辽啊?我恨你,恨死了。她心中大喊,哭得梨花带雨一般,“你这么走出去,我以后如何做人?你倒好,回转大宋了,我呢?” 保罗怔了怔,人在门口止步,慢慢回身,看着她在床上抱着膝盖低声抽泣,一时间心也软了,叹了口气,又走了回去,低声说:“是我欠考虑了,公主请容我再待一会儿,我再从窗户出去就是。” 耶律馨便在床上低声哭泣,莫里耶想上去劝解,又不敢,保罗无奈,从怀中摸了一条手帕过去。 正在心思缭乱感怀身世,耶律馨眼前一条雪白手帕出现,接着那人低声说:“说来说去,都是我的不该,公主勿要伤心了,明日我便回转使驿馆,总是不能再打搅公主,只是您身子尊贵,哭坏了可就罪过了。” 听他语气越来越疏远,耶律馨心中便如根根针扎,泪眼迷离转头看去,心中迷茫,为什么?我不过跟他几面而已,即便以前夫婿过世,也没这般伤心的,难不成他便是我命中魔星? 那眼泪儿失控一般汩汩流淌,保罗被她泪眼滂沱一看,怜香惜玉的心思又动了,捏着手帕便过去给她擦拭。 手帕温柔在脸颊上轻轻擦拭,耶律馨再也忍不住,一下挑起来扑在他怀中,死死搂住了他,“你不撩拨人便难受么?我恨你,恨死了。” 第十二章 烈焰焚身 伸手搂着美人在怀,保罗低声说:“我便也患得患失,不知道该如何相处,多看你一眼便也觉得亵渎了,可又忍不住……”他双手轻轻从美人儿背上滑下,慢慢落在腰肢上,触手柔腻异常,当然柔弱无骨可堪一握小蛮腰,一时间,气息也粗了些起来。 耶律馨顿时一颗芳心又喜欢,又羞涩,情郎便在自己耳边喘气,热腾腾喷在耳朵上,一颗心便要飞起来一般,原本就还在病中,这会儿似乎全身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软软的,全靠情郎抱着才没瘫软下来。 “你……你可是哄我……”耶律馨问了,只觉得心跳加快,怕他说出让自己伤心的答案,一伸手,又掩了他嘴巴,“我知道,我知道,是我不好,我说的便都是誓言,只要你喜欢,我永远便陪着你,你想去哪儿,我便陪你去哪儿……” 她一边说,珠泪儿滚滚落下,“只要你喜欢,我永远陪着你。”说罢自动奉上香唇,冰冰凉凉,沾着微咸的泪水,使劲儿吮吸着情郎双唇…… 那小侍女莫里耶在窗户旁看了,站也站不住,只觉得面红耳赤,两股间颤颤,心跳加速,退了两步靠在墙壁上,软软滑下,膝盖便紧紧夹在一起,双手捏着裙角,手背上青筋一现…… 要说保罗做戏,当真有一些,情圣没一个不是天生会演戏的,但的确也便有些真话在里面,所谓假作真来真亦假,他想自己的确不应该招惹丹东公主,自己青春期的偶像啊,就好像他所说,多看一眼也觉得亵渎了,问题是,几次接触,愈发迷恋跟偶像打交道的滋味,若是青春期春梦成真,那该当如何滋味,心魔缭绕,当真是难以克制。 此刻耶律馨自动送上香唇,一时间,保罗爷脑中轰然,迷迷茫茫不知身在何方,似乎自己还是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工程学院的学生,看完了《黄飞鸿》在床上做了个年轻人做的春梦…… 津津香舌吐来,他吸住,绞扭,又度了自己舌尖过去,两人一下子便如干柴烈火碰在了一起,保罗双手慢慢滑下,在香臀上抚摸轻捏,耶律馨喉间发出细若箫管般的呻吟,一双藕臂紧紧绕住情郎脖子,踮着脚尖去吮吸,心中混乱一片,不管了不管了,前面便是悬崖,跳罢…… 一时间房间内便只有喘息声,保罗的,耶律馨的,还有蹲在墙角小侍女莫里耶的,淫靡的气氛顿时升起。 “你这冤家,你是我命中魔星么!”耶律馨双唇雀啄一般在保罗脸颊上四处吻落,“你让我心便也碎了,我恨你,恨你,可我也爱死你了……”她娇躯滚烫,脸颊酡红,业已不能克制,十几年情欲突然爆发,岂是可以小瞧的?便如她心中所想一般,前面哪怕是万丈悬崖,便也奋不顾身跳下去了。 保罗爷一下子便雄心万丈,小保罗蠢蠢欲动,双臂一紧,差一点儿把耶律馨小蛮腰也给勒断了,探首含住怀中美人耳垂,含含糊糊说道:“我可不也是……” 耶律馨被小保罗顶住,差一点儿便瘫了下去,要死了,那滚热坚挺死死顶在自己小腹,硕大的形状都能感觉到了,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两人气喘吁吁,忍不住便去褪对方衣裳,耶律馨刚把保罗外袍脱了,突然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他不是伤了肾髓么?怎么?顿时便从情欲中惊醒了。 “你……你等会……”她使劲儿推保罗,问题是保罗爷此刻……用一句通俗的话说,精虫上脑,男人这时候和野兽没什么区别。 使劲儿推了几下也没推开,她又羞又恼,忍不住狠狠在对方肩上一口咬下,保罗体内易筋经顿时生了感应,倒把她牙龈震得切切生疼,但保罗也被一口咬清醒了,被她使劲儿一推,腾腾腾退开了三步。 “你……你不是说伤了肾髓么?” 呃!保罗这才想起这个问题,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看他不吱声,耶律馨顿时气恼,敢情全都是假的,这冤家,居然拿这个来哄人…… 这种心思并非难以理解,她的心思是接受保罗了,可毕竟十几年贞洁,身体依然有抗拒,这便好像有些女子,可以自慰,甚至使用性商品,但万万不肯接受男人一般,又好像一些女人出去偷情,什么都干了,就是没让男人进入特定的地方,似乎这样便不是背叛自己男人一般,总之,女人的心思,难猜着呢,差池一步,便差池万里。 看保罗不吱声,她心里面也不知道什么滋味,喜欢?喜欢什么?气恼?又气恼什么? “你解释啊,我听的,我懂的。”她直愣愣看着保罗,唯一一丝公主的自尊纠缠在心底,再抛开,便什么都没了,只期望保罗厚着脸皮来搂住自己解释,可那冤家就那么站着,连动也不动一下。 等了半晌,耶律馨脸色从期望变成了失落,手足冰凉,原来,他只是哄我想玩弄一番,顿时恨不得一头碰死,死了才好,死了干净,省得在他跟前丢人,什么脸面都没了,平白叫他笑话,下贱的女人,随便哄一哄,便自荐枕席…… 脸色平静缓缓弯腰捡起四海袍,她走过去披在保罗身上,低声说:“等此间事了,你就回大宋去罢,别在回来了……”说这话的时候,心里面似乎在滴血。 保罗想开口,却也不知道如何说话,想想也是,难不成真的拐带她去东京?槿儿怎么看?蓉娘阿蛮她们怎么想?不管三七二十一拐了就跑?谈何容易,此刻宋辽议和在即,自己把人家公主,且还是守寡多年的贞洁公主拐跑了,辽国朝野颜面何在?恐怕第一件事情便是满世界追杀他陈保罗,然后杀气腾腾大军压境。 事实便是事实,冷静下来想想,这种情况便是最可能发生的,哪怕他再讨得萧太后喜欢,也改变不了这事实,留下来做驸马是一说,可拐跑人家公主可又是一说了。 两人此刻冷静下来,同时便都千头万绪,虽然便近在咫尺,可距离顿时遥远起来。 保罗爷口中干巴巴发苦,舌头在口中搅动,好歹咽下一口口水来,低声说:“对不起……” 慢慢走到窗户边,那小侍女蹲在地上还不知所措,他推开窗户,转身看看耶律馨,外面月色不错,可房里面人儿却面貌憔悴,心中一痛,手一缩一探伸进袖管中,脚下一顿,身子便如大鸟一般飞了出去,耶律馨紧紧几步扑到窗前,看他双手在那树上一拍,整个人窜向更加高的高处,似乎便要往月亮里面飞去…… 纤纤素手一捂嘴唇,珠泪儿缓缓滑落,她慢慢跪坐在了地上,好不容易死灰复燃的一颗心宛如滑落十八层地狱一般,冷得刺骨。 话说保罗爷回到白花花那边,便有侍女领了他在楼下房间,接着便要服侍他梳洗宽衣,他心头烦闷,挥了挥手让小姑娘出去,独自一人坐在床边,一时间也是唏嘘不已,他胆大是胆大,但并非不知好歹恣意妄为,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能做,他便心里面清楚的很。 男人其实就是长着胡子的小孩子,这话不知道是哪位哲人说的,极有道理,这时候,保罗爷便开始想家了,东京城的风花雪月,东京城的美食街坊,自己的武馆弟子,还有,深爱自己的那帮美人…… “谁说老婆是别人的好?真真混帐话。”保罗爷郁闷,和衣躺下,一挥掌,灭了蜡烛。 他翻来覆去,一忽儿想到赵槿娇羞的脸蛋,一忽儿又是蓉娘温柔,一忽儿又是阿蛮撒娇……好不容易迷迷糊糊有些睡意,只是小保罗却不老实,易筋经伸筋之术若没少林寺礼佛心法,当真霸道无比,一旦动了心思,如何能克制得下。 要不,上去找圣女姐姐?他迷迷糊糊便想,接着,白花花的贞操衾裤顿时跳了出来,那机关卡嗒一声忒是吓唬人,彷佛便夹断了什么,想想还是老成些罢了,须不能太过火。 惹火上身,作茧自缚啊,他叹气,又翻了个身。 正在辗转反侧,门外一声轻响,接着门被缓缓拉开,似乎便有人踮着脚尖儿走了进来,保罗一激灵,Shit,精虫上脑,居然这才听见,内功修为白练了,下意识便一起身摸了科尔特出来,“谁?” 黑漆漆的房间,那人不说话,站在了门口,听呼吸,便知道没武功修为,保罗这才放心,缓缓收了科尔特起来,“青镜郡主,这么晚了,有事么?” 黑暗中李金姬眼睛眨了眨,怯怯问:“你怎么肯定是我?” 保罗失笑,难不成自己真的就乱了方寸什么都不晓得了?他起身拿了火折子要点蜡烛,火石刚擦亮,李金姬低声惊呼,“别……” 电火石光间,保罗业已看清楚,李金姬只是身上披了一件丝织袍子,里面便什么也没穿,只见雪白一片,顿时口干舌燥起来,他好不容易克制下的真火便如被一锅油淋了,熊熊燃烧起来…… 第十三章 到底谁骑了谁 火星一闪而没,房间里面顿时回归黑暗,只有李金姬细微的喘息声和保罗爷略显得沉重的呼吸,两人都没说话,便感受着这份暧昧情绪。 半晌,保罗突然说:“青镜郡主是准备拿清白的身体来交换未来的幸福?” “不。”李金姬被他一句话触怒了,顿时回到了指曳气使的郡主时光,“我看上什么便要不到,为什么一定是你……” “因为只有我能帮你。”保罗低笑,缓缓走了过去,顿时,李金姬感觉到了黑暗中喷来的气息,热热地贴在自己脸上,显然对方低下头来,她无惧,抬头对视,黑暗中只能瞧见一双眼睛。 他是在欺负我,想要减轻罪恶感,李金姬如是想。她是在放纵自己,做凤凰涅槃前绚烂的燃烧,保罗如是想。 两人对视了便只一小会儿,突然便死死吻在了一起,活色生香地绞扭在一起。 “你肯要我么?”李金姬突然推开他,脸颊上尽是通红一片,胸脯不停起伏,而对方的一只手依然覆盖在上面。 “你敢给我么?”黑暗中保罗低声问。 李金姬不说话,大无畏地解开袍子的束带,丝织的袍子顿时滑落在地,娇躯傲然挺立,不得不说她贵为渤海郡主保养极好,渤海亦是游牧民族出身,她闲来骑猎,浑身肌肤弹性十足,奢华的牛奶浴让她肌肤柔滑如缎,该翘的地方便翘,该细的地方便细,全身一丝儿赘肉也无,甚至背后因为紧张而略略勃起两条细微的背肌来。 果然好身段,保罗轻轻抚摸,听着黑暗中佳人喘息,尤其是腰肢背后两条隐约背肌,想必是骑马骑出来的,拥有这样的背肌腰肢力量极强,扭动身躯便也会活力十足,春湾雪股腰肢如蛇,当真是极品身段,女中翘楚。 “别把我想得那么下贱,我只是想……只是想把自己保留了十八年的清白身子给一个自己不讨厌的男人。”李金姬话语中带着些儿哭腔,想必明悟了自己的宿命,一伸手,搂住了保罗的脖子,“求你了,把我珍藏十八年的东西拿去,我不想把唯一珍贵的东西和龌龊肮脏的金钱联系在一起,让我留一段美好的回忆,好么?” 若是有这般美女如此跟你说话,你会如何? 手上一紧,保罗便把佳人带进怀中,嘴唇覆盖在了她尖尖的下巴上,一只手轻轻揉捏。 李金姬浑身滚烫、颤抖,情不自禁发出微微呜咽,伸手紧紧搂着他头,“别怜香惜玉好么?我们渤海国的姑娘不是你们汉人姑娘,我们喜欢强壮的男儿,哪怕你像是契丹人劫掠我们渤海一般……”说着,眼泪儿滚滚而下,“再烈的马,终究会被好骑手骑上的……” 她这番话不知道是自怜还是自白,说完后使劲儿往保罗怀中一扑,吻便如雨点一般落下去,正是: 雨将云兵起战场,花营锦阵布旗枪。 手忙脚乱高低敌,舌剑唇刀吞吐忙。 两人很快便赤裸裸面对,李金姬跨坐在保罗腰间,赤红了粉颊,当真是星眸含俏,云鬓笼情,惶惶不知前因后果,一双纤纤玉手却依然大胆捉了小保罗在手,只是小保罗个头太大,两手掌握不得,没奈何,上身倾倒,怯怯抬起香臀,然后缓缓坐下…… 刚坐了一小半儿,顿时痛得珠泪儿滚滚,咬着唇,她低眼瞧去,黑暗中那人眼光明亮,如水一般清澈,心中微微一痛……这时候,一只手伸了过来,指腹轻轻在她眼睑下擦拭,接着那人便柔声说:“心痛么?” 她闻言顿时心中一酸,这人……怎么便把自己心思瞧得透彻?果然是汉人中的文曲星,天上的星宿下凡,可惜,自己福薄……一狠心,香臀微翘了些,接着狠狠压下,顿时,一根滚烫的东西刺进了小腹深处,好像要把身体撕裂开来一般。 “郎,这一夜,金姬是你的。”她垂泪,狠狠悸动身子,便好像第一次学习驭马,那马儿一次次把她抛下来,她咬牙切齿又一次次跨上马去…… 保罗一挺腰坐起,双手搂住她滑腻且弹性十足的腰肢,轻轻吻在她唇上,一股真气吐过去,虽然李金姬让他不要怜香惜玉,可他又怎么能不怜香惜玉。 过了好片刻,李金姬才从那切肤之痛中舒缓,杨柳腰肢轻摇,背肌一崩而现,从腰肢一直到肋下,口中香舌吐出,使劲儿搂着保罗,低沉的喘息业已克制不住,慢慢转变成了细若箫管般的呻吟,雪白的身子在保罗双手相助下前后上下颠动不已,胸前双丸跌荡起伏,喉间呻吟如歌如泣。 只见: 春风生绮帐,月色照兰房,鸾凤轻跨郎,光莹可人肠。力怯巫云散,娇躯魂断阳台上,情郎上马再举枪,高唐云雨梦,渤海美羔羊,轻将白绫拭海棠,个中滋味更匆忙,双双谁癫狂?不是情郎,却是情娘。 两人一番盘桓大战,当真遂了互相心愿,李金姬浑身香汗,如毙了一般趴在保罗爷身上,此刻业已半夜,月儿高挂,月色便从窗外进来,但见她手足动也不动,半侧着脸儿匍匐在保罗胸膛上,鼻翼翕张不已,鼻尖上还细密一层汗,一双俏目半闭着,只看见眼睫毛轻微颤动,半个温软新剥鸡头肉挤压在一侧,浑如初出锅的羊乳酥(一种羊乳加白面做的馒头)一般。 “后悔么?”保罗轻轻抚摸着她滑腻的背脊,她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又把脸颊贴在了赤裸胸膛上,伸了素手轻轻抚摸,双指在上面打着圈儿。 享受着这爱欲后的满足,片刻的宁静,半晌,李金姬羞怯低声问:“我怎么一些儿都不累?只记得刚才你口中吐来馥郁芬芳,似乎催情药一般……” 保罗噗哧一笑,敢情少林寺护寺心法易筋经成了春药,要是师公欧阳忠惠知晓,不知道会如何恼怒,他伸指在李金姬瑶鼻上轻轻刮了一下,“真真是猪八戒吃人参果——糟蹋了仙家宝贝,那可是江湖上六大神功之一的少林易筋经真气,最能养人,滋补元气,我是看你初尝人事,舍不得……” 李金姬怔怔,突然垂泪,呜呜咽咽哭了起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是女人,我是男人。”保罗伸指轻拭她眼角,“可别哭了,别忘记了,你是渤海国青镜郡主,这个事实谁也无法改变,记住,这话是我——大宋朝的文曲星陈少保说的。” 李金姬在月色下瞧着他如水眼神,当真是柔肠百结,突然凑过唇去,“我还要……” 这番滋味又不同刚才,有分教: 春色太癫狂,哪儿管得残妆,红莲双瓣沥沥草,牡丹含露涓涓,销魂花房映波光,摇拽花心不倦。柳腰玉股尽展现,风流郎轻担腿上肩,马蹄翻飞不已,蝶翅翩翩,往来许多酣战,俏人儿求饶:郎,奴身酥骨散。 李金姬云鬓散乱,香汗津湿,连动弹一下小指的力气都没了,瘫软在保罗怀中沉沉睡去,保罗爷一手枕头,看着窗外月色,叹了口气。 第二天,他好睡正浓,冷不防被人摇醒,睡眼惺忪间便瞧见国舅爷一张脸凑在跟前,吓了一跳,一骨碌爬了起来,“Shit,道宁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萧道宁眼睛瞪得老大,“少保,哥哥我对你怎样?你倒是好啊,就这么把青镜郡主红丸盗去,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好,真真好……” 保罗还要狡辩,国舅爷一瞪眼,“我刚进来便瞧见一对狗男女,差一点儿便得了红眼病……” “Shit,你这是什么话。”保罗伸手拽衣裤穿上,“我先收点利钱行不行?看了我身子我还没找你收钱呢。” 萧道宁看着他,突然苦了脸下来,“我说,你就不能憋几天,难不成这头筹哥哥我会拔了去,迟早不是你的?上京八大名妓哪一个不是清倌人出身?这下完了,我还赚什么钱啊。” “得得得,瞧你那样,我看皇太后姐姐病了你也不带这么伤心的。”他起身套上四海袍,“什么上京八大名妓,在我保罗爷眼中全是渣啊,你们这些男人,以为女人赚钱非得靠卖身子么?不是我瞧不起你们契丹人,你们便根本不懂什么叫名妓。” “日他娘,你就吹罢。”国舅爷火气大了,“不卖靠什么赚钱?难不成玉石雕的?金刚石镶的?看看便要给钱?” “哎,道宁兄这句话说的便对了,看看便要给钱。”他冲外面喊了一句,“那个谁,打水进来服侍。” 外面侍女打水进来,保罗爷接过用来漱口的杨柳枝,扬了扬给萧道宁看,“瞧瞧,你们便还用这玩意儿漱口,知道大宋用什么吗?象牙上植马尾,沾青盐漱之,还敢不承认落后,论骑兵,你们大辽天下无双,论别的,你们可就差远了。” 萧道宁要被他活活气死,扭头过去懒得理会,他把杨柳枝伸进口中一阵擦,含含糊糊说:“等着,且听我给你细细道来。” 第十四章 金翅甲出世 待他梳洗完毕,拉了萧道宁要坐下,国舅爷生闷气,甩手不理,保罗爷哈哈笑,“道宁兄这番做作可像个姑娘,只是小弟我不喜欢兔子……” 被他弄得哭笑不得,萧道宁这才坐了,“狗嘴吐不出象牙,他奶奶的,我怎么就跟你做了两同兄弟,真真是上了贼船。” “我这么跟你说罢,女人的身体不是橡皮艇,咳,你也不知道橡皮艇是什么,说了白搭,这么说罢,有一句话听过没?”他翘起二郎腿,一副得意模样,脸上便只差写着:来求我啊,求我我便说了你听。 “还跟哥哥我拿跷了。”萧道宁一脚踢他,“有话快说,有屁便放,不然你那二十万哥哥我赖定了。” 嘿嘿笑了两声,他这才慢慢说了一句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萧道宁疑惑,仔细寻思寻思,似乎便也有些道理,只是……当真便如此? “我来问你,那位萧观音奴姑娘……” 保罗刚说,萧道宁沉了脸下来,“敢情你要羞辱哥哥我不成?的确,我喜欢她,可她没好脸色我,我没你那般本事,能哄得她第一次见面便那许多话。” “瞧瞧,吃醋了不是。”保罗伸手搭肩,“你敢说你府上便没美人了?” 萧道宁长叹,“美人便有,只是,便没那滋味啊,我房里面女人招手就来,免不得没趣,我是看见观音奴沉了脸蛋赶我走便心里面喜欢……眼瞧着就要被你这锤子……好端端牡丹花就要被你这牛嚼了去,不甘心啊。”说着免不得狠狠瞪他一眼,“你若是想玩玩就罢,我可跟你不客气。” “着啊!”保罗使劲儿一拍他大腿面,拍得他龇牙咧嘴,“若是她跟一般女子一样,哭着喊着要嫁你国舅爷,你还这般么?所以说,男人全部便是贱骨头,这便是偷不如偷不着,最好看的花永远是那朵自己摘不到的花……” 他这番话,伺候的侍女自然想笑不敢笑,只是门外却噗哧一笑,接着白花花便俏然站在门口,眉花眼笑,“少保果然是男人中的男人,连男人便都是贱骨头这个道理都懂……” 萧道宁好不容易转过来弯儿,想想是这个理儿,但是面子上不好看,总要抖抖国舅爷的派头,“我不管什么摘得到摘不到,总之,上京消暑节你得给哥哥唱一出好戏,不然,哼!有你好瞧的,我赖死赖活也得让呼伦那母老虎嫁你,哭死你这锤子……” 他说完起身出门,撂下一句话,事情便都交由你办了,银钱不够自个儿先垫着,哥哥我不伺候啦。 白花花眉梢轻挑,似笑非笑,“惹火上身了?” 揉了揉额头,保罗苦笑,“还不是白姐姐你那贞操衾裤惹的祸,不然我岂不是摸到你房间去,哪儿来这麻烦……” 呸!白花花俏面飞红起来,使劲儿啐了一口,不好意思再说下去,转身出门。 接下来几天,保罗爷便训练那些禁军,如何跟了节奏舞动梢子盘龙棍,又有哪些儿讲究,还得教李金姬清唱,两厢配合免不得眉来眼去的,青镜郡主心中愈发苦了,却得强装笑脸,又借了圣女文丑丑项上项圈来戴,好歹要让李金姬嗓音能在千万人面前唱出名堂。 这番好忙,忙得他顾头不顾腚,好歹忘记了些跟丹东姐姐之间的烦恼,只是他却不晓得,耶律馨每日便在院中听他歌喉,白花花文丑丑不时还去看望,她假意儿问些进展,其实芳心怯怯,恨不得便飞到情郎身边曲意奉承,只是拉不下面子来。 这天下午,他带着一干禁军穿戴整齐,操练了起来,当真是精神抖擞,那一身武将服繁复无比,黄金灿灿,头上镏金凤翅冠,双肩狮子吞肩兽,胸前大鹏双展翅,腰上黄金单围胯,下面四叶玲珑甲,脚上一双金色宝相织锦靴,手上一杆丈二长鵶项拐子枪,枪杆通体漆成金色,枪缨一蓬白色犀牛尾,舞动起来金光灿灿,一点白星飞舞,真真是天神下凡一般,惹得几十个禁军鼓掌叫好,“陈大人当真是武曲星下凡。” 一番操练完毕,李金姬拎了裙角跑过去,手上一把绞了的热毛巾,垫了脚尖便给他脸颊上擦拭,星眸中柔情无限,那为首的宁殿直便起哄,“陈兄弟,你倒是好艳福,弟兄们可眼馋得紧。”顿时又是一阵哄笑,李金姬脸上娇羞,却大着胆儿继续擦拭,总是心疼眼前这取走了自己十八年清白身子的男子满脸汗水模样。 他这边眉来眼去,院子外面一座假山上,丹东姐姐偷眼看了,心也碎了,恨不得给他擦汗的那人是自己才好,使劲儿咬了唇,眼眶里面眼泪水儿打转,只觉得一颗心被针刺了一般,一缩一缩抽痛不已。 “公主。”她跟班的小侍女莫里耶怯怯低声,“您老是这般,哪儿成事啊,真喜欢他,便求皇太后老人家赐婚就是,皇太后最心疼您了,一说保管便成。” 你这丫头懂什么,耶律馨心痛,手扶了假山石轻微喘息,他啊,便如大鹏金翅鸟一般,谁能羁留他那一颗心,长痛不如短痛,免得将来更加苦楚。 “我眼睛里面进了风沙,扶我下去罢。”丹东姐姐假意儿揉眼,莫里耶赶紧扶了她,两人慢慢下了假山。 这边保罗爷操练完毕,便拉着一干儿郎训话,“弟兄们,此次关系我大宋颜面,好歹尽心尽力,此间事毕,小弟我私人掏腰包,每人五十贯钱……” “便没钱咱们也要尽心尽力的,能跟陈大人办事,兄弟们都欢喜得很,敢不卖命?”便有人表忠心,跟陈大人做事多爽,有吃有喝有面子,跟那庞昱庞大人,可憋屈,四处权贵求爷爷告奶奶一般上门点头哈腰的,当真男人的脊椎骨都酥软了。 “这话怎么说的?皇帝还不差饿兵……”保罗笑嘻嘻跟他们联络感情。 正说话着,丹东公主府上太监来报,说门外有位萧姑娘求见,说是跟保罗爷有约。 萧姑娘?保罗一想,敢情昨儿忘记去取那定做的翅膀了,一定便是那天然清水省雕琢的萧观音奴,赶紧便说快请。 没一会儿,那萧观音奴带了两个跟班进来,她第一次进这丹东公主府邸,虽然四周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花团锦簇、繁华一片,却目不斜视彷佛没瞧见一般,只是看见保罗后一喜,眼神难免就有些异样,保罗身边李金姬初尝男女滋味,看人自然便准,顿时确定,这一身粗布青衣的小姑娘对身边男人怕也有想法。 “陈保罗,你这人说话便不算,说好昨天来拿货,怎么不来?”萧观音奴是个视银钱富贵如粪土的稀罕姑娘,国舅爷也直呼其名,全没别人那般忸怩,倒是让保罗爷顿感亲切,笑着迎上去,“观音奴姑娘,在下这几日事忙,当真便是一时疏忽,莫怪莫怪。” 哼了一声,她吩咐两个跟班把背在身上的木匣子放了下来,“喏,你要的东西。” 保罗大喜,快步走过去就打开匣子,那两个匣子里面可不正是两对翅膀,一金一白,折叠在一起,煞是好看。 “想必费了姑娘不少心思罢。”保罗瞧了就喜欢,嘴巴上恭维了几句,萧观音奴弯腰取了那对金色翅膀出来,脸颊上便全是自傲,“你穿上试试便知。” 这对翅膀乃是联在一件比甲上的,比甲牛皮揉制,里面串了镔铁片,款式乃是唐猊甲的款式,还连带着胳膊做成两截袖套,薄薄的镔铁打造,中间龙骨链接,整体看起来倒颇似一件款式别致的铠甲,后面翅膀金色一片,想必是鹅毛漆成,保罗伸手摸了摸,却柔软舒适,不由好奇,“观音奴姑娘,这羽毛是什么做的?” “这是金色瑁玳鸟的羽毛,我可是花了无数心思找来的。”萧观音奴微笑,“瑁玳鸟羽毛轻且柔,正好合适,我来帮你穿上。” 哦!保罗赶紧先脱了身上甲胄,李金姬急忙过去接了,眼光盯着萧观音奴,不知想些什么,萧观音奴目不斜视,只是拿了金翅甲来,前后一展,保罗正好伸手穿进去,将将便贴身,连胳膊上护肘都浑圆无比好似量身定造一般,不由夸赞,“观音奴姑娘真是巧手,在下身子瞧了瞧便居然能打造如此贴身。” 萧观音奴脸上微红,“你便试试。” 他一伸胳膊,背后翅膀蓬一下展开,几十个禁军顿时轰然惊讶,保罗伸缩手臂,那背后翅膀便活物一般展动,此时谁人见过这般景象?一众人顿时便生了膜拜心理,刚要说话,结果保罗爷脚下一顿,飞在空中,双臂震震,那背后翅膀呼哧呼哧扇动起来,保罗借力就飞在了阁楼上去,双手一伸,翅膀完全展开,阳光下一身金色,撒下无数金光,一个嗓门大的禁军便喊:“敢情咱们陈大人是大鹏金翅鸟转世来着。”顿时就膜拜了下去。 保罗此刻志得意满,一声长啸,体内易筋经真气流转,双臂挥动,纵身跃下,便往阁楼后面湖面上飞去,这金翅甲分量极轻,萧观音奴又花了无数心思改造,当真比保罗原先所想来得厉害,双臂挥动,翅膀生风,体内真气流传,借着微微浮力居然滑翔了十来丈,半空中一个转折,轻轻巧巧又转了回来,翅膀一扇,扑哧扑哧天神下凡一般落了下来,结果转眼一看,一干兄弟跪了一地,不免好笑,“弟兄们这是做甚么?” 第十五章 带你飞上天 保罗爷到底忽视了这个时代对莫名不可知事物的恐惧和崇拜,满天神佛作证,刚才陈少保大人在天上飞,那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瞧见的。 楼上的白花花看了叹气,虽然诧异,却还没惊讶到眼珠子都掉下来的地步,那小冤家奇技淫巧,别说自个儿在天上飞了,带一票人去飞都不稀奇,伸手拉了一把呆滞的圣女,“妹妹,别看啦!” “天父在上。”圣女颤抖着在胸前画了十字,双手捧了黑色十字架亲吻着,估计这会儿保罗爷震翅猎猎飞来大喝一声,“卑微的仆人啊,脱下你的衣服。”她便会脱个精光毫无羞耻地把自己奉献给圣洁的金翅天使…… 白花花看自己这位好姐妹一副被神迹感动的模样,不免又好气又好笑,不过她并非什么虔诚的景教教徒,谈不上尊敬,更多的是女人和女人间有限的友谊,“你要是想献身的话,姐姐大可帮你招呼他一声,估计他很乐意夜里摸上你房间去。”说得文丑丑顿时脸色酡红起来。 “那小冤家惯会装神弄鬼,你要信他,被他卖了都不知道还帮他数银票,别傻了。”白驼山山主对自己每年要给保罗爷四十万贯犹自心痛不已,“啪”一声双手合上了窗户。 好不容易安抚了一干禁军兄弟,只是这帮禁军看保罗不免多带了几分敬畏,让保罗爷免不得有些扫兴,心说日后逛窑子打架岂不是拉不到人了。 “喂,你答应过我,要带我上天飞飞看。”萧观音奴扯了他不肯放,眼神中尽是期望,旁边李金姬撇嘴,她这两日重拾渤海郡主的信心,免不得高傲起来,乃是自小天性,须怪不得,观音奴一看便是民间女子,在那等等级森严的社会,你还能指望一个自小被人服侍惯了的郡主对一个分明在抢自己男人的美女有好气? 保罗一挑眉微笑,伸手拍了拍李金姬背脊,这才回头看着萧观音奴说话,“如此,姑娘便抱着我,我带你飞上一遭,只是多一个人的分量,不见得能飞多远。” “我很胖么?”萧观音奴微嗔,可见女人、尤其是美女不管什么身份,对容貌总是来得格外重视,倒是让保罗失笑,伸臂一扯她,脚下一顿上了二楼飞檐,又两个起落到了顶端,“小心了……”说着纵身跃下,惹得萧观音奴惊叫,下面李金姬免不得骂一声小狐狸精,刚才还豪爽女性,怎么就突然胆小了,分明装腔作势,女人的心思,嘿,难猜着呢,李金姬这几日心思变化不小,虽然晓得自己福薄,可看见保罗当众带了个娇艳的姑娘飞走,免不得吃醋。 耳边猎猎风声,萧观音奴死死伸手搂住保罗脖颈,双眼闭得紧紧的,人期望像鸟儿一般飞翔是一回事,可真飞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保罗免不得笑,低声说:“观音奴姑娘若不睁眼,岂不是辜负美景了?” 萧观音奴这才慢慢睁开俏目,转首往下一瞧,下面尽是波光凛凛的湖水,吓了一跳,赶紧又闭上眼睛,双腿一夹,恰好是保罗腰肢,宛若树袋熊一般挂在他身上,下面一干人免不得又一阵起哄,许多人便想:日,做人便当做陈大人这般…… 保罗卖弄手段,易筋经真气流转,不停窜高,虽然这对翅膀不可能让他真的飞翔如意,可借力滑翔当真不在话下,丹东公主府邸不缺假山树木,自然成了他练习的好场所,下面公主府邸侍卫太监侍女瞧见府上贵客此刻大鸟一般扑翅扑翅扇动一对金色翅膀,一身金灿灿铠甲,吓唬得个个惊叫不已,胆儿小的顿时跪倒,极大满足了保罗爷爱现的心理。 他这么飞来飞去,不由自主飞到了丹东姐姐的院子,那小侍女莫里耶在楼上见了,顿时眼珠子瞪得老大,使劲儿揉了揉,这才确信自己没眼花,“公……公主,保罗公子飞过来啦!” 正在对镜自艾的丹东姐姐闻言一拎裙角跑出房门,一颗心顿时一紧,可不是那冤家,居然背后生了一对金灿灿翅膀,怀里面还搂着个女孩子,正从远处假山上飞来,顿时,心儿抽搐起来,这冤家,他是在示威,炫耀…… 女人的心思当真就是这么奇怪,换了别人去,第一件事情自然是惊讶,可丹东姐姐此刻却顾不得别的,揣摩的却是情郎恼她,故意带一个女孩子在自己跟前炫耀,分明是要作践自己……心便如针扎一般,眼眶一红,拧身回转房中,剩下小侍女一人目瞪口呆。 保罗在空中看见耶律馨出来一眼,跺脚回房,不免没趣,算了算了,白显摆一回,身子一个盘旋,脚在楼顶上一踏,“格哒”一声踩碎一块琉璃瓦,回转身子飞去。 他回转院子,不免怅怅,那萧观音奴此刻还挂在他身上,许久,才睁眼看,顿时觉得四周眼神便都带些似笑非笑,当下大羞,赶紧撒手,保罗强笑,“观音奴姑娘,当真多谢了,这便价值几何?” “一万……”萧观音奴低眉,飒爽英姿变得羞怯起来,李金姬拎了裙角过来,嘲笑着说:“这位姑娘,你店中家什加起来价值几何?敢要一万贯?”女人总是在某些地方不可理喻,尤其是这个时候,萧观音奴闻言顿时挑眉,“成本不说,难道我的手艺便不是钱么?”她根本没打算要钱,这是这当口,怎么撕得下面子? “真是狮子大张口,这是你设计的么?真真不知羞。”李金姬冷笑,萧观音奴顿时瞪大眼睛瞧她,两个女人斗鸡一般互相敌视,颇有后院起火的架势。 “金姬。”保罗有些不快,只是对方脾气分明又是自己鼓励出来的,也不好说什么狠话,便从腰间数了两张万里钱庄十足兑现的银票塞给萧观音奴,“依我看,情意无价,观音奴姑娘花了这么多心思,我原该多谢才是。”萧观音奴顿时得意,她倒不稀罕银子,只是在眼前这尖下巴姑娘跟前占了上风,免不得高兴,李金姬看对方神情,恨恨跺脚。 懒得去劝解,保罗转身招手,“宁大哥。”那三班殿直宁致远过来,“陈大人……”却是见了保罗肋生双翼的威风,连兄弟都不敢叫了,保罗笑了搭肩,“瞧,又生份不是,宁大哥,麻烦你跑一趟萧国舅府上,让他无论如何借了太平郡主的照夜玉狮子马……” 现在全套家什都配整齐了,只是他自己五花骢不够威风,万里难寻的良驹,自然是呼伦瑶的照夜玉狮子马出色,好歹借来使使,宁殿直答应了,转身要去,他再一寻思,不行,自己也得跟去,不然萧道宁不见得肯卖力。 假作看不见两位姑娘斗鸡眼一般,他拉了宁殿直出门往萧国舅府上去了,果然不假,萧道宁怎么肯拉了面子去求呼伦瑶借马,说了无数好话,嘴皮子都差一点儿磨破了也没说通。 “好你个道宁兄,我真是小瞧你的胆小,难不成她真成了母大虫不成?我便不相信了,即便是,我也不怕,了不起做个打虎英雄。”保罗发狠,“你不去,我自个儿去。” “兄弟,保重,你若被呼伦那母老虎咬了,哥哥给你安排后事。”国舅爷终于出了一口恶气,笑得奸猾,保罗狠狠给了他一个中指,“Shit。” 他壮了壮胆,心说我便也不是去调戏她,怕她个锤子,不就借马么,拉了宁殿直就往太平郡主府而去。 到了太平府上,说了来意,心里面也没底,结果下人通禀后居然直接把照夜玉狮子马牵了出来,让保罗弹出了眼珠子,敢情呼伦瑶转性了?却不知因为庞昱一封假冒情书,更大的麻烦还在后面等着他保罗爷呢。 得意洋洋骑了照夜玉狮子马招摇过市,他一身金灿灿铠甲,胯下神俊白马,背后还收缩了一对金翅,若手上再来一杆方天画戟,怕就是古来名将也不过如此,也不知道多少契丹姑娘看直了眼睛,颇有古代美男子行走在大街上被无数大姑娘小媳妇用橘子丢结果拉了一马车橘子回去的气势。 回转丹东公主府邸,他拉了照夜玉狮子马喂些拌了鸡蛋和酒的上好黄豆,不知道是否因为好吃的原因还是照夜玉狮子是雌性马,居然便挨挨擦擦不已,徒被照夜玉狮子吃了豆腐去。 照看了一会儿玉狮子,旁边宁殿直是个直爽性子,便开口问:“少保,这话原本我不该问的,只是,我瞧你在大辽风生水起,连那国舅爷都当你不是外人,几位公主郡主对你又颇有意思,难不成真准备在这里做驸马爷不回大宋了?咱们长公主……” 看他如何模样,保罗一笑,“我跟槿儿好不容易情投意合,还有我心爱的姑娘在等我回去……” “只是……”宁殿直犹豫了下,又憨厚一笑,“瞧我,小瞧少保了,我相信你能搞定。”他这段时间跟保罗接触,倒是学了不少保罗的口吻说话。 保罗爷嘿嘿笑,心里面也没底,说搞定,谈何容易,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招惹了人家姑娘原不该拍拍屁股就跑的,只是这些姑娘全没一个省油的灯,不是公主就是郡主,世事难以两全啊,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眼前局面,换天下第一淫贼来也只能如此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回转白花花院子,恰好看见李金姬穿戴了圣女姐姐长袍,背后一对洁白翅膀,头上戴了冠,当真是一副天使模样,正和萧观音奴有说有笑,顿时讶然,这女人之间变化也忒快了些罢,刚才还针尖对麦芒呢,怎么一忽儿功夫就好的跟姐妹一般了? 他却不知两位姑娘身份不一样,身世却颇有相似,保罗走了,自然容易沟通,萧观音奴又是个没心眼儿的不懂记仇的善良姑娘,帮李金姬穿戴白翅甲说了些话,自然而然就有女儿家体己话说,李金姬仔细想想,人家不过一个铁匠姑娘,自己又不是真的当真便是保罗什么人,何必徒叫人家笑话,说了几句话,顿时就亲切了,自己身份如此,何必整天端了架子,瞧对方飒爽直言,暗怪自己,于是小心陪笑,互相有了好感,自然很容易亲近。 “你瞧,好看不好看?”李金姬看保罗回来,到底是小姑娘,顿时急欲表现,就照着萧观音奴所说的法子,轻轻挥动背后洁白翅膀,一脸儿开心的笑,当真不是世间寻常能见景象,一干在旁边操练的禁军个个叫好,惊动楼上圣女,偷眼在窗户瞧了,顿生羡慕,若这翅膀生在自己身上……眼神便瞧出了些端倪,倒是徒惹白花花笑话。 “好看好看。”保罗鼓掌,“我们便先来演练一遍……”旁边宁殿直一挺胸,“儿郎们,精神点儿,操练起来。” 顿时,一阵低沉有力的鼓点响起,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这日子很快过去,眼瞧着,上京消暑节便来临了,市井间纷纷传闻,承天皇太后要出宫欣赏由大宋国使节团献上的歌舞表演,与民同乐,原本佳节又有承天皇太后坐阵,也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家,恰好老天爷给面子,满天繁星点点,月色皎洁,微风徐来,真真是盛夏消暑好时光。 一时间,也不知道多少人涌往六叶棒槌楼这条街瞧热闹,当真是万人空巷,朝野大佬不知去了多少,做官首先讲究奉承上意,承天皇太后的意思自然要狠狠奉承。 那街上是水泄不通人满为患,街尽头便是萧国舅花心思搭起来的台子,承天皇太后笑盈盈坐了上首,旁边丹东公主、太平郡主、黄琼郡主等一干女眷陪伴,四周俱都是辽国大内手持狼牙棒杀气腾腾的禁卫,左右便还不少朝廷官员小心翼翼陪伴。 “少保那孩子也不知晓弄了什么稀罕东西讨我这个异国老太婆的欢心。”萧太后此人对保罗还真是好感异常强烈,旁边萧道宁小心说:“皇姑姑,陈保罗在大宋朝素有文曲星下凡美名,想必有一番新意,道宁便也十分期待。” “听说你也花了不少心思啊!”萧燕燕看着自己这个侄儿似笑非笑,萧道宁额头冷汗,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皇姑姑,“侄儿也是看皇姑姑近日身子不爽,侄儿看了如同身受一般,当真夜夜难眠,却又不知该如何给皇姑姑排忧解闷,只好出此下策。” 他得了保罗启发,说话拍马屁愈发明显了,呼伦瑶听了忍不住鼻腔出气,萧太后却免不得喜欢,自家侄子尽心尽力,终究是叫人开心的好事,“你有这番心意,皇姑姑便开心了……” 正说话间,前面街头喧闹,似乎便有人高呼,“来了来了……” 第十六章 如虎添翼陈少保 台上几位顿时翘首,尤其萧燕燕,虽然贵为一国皇太后,但好比后世女人喜欢逛街喜欢花,这时候的女人哪一个不喜欢音乐歌舞的,太后亦不能免俗也。 这时候,一阵低沉却清晰的鼓点响起,一声声敲击在众人心头一般,接着,街道上不知为何起了淡淡白烟,四下人顿时也瞧不清楚,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个个兴奋,唯独那些手持狼牙棒的大内禁卫如临大敌,当然是因为职责所在。 狼烟起,擂鼓声,萧燕燕顿时深吸了一口气,当初她年纪轻轻,掌兵数十万深入大宋境内,一直打到了河北,那是何等气势,这时候自然便翩翩遐想,想必接下来便是兵甲厮杀,果然,一阵铁骨铮铮,铁筝声起,她不由一笑,这孩子倒是懂我心意。 刚想到这儿,铁筝声音渐渐弱了,又听下面众人惊呼,“仙女下凡啦……”这时候,六叶棒槌楼顶烟雾四散下,朦朦中一位肋生双翅的白袍女子便扑扇着翅膀缓缓飞下,一干契丹百姓何曾见过,顿时无数人膜拜下去,却不知两下楼内许多人正在拉拽绳子,好歹这才有飞翔的效果。 一阵天籁传来,四下皆闻,“辽河水,清幽幽,马肥草盛,养活了咱契丹人……”古老相传,契丹汗骑白马与一女子相爱,两人结为配偶,在辽河边繁衍了契丹八大部落,这便是大辽国号的由来,眼前可不正是这一出景,弄得那些愚民个个叩首不已。 上面萧燕燕微一皱眉,没想到如此,她到底见多识广,却也不是很惊讶,素手轻摆,道:“道宁。” “皇姑姑。”萧道宁赶紧凑过去。 “那长翅膀的姑娘是谁家儿女?倒是俊俏。” “是……是侄儿……是……”他是了半天说不出明堂,只好老实自承,“便是前渤海青镜郡主李金姬,现下落籍在侄儿的六叶棒槌楼。” “哀家便知道如此。”萧燕燕看了自己这个侄子一眼,“想必你许了少保不少好处罢?”说得国舅爷冷汗淋漓,连声说自己考虑不周,萧燕燕一笑,上位者首重气势,此刻纯就是点一点他告诉他,哀家便什么都知道,却不是真想斥责他,“哀家也不是想责备你,行了坐下坐下,看戏。” 李金姬一首“辽河水”当真打动了在场无数人,萧燕燕连声赞,说这姑娘扮相好,歌喉也靓丽,真真我见尤怜,旁边丹东公主强笑,却是知道那姑娘其实极笨,这首歌儿也不知道让那冤家教了多少次才教会,她听了耳朵里面茧子都出来了。 正在这时候,远远儿一声尖锐长啸破空,鼓点再起,接着,隐约的马蹄声传来,“嘀咯嘟,嘀咯嘟……”丹东姐姐心儿一拎,那冤家来了。 果不其然,远远马嘶人惊,无数大辽百姓纷纷闪躲,保罗爷一身金灿灿,手上金色丈二长鵶项拐子枪,胯下照夜玉狮子,便远远跑来,身后俱都是铠甲鲜明的壮士,手上盘龙梢子棍飞舞煞是好看。 六叶棒槌楼里面人得了暗号,赶紧使劲拉拽绳索,李金姬缓缓向上飞去,轻轻巧巧站在最高楼顶,轻轻和声……那些舞动盘龙梢子棍的顿时高声唱道:“狼烟起,男儿四方……”一股子萧杀气势,上首辽国大佬个个便都是明白人,尤其是掌过兵的,顿时瞧出那些铠甲俨然的手上挥舞一套棍法分明就是克制大辽骑兵所用,个个脸色大变。 母老虎呼伦瑶此刻却羞红了脸蛋,心中也不知道什么滋味,那淫贼骑了自己的照夜玉狮子,一身打扮当真威风凛凛,纵观大辽便没这等英俊武将打扮的,果然动了春心的姑娘智商比白痴还不如,一伸手,便紧紧握住旁边黄琼郡主耶律云,云贞握着她手,看着远远的保罗,却不知作何感想。 萧燕燕可不傻,自然瞧出端倪来了,先是脸色一变,双手在椅把儿上一勒便要起身,吓出了旁边萧道宁一身冷汗,可刚抬了半个屁股来,萧太后一笑,却又缓缓坐下,“哀家倒要看看他唱的这是哪一出。” 保罗爷勒了马,手上金色丈二长鵶项拐子枪舞动,配上英武十足的鼓声和铁筝弹奏,背后还有几十人挥舞盘龙梢子棍做背景,当真是相得益彰,好一个盖世无双大英雄,看得无数大姑娘小媳妇直了眼睛。 萧燕燕噗哧一笑,轻声啐了一口,那儿像是一国皇太后,倒像是动了春心的明艳少妇,“花头精倒是不少,尽卖弄……”旁边萧道宁这才抹了一把冷汗,奶奶的,这锤子少保,老子一条命迟早被他吓死。 就在这当口,保罗一手勒了马缰,手上鵶项拐子枪一顿,横在身后,卖弄了一个极为经典的武将造型,也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契丹姑娘,铁筝声伧然一声,顿时消散,鼓点也黯淡低沉了下去,他仰天长啸一声,鵶项拐子枪挂在了照夜玉狮子马上,身子一飞冲天,金翅一展,扑翅扑翅扇动,四下盘旋起来。 青镜郡主李金姬不懂武功,纯靠吊威雅飞那么几下,可他保罗爷又不一样了,一对金翅当真活了一般,“如虎添翼”这个词分明便是为他量身定造的,便是说的他此刻了,金翅一展四处飞动,大辽国崇佛,顿时四下惊呼“大鹏金翅鸟”,这大鹏金翅鸟乃是佛教天龙八部众之一,喜以龙为食物,威名赫赫的灵兽,大辽国的神鸟,此刻现身,那还了得,顿时便有数十人尖叫,当下晕了过去,后来证实,这些晕倒的便都是妇人姑娘。 他展翅飞动卖弄轻功,甚至在承天皇太后台上盘旋了一遭,惹得萧太后掩嘴笑,母老虎呼伦瑶眼神迷茫,丹东姐姐心中怅然,黄琼郡主又惊又喜,国舅爷恨不得拔了他鸟毛下来,刚动了拔毛心思,果不其然,空中飞下几根毛来,有一根恰好落在承天皇太后凤冠上。 大宋兵部侍郎庞昱和水修眉水女侠便混在人群中,此刻瞧见,庞昱叹气,自己一辈子也不可能这般招摇,顿时便羡慕起来,水修眉呸了一声,这登徒子惯会卖弄,除了这个便没真本事了,恰好一根金色羽毛落下,水修眉伸手一握,骨节轻响,轻声自言自语,“淫贼,你便卖弄罢,越卖弄越回不去。” 在一众惊叫声中盘旋飞舞了一番,他回身轻轻巧巧落在六叶棒槌楼对面,恰好对着那边李金姬,接着嘹亮歌喉响起,和楼顶李金姬一唱一和,唱的却是改编了歌词的百老汇顶级歌剧“歌剧魅影”。 说实话,李金姬的嗓子唱歌剧真是勉强了,好歹圣女文丑丑这几日下了功夫教她,她不肯在保罗跟前出丑,也狠心下功夫学,又有颈间项圈相助,实在不行的地方保罗爷也给她遮掩了过去,倒也没什么人能听出异样来,这番配合倒也别致,天籁一般听得四下如痴如醉,当真便是绕梁三日不知肉滋味。 这一阵唱了足有一刻钟,倒是让台上萧燕燕听了满意,果然有歌有舞有情有景,尤其他居然还四下飞来飞去,当真稀罕,恨不得自己便也能飞上一飞才好,正在胡思乱想,两厢嗓音渐渐弱了下去,显是要终章了。 六叶棒槌楼上烟雾四起缓缓笼罩,没一会儿包围了李金姬,再等散去,青镜郡主业已不见,这时候保罗单独表演,震翅猎猎飞去,落在台上萧太后跟前,嗓音一起,震惊四座,他选的乃是意大利歌剧咏叹调《香烛已燃起》,纯高难度男女假声混合,也就是他狮子吼厉害胸腔元气十足音域宽广才能这般卖弄。 一个背后长了金色翅膀的鸟人大唱咏叹调,效果自然便好,加上他眼眉轻佻,学足了那些后世演唱家功夫,惹得台上几位神魂颠倒,萧国舅瞧不得他那模样,忍不住暗骂,日,这锤子,真真不要脸,哪儿有这般卖弄的,爱现抛媚眼儿也不能这样啊,转首瞧瞧自己皇姑姑,眼神陶醉跟个情窦初开大姑娘一般,顿时便又想拔他身上毛去。 一阵高音四起,无数繁复的装饰音滑音也不知晓用了多少,那音色圆滑细腻雌雄莫辨便清越地在空中振荡……接着他展翅飞起,易筋经真气流转,身子滴溜溜转了起来,一双手变两双,三双,四双…… 紧接着,“呛”一声轻响,自他腰间弹出明晃晃软剑来,一把变成八把,吓得四周辽国禁卫个个跳上台去,却被萧燕燕笑盈盈呵斥下去,“这孩子,一忽儿大鹏金翅鸟,一忽儿八臂修罗,花头精真多。”旁边国舅爷再一次吓出一身冷汗,一把掐死鸟人保罗的心思都生出来了,你表演便表演,弄这些花头做什么,掉脑袋也别拉了哥哥我啊,当众动剑,真真寻死,也不知皇姑姑被什么迷了心窍,这般护着你……别是皇姑姑……他刚想到这儿,顿时被自己念头一吓,又不敢往下想了。 第十七章 今年二十明年十八 陈保罗化身八臂金刚像,人在空中滴溜溜转起,突然剑光飞起,左右四散,宛如开了一朵绚烂的花,两点寒星一左一右飞出,不知道击打在什么地方,把一干辽国朝廷大佬吓了一跳的同时,两边楼上垂下布条来。 左边一幅“国色天香娇艳如花”,右边一幅“今年二十明年十八”。 四下轰然的时候,他双臂一横,手上一点寒芒飞去,恰恰在承天皇太后头顶又落了一副横幅来: “大宋大辽国兄弟之邦,皇太后姑姑千秋万安”。 萧道宁叹气,还好还好,没叫皇太后姐姐,好歹留了些颜面给我,萧燕燕转首一瞧,顿时满脸儿笑,鼻翼两侧笑纹便都出来了,开心异常,那些有眼光的朝廷大佬便低声教训儿子,做官首重揣摩上意,瞧瞧人家这拍马屁功夫,你若有三分,老子便也放心了,心底下也佩服要死,奶奶的,我怎么便想不到“今年二十明年十八”这般拍马屁的好句? 还有些不服气的,说这写的狗屁不通,被老子一顿骂,什么狗屁不通,没瞧见承天皇太后那般笑么?哪个有这般本事能让皇太后开心,什么前程便都有了,还管他甚么狗屁通不通。 这时候先是有眼光好机灵的便大喊“承天皇太后千秋万安”,一个传一个,不一会儿,满耳尽是呼声,起伏不已,声震数里,当真是上京消暑节高潮。 萧燕燕咯咯笑个不已,顿时神轻气爽,近日烦恼全部消散,保罗业已立在台上笑嘻嘻走过去,“皇太后姐姐,不如使臣带你飞上去瞧一瞧万千臣民……”旁边萧道宁脸色一变,日,这锤子,又来了。几位公主郡主面面相觑,尤其呼伦瑶,瞪大眼睛,暗想这死人好大胆子,居然敢叫皇祖母姐姐,不怕脑袋不够砍么。 这个,萧太后语塞,说实话她还真想试试那飞在高空的感觉如何,可下面无数官员百姓,自己这个皇太后怎么拉得下脸面。 保罗瞧出对方心思,笑着一指后面“大宋大辽国兄弟之邦,皇太后姑姑千秋万安”的横幅,“皇太后姑姑,小侄便护法,让您享万民朝拜。”旁边丹东姐姐低声啐了一口,这冤家愈发厚脸皮了,顿时气苦,扭过头不去看他。 萧燕燕眼神一亮,“真行?” “自然。”保罗一笑,弯腰伸手,标准骑士礼节,“请皇姑姑……” 萧太后脸上微微一红,又有些期待,便缓缓伸手,“哀家便当真了,日后可不得反悔……还有,再不能叫什么皇太后姐姐这般混帐话。” 保罗点头,突然开口大喝,“皇太后姑姑千秋万安。”说着一把抱起萧燕燕,双足连接踏了两步,顿时一飞冲天,震翅猎猎飞起,萧燕燕吓了一惊,一把搂住他,双目便紧紧闭了起来。 “若说天底下最会奉承上意的,非少保莫数。”国舅爷苦笑摇头,四下听得清楚,这大宋使节亲口叫承天皇太后姑姑,顿时知晓上意,再不明白便真蠢了,想一想也是,宋辽两国打仗打了那么些年,也该消停了。 “皇姑姑请睁眼。”保罗人在空中,大声对萧燕燕说道,心里面却想,这太后姐姐年纪不小,身子倒柔软,全没一丝儿赘肉,当真会保养。 萧燕燕怯怯睁眼,顿时另外一番景象,上面繁星点点微风扑面,下面万家灯火万民朝拜,果然天家颜色与众不同,顿时一笑,“哀家万万没想到,这辈子也能飞翔在空中瞧这大地……” 下面万民轰动,“承天皇太后千秋万安”的呼喊震天响,鸟人抱着萧太后飞在空中,当真狐假虎威,得意非凡,这议和一事,易如反掌啦。 自此,他多了个“金翅摩云天八臂修罗玉面侠”的响当当绰号,又称金翅鸟,也不知多少仰慕者羡煞他这番光景,大辽境内便多了个上京消暑节金翅鸟现身的传说。 第二天,大辽国朝廷上谕,着,以大宋国议和特使陈保罗为首,大辽国以南院润章事、国舅爷萧道宁为首,再议两国兄弟之事。 宋辽兄弟两国友好睦邻双边会议终于再次开始,只是这次扔下了庞昱,一切便保罗说了算了,有承天皇太后姑姑这面大招牌,当真是什么都好说,保罗狮子大张口,跟两同兄弟萧道宁也不客气了。 友好通商,沿途护卫,行,双方边境各驻五万兵马维持边境治安,行,大力整顿边疆盗匪马贼,首恶者引渡大宋国,行,大宋大辽两国皇帝互称兄弟,谓大宋国皇帝,大辽国皇帝,行,岁币改……不行。 这个问题保罗倒是和萧道宁扯皮了好几天,萧道宁咬了不放,好歹是颜面问题,若是年年岁币都没了,大辽颜面往哪儿放?两人平时逛汤池子逛窑子嘻嘻哈哈,这时候倒是拍桌子吵了个面红耳赤,当然,有很大的做戏成分在内。 好在保罗原本就是来虚的,当真也没想真的就消了岁币去,最后定为岁币三十万,辽国作为兄弟国家,当回赠良驹千匹,大宋缺马,这一条实在是挑了保罗爷,实实在在的功劳,多付十万贯岁币,却回来千匹良驹,这生意划算得紧。在大宋来说,三十万岁币,不过毛毛雨一般,总比养兵数十万在边疆来得好,两厢比较,划算大了。 自然,辽国也不是没收获,首先,岁币自二十万涨到三十万,面子上有了,何况和大宋每年战争开销巨大,停了下来国库充实也是一个好处,便可腾出手来收拾北边蠢蠢欲动的鞑靼,平息乌古、敌烈等部作叛,渤海灭国后东南边高丽趁机占了不少便宜去,也要打压,西夏国李元昊称帝,要用兵威胁,西州回鹘、喀喇汗国最近不老实,也得用兵,作为最大矛盾的宋辽关系谈妥当,立刻海阔天空,通商一事带来无数利润,边境驻兵可拉了去平叛。 十几天谈判下来,好消息不断,大宋使驿馆不停有八百里加急快报送往东京城,连带保罗爷金翅鸟美名也传回去了,据说官家赵祯当殿大笑,直夸说“少保这东京金翅鸟给朕涨了面子”,一高兴,还赐下不少好处送了保罗爷府邸去。 玉卓公主赵娴偷听消息,满心儿欢喜,当真是日盼夜盼,望穿秋水等待情郎归来,长公主赵槿却没妹妹那般心思简单,愁也愁死,若回来,即将面对两位公主效仿娥皇女英故事,还不得轰动朝野,怕要台谏官跪了一地死谏,说不定便有什么清流扛棺材上朝,大宋朝最多产便是这样骨气的官员,清流中本来就有“怕死不做台谏官”的说法。 费了数日,终于双边会谈圆满结束,当真比当初齐王大丞相韩德让给的底线还占便宜,大辽国朝野有远见的宗室譬如耶律休哥等,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晓得目前局势,这般谈判好处多多,何况这次谈判齐王也被抛在了一边,乐得作壁上观,挑了保罗和萧道宁大发国家财。 “道宁兄,好歹结束了。”国舅爷府邸内,保罗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些天累也累死,果然外交官不是人人能做的,“这次你怕是又要高升了罢。” 国舅爷嘿嘿笑,“这南院大王想必也该轮到哥哥我坐一坐了。” 保罗笑着拱手,“那便先贺喜南院大王了。”说着双指互相搓动,意思说哥哥你那银子也该给了罢,搞得国舅爷一脸儿苦笑,“当真是讨债鬼。”说着又从腰间数了银票过去,“一文钱也不少你的,赶紧滚回你东京城去,哥哥我不伺候了,这些天儿吓也被你吓出毛病出来了。” “这是什么话,未来的南院大王这点胆儿?”保罗笑眯眯接过银票,又一脸诡异悄声说:“还想发财不?” 发财那是人人都想的,国舅爷这次掏腰包狠了,大放血给保罗,自然想赚钱,“你能有什么好事不成?” “你便忘记了,西夏国名义上也是我大宋藩属,那李元昊自立为帝,我大宋想打仗的文武多了去了,想必也要动兵,你便不想发些战争财?这马和镔铁那都是能换白花花银子的。” 国舅爷吓了一跳,大辽盛产俊马和利器,但私自出口马匹和镔铁那可都是大罪,赶紧伸手捂住保罗的嘴,压低了嗓子说:“你要害哥哥也不是这般害法……” 伸手一拨他手,保罗说道:“瞧瞧,还南院大王呢,就这胆子?此刻宋辽兄弟之邦,互通有无乃是人之常情也。”他这话并非无的放矢,后世水浒上那河北枪棒第一玉麒麟卢俊义便是专门靠走私茶叶马匹往来宋辽之间大发其财,大名府孟尝卢大官人的名气这才响彻江湖的。 犹豫了下,国舅爷道:“容我想想,可惜,少保你在大宋势力不足,不然你我兄弟互相帮衬,想不大发都难。” 切了一声,保罗说:“小瞧我了罢,商路我便有路子,不用你担心,边疆上自然我也能想到法子。”其实早就打定了主意,那校尉统领王不破在大名府做过四厢都指挥使,此次出使和自己关系交好,回去好歹保他再次出任大名府,又有白花花的白驼山商队,这般便利还不成事那才怪了,他是越来越会想法子赚钱了。 “这事要做,需得从长计议,免不得发财的,好歹要路路安排妥当。”国舅爷不是省油的灯,赚钱谁不喜欢,“说起来少保你脑子好使,哥哥我自然相信的,这些天我六叶棒槌楼简直日进斗金啊!” 第十八章 要嫁陈保罗 青镜郡主自上京消暑节盛事,当真身价大涨,人称郡主仙娘,什么上京八大名妓跟她一比,简直便是土鸡瓦狗一般,便如保罗所说,看看也要收银子的,唱一曲索价千金,开心得国舅爷数钱数到手抽筋,下定决心力捧,哪个敢说要陪睡觉的,上去老大耳刮子抽他,郡主仙娘陪人睡觉,岂不是跌下凡尘了,万万不肯的,来硬的?你试试,承天皇太后都召了两次进宫唱歌去听,谁还能大了承天皇太后去? “你真便就这么回东京?别回去得了,你肯留下来,保管皇姑姑给你个起码从二品官……” “能不能不说这烦心事啊。” 两人商议着出门,国舅爷看他牵马,大惊道:“敢情你还骑着这照夜玉狮子?呼伦那疯丫头没找你麻烦?” “你不说我还真忘记了,得,我这便还了她去,道宁兄,先告辞了。”保罗飞身上马,后面国舅爷幸灾乐祸,“小心呼伦那疯丫头吃了你。” 纵马奔驰在上京城,没一忽儿便到了太平郡主府,保罗下马,照夜玉狮子被他这些天骑熟了,挨挨擦擦,好不亲热,搞得他一阵舍不得,这可是万里挑一的良驹,“通禀一声,就说陈保罗特来还马。” 进了太平的院子,恰好呼伦瑶和云贞都在,瞧他被领进来,呼伦瑶还有些害羞,又跟他斗惯了一时间没回转,忍不住鼻子出气,“你这淫贼来做什么?” “云妹妹愈发美貌了。”保罗先拿云贞开心,黄琼郡主脸上微红,“保罗大哥。” “对了,这几天我怕是就要回转东京了,云妹妹千万记得你我约定,我带你去江南转一番。”保罗看云贞一副娇娇怯怯弱质纤纤好欺负的模样,忍不住便逗她,旁边呼伦瑶听了脸色大变。 “这便要回大宋?”黄琼顿时讶然,“那……那呼伦怎么办?” 保罗爷莫名其妙,“什么怎么办?” “你不是说要……要跟呼伦长相斯守么?” “我?跟她?”保罗瞪大了眼睛,一手指着自己鼻尖一手指着呼伦瑶,“我什么时候说过?” 云贞看他表情不似作假,也有些慌神,“明明是你遣人送了一首词来,上面便写的明明白白……你等着,我拿来你瞧。”她说着一拎裙角转身疾步离开,剩下保罗和呼伦瑶大眼看小眼,两人眼神中都有些异样,保罗这才明白,敢情……人家以为我要怎么怎么,这才借了照夜玉狮子给我。 一言不发就这么互相瞧着,直到云贞匆匆赶来,手上捏的可不是那封情书,“难道这不是你写的?” 伸手接过来一看,上面笔迹分明便是自己的,可诗词自己却狗屁不通,顿时也蒙了,“我怎么可能写这个?我在大宋还两位公主未婚妻等着回去,还许多别人……咳,这叫什么事儿。” 呼伦瑶听了这话,顿时眼前一黑,脸色惨白摇晃了下,“原来……原来你……”她眼圈儿一红,白皙的脸蛋上便因为紧张、愤怒、羞耻等种种负面情绪而难看得紧,“原来你便用这般法子羞辱作践我,我……我……” 初尝情事的十六岁姑娘顿时天崩地裂一般,使劲儿一咬银牙,把嘴唇咬得鲜血淋漓,想克制自己,可眼泪水却不由自主滚了下来,顺着精致的脸颊滑下,瞧着眼前这人,原本自己深恨,接着被他一封情书打动,搞到最后,却原来都是一场虚幻,只是这人的报复,报复我处处针对他…… 她一颗心被割得鲜血淋漓,彷佛被脱了赤裸裸站在对方面前,一丝儿自尊都不剩,一甩头狂奔,撒下泪水点点,云贞看了这位保罗大哥一眼,急急追了上去。 咽了一口口水,保罗怔怔,“我这是怎么了我?我没干什么啊?难不成这母老虎喜欢我?没可能啊?就这么一首破词便让她喜欢我了?” 他无数疑问,哪儿知道是庞昱和水修眉祸害了他,最后仰天长叹,“Shit,老子恨那些拿诗词骗小姑娘的手段,这不是老子做的。”垂头丧气掉转头离开太平郡主府。 “呼伦,呼伦,你开门啊。”云贞在门外急得跳脚,呼伦瑶把自己关在房间内足足两个时辰了,怎么唤也不开门,自己嗓子都叫沙哑了,也就她这般善良的姑娘喊门喊两个时辰。 侍女胡古奴也是急得团团乱转,两人正不知道怎生是好的时候,门“吱呀”一声从里面开了,呼伦瑶红肿了双眼,脸色却平静异常,出门后便疾步下楼,云贞一愣,急忙追过去,可哪儿追得上,眼看她出门叫了马,飞身上马便疾驰而去。 呼伦瑶跨马直冲大辽国禁宫,也便就是她了,换谁都没这胆儿,大内禁卫胆大的上去,马鞭子抽头盖脸下来,拦也拦不住。 到了萧太后寝宫,她下马匆匆进去,萧燕燕正坐在铜镜前由太监梳头,看她冲进来,顿时讶然,接着看她手上居然还捏着一把剑,顿时沉了脸,“呼伦,你是愈发放肆了,谁许你带剑入宫的?” 脸色平静,呼伦瑶看着萧燕燕说道:“皇祖母,我要嫁给陈保罗。” 什么?萧燕燕一脸儿惊讶,疑惑看看她,“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 “皇祖母,我要嫁给陈保罗。”呼伦瑶面无表情再一次重复。 “你昏了头了?说嫁就嫁?”萧燕燕也有些恼,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哪儿有一点宗室模样。 “皇祖母,我要嫁给陈保罗……”呼伦瑶眼眶一红,眼泪水滚了下来,接着一拉宝剑出鞘,明晃晃锋利剑刃便横在了自己雪白脖颈上,吓得旁边小太监一声惊叫。 “你……你疯了……先把剑放下来。”萧燕燕被她吓了不轻,她疼爱子女那是出名的,尤其呼伦瑶,打小便在她身边长大,简直疼爱上天,不然呼伦瑶怎么能在上京人见人畏。 呼伦瑶眼泪水越流越急,泛滥成灾,“皇祖母,我要嫁给陈保罗,要么,呼伦嫁他,要么……呼伦就死在皇祖母跟前……”说着手上微微用力,顿时雪白修长的颈项上便被锋利的剑刃拉出一道血痕来,丝丝往外流淌鲜血。 “快,快叫御医……”萧燕燕看她脖子上血出来,顿时慌了神,“呼伦,别做傻事,啊!皇祖母都依你,都依你。” 当啷一声,呼伦瑶手上宝剑掉落在地上,顿时哭倒在地,哭得天昏地暗,“皇祖母……” 第一章 陈世美 大辽国上京,大宋使驿馆,平日冷清的使驿馆因为议和之事繁忙起来,颇有些哈宋的辽人寻求大宋国路引想去瞧瞧外国景致,只是今日使驿馆却又异常的热闹,原因无他,大辽国萧太后懿旨到。 “……宋辽结为兄弟之邦,两国通家之好……晋封太平郡主耶律呼伦瑶为太平公主,赐婚与大宋国武义郎、直秘阁侍讲陈保罗……封金翅驸马,食邑千户,赐建金翅驸马府,赐仆奴百人,金百斤,牧场一座……”那宣旨的一本正经老太监照本宣科,四周围了一干禁军便恨不得去扯了这没蛋儿老泼才的脸皮去,日他娘,俺们大宋国驸马也要抢,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钦此。”老太监一收懿旨,笑眯眯走过去,全没注意眼前这位新鲜热辣当红驸马脸色沉如水,身子僵直石化一般,“驸马爷,咱家可恭喜了,我大辽开国百年,可从没这般先例的,恩宠倍至……”他话说了一半,也发觉了眼前驸马爷不对劲,“驸马爷,驸马爷……” “这承天皇太后的懿旨我若是不接,会如何?”保罗突然开口问道,把老太监吓个半死,当真也就这位驸马敢这么说话,果然,比太平公主胆儿还大,真是一物降一物,他自然是得了萧太后叮咛了,小心翼翼陪笑,“承天皇太后说了,此刻两国兄弟之邦,此乃锦上添花的美事,聪慧如驸马爷这般文曲星下凡,定然不会做煞风景的事情。” 果然,保罗脸色难看,自言自语,皇太后姐姐岂是好相与的?前因后果料得清清楚楚,甚至连他有可能不接旨都料到了,因此上才有老太监这话,分明是告诉保罗,此番议和你居功不小,不过最后能不能成,还得看你自己…… 他嘿嘿笑了起来,声音越笑越大,突然一掌拍在使驿馆门口石鼓上,把那石鼓拍得稀巴烂,吓坏了老太监,“驸马爷,你……你要怎得?” 看陈大人发飙,原本就极度不爽的禁军纷嚷起来,“陈大人和咱们长公主便有白首之盟,岂能任由她番邦公主抢了去?弟兄们,大家说是不是?” 一干禁军呱噪起来,宣旨的老太监再一次后退了几步,都退到了大街上去了,色厉内荏喝道:“你等要做甚?”原本还在院子里面瞧热闹的庞昱一看要哗变,顿时疾步走了出来,一把拉住要暴走的保罗爷,“少保,冷静,冷静,万万不可忘记,你肩上担着大宋万万黎民百姓……” “陈大人都要做辽国驸马了,还怎么管大宋黎民百姓?”一个禁军便喊,“我们大宋不能走耻辱的夫人议和路线,不……驸马议和路线,一出长安路,公主泪断肠,陈大人凭什么要留在番邦做驸马?” 庞昱啼笑皆非,敢情这禁军里面还有能人啊,居然连夫人路线都知道,还长安路、泪断肠,真真是……想是这么想,话还是要说的,顿时收了书生模样,瞪眼厉喝:“你们食君之禄,便不知忠君之事么?王统领,再有呱噪者,我唯你是问……” “长公主乃是皇上亲姐,玉卓公主乃是八贤王之女,人家要抢长公主和玉卓公主夫婿,咱们还不能说话了?大伙儿听我说一句,咱们忠心长公主便是忠心官家,人家要抢长公主夫婿,咱们肯是不肯?”一个个头不大的禁军振臂高呼,此人姓荆名戈,也是个指挥使小官,平日在军中素有威望,此刻一呼百应,顿时一干禁军纷纷叫骂,脾气大的连腰刀都拔了出来,“日他娘的瘟生,庞太师父子便只会卖国,没骨气的男人不配做大宋男儿,人死鸟朝天,怕他个锤子。” “你们要做什么?王不破……”庞昱吓得倒退了两步,水修眉顿时一挑眉,“哪个敢乱动,我宝剑可不认人。”说着长剑出鞘挡在庞昱跟前。 数百人便在使驿馆门口闹腾腾的,剑拔弩张,反倒是保罗成了局外人一般。 校尉王不破到底晓事,振臂高呼,“弟兄们,冷静些,咱们还是听听陈大人如何说话。”庞昱听了脸若死灰,做人太失败了,没一个帮自己说话的,堂堂从二品兵部侍郎还不抵保罗从七品武义郎威望高,当真羞愧要死。 众人顿时便都瞧着不说话的保罗,保罗爷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转头看着庞昱问:“问蟾兄,我想请教一句契丹语,这‘情累系司,我欲忒里迷’是什么意思?” “我心慌缭乱,心里面全部装了郡主……”庞昱脱口就答,刚说出来,顿时暗叫不好,“少保,你听我解释。” “果然是问蟾兄的大作,好词啊,真他娘的好词。”刚才保罗灵机一动,那送给呼伦的契丹文夹杂汉文的词,怕也就庞昱这等通晓契丹文的大才子才能做出来,没见人家的表字都是叫问蟾么?问蟾,折桂,这便是状元郎的意思啊,便拿了出来试探,果不其然,当真是这厮的大作,真真是文人表率,杀人不用刀,什么一首诗便叫人羞愧自杀比起他庞问蟾来真是下乘了,一首词困了我保罗爷的自由,真好本事也,天下无双啊。 四周禁军莫名其妙,什么我欲忒里迷?不过看庞昱那小子模样,怕暗底下干了什么坏事,一个聪明的便大声嚷嚷,“我知晓了,定然是某些人暗底下下了套子暗算陈大人,据说某人在东京城追求长公主不得,长公主便一丝儿好脸色都没给过,没想到啊,使出如此下作本事……” 这话虽不中,亦不远矣,庞昱脸色难看,却不知所措,水修眉冷哼,“似这般登徒子,有一个死一个,有两个死一双,死了干净,省得杨家小妹牵挂……” 她整天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禁军早就瞧不顺眼,呼延老将军外孙女便怎样?长公主也没这般的,当下又呱噪起来,女人便该在家生娃娃,闯什么江湖,当真胡闹得紧,结果水修眉挑眉说,边疆战事全靠了天波府上一门女将,当真是十万禁军齐卸甲,宁无一人是男儿。 这话一说,几百人顿时语塞,大眼瞧小眼,却没法反驳。 这该死的美人痣,跟庞昱一段时间,嘴巴倒是厉害起来了,保罗一声哼,想翻脸罢,难不成灰溜溜回转东京去?当真留在辽国做驸马,又非他所愿,真真难死了,一时间就死死盯着庞昱,实在想一巴掌拍死了他算。 “少保。”庞昱强作笑脸,“我也是情非得已,此番议和干系万万黎民,你整日和那太平郡主横眉冷对,我只是想调和一下矛盾,却不曾想如此。” “留了他在辽国做驸马好了,咱们跟陈大人回转东京城。”一个禁军大喊,旁边校尉王不破听了苦笑,哪儿这般容易的,大辽承天皇太后亲自赐婚,怕还是瞧上了保罗英雄盖世,说换驸马便换驸马?难不成,又要上演当年天波府杨家四郎故事? 那宣旨的老太监站在圈外苦笑,从没做过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这金翅驸马当真了得,居然如此得人心。 保罗仰天长叹一声,费心费力做了无数心思,没曾想最后议和成不成得看他保罗爷肯不肯做大辽国驸马,当真是作茧自缚啊! 蓉娘,阿蛮,赵槿,赵娴……一个个影子在心中闪过,他的心一揪,真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驸马爷,还请听老奴一言。”那宣旨太监突然大声说,“老奴来时,承天皇太后亲自说了,宋辽两国兄弟之邦,通家之好,驸马爷乃是大宋人士,心怀故国也是应该的,和公主成亲后即便时不时回去看看,也是人之常情,又说太平公主自小宠坏了,皇太后如此说的:哀家太娇惯呼伦了,少保英雄盖世,倒是委屈了他,你好生跟他说,哀家承他叫一声皇姑姑,绝不薄他,赐禁宫腰牌,免死铁券……” 此言一出,顿时大哗,免死铁券啊,有了这护身金牌还怕什么?岂不是大辽国横着走了。 萧燕燕当真了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软硬皆施,由不得他保罗爷不低头。 一时间,所有眼睛都看着保罗,庞昱也不例外,眼巴巴瞧着他,自己能不能安全且风光地回转大宋就要看他一句话了。 良久,保罗爷一声叹息,半跪在地,语调微微颤抖,“臣……驸马都尉陈保罗接旨,承天皇太后千秋万安……”心里面实在难受,槿儿,阿蛮,蓉娘……你们夫君第一次婚礼都给不了你们…… 谁说英雄无泪,只是未到伤心时,此时的保罗爷脸色平静,心里面却滴血,这时代,终究不是能够由着性子来的,看了看门口站着的庞昱和水修眉,忍不住狠狠在心中骂了一句:日他娘的锤子,庞昱啊庞昱,美人痣啊美人痣,瞧着罢,咱们以后没完。 那宣旨老太监这才喜笑颜开,走过去郑重把懿旨放在了保罗手中,“恭喜驸马爷,贺喜驸马爷……” 四周鸦雀无声,便只有老太监一人嘻笑,保罗捏着懿旨苦笑,心说自己当初胡言乱语自称陈世美了,真是一言成谶,眼下自己便不就是陈世美么。 第二章 英雄不问出身 萧太后煞费苦心,当真计算了保罗全部的心思,料的一些儿也不差,若来硬的,保罗定然翻了天去,撒泼走人,这般好生相劝普天下便没第二例了,无数在场的人自问,若换了自己该当如何,思来想去,两全其美的法子果然便只有接旨一途,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皆顾,唯一委屈的,怕就是长公主和玉卓公主,只是,国事之下,即便当今官家亲自来了,怕也只有答应一途,不由各自唏嘘。 右班殿直宁致远突然说道:“少保,这虎狼之地,咱们兄弟便都留下陪你。”他这话一说,禁军个个表态,对,咱们便留下,好歹保护陈大人,有些刁钻的便阴阳怪气说:“庞大人回转东京城,自然大功一件,咱们这些兵丁无牵无挂的,宁愿待在这儿,省得回去受人陷害……”庞昱闻言,脸上青一阵紫一阵,难道自己回转东京还得找辽国兵甲护卫不成?定要被朝野上下取笑,这怎生是好? 大宋国禁军制度,入了军籍后直到六十岁方能离开,能出人头地,娶上媳妇混出名堂的真不多,这般禁军想反正回去也没多少指望升官发财,说不定还得遭庞昱陷害,不如跟着陈大人,陈大人豪爽,断然不会亏待了,因此上许多人表忠心。 包括王不破在内的几个中级军官互相看看,左右为难,不回去,家室还在东京,回去,眼看此刻便有哗变之危,只得拿眼瞧了保罗求助。 保罗爷此刻心思乱转,让这些禁军留下,自然便是削了庞昱面子,反正都翻脸了,还怕他什么,但是若真留下,不见得便真有多大好处,所谓争气不在一时,何必断然跟庞昱翻脸,再则说了,这些人回去定然在东京城四处宣扬,倒宛如拿狗屎抹了庞太师一家脸面,顿时有了计较。 “劳公公辛苦了。”保罗抽了一张千两银票塞到那宣旨老太监手内,笑得老太监满脸儿皱纹,“驸马爷真真客气,人俊俏又知礼,怪不得皇太后喜欢,当真上京第一……”他说着手指儿一缩便把银票弹进袖内,想必常年收受银钱,动作熟练无比。 送了老太监走,他看着四周,大声说:“各位弟兄,此番叫大伙儿受累,小弟当真不安,只是,所谓叶落归根,我虽然舍不得大伙儿,可也没道理让大伙儿留在异国他乡……” 看那些禁军要说话,他摆了摆手,苦笑了下,继续说:“小弟我虽然留在辽国做这驸马,可也希望能有人回去帮我说项,各位俱都是军中精英一时之选,回到大宋才能报效朝廷,宁大哥,万望你能去我四海武馆,把今日之事跟我师侄阿风细细说明……” 他拉了宁致远低声吩咐,又寻了信物塞给他,然后大声说:“小弟我也是习武出身,跟大伙儿一同前来上京,也算同甘共苦,小弟不才,略有积蓄,所谓朋友有通财之谊,此番每人两百贯,各位定要笑纳。”他开始大撒银钱,这两百贯虽然不算多,节省些却已经够普通人家十年花销,对一干没油水的禁军来说已然巨款,反正他这次银钱赚了无数,撒个十万贯也不肉疼。 “弟兄们,瞧得起我陈保罗的,咱们逛窑子去,今儿所有花销我包了,万万不可客气,就当是帮辽国驸马爷一个忙,他奶奶的,驸马爷也是人,也要嫖妓啊。”他一声呼,四下轰然叫好,其实便都明白,陈大人此刻心里面估摸着难受着呢,有些情深意重的便想,我娶不到隔壁翠花便还难受数年,何况陈大人跟长公主两相情愿,此番当真是棒打鸳鸯,造孽啊。 “问蟾兄,我徒担个文曲星之名,跟你大才一比,真真下乘了,放心,小弟定然不阻你升官发财,只是现在小弟要去逛窑子,陪你不得。”保罗看了看脸色难看的庞昱,转身一甩四海袍,“走啦,不醉不归,不去的便是不把我陈保罗当兄弟,我要带兄弟们嫖尽上京八大名妓,Shit。” 他这话一说,原本老成不大好意思去的王不破都不得不同去,顿时几百人风风火火离开,留下目瞪口呆的庞昱和气得柳眉倒竖的水修眉。 庞昱看着长街上几百人背影,顿时跌足,真真得不偿失,得罪了长公主,岂不要遭?半晌,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杀意,不如……归国途中把那干禁军通通杀了,水修眉看他咬牙切齿肌肉扭曲,吓了一跳,“庞大哥。” 这主意便都是她出的,真真害人不浅,庞昱心思转了,顿时脸上便显现出来,随即脸色一变,强作笑脸道:“没事没事,只是回去后恐怕长公主……”说着唉然叹气,“当真是世事岂能尽如人意,我拳拳报国之心,却不能为民分忧,对不起万万黎民啊!” 水修眉到底不是不通世故,闻言顿时想到,这番的确是得罪了长公主赵槿,当下焦急,“小妹连累庞大哥了,此番回去我亲自跟长公主解释……” 庞昱挥手,脸上和蔼一笑,“算了算了,但求无愧无心,总之此次议和成功,我朝又能享得数年太平,即便我受些责罚,也是甘之如饴。” “那登徒子若有庞大哥这番报国之心的一半,天下不知多少黎民受惠,可恨此人却只是个淫贼。”水修眉愤愤,“居然公然带数百禁军逛……”说着脸上一红,到底说不出逛窑子三个字来。 “由他去罢。”庞昱淡然拂袖,转身回使驿馆内,水修眉看他背影,当真一副为民请忧谦谦君子,再想想陈保罗那厮,便只会喝花酒打群架,真乃无耻之徒,这世间之人有眼无珠之人实在太多,一时间倒是大叹公理何在人心何在,长街风起,轻微呜咽,使驿馆门庭冷落,和方才热闹大相亭径。 师傅说这婆娑世界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为什么人心有善恶,品德有高下呢?水修眉蹙眉,当真清纯不可方物,却不知世间之道哪里是她师傅一个尼姑能说得清楚的,何谓善?何谓恶?何谓高?何谓下?又有多少高僧大德能真正分得清楚。 却说保罗爷带着一干禁军上街逛窑子,当真沿途侧目,便没一家儿能招待下这么多人的,好在上京便也有如东京胭脂河街那般烟花圣地,妓寨一家连着一家的,好歹把他们招待下了,保罗爷大撒银钱,姑娘们心花怒放,把整条街都堵了,嫖妓嫖这么大动静的,也就他陈少保一人罢。 他这边吃花酒,那边自然有探子回报,这封金翅驸马的懿旨大辽国朝野没一个不知晓的,承天皇太后赐下免死铁券,哪个如此恩宠?自然要打探清楚,免不得巴结,得知此刻这位驸马爷带着几百人逛窑子,当真各自心思,有笑的有贬的有骂的有赞的,尤其国舅爷萧道宁,听了以后大骂,这锤子,居然不来我六叶楼花销,天底下哪儿有肥水流外人田的?枉我对他那般好…… 那报信的下人小心翼翼便说了,“国舅爷,咱们楼便也招待不下那许多客人啊。” 日他娘,萧国舅一拍桌子大骂,想想心有不甘,一起身说,“不行,我也得敲诈他去,这小子敲我竹杠那般厉害,我好歹也吃喝些回来。” 而大辽萧太后寝宫内,萧燕燕得知少保去逛窑子,反而一笑,宣旨的老太监此刻必恭必敬站在太后跟前儿,看太后微笑,顿时谄笑着说:“皇太后近日精神头愈发好了,果然便如金翅驸马所说,今年二十明年十八……” 萧燕燕顿时啐了一口,“你们这些个奴才,好的不学,倒是让他教坏了。” “老奴也是看皇太后开心,真心欢喜,当真心花怒放。”这老太监居然学了保罗本事去,“只是,老奴不知皇太后听了金翅驸马逛窑子为何发笑。” “你们便不懂,他若是把自己关在房中,我倒要小瞧他哩。”萧燕燕一笑,头上凤头钗轻晃,“此刻他带着数百人去逛……逛窑子,自然是心里面有了计较,我来问你,若你心伤?便会如何?” “老奴自然是憋闷在房中。” “那便对了,大抵这世间英雄,懂得排遣烦闷,断不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的。”她玉指轻弹,在椅把上轻轻敲击,一副若有所思模样,“天底下的机会,万万没有自动送上门的,这些道理,你们这些奴才便不懂,所谓英雄造时势……” 老太监谄笑,“如此说来,皇太后跟驸马爷还真是英雄识英雄,重英雄……” 萧燕燕明艳一笑,“对了,呼伦呢,你这几天便替我看紧了些她,别又跑出去抛头露面的没个样子,丢了皇家体统……”她对保罗当真青眼有加,自己嫡亲孙女出去抛头露面便叫丢了皇家体统,驸马爷带数百人逛窑子却叫英雄,真真是,什么事儿啊! 新鲜热辣当朝金翅驸马在妓寨喝得酩酊大醉,直到夜深这才回转,保罗爷醉眼惺忪回了房间,却瞧见房内俏然立着一位熟人,看他头重脚轻走路发飘,赶紧上去搀扶。 第三章 凭栏一吐不觉箜篌 “云妹妹怎么有空来瞧哥哥?”保罗一笑,接着打了个酒嗝,一阵酒气上涌,心头烦闷不已,顿时弯腰皱了眉头,云贞瞧了赶紧伸手给他抚背,“保罗大哥,怎么喝成这样,便不知道体恤自己身子。” 干呕了几声,他深深吸气,这才慢慢直了腰杆,挑眉笑了笑,“我这不是等你来体恤我么?”云贞听了他浑话,玉腮微酡,低声说:“保罗大哥便又取笑我……”瞧着他玉面酒红一片,免不得一颗心砰砰跳不已。 “来给呼伦做说客?”保罗忒眼瞧着她,云贞咬着唇轻轻点头。 “也不带个侍女,便不怕哥哥我非礼你?”保罗爷笑得很淫贼,转手拿了圆桌上凉茶喝了,心头这才舒服些,“走罢,外面说话,深更半夜的,你一个姑娘家,独自在我房里面传出去不好。” 云贞欲言又止,免不得瞧高保罗大哥几分,玉颈微垂,任由他牵着手走出房门。 外面月色撩人,一凉如水,四周便静悄悄的,那些个禁军便不知道喝醉了多少,俱都高唐梦中会美娇娘去了,庞昱房中倒是蜡烛摇红,把人影照在窗户上,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听说上京城‘左鱼落泥池’乃是一绝,我便从来没去瞧过,也不知道这月色下景致如何,不如我们去瞧瞧。”他说着转身回房拿了金翅甲套上,伸手一揽云贞纤腰。嗖一下上了房顶,月色下展开金翅猎猎挥动翅膀,便往那左鱼落泥池而去。 这左鱼落泥池乃是一座五层高楼,飞檐下无数铜铃,每到盛夏便无数蝙蝠,风动铃动蝙蝠飞舞,往往落了许多蝙蝠粪便下去。而阁楼前又有个池子,里面无数金色鲤鱼。偏偏奇怪的是,池子被曲桥一分为二,鱼儿便都在左边,而大辽国崇左,蝙蝠又是吉祥之物,因此上成了贵地,许多达官贵人喜欢登高一览。在上京乃是有数的景致之一。 云贞到底小姑娘,刚被保罗爷搂着,便觉羞人答答,又在空中,难免恐惧,只是片刻后偷偷睁眼,看月色下上京别有一番景致,层层叠叠无数阁楼人家。直如画中一般,虽然依旧有些害怕,却也欢喜,这鸟儿一般飞翔的感觉是如此之好,顿时喃喃,“原来自由的感觉这么奇妙。” 保罗趁着酒性卖弄轻功。居然还认识路也没飞错,待到落在那五层高楼楼顶,顿时酒气上涌,一翻身扑在飞檐上哇哇一阵狂吐不休,云贞却吓得不敢乱动,瞧他狂吐不休,想过去,起身垫脚,看看下面,胆战心惊。又收了脚回去。 这番吐便差一点儿连苦胆水也吐出来。眼泪鼻涕一脸儿的,什么风度都没了。只是人却清醒了许多,虚弱叹口气,摇摇晃晃走到云贞身边,一屁股便坐在琉璃瓦上,偏还卖弄,“凭栏一吐,不觉箜篌……这儿景致倒好,能跟云妹妹这般佳人同享这难得雅致寂寥,当真是福气。”说着便以肘抵膝拿手背托了下巴看那明月发呆。 云贞瞧他那模样,颇有古时谪仙酒后风采,心中微跳,轻咬了唇,也不说话便静静坐在他身边,不时偷眼看他,怎么看怎么有天上文曲星韵味,一时间胡思乱想,保罗大哥怎这般本事,人俊俏,又体贴,又文武双全…… 她如此思想,脸颊便慢慢红晕起来,冷不防有个东西揽了过来,吓一跳,却是保罗背后金翅轻轻一展,把她给半裹了起来,接着便瞧见保罗转首微笑,“夜凉如水,云妹妹身子单薄,若因此病了可是哥哥我罪过了。” 那金翅俱都是金色瑁玳鸟羽,触手生温,当下云贞便觉身子一暖,心头更暖,红着脸颊垂首,“呼伦可是福气呢,能嫁给保罗大哥这般英雄。” 鼻腔儿出气哼了一声,保罗转首看着下面池塘不说话,云贞怯怯,“呼伦便只是略有些小性子而已,她可是真喜欢……” “算了罢,我可不信,她只是瞧不得我,便好比看那漂亮衣裳,自己穿了不合身,可又不肯给别人穿,纯是赌气生小性子罢了。”保罗倒是猜呼伦瑶的心思八九不离十。 “不是不是。”云贞焦急,“似大哥这般大英雄,呼伦怎么不喜欢,那日我给她解释那情书意思,她便不知道多欢喜,我跟她多年好姐妹,知道她心思。” “嘿!那可不是我写的,哪儿有这般道理的?”保罗冷笑。 云贞慢慢垂下头,低声说:“喜欢一个人哪儿有什么道理?” 这话却有些哲理了,保罗心头一跳,嘴上便还强硬,“这话可不对了,她看我便似看了仇人一般,前后转变可也太快了,我却不信。” “云贞却信,大哥这般人物,什么诗词做不出?即便那情书是伪造的,可呼伦因此发现自己原来心中是喜欢大哥的,何况大哥又似神仙一般能遨游天际,女儿家哪个不喜欢英雄,动心亦是正常……” 瞧她翘首说话,眼睫毛轻微扇动,保罗心里面倒是一热,“可惜,云妹妹却不喜欢我,不然我拐了你私奔,咱们去瞧那江南美景,倒不失一桩美事。” 啊了一声,云贞顿时娇靥薄晕,缓缓低头,“大哥又取笑我来着……”一颗心顿时又快速跳动起来。 “我哪儿是取笑你,云妹妹这般大辽国第一美人,真真我见尤怜,想拐了你跑也是正常。”保罗笑着伸手握了云贞柔软如棉的玉手,轻轻摩挲,月色下分明见对方脖子慢慢红了起来,轻笑了笑,心头更加火热。 云贞玉腮酡红一片,轻轻抽了手去,“云贞不敢做那奢望……”话说一半,顿时醒转,自己这说的是什么话?当下大羞,玉首垂得更加低了。 “可有什么敢不敢的,哥哥我可是胆儿天下第一大。”保罗伸指托了她粉腮看着她笑,笑得她心慌意乱,眼神左躲右闪不敢对视。 这大辽国第一美人的杀伤力岂是可以小瞧的,保罗看她娇靥羞涩,当真稚菊在秋风中微微颤动一般,顿时心动,恬着脸儿说:“云妹妹,瞧你这嘴角便有些胭脂染了……”说着嘴唇便覆盖了过去。 黄琼郡主正心慌意乱,保罗爷嘴唇过来叼住嘴唇,顿时脑中轰然,只觉温润贴唇,带着淡淡酒气,娇躯一滞,双手紧紧捏了起来,羞得没着没落,只能紧紧咬住牙关,只是对方舌尖品尝美食一般上下轻动不已,含着自己双唇不依不饶的,胸中微涨喘息不过来,刚刚张了嘴要吸一口气,口中顿时钻进一物,使劲吮吸绞扭了自己舌头…… 一股酸涨感觉便自心胸散开,她一声呜咽,缓缓闭上双目,脑中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滑腻馥郁满口,陈少保愈发动情,一伸手揽过云贞纤纤细腰,把对方紧紧揽在了怀中,贪婪吮吸,却也忘记了烦恼,只是领着怀中佳人笨拙的舌尖在口中搅动,唇枪舌剑吐来度去忙个不亦乐乎。 “云妹妹……”他含含糊糊叫着人家名字,四处占人家便宜,耳垂下巴脖颈吻了个遍,云贞星眸迷离,喘息着双手紧紧扯住他衣服,一时间不知身在何方。 人性总是贪婪不足,他自然便得寸进尺,一手轻滑便溜进了大辽国第一美人儿里衣去,顿觉佳人肌肤滑腻,柔弱无骨,愈发不肯松了,一弹指儿,居然便解开了人家里面肚兜结扣去,云贞犹自不知,直到感觉胸前多了一只手这才反应过来,却已经着了魔手。 她是个传统无比的女孩子,说白了,便是被人欺负不敢反抗的那种,何况又是心仪的保罗大哥,一时间脑中轰鸣不已,也忘记了反抗,连脖颈都大红起来,又不敢叫,只得轻咬贝齿任他轻薄。 金翅驸马陈少保玉面微熏,黄琼郡主耶律云云鬓散乱,一个是背面微惺,一个是粉面羞惊,一个是使君有妇笑扪酥,一个是弱态纤纤可堪怜,此处有词为证: 冰肌玉骨清无汗,惊羞粉面娇无限,那冤家亲解罗衫,月销魂,星相伴,粉颊旋潮魂魄消散,半推半就,素手轻摇,鼻腔儿一曲玉春潮,此般禁忌,双双情撩,纤指儿湿绡,羞得玉人更俏。 “呜……”云贞娇躯一颤,双手死死捂在保罗爷手上,星光下只见玉腮酡红,星眸微闭,鼻翼儿翕张不已咝咝吸着凉气,“保罗大哥,别……求你了……”心里面羞也羞死,完了完了,自己女儿家最隐秘的地方被他摸了去,以后怎生做人,自己怎么便不恼?居然还隐隐喜欢?当真无耻,难道自己骨子里面是淫娃荡妇…… 她胡思乱想,保罗手指儿轻挑,惹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顿时心脉皆贲,身酥骨散,双手捂也捂不住,娇躯便在保罗怀中颤抖,只觉得小腹一股尿意涌了上来,当下热浪盈身,古怪感觉纷至沓来,羞人答答既羞且愧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云妹妹,跟哥哥私奔了去,便也再别管这些事儿。”保罗含着云贞耳垂低声说,“管他什么大辽国驸马郡主,哥哥带着你逛遍江南美景,瞧瞧那小桥流水燕一起飞……” 云贞糊里糊涂鼻腔儿出声答应,却也不知道搂着自己的这位情哥哥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晓得心慌意乱浑身燥热,而保罗这坏胚子听了大辽国第一美人答应跟自己私奔,顿时颓唐的情绪一扫而空,便如吃了大力丸一般生猛起来,一跳而起震翅猎猎飞起,“大辽国又怎得?爷便拐了你们大辽第一美人去,哈哈哈……” 他疯疯癫癫在半空飞舞盘旋,纯就是一种发泄的态度,云贞这时候慢慢冷静了心思,看着他双翅猎猎而动,月色下当真便如神仙中人,眼神便又迷离起来,若能天天这般,死也心甘了,什么郡主娘娘大辽第一美人这些虚名,跟方才那番情动一比,当真是土鸡瓦狗,一时间,既羞且喜,不觉痴了,连收拾衣裳便也忘了。 在空中飞舞了好些时候,他这才尽兴,转身滑翔,身子擦着地面而过,掠过湖边的时候顺手摘了一朵紫色木槿,这才折返回去,震翅猎猎,轻轻落在云贞身边,弯腰把花在云贞鬓边插了,接着挑指把一缕秀发拢去她耳后,看着佳人红晕双颊,人比花娇,顿时挑眉轻笑,“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么?” 云贞缓缓点头,心里面甜丝丝的,人世间的事情实在不可预料,谁知道那天在府上碰到的大胆登徒子此刻居然便跟自己把手协欢。 她正在咀嚼其中滋味,保罗却又一笑,“那时候云妹妹怕是想不到,哥哥这般无赖敢解你肚兜罢。” 啊了一声,云贞这才想起自己罗衫半解,当下大羞起来,反手伸去自己背后待要系上,却不防保罗一屁股坐在她身边,接着半侧了身子把头枕在她粉腿上。一抬眼将将便能瞧见里衣里面光景,“怪不得书上形容女子美好酥胸都是‘宛如新剥鸡头肉’。如此一看,可不正是……”疯言疯语调笑便让云贞脸颊更加红晕,心里面一动,鬼使神差一般,居然不去系了,心里面羞人答答便想,以后便是大哥的人了。他喜欢看,便……便让他看罢。 缓缓伸了玉手,她轻轻拢了保罗长发,用手指儿一丝丝梳动,任凭情哥哥脑袋靠在自己大腿上大饱眼福,心里面却无比满足,只觉得这月色如斯,星光灿烂。当真处处无一不好,连那平日瞧了害怕的蝙蝠四处飞舞便也觉得顺眼,好不享受当前这难得一份清幽雅致。 “大哥……”她伸手在保罗脸颊上微一抚动,缩了缩手,缓缓放在了上面,手指儿轻轻抚摸情哥哥肌肤。脸上似羞还喜,低声说:“如此月色,能做一首诗词送给云贞么?” 保罗爷此刻脑袋醺醺然,鼻腔里闻着云贞身上处子幽香,当真艳福,这时候听她突然说要做诗,顿时一笑,“你这不是为难我么?诗我倒会,可就会一首,窗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我与云妹妹,携手入洞房……” 这是什么下作的淫诗?云贞顿时玉腮酡红。不依不饶起来,果然是有了情郎都要转性子的,“大哥又来调戏,我可不依,不行,一定要作一首来。”在她想来,连喝酒呕吐也要弄一句“凭栏一吐不觉箜篌”(箜篌,一种乐器,通假空喉,乃是一种雅致说法,出自唐人行酒令)如何作不得诗词?定然是拿跷。 保罗苦笑,这不是赶鸭子上架么,自己哪儿会作诗啊,便求饶说哥哥真不会,云贞柳眉微微一蹙,便有些哀怨,“就知道大哥不肯……” 她一皱眉,顿时无限光景,原本就是一位气质型大美人,此刻蹙眉,真真惹人怜爱,当真是叫人拿一座城池来换也肯的,果然杀伤力巨大,保罗赶紧便一起身陪笑,“好好,你容我想想。” 真真要了我保罗爷老命啊,这诗词,诗词,他挠头,嘴巴里面还念叨,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云贞看他抓耳挠腮模样,噗哧一声掩嘴轻笑,鬓边花轻颤,当真是人比花娇,他一看,顿时一拍大腿,“有了。”便轻轻念了出来: 娥眉红妆淡淡扫,杏子薄纱小蛮腰。脚轻轻,金步摇,左鱼落泥星光好,佳人儿沐浴月色巧。人静静,玉靥娇,绮梦曲桥水缭绕。独恨花来早,人比花俏颜色消。 他念完后倒是满头大汗,还好还好,小时候也看过几本明清话本小说,居然能作这歪词,还蛮通顺,顿时又有些得意,敢情我保罗爷真是文曲星下凡哩。 黄琼郡主微一皱眉,“这是双调子‘水晶帘’还是‘千秋岁’?” 填词可不是胡乱作的,讲究平韵、仄韵、押韵,单调,双调,三叠,四叠,上下句,何处该当押韵,什么词牌名,一首词该当多少字,句子长短多少,该当几句,五十八个字以内的叫做小令,五十九到九十字的叫中调,九十字以上叫长调,讲究多了去了。 比如说,你要填一首词《渔家傲》那么便要双调,十句,六十二字,句句用韵,而且仄韵到底,况且渔家傲声调凄清,基本只适用于表达悲凉情感,若是来个香艳句,免不得便下乘了。 保罗哪儿懂这个,纯粹就是胡乱编的,听云贞这么一说,顿时愣了,什么水晶帘、千秋岁? 看他这副表情,云贞浅笑,“大哥急才,又恰恰切合眼前景致,曹子建七步成诗,大哥不过眼睛转了转,云贞不知道多喜欢呢。”说着揽了他枕在自己腿上,便轻哼着水晶帘的调子把这词唱来,一时间嗓音曼妙,轻轻回荡,只是词调免不得有些不大妥帖,当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哪儿还管什么合适不合适。瞧对了眼,土鸡瓦狗也是好的,瞧不对眼,金镶玉也只是土鸡瓦狗。 保罗汗颜,小小丢脸了一把,敢情原创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啊!不过既然情妹妹不计较,他也懒得去管了。听着云贞低吟浅唱,闻着那幽淡女儿香。一时间便有了睡意,便这么舒适的侧趴在佳人怀中,金翅一展轻轻裹了两人。云贞低头瞧着他,但觉心满意足,心中说不出宁静祥和,素手轻轻拂着他头发,便这么静静瞧着他。直到眼睛儿发涩,玉腿发麻,却不肯动弹,怕惊醒情哥哥,四下静悄悄的,小星星在天上抛媚眼儿,瞧着这一对璧人。 这两人居然便这么在楼顶睡去,浑然不知几个时辰后便有人要来捉奸。 话说呼伦瑶怎么是那种能困得住的人。深更半夜悄悄溜出大辽禁宫,回府却不见黄琼,一问,原来去了大宋使驿馆,顿时便担心,那淫贼坏胚子。万一占了九妹便宜去怎生是好,当下就拽了照夜玉狮子出门,几十个忠心家将后面跟了,马蹄声四起,急急往大宋使驿馆去了。 到了大宋使驿馆一闹,兵部侍郎庞大人被吵醒,出来一看是太平公主,顿时陪笑,只是怎么寻也寻不到金翅驸马陈少保,呼伦瑶焦急。恨不得拆了这使驿馆去。恨恨便骂,九妹怎么便这么傻。连个使女也不带,那淫贼岂是好人? 这时候水修眉水女侠出来,冷冷便说,“我倒是瞧见那登徒子带着一位穿黄衫的姑娘飞身上房,隐约听见去什么左鱼落泥池。” 呼伦瑶顿时挑眉,说:“你怎么不阻止?”水修眉冷哼,“我为什么要管那闲事?人家是金翅驸马,要管,便也有什么公主来管……” 恨恨看她一眼,呼伦瑶转身出门,翻身上马喝道:“去左鱼落泥池。”带着一干家将呼啸而去,这时候一干酒醉的禁军醒来不少,面面相觑,心说万一陈大人吃了亏去怎生是好? “那驿官儿,马呢?”右班殿直宁致远衣衫不整,揪住常驻使驿馆的官儿便问,那驿官儿看他满脸儿杀相,小腿发颤,“咱这使驿馆本就没几匹马,各位使节来的时候又便没什么马,统共才几十匹马……” “老子是让你赶紧带马,你废话这许多作什么。”宁致远一瞪他,驿官儿赶紧连连点头,“我这便去带马。” “宁殿直,你要做甚?”庞昱呵斥,“这是大辽上京,不是东京城,再则说了,即便是东京城也轮不到你……” 宁致远懒得理会,他娘的庞太师父子都是欺软怕硬的货色,老子才不屌你,看着四周禁军,大喝一声,“弟兄们,咱们可不能瞧着少保吃亏,武功好的出来三十个,打群架去了。”一众禁军当兵吃饷,打架谁没干过,何况是帮厚道的陈大人,顿时轰然,穿衣服的找腰刀的乱作一团。 “王校尉。”庞昱气得俊脸儿发白,敢情自己说话都是放屁来着?这宁殿直不过从九品小官,居然敢不听号令,这还了得。那王不破撇嘴,心说咱们刚跟陈大人吃花酒得了好处,没让你庞大人一个人回转东京便是十足面子了,这时候阻止岂不是要惹得哗变么,真是官宦子弟,好了伤疤忘了疼,昨儿的事情还不醒转?摆什么架子,自讨没趣儿。 但是他面子上功夫不得不做,只好上前说道:“庞大人,陈大人好歹是我朝武义郎,议和副使,若真出点什么事情须面子上不好看,弟兄们想去瞧瞧也是人之常情,容他们去罢。”旁边水修眉冷笑,“人家现下可是大辽国金翅驸马,你们多什么事。” “水女侠莫不是暗恋陈大人,因妒成恨罢?”宁殿直不知怎么灵机一动,想了这么个绝妙说话来,把水修眉气得粉面羞红,随身不离的宝剑一下便拉了一半出来,“胡言乱语……” “被说中了也不需要恼羞成怒杀人灭口罢。”宁殿直这些日子和保罗亲近,居然学了保罗讽刺人的本事去,美人痣气得瑟瑟发抖,戟指指着他,“你……你……” “弟兄们,上马了,腌臜球囊的,老子这军中打架王便许久没松散骨头了。”宁殿直不理会她,转身接过那驿官儿递来的马缰。 顿时便有几十个平日在一干禁军中功夫好的出来,飞身上马,一阵马嘶,纷纷奔去,后面便还有大喊的,给哥哥我狠狠地打,回来要好生说清楚。 庞昱俊脸上肌肉微微抽搐,铁青着脸转身,水修眉捏剑不停喘着粗气,她的涅槃心法此刻心境最易动怒,好不容易才克制下来,便把所有责任罪过都算在了陈保罗身上,一收剑,恨然回房,王不破叹气,这矛盾愈发明朗化了,如何是好啊! “还瞧什么?都回房歇息。”他怒喝了一声,然后长叹,低声自言自语,“他娘的,这官是越做越憋闷了,也不知回转东京了怎生是好。” 这边呼伦瑶带着家将一阵疾驰,眼瞅着天色微亮,街上便不少契丹民众,“躲开躲开。”她在马上喝骂,双腿一夹,照夜玉狮子如飞一般,瞧见在上京城赫赫有名的太平公主,不等她鞭子下来,行人顿时纷纷闪避在一旁让路。 须臾,一轮红彤彤的圆日自东方露出小半个脸蛋来,前面池塘在红日下波光凛凛,四周俱都撒下一片金赤色,那左鱼池里面金色鲤鱼纷纷跃出水面,水花四溅,带出无数小小虹桥,落泥阁上金翅在红日下反射异样光芒,好一个上京暑晨,金翅鸟醉卧美人膝。 呼伦瑶远远瞧见落泥阁顶,那隐约的黄衫人不是九妹又是哪个,该死的淫贼居然还卖弄一对鸟翅膀,正好把两人裹在当中,顿时既妒又恼,下意识便寻找自己八棱紫金锤,左右瞧瞧,挂栏上并不曾带着,当下提足了气,一声娇喝,“陈保罗你这淫贼……” 云贞正在黑甜乡沉睡,隐约听见一声熟了不能再熟的娇喝,迷迷糊糊醒转,转首看去,天色业已大亮,远处泼刺刺跑来一匹白马,不正是呼伦的照夜玉狮子,当下就惊醒,想站起来,却因为被保罗当枕头枕了一夜,粉嫩双腿血脉不畅,哪里站得起来,又羞又急,拼命摇着怀中情哥哥,“保罗大哥,保罗大哥……”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保罗使劲儿揉眼,“Shit,不会罢,咱们居然在这儿睡了一夜?” “呼伦来啦。”云贞颇有被捉奸的感觉,自己跟最要好姐妹的未婚夫婿独自在这楼上睡了一夜,这脸面往哪儿搁啊,顿时便忘记了夜间情话绵绵,只想找个地方躲避了去。 保罗一眨眼,转首瞧去,可不是,照夜玉狮子已经到了落泥阁下,呼伦瑶戟指大骂,“死淫贼,你给我下来……” 第四章 我一个单条你们一群 照夜玉狮子噗哧噗哧打着响鼻,呼伦瑶一手带着缰绳一手指着大骂,楼顶上某驸马爷看了直叹气,瞧瞧,就这野蛮丫头,真真把我保罗爷的脸面都丢了去,他起身仰天伸了个懒腰,这才笑眯眯对羞得面红耳赤的云贞说:“云妹妹,咱们走罢,别理会她。” 急红了眼眶儿便要掉眼泪的云贞死死夹住双腿捂了脸,心里面便不知道如何是好,一时间低声呜咽起来。 呼伦瑶听得楼顶上九妹隐约抽泣,愈发以为好姐妹被那无赖欺负了去,涨红了脸,咬牙切齿,“陈保罗,你……你给我下来……九妹,你别怕,我在这儿呢,他要敢怎样,我……我……” 保罗看这局面,忍不住好笑,便冲着下面说:“喂,你你你,你要怎样啊?” 看他叉腰在楼顶得意洋洋,呼伦瑶便气得要吐血,这坏蛋…… 红日冉冉在他背后升起,金翅招展,更加镀了一层金色去,耀眼异常,此刻的陈少保当真便如佛教大鹏金翅鸟一般,呼伦瞧他那模样,实在气苦,心里面说不出什么滋味,自己次次被他羞辱,难道自己便真的那么不堪,在他眼中便什么都不是,一时间,咬着唇怔怔不言,眼眶儿却红了起来,当真不知道自己一时冲动求皇祖母赐婚是不是便宜了这淫贼。 少女心思最难猜,何况呼伦瑶初尝滋味。原来被一个男子喜欢是那等感觉,及至保罗一言戳破了那看似耀眼美好的泡沫,当真心碎,不管不顾地求萧太后赐婚,大抵便还有逆反心理在里面,可陈保罗的影子却深深刻在了她心上,此刻看他金翅招摇。当真是又是喜欢又是恼,可这人还是那般挖苦自己。难道自己真就在他心中一丝儿影子都没么。 看她一言不发,保罗挠头,奇怪了,这丫头转性了?便又冲着她喂了一声,“你到底要怎样啊?不说话我可带着云妹妹回去睡觉了。” 坐在他身旁的云贞捂着脸,没羞没落了,要死了。这话都说出来,日后没脸做人了,清泪儿缓缓流淌,羞也羞死,大辽国第一美人当众被人这么说,颜面何在?别的不说,怕那辽国大儒身份的老父便要气得吐血上吊,所以说。人前一回事,人后又是一回事,自尊面子不管男女,人人都要的,没人的时候她肯给保罗调戏,便怎么也无所谓。可不代表当众便能撕下脸面来,这里面有太多家族,封号,甚至朝廷颜面等因素在内。 她这般想,当真是误会保罗了,其实保罗爷只是一时口误罢了。 这时候呼伦手下家将便也匆匆赶到,看自己主子受辱,如何肯甘休,这些人大多便都是大辽国第一高手耶律休哥手下亲兵出身,老大人乃是大辽第一高手。现如今的主子乃是老大人嫡传弟子。郡主娘娘,不。已经是公主了,如何肯让那厮这般羞辱,自己这些人颜面便也往哪儿搁? “呸!宋猪,好狗胆,有本事下来跟爷爷大战三百回合。”一个领头的叫耶律驴粪的坐在马上破口大骂,作为奴隶制部族起家的辽人,姓名叫驴粪猪粪狗儿的多了去了,乃是名贱命长的意思,尤其一些家奴更是如此,这位耶律驴粪便是耶律休哥府上家奴,自小跟随耶律休哥习武,双臂有千斤之力,三十六路狼牙棒法有万夫不挡之勇,乃是呼伦府上三大家将之一。 保罗顿时沉了脸来,他在上京这段日子,便也知晓一些辽人的习惯,沉声喝道:“好你个狗奴才,爷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没家教的东西,便跟你主子一般,当真什么人养什么狗。” 那耶律驴粪被骂,顿时眼角抽搐不已,一张脸赤红一片,连光秃秃的脑门子也红了起来,自己受辱便不要紧,这厮居然拐了弯骂了老大人和主子去,那还了得,顿时便从马绺子上摘了狼牙棒来,“宋猪,休得呈口舌之勇,是男人的便下来,休学那太监一般。” 老虎不发威你还当我是病猫了?保罗一挑眉,“呼伦,牵好你的狗,别放出来乱咬人。” 那些家将个个都是骄兵悍将,也打过大宋朝,也灭过渤海国,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一时间个个摘了狼牙棒破口大骂,呼伦瑶脸色惨白,一咬牙说:“你有种下来,宋人便都这么没本事么?”她这话看起来凶狠,其实已经有些儿服软,以前她可是泼口大骂宋猪的,只是野蛮惯了,此刻手下又在,如何拉得下脸面。 可保罗爷却不这么想,厌恶看了她一眼,转身弯腰抚了抚云贞秀发,低声说:“云妹妹,什么都别怕,一切有哥哥我呢,天塌下来我也撑了去。” 云贞缓缓抬头,脸上泪水肆虐的痕迹让她更加清秀可人,保罗露齿一笑,伸了手在她脸颊上微微一拭,突然一个翻身落下,吓得云贞赶紧儿起身,“小心……” 只见保罗爷人在空中翻了两个跟头,金翅一展,腰间软剑噌一下弹了出来,口中喝道:“你们这帮狗奴才,便以为爷不敢教训你们么?” 他有金翅相助,轻功又好,当真如虎添翼,窜身飞剑便往那耶律驴粪刺去,那耶律驴粪大喝,“来得好。”狼牙棒挥动,往空中硬砸,乃是大开大合的战场路数,全没一丝儿花巧。 软剑一弹,他便一个剑花荡去,到底是受过天下十四杰之一欧阳忠惠亲灸,易筋经加达摩剑法也有几分火候,武林高手和战场高手的区别这时候便瞧出来了,耶律驴粪只觉眼前一花,顿时闭眼。手上狼牙棒由往上硬挑便成横扫。 真真废柴,保罗冷哼,腰间一拧劲儿便换了方向,软剑却不客气,只见飕飕两道剑光在对方脑门上一闪,吓得不远处那些家将以为耶律驴粪掉了脑袋。 人在空中一个折身,便见他脚尖儿在耶律驴粪头上一点。身子又高高飞去,一震翅落在楼顶。露齿对云贞一笑,自吹自擂道:“瞧见哥哥精妙剑法了没。”云贞看他不顾人多人少说疯话,心里面又恼又欢喜,双手一捂粉面不搭理他。 这时候那耶律驴粪才发现颅边两侧辫子被对方剃了去,顿时便如同被狠狠掴了两个大耳光一般,脸上火辣辣的,大多数辽人都是剃光了脑袋只留颅侧两边的头发。爱惜的便会编成辫子,乃是极为神圣的,此刻被剃去了,如何不羞愧,一时间气得喘不过气来,脸憋得铁青一片儿。 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他撒泼了性子,翻身跳下马来给呼伦瑶磕了个头。然后一把撕开上衣露出精赤上身,当真肌肉虬结,颇有后世世界健美先生风范,拎着狼牙棒叫骂,“宋猪,有本事摘了你的鸟翅膀来跟爷爷真刀真枪比试。” “你脑子有病是不是?你怎么不叫承天皇太后脱了衣服赤膊跟你相扑呢?”保罗看这些人愈发无礼。满口宋猪宋猪的,顿时翻脸,“呼伦,你再不约束这些狗奴才,我便叫他们全部血溅当场,直娘贼,以为爷没杀过人么。” 呼伦瑶坐在照夜玉狮子上玉面惨白,看着保罗那模样,心中一痛,心说自己怕再也不会让他喜欢了。自己便还要怎得?一时间。也动了小性子,姑奶奶拿一辈子幸福跟你拼了。狠狠一咬唇,说:“你……你有本事便杀光了我看。” 她这话原本便是使小性子的话,可保罗听了愈发来气,把自己下人性命不当性命看么?跟槿儿一比,实在一无是处,恼得一瞪眼大喝,“你以为我不敢?”说着便要跳下楼去,云贞吓得粉面失色,一把拽了他胳膊,“不要。” 正在这时候,远处马蹄声腾腾,为首的正是大宋朝右班殿直宁致远,手上拎着盘龙梢子棍大喝,“弟兄们,便在前面了,少保,哥哥我来了,打群架怎么能少了我。” 那耶律驴粪此刻正在火头上,讲句难听话,承天皇太后来了也要拼了掉脑袋厮杀的,顿时便赤红了眼珠子,一转身大喝,“宋猪来的好,爷爷正好厮杀。”双手紧紧捏了狼牙棒,手指骨节格嗒格嗒一阵响,差一点要把狼牙棒柄给捏折了,那些太平公主府邸家将们也是杀气腾腾。 保罗一看,Shit,自己便罢了,可不能让手下吃亏,若死伤了几个,如何对得起这干禁军兄弟,一捏云贞手,抽了手臂来,震翅往下一跃飞去,“尔等土鸡瓦狗,我一只手便收拾了你们,好叫你们瞧瞧大宋国的男儿是什么样子。” 说时迟那时快,他人在空中便抽了一管桃花障来,一按机括,一股迷眼顿时喷了出去,把那干在马上的太平公主府家将笼了进去,一翻手,又是几管天罗网,嗖嗖嗖喷出,乌黑的大网顿时张开,绳子捆猪一般便网了众人,一个转折又往那耶律驴粪飞去,耶律驴粪看他分外眼红,瞪大了眼睛,却也晓得对方占有空中优势,双手一翻把狼牙棒舞得水泼不进。 嘿,保罗看见,顿时想起后世武侠小说上描写有江湖汉子把刀舞得水泼不进刀光雪球一般,然后便有主角眼疾手快探手进去摘了人家帽子,心说眼前这出可不便是,瞅准了机会,眼看两人便要来个空中地面亲密接触,一伸手,电火石光一般伸进狼牙棒舞成的棍花内,一指便点在耶律驴粪胸前大穴上,嗖一下缩手,好整以暇落在地面,双手一背卖弄姿势,“一群狗奴才,以为长了一副獠牙便可以随便咬人么,真真土鸡瓦狗。” 这时候宁殿直一班人马业已冲到,那桃花障散去,几十个家将被天罗网网了,马嘶人翻,挣也挣不脱,眼泪鼻涕一大把,眼睛火辣辣也挣不开,人双手乱扯,马四蹄乱窜,偏偏这次保罗带在身边的天罗网乃是天蚕丝编的,韧性极强,如何挣得开,个个在网内骂的骂,流眼泪的流眼泪,打喷嚏的打喷嚏,却一丝儿办法都没。 一干禁军双手一勒马缰,数匹马儿一阵咴咴叫,原地踏步不已,不停打着响鼻。 目瞪口呆看着眼前,宁殿直和这干禁军面面相觑,心说本来要帮陈大人来打群架的,敢情,陈大人果真大鹏金翅鸟转世,居然便这么就收拾了几十个人去? 呼伦瑶看了也是一捂嘴,这淫贼居然便这么大本事?一时间心里面也不知道作何感想,那被点了穴的耶律驴粪身子僵直,嘴巴却能说话,看得是睚眦俱裂,“宋猪,你使妖法。” 保罗一沉脸,“宁大哥,给我掌这厮的嘴。”他居移体养移气,这段日子也略有些儿官威了,宁殿直一听,哦了一声,盘龙梢子棍往马绺子上一挂,翻身下马,腾腾腾疾步过去,抬手便是几个耳光狠狠扇在耶律驴粪脸颊上,“契丹狗,老子叫你乱说。” 他功夫好,手重,以前又跟辽国打过仗,虽然现下议和了,可一时间哪儿那么快仇恨消失,顿时把对方牙齿也扇落了几颗,两边脸颊眼看着就肿大了起来,接着便乌紫一片儿,噗一口喷了血出来,倒是血溅了宁殿直衣裳。 “宋……猪……有本事杀了老子。”那耶律驴粪到底老当兵了,倒是极为硬气,嘴巴便肿成这样了,说话含含糊糊还要骂,保罗沉着脸,“继续扇。”宁殿直得了吩咐,啪啪啪又是一阵耳光。 这面部三叉神经丛极为娇嫩,后世科学测试,三叉神经丛当真疼起来强度便和女人生孩子也不差多少,宁殿直这巴掌又重,若不是耶律驴粪被点了穴,怕就要疼得在地上打滚了,鲜血口涎便满脸的,眼白都翻了起来。 “不要。”发愣的呼伦瑶这时候醒转,翻身下马过去挡在耶律驴粪跟前,宁殿直看了,便不好意思再扇,眼前这位好歹业已是陈保罗名义上的未婚妻,退了两步,看着保罗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知道你本事大,是大英雄,可你要怎样折辱我?”呼伦瑶这时候露出小儿女姿态来,眼眶一红便流了泪,双臂伸开挡在自己家将跟前,看着保罗嘶声喊道:“你到底要怎样?” 那耶律驴粪看见自己主子挡在自己跟前,当真撕心裂肺,含含糊糊说:“郡主娘娘,都是奴才们没用……”说着,那么大块头铁骨铮铮汉子居然便流了泪来。 一干骄兵悍将真真叫哭倒在地,堂堂大辽国天下兵马大元帅的亲兵,跟老大人四处厮杀刀光血雨过来的,居然便被眼前这宋人如此折辱,还累得郡主娘娘如此,怎能不伤心,死了爹娘一般个个哭嚎起来,“郡主娘娘,奴才们没用啊。” 第五章 拐人也拐马 楼顶上云贞干着急,一干禁军瞧着一帮子满脸横肉的辽人哭得死去活来那模样儿好笑,此刻却又不大合适笑出声来,只好憋着,保罗爷看着呼伦瑶大眼眶里面浸满泪水,小脸蛋上却一副倔强,两道泪痕便那么亮晶晶挂在粉颊上,一时间有些心软,可再想想,自己因为她而不能回到大宋跟槿儿蓉娘她们团聚,顿时又狠起了心肠。 “放狗咬人还不准我打狗?当真打狗要看主人脸?真真稀奇了,不连着狗主子一起打我已经很客气了。”他冷着脸儿放了句狠话,一折身窜上顶楼揽了云贞的细腰,低声说:“你若真喜欢哥哥,便别说话。”说着一跃飞下楼来。 云贞瞧瞧呼伦瑶,再看看保罗,当真便难死了,男人会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可这时代的女人却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来,而她便是这时代女性的代表,温顺恭良任人欺负简直便是她的本性一般,一时间,似乎陪着呼伦瑶掉眼泪一般,粉腮上滚落两行泪来,随即便自己伸指拭了拭,可这眼泪水哪儿能这么就擦拭掉,却是越流越多了,宁殿直和一干禁军瞧了免不得叹气,咱们这位陈大人便他娘的是公主郡主杀手,当真一丝儿不带假的。 这时候那照夜玉狮子咯哒咯哒过来,在他身边挨挨擦擦好不亲热,保罗伸手在它脖子上一拍,“老朋友,想念我了?” 照夜玉狮子咴咴一声叫,像似答应他一般,保罗叹气,“我倒是有些喜欢你,可惜,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啊,总是差了些缘分。”说着搂着云贞便转身离开。 刚走了几步,感觉自己衣服被拽。转首一看,却是照夜玉狮子咬住了他衣服。那大眼睛瞧着倒是有些楚楚可怜,保罗揉揉眼睛,得,敢情自己没看错,这马儿简直太……有个性了,居然便这么楚楚可怜看着他,那意思分明便是我要跟你走。 “敢情你也喜欢我要跟我走哇!”保罗爷卖弄口舌。云贞在他怀中被他这话逗得噗哧一笑,接着微微扁嘴,看看呼伦,再看看保罗,怯怯刚要说话,却被保罗一挑眉给吓了回去。 照夜玉狮子咴咴咴一阵叫,四蹄嘀嗒嘀嗒踩个不已,先是转了马身面对呼伦,再又转回来冲着保罗翘起马首,在他身边来回不止。 “瞧你情真意切的,哥哥就带你私奔了。”保罗拍了拍照夜玉狮子,说着一翻身上马,再弯腰伸手拽了云贞坐在自己怀中,双手一带马缰,“弟兄们,走人了。” 一干禁军想笑又不敢笑,他们这些当兵的没什么文化,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反正就晓得保罗爷既要骑人家的人,也要骑人家的马,你说说,连人家的马都要拐了跑,真真是淫贼中的翘楚,脂粉中的魔王。谁要有他这般本事十一,娶几个老婆当真轻而易举。 那宁殿直回转身上马,一扯马缰跑到保罗身边。看了看那些哭得昏天黑地的辽兵,再看看被点穴一般愣在当场满脸泪水肆虐的太平公主,他到底是个小官儿,知晓些官场上的事情,便压低了嗓子说:“我说兄弟,这样……是不是不妥?”刚才打群架是一回事,可如此折辱大辽国公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这便好比一个是正当防卫,一个是防卫过当。 保罗露出一个苦笑来,“你说我都要在这大辽国做驸马了,还在乎什么?”宁殿直听他这么一说,愣了愣,顿时想起自己朝廷两位公主来,也有些黯然,回头看看那呼伦瑶,这时候哭泣的呼伦便才能真正看出本性来,不就是个十六岁小姑娘么,唉! 骑在马上左右转了两圈,保罗爷看着呆呆失了魂儿一般的呼伦瑶,大声说:“呼伦,你不是承天皇太后,我也不是齐王韩德让,这一点麻烦你记清楚了。”说完便一拽马缰,胯下照夜玉狮子咴咴一声嘶,泼刺刺如风一般跑了出去,当真是万中无一的良驹,顿时便只留下了马屁股在视线中。 得,走人罢,宁殿直一挥手,“弟兄们,走了走了,真真是,光来扇了几个嘴巴子,浪费感情。” “那是,唉,咱们陈大人本事太大……” 众人纷纷一夹马腹,往大宋使驿馆奔去,留下一帮子眼睛肿大如桃子哭得昏天黑地的辽兵和泪水肆虐的呼伦瑶。 看着自己爱马都被那冤家拐了去,呼伦瑶心中委屈透顶,这时候人走远了,这才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毫无公主风度地大声哭泣,那冤家都说了,自己不是皇祖母,他也不是相王,难道自己真的便连皇祖母一丝儿都比不上么。 要命的是,她恰好便是那种吃硬不吃软的姑娘,奉承她的人多了去了,可敢于如此折辱她的,放眼大辽,恐怕就陈保罗一个,愈是这样,她的心愈发疼的厉害,自己便真的那么不堪? 泪眼模糊中,她看着远处烟尘,回味着刚才保罗的话,只觉得便如有一把刀狠狠扎在心上,一刀又一刀,鲜血淋漓,小姑娘强烈的自尊和强烈的爱憎在心中互相争斗不休,便如天使和恶魔之间的较量。 坐在马上,云贞这才怯怯跟保罗说:“大哥你怎么能这么对待呼伦。” “那我要如何对待她?像你义父韩德让对待皇太后那般?”保罗冷笑,纵观历史上的公主们,要么贤良恭顺要么骄横跋扈,而且是以骄横跋扈的居多,此刻不教训教训她还了得? 云贞哑口无言,萧太后赐毒酒给韩德让发妻,那是全大辽国私下都知道的。只不过没人敢说罢了,咬了咬唇,她低声说:“可……可也不必要这么对她啊,她的脾气我了解,只要你对她稍微好上那么一点儿,我相信她不会再像是以前那样的。” “对她好一点儿?怎么个好法?人心不足蛇吞象,你愈是软弱她愈发强势。我告诉你,呼伦便是属骡子的。打了不走牵了倒退,没好脸儿给她看饿她三天她才会老老实实听话,上京城对她好的少了?” 听了保罗这番言语,云贞愈发没话说了,可不是么,上京谁敢顶她?也就保罗大哥了,好言好语?皇太后对她好言好语也不少。可她不一样大大咧咧拎着八棱紫金锤到处找人家麻烦么。 “她要不嫁正好便宜了我,我还乐得开心,好了,不说她,我送你回去罢!”保罗说着一抖马缰便往齐王大丞相府邸跑去,结果恰好被退朝回来的韩德让瞧见,冷着脸儿唤他进去说话,红着脸的云贞赶紧给义父问了安。一阵小跑离开,临到院门口,转首看了保罗一眼,眼神中满是柔情。 韩德让上下打量他,嘿嘿冷笑,“我还真没看走眼。驸马爷当真了得啊,如此会造势,靠背后一对儿翅膀把老夫都撇开了。” “韩相,瞧您说的,我这不也是为了宋辽两国黎民百姓么。”他倒是学了庞昱口气,拉起正义大旗迎风招摇,仿佛自己便根本没在议和中捞那上百万的好处一般。 韩德让被他说话给气笑了,这小子果然会假撇清,手一紧愣是拽了两根胡须下来,“你以为我便消息不灵通?国舅萧道宁给了你多少好处?你跟你们大宋国白驼山山主又要了多少好处?我若是连这些便都不知道?这齐王大丞相的位置岂不是虚名了?” 保罗先是一惊。接着释然。想想也是,人家大辽国第一掌权者。便有这消息也是正常,恐怕此刻自己身高体重都在眼前韩相脑子里面装着呢,笑了笑说:“韩相,我也是公私两便,苟且钻营,赚两个小钱花花……” 韩德让细眯了眼睛瞧他,他倒是毫不畏惧,两人对视良久,韩德让寻思此人腹中了得,况且此刻被封金翅驸马,日后免不得大发,顿时起了杀心,此人不除,数年后怕就会把持大辽国朝政,脸上却露了一个笑来,“呵呵,如此说来,倒是我多心了,只是,你业已是金翅驸马,日后还是和云儿避些嫌,免得外面说话。” “那我娶她做小行不行。”保罗倒是不怕,典型破罐子破摔心理,反正黄泥糊进了裤裆——不是屎它也是屎了,还顾忌什么,虽然话是询问的话,可口气却没一丝儿询问口气在里面,便似乎民妇拉家常说柴米油盐一般。 就瞧着韩德让胸前慢慢饱涨起来,眉毛也越挑越高,当真是动了真怒,“我女儿给你做小?嘿嘿,呵呵,哈哈……” “您老人家别生气嘛,话说这姑娘迟早要嫁人,您总不能等云贞肚子大了再让她给我做小罢?”他一张嘴肆无忌惮,这美国女婿和丈人的关系便宛如中国媳妇和婆婆,难得好的,尤其保罗这种大胆儿的,说这话便再正常不过了。 齐王大丞相差一点儿被他气得吐血,这话是人话么,顿时便想翻脸。 “韩相,说实话其实我这人便没多大野心,最大的野心不过‘得天下绝色妻之’,您老是防备我好像我便是那种图谋篡国的小人一般,真叫晚辈寒心啊!”保罗长叹一声,脸上便全是委屈,似乎受了天大的冤枉。 韩德让心一跳,这小子,眼光倒是奸诈,丹凤眼一挑斜斜看他,哦了一声说真的么。 “我这话便可以当真金白银使,真了不能再真,您看,最好您给皇太后说说,让她收回成命,我呢开开心心回大宋,您呢也不必担心我有什么不轨的企图,如此可好?”保罗笑着拍马屁,总要试试能不能成,“日后我若是在大宋大发了,免不得承您的情分。” 缓缓捻须,韩德让看保罗脸上倒是真诚,却实在猜不透这小子真实心理,他从一个奴隶出身爬到如此高位,心机如何不深沉,将己及人,免不得便把别人想的和自己一般。 第六章 元帅震怒,陈少保大战北院大王 为官首重揣摩上意,韩德让滔天的权势便不也是萧太后给的么,他跟萧燕燕自小相识,明知此人现下得萧燕燕宠爱,而此刻的萧燕燕也不是许多年前哭泣着说“母寡子弱,族属雄壮,辽防未靖,哀家可怎么办呢?”的孤儿寡妇纤纤弱质,他想到这点,便缓缓压制下怒气,“果然是老夫多心了,少保,陪老夫饮酒畅谈一番,如何?” 保罗笑眯眯拱手,“敢不从命。”两人便在韩德让书房置下一桌酒菜,虽然谈不上推心置腹,倒也相谈甚欢了,官场上人和人便是如此,一旦没有绝对冲突,实在没必要互相开罪,即便是韩德让如此滔天权势,也不必为了消心中一口气去故意得罪皇太后。 “少保当真便不想在大辽做驸马?”韩德让免不得再次试探,“我大辽不比你大宋,驸马掌兵驰骋万里的事情便也不是没有,好男儿志在鹏云,少保难道便没这般心思?” 保罗缓缓喝了口酒,问道:“韩相,小子多嘴,请问韩相数年来可曾真正快乐过?” 韩德让一怔,他多年执掌辽国大权,当真是杀伐决断一言便可要人性命,也就碰上眼前这位,老是说些儿奇怪的话来,缓缓捻须,他沉吟道:“我或许明白了些你的意思,如此,我尽力而为,不过承天皇太后可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 “韩相能明白便好,说实话小子还是非常佩服韩相为人的。万万不肯跟韩相这般惊才羡艳的通天大儒一国权相做什么惺惺相惜的对手,我便想吃吃花酒逛逛窑子,做不得那些开疆辟土的事情。”保罗一笑,满杯干了酒,把酒杯儿虚晃了晃,也算是一种表态罢。 他这个马屁拍的有水准,夸了韩德让还不掉自己身价儿。倒是让韩德让笑了起来,虽说不见得就此消去了忌惮。可也心中略安,“如此,不谈国事,你我尽情饮酒便是。”他堂堂齐王大丞相如此和一个人单独饮酒,怕要羡煞了无数辽国官员。 这番酒喝到午后才休,韩德让便让门客东海骑鲸客相送,却绝口不提云贞的事情。保罗也识相,事情哪儿能那般妥当说成便成的,我保罗爷使出水磨功夫还怕你最后不肯? 朴安德相送到街头,他飞身上了照夜玉狮子,一拱手笑说:“安德兄请回,小弟告辞了。”照夜玉狮子极神骏不说,且还灵性十足,当下便迈开四蹄泼刺刺跑了出去。 一番疾驰到了大宋使驿馆街头。却瞧见大街上俱都被衣甲俨然的大辽国骑兵给堵住了,当真个个杀气腾腾。 此时正当盛夏酷暑,日头高照,热浪滚滚,他陈少保易筋经在身,寒暑不浸。鸟翅膀收拢在身后便也不在乎,而那些大辽国骑兵居然也个个穿着锁子甲带着头盔,狼牙棒挂在马绺子上,乃是极标准的重骑兵,里三层外三层一直堵到街头,怕不有几千之众,顿时心里面咯噔一下。 “让开让开。”他一声喝,带了马缰,照夜玉狮子前蹄一起,人立而起咴咴一声嘶。硬往骑兵队伍里面挤去。那些辽兵瞧了,眼前此人背后一对鸟翅。胯下照夜玉狮子正是郡主娘娘爱马,顿时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个个摘了狼牙棒下来,照夜玉狮子冲出的路随即便被堵上,人浪层层包围,宛如冲浪板在大海上滑出一条线随即消散。 保罗冲到使驿馆门口,一干禁军蹶张弩上弦堵在门口,美人痣宝剑半出鞘脸如寒霜站在台阶上,庞昱舒袍缓带一副书生模样,脸上赔笑正说话,“耶律老大人,此事在下当真不知……” 冷着脸听庞昱说话的正是前大辽国兵马大元帅,号称军中第一高手的耶律休哥,但见他: 头上护耳飞云盔,身上黑色镔铁打造鱼鳞甲,胸口八卦护心镜,肩上睚眦(龙生九子之一,龙身豺首,性刚烈,最是嗜杀好斗)吞肩兽,腰间狐尾带,下身八片战裙,脚下一双缝缀镔铁护靴,胯下赤炭火龙驹(八俊之一的华骝,黑鬃黑尾的红马,传说可日行千里),手上一对斗大镔铁压油锤,马绺子上还挂着拳头大小的飞龙夺命锤(带链子的流星锤),真真是大辽国第一高手风范。 “老大人,那小子来了,老大人,便要替郡主娘娘作主哇,郡主娘娘被他气得吐血卧床……”说话的正是太平公主府上家将耶律驴粪,一张脸肿得跟猪头一般,牙齿都掉落了几枚,说话便有些漏风。 瞧见保罗后耶律休哥嘿嘿冷笑,连道三个好字,这才缓缓开口,“陈保罗,当真好胆色。” “北院耶律大王,在下有礼了。”保罗在马上拱手,心里面明白,敢情打了孩子娘出来,耶律休哥给徒弟报仇来了。 “少保,你回来的正好,赶紧给耶律老大人陪不是。”庞昱还想做和事佬,那帮子禁军骂开了,“直娘贼,说什么宋辽兄弟之邦,却带人包围咱们大宋使驿馆,难道咱们宋人便不是站着撒尿的男儿,怕他的个锤子。”说话间里面蹶张弩又张开无数张,眼瞧这局面便是火药桶一燃便炸。 骑在赤炭火龙驹上的耶律休哥大笑起来,“宋人么,嘴上厉害,当初檀渊之盟鼓动如簧巧舌,败兵之军硬是把岁贡谈成二十万贯,除却这本事,本帅便还真不知晓宋人有甚本事。” 这话当真便是火星四溅一般,惹得一干有血性男儿热血沸腾,便恨不能扑杀眼前此獠,大宋国禁军人人皆知此人手上染满大宋无数将兵鲜血,要说仇恨,当真算得第一。 保罗未尝经历边关战事,却也晓得耶律休哥凶名,挂过大辽天下兵马大元帅,杀过无数大宋国武将,当真战功彪炳威名赫赫。 四下沸腾,一方旧恨一方新仇,都恨不得立时厮杀,保罗眼瞧不好,顿时厉声大喝,声如霹雳,这下便带了狮子吼功夫在里面,耶律休哥胯下赤炭火龙驹神骏,保罗胯下照夜玉狮子不凡,除却这两匹马,顿时四周马嘶一片,数千兵甲胯下骏马听得这吼,四蹄连连倒退,咴咴嘶鸣不已,辽军乱作一团纷纷控马。 一声厉啸后保罗长声道:“不才大宋朝武义郎陈保罗,便想讨教耶律大王的武功,不知耶律大王给不给面子。”他自视宋人,当然不肯自称金翅驸马,一干禁军纷纷叫好,连美人痣都有些诧异,心说这淫贼改性子了?居然这般胆色? 宁殿直挑了大拇指赞,“少保,真好胆色,弟兄们,陈大人的枪呢?”下面禁军闻言顿时便从院内把鵶项拐子枪抬来,正是在丹东公主府邸上排练的时候用的那杆白色犀牛尾枪缨、通体金色的丈二鵶项拐子枪。 保罗伸手接枪,他到底习过些枪法,此刻握枪在手,舞动了一个枪花,反背了枪尖,一手带着马缰,朗声道:“耶律大王,请了。” 耶律休哥冷笑,“儿郎们,通通退下十丈。”说着带了赤炭火龙驹缓缓后退。 长街上顿时便空开了老大一截,双方虎视眈眈,眼瞧着陈少保便要大战耶律休哥。 保罗心中免不得有些忐忑,耶律休哥身经百战,契丹人骑术极佳,人马合一,自己虽然拐了呼伦的马,到底跟人家差距极大,想要硬碰硬赢人家,说实话当真一点儿把握都没,可有时候男人有些事情是不得不为之,不管是面子问题还是自尊问题,这一战难免。 “陈保罗,你可准备好了。”长街对面耶律休哥大喝一声,顿时杀气四下弥漫,他身经百战贵为北院大王当过天下兵马大元帅,岂是好相与的?别的不说,单单能发明那招对付高来高去的江湖人的“元霸擂天”便能瞧出厉害,又是天生神力使一对镔铁压油锤,俗话说锤、棍将不可力敌,说的便是这类厉害角色,何况人家还号称大辽第一高手,想必也通晓江湖手段。 保罗背上汗毛一竖,似乎有杀气笼罩自身,胯下照夜玉狮子也不安起来,低首不停打着响鼻,那种感觉便如同在野外行走,背后跟了一只猛兽一般,顿时有些诧异,转首瞧瞧,美人痣长剑入鞘,庞昱玉面毫无表情,心下疑惑,一时间却也顾不得,一挑长枪,双腿一夹马腹往前面冲去。 耶律休哥双锤一擂,“当”一声巨响,双臂一展,胯下赤炭火龙驹便如同知晓他心意一般,撒开四蹄冲去。 电火石光之间,两马相差便只有一个马身距离,保罗大喝,手上鵶项拐子枪一挑,往耶律休哥胸前刺去,正是中规中矩杨家枪法,偷学杨家小妹的本事,所谓:中平枪,枪中王,当中一点最难防。 耶律休哥冷笑,他和杨家将打交道可是多了去,如何识不得这枪法?大喝一声来得好,双锤一夹,便夹住了刺来的一枪。 保罗人在马上身子一晃,眼瞧着自己便被他双锤一夹之力带得俯身,顿时大惊,说时迟那时快,这时候耶律休哥手上镔铁压油锤反扫,目标正是保罗胸口,这一锤擂实在了,肋骨怕不要根根粉碎? Shit,果然是师徒,便跟呼伦一般儿无二的招式,当胸便砸,保罗大骇,反手带枪拦在胸前,只听得“当啷”一声巨响,震得保罗手臂发麻,差一点儿抛了鵶项拐子枪去。 便在这时候,耶律休哥手上另外一个镔铁压油锤呼啦一下从上面砸来,脸上一副冷笑,似乎在嘲笑保罗这点儿本事也敢来卖弄。 第七章 狻猊之声,金翅鸟清啸威震上京 江湖上有一句俗话,一力降十会,有些时候,再精妙的招式,再厉害的内力,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便也毫无用处,眼前便是最好注脚,力大无穷的耶律休哥让陈少保易筋经也颇有吃不开的感觉。 使锤子便有几个好处,一则力大无穷硬开硬砸,二则锤把短小利于近战,三则锤头沉重利于抽打速度奇快,眼瞧着耶律休哥一锤砸下,保罗便来不及用什么真气啊招式啊甚至暗器之类,只好横了鵶项拐子枪硬架。 “亢当”一声巨响,双臂颤颤,保罗便觉得自己似乎握不住枪了,说时迟那时快,耶律休哥抽手再砸,刷一下甩动镔铁压油锤,当当当当当,又是好一阵砸,砸得保罗爷心中叫苦双股战战,胯下照夜玉狮子连连后退。 “老大人神力无双天下无敌。”四周辽兵欢呼,耶律休哥在他们眼中乃是军神,此刻见了自然叫好,士气大震,而大宋禁军们见了免不得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儿,顿时士气跌落到了谷底。 “小子,你在我眼中不过一个臭虫一般一碾便死。”耶律休哥大呼的同时,双锤呼一下从身体两侧滑了一个极大的弧度,狠狠往下砸去。 Shit,保罗大怒,一吸气,易筋经真气勃然灌注于双臂,背上金翅呼一下展开,顿时神威俨然,鵶项拐子枪便高举架去。 一声闷响后,照夜玉狮子马倒退了好几步。鵶项拐子枪枪杆儿愣是被砸成了弧型,保罗虽然双臂战战,却借机拉开的距离,吐气开声,手上枪便当鞭子一般横甩过去,耶律休哥冷笑,镔铁压油锤一荡便轻易挡开。双腿一夹,赤炭火龙驹顿时知道主人心思。迈开四蹄紧紧追去。 嗨一声喝,保罗借力甩了鵶项拐子枪天上飞去,伸手在腰间一拍,软剑噌一声弹出,烈日下明晃晃寒闪闪,顿时飞身一剑刺去。 “米粒之珠也放毫光!”耶律休哥嘴角一撇,一俯身。双锤挑出,却是不想跟他玩了,躲过一剑便往他腰间砸去。 眼角一挑,保罗对他老到的招式变化倒是极为惊讶,顿时吸了口气硬生生转则,身子横着转了个圈子落在地上,一踮脚尖儿又高高飞起,这时候鵶项拐子枪正好从高处落下。他单脚一踢枪柄,鵶项拐子枪如电一般射向耶律休哥,而他借力则飞的更加高了。 “宋人便只会玩这些花样。”耶律休哥冷哼一声,双锤一荡,飞来的鵶项拐子枪打横飞出,夺一声刺进旁边青砖墙壁。整个枪头便都刺了进去,略弯曲的枪柄一阵颤动。 “多宝如来藏”。 保罗在空中大喝,长剑一荡,化作七层宝塔,烈日下极为炫目,顿时刺花了众人眼,隐约便只瞧见白光中便有一座佛塔压了下来,远处围观的耶律驴粪和一干吃过保罗苦头的太平府邸家将齐齐大喊,“大老人小心,这厮会妖法。” 没见识的土包子。保罗心中暗骂,我保罗爷这可是堂堂正正达摩剑法,一丝儿妖气也没。而耶律休哥抬头,顿时便被烈日炫花了眼,不过他到底是身经百战,顿时便抽锤往上一阵搅动,只听见叮叮叮叮一阵轻响,顿时便破了保罗招式。 “捻花笑”。 保罗身子一滚,长剑盛开一蓬剑花,煞是惊心夺魄。 一时间,一个在空中一个在马上战做一团,保罗胜在轻功好招式精妙又肋生双翼,耶律休哥则长于人马合一神力惊人对战经验老到,看得围观之人眼花缭乱,那些大宋禁军看陈大人似乎占了上风,顿时又士气大震,纷纷叫好,而数千辽兵则看保罗在空中飞来飞去姿势美妙写意,这位金翅鸟果然便如佛教护法一般,顿时情绪低落了下去。 大辽国侫佛,佛教乃是国教,契丹人便俱都信仰佛教,这便好比在基督教国家军队大战背生洁白双翅的某人,即便跟人家对立,可眼瞧着对方一副天使模样,免不得要情绪低落。 “飞来飞去,便以为我奈何不得你么?”耶律休哥打出了真火,手上镔铁压油锤一抡架飞保罗,伸手把镔铁压油锤挂了,反手拿了飞龙夺命锤来,单手一甩,嗖一下化作一道白芒便对着空中保罗飞去。 这流星锤乃是他的绝活,也不知借此要了多少大宋将领的性命,一干禁军顿时齐声大喝,“陈大人小心。” 保罗人在空中,看流星锤倏尔到了跟前,长剑一撩,却是撩在了流星锤后面铁链子上,顿时手上一麻,接着那流星锤便一阵转圈绕在了剑脊上,心中暗骂耶律休哥是个怪物,战了这许久居然神力不消,连甩出的流星锤居然也如许大力。 “嘿!”耶律休哥吐气开声,手上不停,嗖嗖嗖又是三个飞龙夺命锤飞去,这招便有个名堂,叫做“三星奔月”,势如流星袭月,分上中下三路分袭保罗头、胸、胯而去。 白光连闪,眼瞧着三枚流星锤就到了跟前,保罗大骇,一剑横胸,一脚踢去,同时脖子一扭,只听见耳边嗖一声响,流星锤擦着耳朵飞去,刮得耳朵生疼,同时手上巨震,脚骨裂痛不止,胸中一口真气回转不及,顿时便往下落去,数千辽兵便以为他被耶律休哥打了下来,顿时欢呼,大宋禁军个个脸色难看,“陈大人。” 保罗身子落在地上一滚,满身灰尘鸟毛落了一地狼狈异常,心里面那叫一个郁闷,Shit,我保罗爷便不会暗器么?真真欺人太甚了,一长身而起,手在软剑剑柄上一拍。“看剑。”长剑化作一道白光,带着真气啸声俨然,割破空气便对着耶律休哥势如后裔射日般袭去,接着脚下一顿,身子往耶律休哥飞去,反手一摸,柯尔特便出现在手中。 好小子。耶律休哥一惊,那长剑业已到了眼前。再拿镔铁压油锤已经来不及,当下双手一合,硬生生便把长剑夹在了掌中,那些大辽骑兵原本看长剑电射,还没来得及喊,就瞧见老大人双掌夹住了那宝剑,顿时又是一阵欢呼。 欢呼声也就刚刚响起。耶律休哥突然浑身汗毛一竖,烈日下便似乎瞧见空中保罗手上飞出两道寒芒,顿时大叫不好。 他刚心生感应,身子已经下意识作出了反应来,果然是常年厮杀疆场,对危险的感应意识强到变态,一缩身便往胯下赤炭火龙驹马屁股上滑去。 可惜,他再快也快不过保罗手上暗器。保罗的暗器但凡瞧见寒芒闪动,再躲避已经迟了,顿时他的双臂上便爆开两蓬血花,在烈日下刺眼异常,一瞬间,胜负逆转。大辽国第一高手受伤。 那些辽兵的欢呼便如被宰杀的母鸡鸣叫一般,硬生生被割破了喉咙,只留下半声呼喊在空中。 一时间,长街上静得只听见保罗振翅猎猎的声音,只瞧见这位金翅鸟双翅一震缓缓落了下来,脸上便带着不屑的冷笑,“大辽国第一高手?不过如此嘛!” 一干禁军面面相觑,良久,爆发出震天欢呼,喊得简直大逆不道。“陈大人万岁……”一直不出声的庞昱眼中寒芒一闪,广袖内修长白皙的手一捏。美人痣心中巨震,这登徒子好厉害暗器,瞧也没瞧见端倪,那辽国北院大王业已受伤,难不成他果然有江湖暗器十大宗师水准? 耶律休哥双臂受伤,痛得额头冷汗淋漓脸色惨白,咬牙切齿道:“陈保罗……” “老大人……”耶律驴粪看自己视为天神的老大人便也受伤,身子在马上摇了摇,顿时恨不能把陈保罗千刀万剐了去才能解恨,嘶声大喊道:“那宋猪又使妖法,咱们便瞧着这宋猪嚣张跋扈不成?” 数千辽兵顿时同仇敌忾,眼中俱是杀意,手上狼牙棒一举,“杀……” 老虎不发威,你们便当我保罗大爷是病猫,真真没了王法了,欺负到我大宋使驿馆门口来,保罗瞪眼,一伸手摸了一个东西来,咯哒一声便佩戴在了脖颈上,宁殿直一瞧不好,这玩意儿的厉害他在丹东公主府邸上便听保罗讲过,顿时厉声喝道:“弟兄们,统统把耳朵捂上……” 有些机灵的和上京消暑节上演出过的便猜到了些,个个也大喊,“捂上耳朵。” 这时候便瞧保罗爷双臂一展,背后金翅呼啦一下张开,猎猎一震,人便缓缓飞起,一张俊面顿时成了赤红色,敢情是催足了十二成真气运起了狮子吼,一张口,一声凄厉高亢的啸声如九天大鹏金翅鸟展翅清鸣,长街上风起,地面呼呼旋起无数小旋风来。 这一声长啸,如同九天龙啸凤鸣,当真是声震数里,所有上京城这个时候在家白昼宣淫的有五成吓成了阳痿,只瞧见对面马嘶人翻乱作一团。 这一声狮子吼当真了得,晴天霹雳也没这威力,尤其是保罗懂得后世声波原理,歌唱家的高音能震碎玻璃,他保罗爷有圣女姐姐的项圈相助,愈发没边没谱的厉害,到得后来,只瞧见他张嘴厉啸,却已经听不见声音了,其实威力却更加凶猛。 他身后禁军便还好些,及时捂住了耳朵,可即便这样,也是心头振荡脑壳生疼,差一点儿便要吐血,何况对面那些辽兵,只瞧见骏马纷纷四蹄一软嘶叫着倒在地上,辽兵们耳中嗡嗡作响,最后便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只是脑中便如有铜钟巨撞,胸口宛如被万斤大石敲击,纷纷口吐鲜血捂着耳朵满地打滚,数千人齐齐吐血,那景况当真骇人,只瞧见漫天血色一片,而耶律休哥因为双臂受伤,干脆被震晕在地。 许久,保罗真气吐尽,一张嘴,噗一口鲜血吐在了地上,身子一阵摇晃,脸色由赤红转成惨白一片,使驿馆门口宁殿直疾步过去扶住了他,“少保。” 他一笑,牙齿上都是殷红一片,虚弱挥手道:“没事没事,用力过度。”其实却是因为强自动用易筋经三摩地真诀,要不然方才狮子吼何来如许威力。 Shit,这时候再来个耶律休哥我便要束手就擒了,怎么我便没那武侠小说主人公的运气吃一两颗能增长功力的千年人参万年朱果啊,他伸手擦了擦嘴边血迹,看着对面人马翻了一地,便没一个能站着的,顿时又有些得意,也是,我要再吃个什么千年人参万年朱果岂不是天下无敌了?到时候也别打仗了,官家御口亲自请我到边疆吼上几声,千军万马纷纷暴毙,果然自己意淫了,嘿嘿。 且不说他苦中取乐,那美人痣自然不屑捂起耳朵,运起涅槃心经硬抗,也是心中翻腾不已,这时候看着街那头便没一个能站着的辽人,心中愈发惊讶,自己所处位置并非首当其冲,居然便还要运功硬抗才行。 她虽然自信即便自己站在辽兵的位置也不会口吐鲜血匍匐在地起不来,可对于保罗的狮子吼却忌惮起来,当然,她是不知道保罗乃是强运三摩地真诀又有景教圣女的项圈相助,只是在想,这淫贼身上零零碎碎的东西不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没拿出来的牛黄狗宝,我若再次和他对敌,若不能在数招内瓦解他再战能力,怕是要吃亏的。 这时候大宋禁军们纷纷涌来,把保罗爷围起,夸得他天上只有这么一个,地上千年难得见一回,虽然他此刻身上不过三四层功力,免不得虚弱,可好话如何不爱听,顿时跟他们笑骂,我又不是什么绝世倾城的美人,什么地上有地上无的。 使驿馆门口庞昱抱手,脸上带着一丝儿奇怪的笑容,旁边美人痣水修眉只顾着想问题,而一干禁军也不屌他,居然没人注意,为什么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庞大人居然神色不变,甚至连刚才啸声初起的时候身上袍子动也没动一下。 正在这时候,长街尽头车辙辚辚华盖如云,接着便有人尖声大喝,“承天皇太后驾到……” 众禁军一愣,大辽国萧太后来了,也不知是福是祸,一时间心中忐忑,只有保罗脸上带笑,双手便在嘴边做喇叭状,大声喊道:“皇太后姐姐,您可来了,我便差一点儿要被人家欺负死了。”他居然卖起乖来,真真叫人哭笑不得。 那边自然有大辽禁宫侍卫清理出一条路来,这数千人躺在地上哀声四起,当真成了上京一景,那些马却还好些,大多已然能起身,只是迈开四蹄的时候有些踉跄,倒似吃饱了酒糟一般。 八匹马拉着的无顶豪华马车缓缓停在使驿馆前,庞昱恭恭敬敬弯腰深深一礼,“大宋国使节、兵部侍郎庞昱拜见大辽国承天皇太后。” 华盖下萧燕燕一身上好宋锦滚绣飞凤裙,如云黑发盘在头顶只用一根玉簪子插了,在贴身老太监九尾奴搀手下缓步下车,也不去搭理庞昱,脸上一副似笑似嗔的表情看着保罗,“哀家听说北院大王围了使驿馆,好心前来,你却又说浑话了,以为哀家不敢治你?方才那厉声长啸宛如霹雳便是你罢,惊了哀家,如何说法?” 第八章 姜还是老的辣 保罗顿时叫起了撞天屈来,“皇太后,我可真真冤死了,您瞧瞧,人家北院大王带了数千兵马围困我大宋使驿馆,我要一个不慎便是血溅当场啊,这些个骄兵悍将当真便是目无法纪,目无皇太后您啊!那话怎么说来着?哦对,和尚打伞无法无天哇!” 萧燕燕听他说话油腔滑调,不由噗哧一笑,其实心中何尝不知,大辽国常年用兵,和大宋打,和西夏打,和回鹘打,和北边游牧部族打,和渤海国打,但凡国家战事一多,武将必然骄悍,大辽又不比大宋国武将地位低,那大宋一打仗,主帅往往和监军吵个不休,当初杨业杨无敌便因监军潘仁美不肯发兵相救而血溅金沙滩的。 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大辽国崇尚武功勇力,带兵的将军们仗打多了自恃劳苦功高则骄横起来,眼下便有奴大欺主的苗头,若不打压打压,那还了得? 她垂帘多年,岂是好相与的?说难听了,此番晋封保罗为金翅驸马,便有些借刀杀人的意思在里面,当初她宠信韩德让,韩德让那叫一个骄横跋扈,朝堂上狼牙棒击杀耶律虎古,御猎时借口被抢了猎物捕杀耶律炎奴,打马球被耶律没哥撞下了马便当场格杀……当真是让一干宗室战栗不已,只是,韩德让近年杀伐之气不如往日,宗室们又牢牢抱成一团,势力难免便此消彼长。 辽圣宗是个没主意的,便和大宋仁宗帝一般。说好听了叫仁慈,说难听了便叫软耳朵根子,虽然贤德,但却难以压制这帮宗室亲贵,她萧太后若不再煞煞宗室威风,那还了得了。 眼下这位新贵驸马爷便是个胆大包天的主儿,她便是要借保罗的手把上京的水搅一搅。看看哪些个宗室将军胆敢犯她承天皇太后的凤威。 只见她微微一笑,伸直虚空一点。薄嗔道:“你便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我瞧你也没少半根毫毛呀。” “谁说的?”保罗一呲牙,牙龈牙缝里面可还是不少血渍在,“我刚才便吐了好多血,您瞧瞧。”心里面便在腹诽,耶律休哥这老柴根别是玩什么光源氏计划,自己挡了他的路子。因此恼羞成怒罢。 萧燕燕这才微微惊慌,顿时便伸手在他身上摸索,“哪儿受伤了,你怎这么不小心……”接着柳眉一竖,便喊道:“九尾奴。” “老奴在。”老太监赶紧搭腔儿。 “北院大王此刻如何了?” “耶律大王依旧昏迷未醒,双臂受伤严重,御医说再晚些恐怕便要废了,此刻业已包扎妥当。想必无大碍。”九尾奴小心翼翼说道。 冷哼了一声,萧燕燕粉面一沉,“立刻把他打下了宗狱去,当真无法无天了……” 九尾奴吓了一跳,那可是曾经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宗室数一数二的亲贵,太平公主的师傅啊,战战兢兢说:“太后……” 只见萧燕燕凤目含威扫了他一眼,虽只是淡淡一扫,却顿时把九尾奴背后吓出一身冷汗来,“老奴这便去办。”说着转身,走了几步后又回转了低声问:“太后,那些兵丁如何处置?” “全部杖毙。”萧燕燕面无表情,似乎杀几千人便如同杀鸡一般,连保罗都有些冒寒气,“这个……不必要了罢!” 螓首微转。她也不去看保罗。只是瞧着老太监,“还不快去办。” “老奴这就去。”九尾奴额头冷汗。虽说有些不忍心,却不敢在此刻忤逆皇太后的话。 一时间就瞧见如狼似虎的禁卫也不挑地方,手上狼牙棒对着地上那些尚且昏迷的,颤抖的,满地儿打滚的辽兵搂头便是一棒子,红的白的四下溅了一地儿,一声声惨叫实在跟杀鸡没什么区别,那些大宋禁军方才还想厮杀,可这时候眼瞧着辽国兵丁如小鸡一般任人宰割,免不得也有些冒寒气。 保罗这才看出萧燕燕的杀伐决断来,敢情对自己笑眯眯的承天皇太后如此狠辣,顿时想起这位可是率领辽兵一直打到大宋檀州城下的英武女主,耳朵里面听着一声声惨叫,实在心生不忍,“皇太后,便瞧我一点儿薄面,算了罢。” “你呀你,说你胆子小罢,偏偏又恣意妄为,说你胆子大罢,却还不低哀家,你说说,此刻若是你们换个位置会怎样?”萧燕燕笑着看他,却不去管那数千人死活,契丹族起于辽河边游牧民族,迄今依然保持着奴隶制度,奴隶和猪狗其实没什么区别,这是时代的局限,根本不可能为人力所扭转,难不成要让保罗跟她大谈人人平等,人权自由? 眼角不由自主跳动了几下,保罗强自压下了那不愉快,此刻也有些明白了,眼瞧着萧太后此番前来,禁卫无数,甚至还带着御医,分明便是有备而来,怕是借自己之手寻那些人开刀,耶律休哥不过是撞在了萧太后的枪口上罢了。 他也不是笨蛋,前后寻思了下便大略明白了,叹了口气,敢情自己还是小瞧了眼前这位皇太后姐姐啊,顿时心生无力之感,懒洋洋说:“皇太后容禀,我身子有些乏……” 不等他说完,萧燕燕便呼那九尾奴要叫御医,保罗摆手,“只是用力过度,多谢皇太后关心。” “怎么?嫌哀家心狠手辣?”萧燕燕冷笑,“你倒是说说,历史上哪位明主不杀人的?” 保罗哑口无言,道理他便是明白,可当真血淋淋在眼前,到底吃不消,这不比打仗厮杀。完全便是一边倒的屠杀啊,张了张口,到底说不出个道道来,只好说:“他是呼伦的师傅啊。” “你真关心呼伦?”萧燕燕眼眉轻挑,颇有些嘲笑,保罗看她那模样,想起自己目前困境。也来气儿了,“您明知道。可不也赐婚了么,我官微职小,哪儿敢抗承天皇太后您的懿旨啊!” 他俩这番对话,窝在使驿馆里面不敢吱声的禁军们听得佩服,瞧瞧人家陈大人,跟辽国皇太后说话一丝儿客气都没,拉家常一般。甚至还敢甩脸子,被萧燕燕冷落一直没机会插嘴的庞昱心里面当真郁闷,人比人果然气死人,自己堂堂太师之子兵部侍郎就给人家忽视当空气,而那老太监九尾奴原本想呵斥保罗,可再想想,实在不敢上去讨没趣儿,没瞧见皇太后对人家的态度么。何必。 “好了好了,哀家也不想跟你吵,跟哀家回宫,有话对你说。”萧燕燕说完便转身上车,又吩咐九尾奴说:“剩下那些奴才,瞧金翅驸马的面子。饶了他们,发配了去罢。”九尾奴赶紧答应,一声大喊叫那些禁卫停手,赶紧清理道路,这时候其实业已杀了个七七八八没多少活人了。 “对了,你叫什么来着?”车上萧燕燕看着庞昱突然问道,庞昱赶紧弯腰过去,“使臣乃是大宋兵部侍郎庞昱,见过承天皇太后。” “起来罢,此番议和你没有功劳也有些苦劳。过几日便回转大宋去罢。以后宋辽两国便是兄弟之邦,哀家看你也是一表人才。好好为国效力才是正途。”萧燕燕淡淡说完便不再理睬他,只是看着默不出声的保罗。 庞昱有些发愣,眼下虽然议和成功,可还有些善后事情,萧太后赶自己匆匆离开这是为何?难不成…… 这时候保罗叹气,人要知晓好歹,可不必要把大辽国的人全部得罪光了,何况这位承天皇太后,跺了跺脚,迈步走了过去。 “把你那鸟翅膀卸了,哀家可不想这般跟你坐在一起。” 他原本是准备去牵照夜玉狮子,听了倒是愣了一下,卸下金翅甲来,转身回去交给宁殿直,宁致远瞧着他低声说:“你可要小心些,这位太后好生厉害,谈笑间杀人无数眉头也不皱一下。”保罗点头,拍了拍他说,“放心罢,给照夜玉狮子喂些黄豆……”这时候有知趣的禁军跑回他屋子拿了四海袍来,他意兴阑珊一笑,伸手接过,转身上车。 长街上此刻清理干净,便也瞧不出刚才一番人间地狱般的屠杀,只是空气中血腥味甚浓,烈日下召来了许多闻膻逐嗅的苍蝇嗡嗡不止,挥手不散,想必大辽朝野很快便会知道承天皇太后并未垂垂老矣,也并非不知晓事情,这金翅驸马更加是万万得罪不得。 仪仗鲜明的队伍在前面开道,萧燕燕瞧身边保罗一脸儿闷闷不乐,不由一笑,“连哀家也有些猜不透你,说你好勇斗狠还偏偏见不得死人,真真是……别忘记你是哀家的孙女婿,即便呼伦那也是上战场厮杀过的。” “我说皇太后姐姐您能不能不提这茬啊?”保罗有些没好气,他怎么能跟呼伦瑶比较?呼伦瑶自小生长在皇室,瞧惯了那些不把奴才的命当人命的事情,他陈保罗可是自小民主教育,虽然也有明悟,可当真瞧着血淋淋一边倒的屠杀,自然胸中不畅快。 萧燕燕此刻脾气倒好,听了他浑话一丝儿也不以为忤,反倒是笑了起来,一时间颇有花枝乱颤的味道,盛夏之季衣物本就穿的少,顿时胸前一大片雪白粉腻一阵颤动,看得憋气的保罗心里面一阵热,这人一旦在某些刺激下免不得更加容易情欲高涨,他刚才眼瞧着一阵屠杀,此刻顿时便生出古怪心思来,嗓子便有些干巴巴的。 一时间,萧燕燕的模样和丹东公主以及太平公主慢慢重叠起来,三人在一起儿哪儿能瞧出是祖孙三代,一时间愈发口干舌燥了,心中暗说不好,该死的,以前看那些邪恶的H漫画看坏了,怎生出这邪恶的念头来?可看着萧燕燕不过三十许丽人模样,又怎生克制得下那突然冒出来的念头。 看他突然脸色不对劲,萧燕燕伸了素手过去微微一拭他额头,“怎么突然冒冷汗了?哀家倒真小瞧了你,一人对付数千人,当真是万人敌,想必脱力狠了,待会儿到了宫里面哀家让那些奴才给你盛些雪参燕窝汤……” 她这伸手一拭当真如火上浇油,保罗一声哀叹,体内真气又因为使用三摩地真诀的缘故贼去楼空便只剩下三成,愈发压制不住那欲火了。 “我到现在可也不明白,皇太后为什么如此瞧得起我。”他赶紧没话找话,可不敢再胡思乱想,并且挪动屁股往旁边坐了些,可萧燕燕身上淡淡香气依然往他鼻子里面钻。 萧燕燕古怪一笑,颇有些俏皮小姑娘故意作弄的表情,“我以为你不会问,大辽国可都知道我重用汉人。” Shit,保罗腹中一阵骂,要死了,你笑便笑就是,笑成这样做什么,还故意拿跷跟小姑娘对情郎撒娇一般模样,那也罢了,连哀家这个词都不用了,这不是故意惹事么,一时间小腹一股子滚热冲上胸口,心里面憋闷的难受。 看他闭目不说话,萧燕燕先是有些诧异,接着似乎猜到了什么,脸上微微一红,居然便有些欢喜。 心灵上的出轨比起身体的出轨,感觉可要暧昧许多,一时间,双方都有些尴尬不说话,只听得车轮滚滚压在青石路上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呼伦是个可怜的孩子,你要好好待她,女人最悲惨便是没男人来疼爱……”萧燕燕低声说道,她这么一说,保罗顿时想起自己的爱人们来,绮念顿时被赶走,鼻腔儿出气却不说话。 “我知晓你在大宋还有情投意合的姑娘,想必恨我的决定,可你真以为大宋朝廷允许你同时娶两位公主?”萧燕燕像是在自言自语。 保罗心中一跳,可随时便想到自己离开东京的时候赵槿的眼神,心中顿时一痛,“那又怎样?难不成大辽便许了?” 萧燕燕转头看他,粉面上便带着一些讽刺味道,“嘿,你便以为我不知道?别忘记了,你的丹东姐姐是我生的女儿。”保罗被她一言中的,顿时便如脱光了被人瞧了个干净去,脸上红了起来。 缓缓回过头来,萧燕燕瞧着路面青石条一块块往后掠去,继续说:“只要呼伦肯,我也不去管你们……” 保罗大骇,瞪大了眼睛珠子,可随即便想到,契丹刚从游牧民族奴隶制演化过来未久,这兄终弟及、子承父产实在平常不过,小叔子娶嫂嫂,儿子娶后母并非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在他们看来,女人便是财产,自然由最亲近的人继承,所顾忌不过皇家颜面罢了,而萧燕燕肯这般答应自己,实在是给了天大的面子,宠上了天去。 “甚至你把你大宋的女人接过来,我也保你……”萧燕燕缓缓说道。 这便好比赌徒在拉斯维加斯赌场上输红了眼,这时候赌场老板来说“你输掉的赌金我退还你一大半,我甚至还要再给你几千万美金筹码”,恐怕能拒绝的没几个。 “为什么?”他忍不住问。 第九章 腮边不觉衰颜却 萧燕燕不回答他的问题,把一只手臂撑在了车侧玉把上,看着旁边,眼圈儿微微有些红,一时间,数十年来前尘往事纷纷浮上心头,不过十三岁便下了八字给韩德让,接着被选进宫做秀女,生下皇儿,继而皇太后,皇帝暴毙,孤儿寡妇……这许多年来,谁又真正考虑过她的幸福,真正想让她开心的? 两行清泪缓缓从粉腮滑落,砸在了白玉车臂上,这世上,女人想找个真正疼爱自己的男人,说了容易,做起来是多么的难。 她的侧面被外面烈日和华盖下的阴影对照而勾勒出一个完美的侧面人体写实来,看她缓缓流泪,保罗倒是吓了一跳,方才一声令下要了无数人性命的女子此刻居然一副纤纤弱态,一时间还真无法接受这强烈的反差。 沉默片刻,保罗爷心中唉了一声,摸了一块雪白手帕来,这给女人递手帕简直是他最拿手的功夫了。 萧燕燕正在感怀身世,眼前突然出现一块雪白的手帕,转首一看,保罗一脸恳切,心中顿时一酸,他倒是会安慰人。 好歹是多年尊贵,比较能克制自己,她伸手接过在眼下微微擦拭了,这才挤了个笑来,“你想必不相信刚才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老太后居然会这般罢。” “皇太后姐姐当真是一丝儿都不显老,若跟丹东姐姐站在一块儿真是姐妹花一般。”保罗这番说的倒是情真意切不带假儿,只是听在萧燕燕耳中。那意思未免走了样,脸上微微一红,低声啐了一口,“又来说浑话了。” 她这一薄嗔不打紧,原本消歇的暧昧又燃烧起来,这脸颊上飞起的红晕染红整个腮部,眼角略一些细微的皱纹非但没掩盖了容颜。反而增了许多成熟女子特有的魅力来,眼睫毛微微一阵颤动。看得保罗爷又是一阵遐想翩翩,肚子里面狠狠骂了两句Shit。 这时候车队进了大辽国禁宫,眼瞧着到了太后寝宫了,萧燕燕赶紧拿手帕在眼周又拭了拭,这才捏着手帕起身,那老太监九尾奴业已在车外搀扶。 跟着她进了寝宫,听见她吩咐太监去给金翅驸马送一碗哀家平日喝的雪参燕窝汤来。这才缓缓四周打量。 四周紫檀木窗户上笼着冰纹碧纱,西边窗户便能看见外面一丛翠色芭蕉,前面圆型拱门上挂着翠玉流苏帘,隐约能瞧见里面的卧床,一侧墨云石案几,案几下却是个极小的书架,一排排放了书,上面有两三本书函。还有一盏古铜宫灯和一尊曲颈铜鹤香炉,鹤嘴里面正寥寥喷出一丝丝轻烟,一股淡淡若有若无的幽香,想必是燃的极为珍贵的龙涎暗香,两张锦凳放在案几一侧。 又有一张胡床在不远处,胡床旁矮几上几盆各色果蔬小食。后面便是两个托花几,上面倒是养着不知名的花,开得极为绚丽,胡床旁便放着一人多高上面写着数行密密麻麻的柳体字的屏风,屏风前面还有一张绿竹椅,椅上还有一册翻开的书。 这位大辽皇太后姐姐倒是雅致,四下清幽不说,又多了许多书卷气,怪不得她喜欢重用汉人官员,这摆设即便在大宋也不多见。 缓缓看毕,他走到绿竹椅前,随手拿了那翻开的书,一瞧之下顿时后悔了。这手上一册乃是画册,翻到的这一页上画着一个赤身裸体书生站立着,正自一双手扶着书桌、回头盼顾满面春情丰臀肥乳的女子背后进入,不是春宫图又是什么。 “少保……”萧燕燕刚招呼他,便瞧见他手上正拿着一本画册,顿时回想起来昨儿自己看的什么,当下面红耳赤,疾步过去劈手抢了,赶紧塞回案几下小书架去,只是这脸上红晕却无论如何都消不掉。 “我瞧这屏风上字……”保罗脸上也闹了个大红脸,顿时便找借口掩饰,假意儿看那屏风上的字,口中念道: 蜃楼日出寻变灭,云峰风起难坚牢……一番愁思初消铄,两盏迷魂成勿药。尔后连浇三五卮,千愁万恨风蓬落。胸中渐得春气和,腮边不觉衰颜却……(出自寺公大师《醉义歌》,原文为契丹文,此节选自耶律楚材汉译,勿考据) 他本来就不怎么懂这些,昨夜给云贞作一首词当真是抓耳挠腮硬逼出来的,何况这个禅意十足的偈子一般的诗歌,读到“腮边不觉衰颜却”这句便臆断,敢情皇太后姐姐是担心年老色衰。 萧燕燕瞧他装模作样假撇清,脸上虽红,却忍不住低笑起来,笑得保罗浑身站不住抓耳挠腮。 有人说,只有深知女人三昧的极品男人才懂得欣赏成熟女人的风情,那冷静的气度,迷人的高贵,出众的智慧和不凡的灵性俱都需要时间的磨砺,便用佛教经文上的话来说,这婆娑世界是不完美的,但正因为她的不完美,才能悟到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的意境。 眼前萧燕燕不正是成熟女人中的极品么,这不完美的完美,当真是销魂蚀骨,保罗偷眼看她粉面桃腮丰臀肥乳,顿时联想方才看的春宫册,一时间真真是要了老命去。 不行,大爷得赶紧撤退,再待下去怕要出事,保罗心里面打鼓。 “皇太后……少保……” 两人同时开口,接着同时眉梢一挑,同时又说,“你先说。” 保罗无奈,揉了揉鼻子,不由抱怨为什么会出现这三流编剧才会撒的狗血桥段,人生啊,他有时候便比八点档言情电视剧还要狗血,“你不是说寻我有事么。” 这时候外面太监送来了雪参燕窝汤。萧燕燕伸手接过,挥了挥手让对方下去,自己拈了象牙调羹尝了口,温度便刚刚好,这才送了过去,“来,赶紧喝了再说话。” 素手调羹。这个词可不应该形容堂堂辽国皇太后啊,保罗实在憋不住了。这遮遮掩掩的虽然好玩儿,但玩火自残这个道理他也是知晓的,万一最后把自己绕进去了可真就得不偿失了,“皇太后……” 话刚出口,以他的敏感,分明察觉到了萧燕燕眼神中闪过一丝哀求的味道,两人便都是聪明人。都是惯会耍假撇清手段的高手,萧燕燕一国太后,自然不会开口去求他,可眼神中便分明就是那个意思,你便让哀家有一丝儿念想不成么。 心中叹气,他伸手接过雪参燕窝汤来,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啊,其实不用说话。意思已经挑明了,说白了,便就是一种心灵上的出轨,套一句俗话,便叫做意淫。 三两口把汤喝完,萧燕燕这才笑盈盈接过碗来放在了一边。“那个庞昱你怎么看?” “庞昱?”保罗愣了愣,接着一耸肩,“能怎么看,大才子,兵部侍郎,庞太师的儿子,官家跟前的红人。” 一双妙目横了他一眼,“你便不觉得他深藏不露?没察觉到他对你的敌意?” 一个爱骑着照夜玉狮子背后带着一对儿金色鸟翅招摇过市的家伙,你能指望他会谦虚么。因此保罗大言不惭道:“在东京想要我好看的人多了去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萧燕燕忍不住笑,这或许也是保罗吸引人的一个地方,别人都是遮遮掩掩躲躲藏藏不敢真面目示人,唯独他,敢于把心底真实想法赤裸裸拿出来就这么挂在脸上,何以为贵?物以稀为贵,人,也是一样,一个特立独行的人终究会招惹眼珠子。 忍不住伸指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你这人便是什么都挂在脸上,便不知道羞耻,对啊,你厉害,东京四花魁的情郎,天波府逼婚,长公主的暗恋对象,东京闺房秀楼少女的杀手和偶像,满意了罢。” 嘿嘿揉了揉脑门,保罗这时候倒是放开了些,反正自己已经要说的,是人家皇太后姐姐不让说,这便好比上学抄女同学的笔记,女同学主动要给自己抄,自己反正已经表示过了,人家愿意,就让她抄好了,乐得心安理得,只是这皇太后姐姐媚态十足,倒是实在吃不消,还是赶紧说完话走人才是上策。 “你啊,便是不懂这个道理,先下手为强,让别人先下了手去,你会后悔一辈子的。”萧燕燕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很是严肃,想必是吃过不少亏才会如此。 保罗看了看她,“没这么严重罢。”萧燕燕冷笑,“你以为别人都像是你这般么?我看你最好随便寻个由头在上京杀了他最好,此人薄唇黑瞳鼻翼尖削,他不动手便罢,一动手定然是生死之地,若是再被他父亲庞太师熏陶十年,或许我便看不出,可惜,此刻的他还是太年轻。” 听她随便就那么决定人的生死,保罗不由揉鼻子,这位皇太后姐姐真是…… 看他那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萧燕燕懒洋洋展臂伸腰,一时间倒是曲线玲珑,看得保罗心头火热,“你啊,算了算了,随你去了,谁叫你是呼伦的夫婿呢。”说着妙目一瞥他,慵懒地缓缓坐在了胡床上,弄得保罗哭笑不得,这不是故意让自己往那方面想么。 “赐建金翅驸马府邸太麻烦,呼伦的宅子便给你罢,此刻她已经住到丹东那儿去了,这几天你别见她,省得惹她动气。” 敢情是为了省钱啊,保罗也懒得问,“都听皇太后姐姐的便是。”他刚才被萧燕燕点了一下,确实有些意兴阑珊,可不是么,即便自己立下大功回大宋去,朝廷如何肯将两位公主同时下嫁啊,虽然自己自信得很,可其实也知道当真难得很,而萧太后开出的条件委实难以抗拒,只是独独委屈辜负的赵槿、赵娴姐妹俩,一时间想起赵槿来,未免心疼的厉害。 男人啊,果然便没一个好东西,他觉得自己心脏好似被一个大手捏在手心一阵揉捏,低了头去,脑后长发滑落下来遮住了轮廓分明的脸颊,赵槿娇羞的脸蛋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接着便是赵娴唇上沾了小胡子嘻嘻笑的调皮模样。 即将失去的东西才会觉得愈发珍贵,保罗突然觉得,原来自己是喜欢赵娴的。 “容我再想想。”他说话的时候觉得自己嗓音便有些低沉嘶哑,“多谢皇太后的雪参燕窝汤了。”说着一抖袍子转身离开,萧燕燕看着他背影消失在门口,一时间也有些发怔,想起刚才两人暧昧,柔荑紧紧缠绕着那方雪白手帕,青葱般的手指儿绞扭得透出几分血色来,幽幽叹了口气。 第十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 “太平公主府”的牌匾便被换成了“金翅驸马府”,一干仆奴家将俱都换了个干净,萧燕燕甚至还赐下两个贴身宫女给他,加上耶律休哥下了宗狱,血腥杀了无数胆敢冒犯他金翅驸马的兵将,一时间恩宠无双,朝野震动。 话说耶律休哥下狱,无数人求情,萧燕燕铁面无私,甚至闹出了朝堂上杖责无数台谏官的故事来,最后还是圣宗耶律文殊奴亲自在太后寝宫门前跪求这才作罢,懿旨一道,耶律休哥爵位降一级,罚俸禄一年,削去耶律休哥北院大王职,暂行北院枢密使事,当真是严惩不贷,让一干宗室亲贵噤若寒蝉,顿时便明白了那金翅驸马便好似承天皇太后的屁股,摸也摸不得的。 而保罗爷在所谓的金翅驸马府邸便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乱转,虽然道理便全部都懂,甚至还从萧燕燕言语中猜测自己便当真溜回大宋去,皇太后姐姐也不见得真的如何,可回去以后怎么办呢? 萧燕燕的那番话便如同一颗种子一般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大宋国可不是还有一位刘太后么,那也是一位厉害的主,比起萧燕燕也差不了多少,何况大宋受孔孟之教化,如何肯让赵槿赵娴同时嫁他?到时候免不得闹出泼天大的风波来,自己自然不惧,当真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还怕个锤子,可问题便不是一个人啊,阿蛮蓉娘她们怎么办?这才深刻明白电影电视里面反派为何能要挟主角屡试不爽的道理。 他闭门谢客长吁短叹。一是朝野知晓他现下是承天皇太后跟前红的发紫的大红人便无数官员拜访,二也是躲着一干禁军兄弟怕自己舍不得,连萧国舅来了几次都不肯见,倒是青镜郡主李金姬还来去自如,那打铁的姑娘萧观音奴便也来过一次问他那金翅甲如何,他明知道人家姑娘意不在此,可的确没什么心思去撩拨人家。 他便在房间里面来回踱步。此刻听见楼下一阵叫骂,皱眉便喊。外面慌慌张张进来一个十来岁的宫女,正是萧燕燕所赐,两个宫女一个叫兰珠一个叫月霞,到底萧燕燕精通汉学,比起呼伦瑶的侍女胡古奴的名字那是要雅致许多。 进来的正是眼睛深凹有花剌子模血统的兰珠,俏脸上一阵慌张,她初服侍这位驸马爷。拿捏不住主子脾气,自然小心翼翼,“驸马爷,是……是萧国舅大人在外面叫骂。” 保罗沉吟了下挥手说道:“让他上来罢。”说实话两位宫女俱都漂亮,虽然谈不上天香国色,可也是一时之选,只是他眼下可没兴趣调戏侍女。 兰珠匆匆出去,一会儿功夫,萧道宁一身便服满头大汗,在兰珠带领下骂骂咧咧走了进来,“少保你个狗头,当真没心没肺,哥哥我来了几次你倒拿跷不见,当真是上京红得发紫的金翅驸马。好威风好煞气好大葡萄架子。” “道宁兄,你便瞧不出我心情不好么?”保罗跟他熟识,懒得装模作样。 萧道宁瞪他一眼,自顾拉了厅中圆桌旁绣凳坐下,对旁边伺候的兰珠说:“你先出去。”说着自己伸手到了一杯凉茶来,一口气喝下。 保罗挥手,那兰珠这才退下,萧道宁冷哼,语气里面便都是讽刺,“我说金翅鸟驸马爷。您倒是架子愈来愈大了。享受起来了,当真是依仗了我皇姑姑宠。目空一切啊。” “Shit,什么金翅鸟,我保罗爷现下便是笼中鸟,连如厕也一大帮人跟着。”保罗一屁股坐在他对面,“况且我也没心思找道宁兄一起去逛窑子,愁也愁死,你便别跟我计较了。” 萧道宁听他这么说这才满意,“要不是馨姐姐吩咐,我才懒得管你……” 保罗听了心头一跳,“如何说的?” 此刻萧道宁倒是拿跷了,便得意儿喝茶不说话,保罗问了好几声,都快翻脸了,这才说:“如何说的?说你没心没肺呗,你那未婚妻病得连床也下不了,我说少保,你可真真是心狠啊,呼伦虽然野蛮了些,可到底还是小姑娘呢,你可倒好,连她的照夜玉狮子都拐了去,哪儿有你这般对人的,我都瞧不过眼了。”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说真话我也是第一次看呼伦如此,那般活力四射精力旺盛整天拎着八棱紫金锤到处找人麻烦的姑娘,便为了你这淫贼吐血,瘦得只剩下三两肉,当真为郎消瘦人憔悴,只奈何,郎心似铁啊!”说着还长叹了一口气,呼啦一下打开随身带的高丽折扇轻轻扇动学那腐儒酸样。 哦了一声,保罗脸色毫无变化,其实心里面却也跳了一下,呼伦瑶那姑娘怎会这样? 看他脸色不变,萧道宁倒是着急了,“怎么,以为我哄你不成?哥哥我几十万钱可是一文也没少你的,一言千金哩。” 被他这么一说,保罗倒是噗哧一下笑了出来,说实话萧道宁此人还真不错,说肝胆相照便不可能,但的确算得不错,有脑子有胆识也够豪爽。 “笑,笑你个锤子。”萧道宁起身,一把拉了他就走,“跟我走。” 两人出门,几十个萧燕燕赐的家将便要跟去,萧道宁一瞪眼,“怎么?我国舅爷拉金翅驸马去嫖妓,你们跟了做什么?” 一干刚刚从禁卫变成家将的家伙讪讪然,想想也是,这堂堂国舅爷拉了金翅驸马去,还跟了做什么,其中一个胆子大的小心翼翼说:“国舅爷,皇太后命奴才们小心保护驸马爷。” “就你们?”萧道宁嗤之以鼻,“不成累赘便不错了。” 这些便都是大辽禁宫中一等一的高手。可他们也知道这位金翅驸马的凶名,别瞧着脸皮白净一副无害模样,却能打败耶律休哥大王,那可是大辽第一高手啊,据说还一人杀了数千骑兵,怕过去万人敌也不过如此了。 “若出事皇太后那儿尽管推到我身上便是。”萧道宁说完,翻身上马。“少保,走了。” 两人抛下一干面面相觑的家将绝尘而去。 到了丹东公主府邸。自有下人来牵了马去,到了耶律馨院子门口,他倒是有些不敢进去了,萧道宁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赶紧进去罢!我自个儿在前厅喝茶。”说着转身离开。 一时间,来到大辽国后发生的所有事件如快镜头一般迅速在脑海中闪过,良久。他一咬牙,迈步往楼上走去。 缓缓揭开凝翠流苏帘,里屋内,床前一个曼妙背影,正是耶律馨,他轻步走到耶律馨身后,鼻腔儿里面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和丹东公主身上淡淡幽香。 呼伦瑶一身极薄的淡红色湖丝衾衣衾裤躺在床上,双目闭着。果然是瘦得不成模样,脸颊都凹了进去,她本就有克里米亚血统,此刻消瘦,愈发显得眼睛深凹,修长浓密的眼睫毛覆盖着。配上比一般姑娘更加白皙的肌肤,当真是我见犹怜。 耶律馨正在伸手试探呼伦瑶额头,这时候直起了腰肢,突然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熟悉男子气息,身子一滞,顿时便猜到了是那冤家来了,背后传来轻微的呼吸声,气息似乎便喷在自己脖颈上,一时间,又心伤又恼怒又带着一些儿喜欢。恨不得便转身狠狠扇他一个耳光然后紧紧搂住他。 一时间。两人便动也不动,只有细微的呼吸声和外面蝉鸣之声。 站在丹东姐姐身后看着床上呼伦瑶那副模样,保罗此刻才真正相信萧道宁的话,便有些自责,似乎自己当真太过于羞辱她了,换一个角度来想,若是有女人这般对自己,最后连自己养的狗都跟对方跑了,自己会如何呢? 想到这儿,顿时生了羞愧心思,自己跟她一个十六岁姑娘计较,的确过份了,女人,是用来疼爱的啊! 而丹东姐姐和自己的奇妙情愫,也是一桩叫人头疼的事情啊! 他皱眉,叹气,果然最难消受美人恩,呼伦或许野蛮了些,可自己也一直没好气对她啊,甚至,比较起美人痣来,呼伦还显得没心机了多,那自恃正义的美人痣自己都容忍了,为什么不能对呼伦好些呢。 他胡思乱想,身前耶律馨看背后冤家半晌不吱声,忍不住,突然一转身,恰好保罗便要靠过去,倒像是耶律馨一下扑到他怀中一般,顿时温香软玉满怀,忍不住便展臂搂住了对方。 被冤家这么一搂,耶律馨呼吸一窒,接着胸中酸痛,眼眶儿便红了起来,女人,便是要哄的,多少八点档言情剧中女主角被男主角那么一抱,一阵挣扎哭泣最后矛盾误会烟消云散,也不是全没道理的。 伸出粉臂在保罗胸前一阵捶,丹东姐姐珠泪儿滚滚,最后一把抱住了他,把脸蛋捂在他胸口,死死搂住他腰肢低声抽泣,“你这冤家,为什么要撩拨我,把人家心撩拨得高高的,又使劲儿摔在地上……” 低首吻着她秀发,保罗低声说:“对不起……”他低声安慰怀中丹东姐姐,好不容易止住了对方低声抽泣,只是双目却已经红肿了起来,看得保罗爷好不心疼,忍不住便过去吻怀中美人脸颊上泪水。 耶律馨脑中轰鸣,顿时煨红了双颊,也不知道身在何方,心中酸涨又甜蜜,说不出的情愫,下意识便探了唇去。 双唇相碰,便如磁铁相吸,互相吐了舌尖绞扭吮吸,恨不能把怀中人揉碎在自己身体内去,这一个是久旷动情的怨妇,那一个是风流多情的浪子,当真是淫情汲汲爱欲恣恣,便如干柴碰上了烈火,哪里还克制得住? 第十一章 捉奸在床 这暑天天气便如小儿脸,说变就变,方才还好端端的,眼瞧着天边便飘来黑压压的雨云,路上行人还来不及躲避,豆大的雨点便啪啦啪啦打了下来,街上便有那些“哈宋”的契丹贵妇穿着薄如蝉翼的湖州真丝缎子裙被突如其来的雨一淋,当真是玲珑剔透妙处毕现,惹得男人们看了咽口水不止,贵妇们慌慌张张双手捂胸一片银铃般的尖叫,也不知是害羞还是欢喜又或是故意做作。 临街的窗户口,一位穿着黑色宽袍的人瞧着街上热闹一片,低低哼了一声,那鼻音极为粘糯,一时间倒是听不出男女来。 这时候门外一个白净脸膛的汉子匆匆走进来,毕恭毕敬弯腰说道:“师傅,那人来了。” 黑袍人头也不回,嗯了一声,道:“让他进来罢。”嗓音依旧磁性十足分辨不出雌雄。 白脸膛汉子得了吩咐,转身离去,不一会儿便领了一位舒袍缓带书生打扮的男子进来。 “东方侠……” 缓缓转身,黑袍人一笑,眼睛灿若星辰,脸上却皮肉不动,看起来极为古怪,“贵使客气了,什么东方侠不东方侠的,江湖上的人见了我,嘴上客气喊东方侠,其实肚子里面都免不得贬一句妖狐,贵使请坐,少龙,奉茶来。” 书生在房间中间桌旁缓缓坐下,刷一声打开折扇轻轻扇动,白脸膛汉子黄少龙奉上茶来后退下。书生这才从袖中摸了一块紫金令牌,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黑袍人正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东方侠,黑妖狐智化,此刻在对面坐下,伸手摸了那紫金令牌来仔细端详了一番,推手又递还过去,这才缓缓说:“倒是许久未尝见这小蓬莱天下英雄令了。圣主身体可好?” 书生轻摇折扇,脸上一笑。“劳东方侠挂齿,圣主身体健硕一如从前。” 两人说完,便有些沉默,互相喝茶,半炷香时间过去了,书生原本镇定,看黑妖狐智化依旧慢慢品茶。似乎那茶是天下绝品一般,倒着急起来,脸色一整说:“此番在下实在是有要事请东方侠相助,还望东方侠能一伸援手。” “贵使请说,若力所能及,在下定当一尽绵薄之力。”黑妖狐智化倒是说的冠冕堂皇,只是话语中暗藏玄机,不愧妖狐二字。 “东方侠门下荆受楚死于那陈保罗之手,难不成东方侠便坐视不理?”书生眼睛眨也不眨看着黑妖狐智化。 黑妖狐似笑非笑看着对方,“贵使似乎忘记了在下乃是潜伏大辽多年的棋子,这坐视不理一说从何而来?” 书生脸上微微一红,他自恃身份高贵城府深沉,却不想这黑妖狐智化如此难玩,倒有些像是牛皮筋一般撸也撸不断。果然是一山还有一山高。 “他此刻业已做了大辽驸马,即便是从朝廷的角度来说,便也该死,你深受家父家师大恩,难不成这些年便是在大辽广收党羽不办事的么?”书生咄咄逼问,英俊的脸蛋上青气一闪。 黑妖狐智化沉吟片刻后问道:“贵使准备如何?” “他和大辽国丹东公主太平公主还有那前渤海国青镜郡主纠缠不清,此人脾气怜香惜玉,而丹东公主府邸警卫不严,六叶棒槌楼对你来说进出更是易如反掌,如何做便不需要我细说了罢。”书生脸上神色平静,眉梢却不由自主抽动了几下。 “如此。”黑妖狐智化修长的手指在桌子起伏弹动沉吟不止。书生说了主意后倒也没继续威逼,只是轻轻晃动折扇。 半晌,黑妖狐智化抬头看他,“贵使便不怕在下把此事办砸了?” 轻笑了两声,书生探手入怀摸了数张银票来放在桌子上,“东方侠机智过人乃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如何办不妥此事?”他倒是恩威并重,晓得凡事不可一味打压,软硬皆施才是王道。 那银票怕不有十万贯之巨,所谓财帛动人心,又有恩情和国家大义当前,黑妖狐智化缓缓点头,“贵使放心,在下定当全力以赴。” 书生一笑,把一张写满了保罗资料的纸放在桌上,“看毕烧毁。”说完起身出门离去。 那书生离开后,黄少龙闪身进来,低声说:“师傅,现下议和成功,宋辽关系眼看便要大变,此事可是泼天大祸,如何肯答应他?” 那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此刻倒是放晴了,天边彩虹一弯,天空一清如洗,街上行人看雨停了,纷纷走出避雨之地,顿时,上京街头又繁忙热闹起来。 黑妖狐看毕手上纸条,双手一揉搓成粉碎,看着窗外行人发出一阵冷笑,笑声悦耳又带些阴冷,“拱卫府的情报倒还准确,可惜,也有差池……此人不过是小蓬莱圣主的挂名弟子,一身‘紫氤梦泽心法’不过两三成,又仗着自己是当朝太师之子,把江湖人便看不在心上。他表面上看温文儒雅,骨子里面却是下作无赖,连淫贼还不如,又没在江湖上闯荡过,以为江湖风雨便那么简单么?江湖便是江山一隅,可惜,他不明白这个道理,以为江湖上粗鲁汉子当真便把小蓬莱视为遥不可及的仙家圣地,这种人,卖弄卖弄文采便还罢了,嘿嘿,倒卖弄起计策来了,且又消息不灵通,长公主哪里轮得到他,真真枉费装腔作势,当真十分可笑……此事我自有计较。” 保罗爷自然不知晓这番事情,跟丹东姐姐一阵狂吻,把耶律馨唇也吻了微微红肿,简直吻得昏天黑地。怪不得后世吉尼斯大全有人接吻三十多小时。 女人一旦动情,当真什么都可以忘却,她原本是要问罪保罗,却不想反而露出了自己真正心思,正是人算不如天算,此刻满面酡红胸口起伏不止,脑子里面全是眼前冤家的身影。哪儿还记得其他,只恨不得立刻共效与飞方遂了心愿。 两人激动得衣衫不整。耶律馨外面比甲直裰早就不翼而飞,只剩下里面雪白柔滑的湖丝襦衫,粉臂儿便裸露在外面,隐约便瞧见襦衫里面肌肤,情动之下当真连胸部都带着淡淡粉色,保罗爷的四海袍也滑落在地,腰间柔剑碍事早就解了放在一边。丹东姐姐双手滑进短衫里面,抚摸到他宽阔光滑的背脊,当真是爱煞,一时用力,指甲便也陷进背肌去。 保罗一只大手覆盖在雪乳上,当真满手滑腻酥柔又不失弹性,一时间又想到皇太后姐姐,尤其床上还一个昏迷不醒的呼伦瑶。这种禁忌感觉实在便是顶级的春药一般,小腹欲火熊熊燃烧,浑身似乎燃着了一般,耶律馨感觉到情郎身子滚烫,被刺激得“嘤咛”一声,搂抱得愈发紧了。 两人完全没料到,床上呼伦瑶紧闭的眼睛从眼角滑下两行泪水来。 要不然怎么会有奸夫淫妇一词,男女动情当真也管不得什么地方了,古今亦然,两人便缓缓半靠在床边,耶律馨眼睫毛紧紧覆盖下来,颤抖不已,低声说着不要,可双手双脚却死死缠住了保罗腰身,保罗也探首去含着怀中美人如玉般耳垂,当真便要就地正法此绝色艳姝。 “耶律姐姐。想死我了。”他低声含糊说着浑话,一手便去褪美人衾裤,正好逮眼看见了床上耶律呼伦瑶脸颊上的泪水,如遭雷殛般浑身一颤。 美女蛇一般扭动的丹东姐姐犹自不觉,低声说了无数平日羞也羞死的情话,半晌才察觉到情郎身子僵直,顿时也反应过来,一扭身,便看见了床里面呼伦瑶脸上泪水,此刻还在往外渗透流淌着,当真是晴天霹雳,一时间,也呆了。 半晌,她使劲儿推开保罗,扑上床去紧紧搂着呼伦,眼泪儿滚滚而下,当真是羞也羞愧死,自己是她嫡亲姑姑,却在床上她身边跟她未婚夫剑拔弩张差一点做出事情来,一时间,死的心也有,“呼伦……” 呼伦瑶双目紧闭,胸口起伏不止,眼泪儿却越流越急了,这无声的眼泪最是心伤,耶律馨哭求着:“呼伦,呼伦,是姑姑不好,姑姑是下贱的女人,你哭出来啊,求你了,你哭出声来啊……” 最尴尬自然是保罗爷,不停责怪自己欲火攻心居然如此不地道,忍不住伸手去劝,却被耶律馨一把甩开,哭泣着喊,“你别碰我……” Shit,我宁愿出去裸奔,保罗满脸儿尴尬。 在耶律馨哭声哀求下,呼伦瑶慢慢从喉咙里面发出哽咽声,缓缓睁开眼睛,眼睛里面俱都是绝望神色,看看耶律馨,再看看保罗,当真是肝肠寸断心碎片片,胸口一口气喘不过来,当下眼白一翻,便晕了过去。 “呼伦,呼伦……”耶律馨急得要跳脚,伸手去掐她唇上人中,使劲儿几下,却是慌了手脚一丝儿力气都没。 保罗看看,自己惹下的祸事,还是自己来罢,一脱靴子上床,抢过呼伦瑶搂在怀中,这才对耶律馨说:“耶律姐姐,此刻说什么也不管用了,她这是急火攻心,我来给她疗伤,麻烦你守在门外,万万不能有人来打搅,不然连我也有生命危险。” 耶律馨一怔,看保罗解开衣服把呼伦瑶搂在怀中,双目一闭便如老僧枯坐,肉眼可见的氤氲之气从毛孔中散发出来,这才略微放心,看着两人搂抱的姿势便如欢喜佛一般,一时间,又是心碎又是神伤又是欢喜,缓缓起身,走到门口,扭头看了一眼两人,男的年轻英俊,女的妙龄稚齿,真真一对璧人。 第十二章 听墙角 一时间,丹东姐姐洒泪两行,挑开凝翠流苏帘子疾步走出去,趴在胡床上低声呜咽不已,当真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自己和保罗也算共历生死,却拉不下面子来从了他,当真便肯了,却又如此事端,还害了呼伦……她呜呜咽咽,把双目哭成了水蜜桃一般,只觉得心里面装的便全是泪水,怎么哭也哭不干,把衣裳打湿了一片。 她这般哭泣,外面有侍女要进来,却被她赶走,须臾(明清艳情话本往往用“须臾后云消雨散”来形容房事,须臾大抵等于现在四十八分钟)后听得里房呼伦呻吟,顿时一喜,呼伦醒转了,拿指腹在眼角拭了拭,便要起身进去,可转念一想,不妥,自己进去反而增添了无数麻烦,呼伦一时间怕也无法原谅自己,一时间倒是左右为难。 芳心忐忑不安,她起身来回踱步,心思缭乱,又念着保罗又念着呼伦,倒是急煞了。 这时候隐约听见呼伦呻吟古怪,似乎被什么捂住了嘴巴,她到底是过来人,当下脸上一红,想必是那冤家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言辞解释,却用了风流手段强吻…… 她这边竖起耳朵凝听,隐约便听得清楚,呼伦先是抗拒,可大病之身,哪里抗得过保罗那猿臂轻舒紧紧搂住细腰,似乎便撒发了小性子使劲儿擂他,只是这声音渐渐又细微不可闻,彷佛无力抗拒。 再过片刻,里面声音着实听不清楚,她缓缓走到房门口,这才听得清楚,低微的口舌交流实在羞人,一时间心里面一动,双腿便有些发软,丰腴的身子便靠在了墙上。 心里面是透亮明白。她晓得呼伦的脾气,多少人捧着她当她天上月亮一般。当真是含在嘴里面怕融了捧在手上又怕凉了,保罗为什么能气得她吐血,说白了还是那副不羁系住了她的心。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她听着里面羞人的声音,双手捧着自己发烫的脸颊,一时间胡思乱想。难道自己便要和呼伦共侍一夫?岂不是羞死,可……呼伦会肯么?自己贞洁数年,大辽国上下又如何看待?宗室上下岂不是要戳自己的脊梁骨便戳断? 里屋一阵瑟瑟响,她脑海中不由浮现保罗一双手不老实去解呼伦的衾衣衾裤的情形,心中胀得难受,死死咬着嘴唇,双手一紧,指甲便陷进肉中。一时间,身酥股软,缓缓滑坐下来,只觉得小腹中酸涨难受,似乎那轻微摩挲的声音彷佛便是保罗的手在自己周身游走。 一声低声惊呼,接着嘤咛一声。又是咕咚一声响,想必两人倒在了床上,她脸颊滚烫身上火热,听着那声音似乎便在眼前,明知不该,可耳朵却不听使唤竖起来恨不能仔细凝听每一个细节。 细若箫管的呻吟呜咽着飘散,宛如天籁,她便也是第一次听见呼伦瑶发出如此的声音,当真是愈发过份了,听着那声音,她感觉自己喉咙便有小虫子在爬一般。使劲儿咽了口水,依然克制不住。只能狠狠咬着嘴唇,怕自己一张檀口便吐出呻吟来。 “你这淫贼……”呼伦一声低微说话才说一截,便被堵了回去,她听到这里,心中一酸,接着一涨,那古怪感觉便在胸口散开,宛如在湖面抛下了一颗石子儿,荡起无数涟漪来,一手便捂住了胸口,里面似乎有东西在挤压揉捏,酸疼得难受。 想必是保罗大手再次不老实四处乱摸,呼伦咬着唇克制的细微呻吟再次飘散,听在耳中叫人羞得没处躲没处藏,她双手捂了耳朵强自克制自己万万不能继续胡思乱想下去,可一双粉腿却渐渐伸直,雪白脚趾便不由自主一根根张开绷直,湖丝襦衫下隐约瞧见雪白的腿面坟起紧张的肌肉。 那涟漪一圈圈荡开,从胸中波及全身,自己的身子似乎在情郎抚弄下融化,便如新婚夜的龙凤蜡烛一般,烛泪灯花大红袍……浑身颤抖下,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殷红的双唇中便吐出喉咙深处一声情不自禁的呻吟。 这呻吟便如小石子丢进了平静如镜面的湖面一般……耶律馨犹自不觉,双目微闭星眸半张,雪白的胸口起伏不已,一颗颗细密的汗珠从鼻翼上渗透出来。 四下静悄悄的,外面树上久已毫无声息的夏蝉突然很是煞风情的鸣叫起来,“知了知了……” “啪”一声脆响,打破了房间内暧昧,耶律馨从那太虚幻境中惊觉,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体的古怪,又羞又急,却又不敢动弹,独自缩身在墙壁边,宛如离开了鸟窝的小鸟。 半晌,保罗爷面红耳赤从里面走出来,身上衣服却是穿好了,只是脸颊上隐约便有五条红印子,看见耶律姐姐缩身在墙边,两人双目对视,俱都一惊,接着同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唯一的区别便是保罗脸上当真便火辣辣的厉害。 Shit,什么面子都没了,保罗心中哀鸣,这东京市井间骂人,丢人丢到辽国去了,现下可不就是,真真丢人丢到大辽国去了。 而耶律馨更加羞急,又不敢起身怕被看出端倪来,一时间,涨红了如花娇艳的脸蛋,怔怔之下,眼泪水又滑了出来。 嗨,真真顾不得了,这尴尬局面神仙来了也要撕下脸皮才行,保罗恨恨一跺脚,抱头鼠窜狼狈而去。 过了一小会儿,呼伦瑶脸色古怪衣衫不整出来,看见耶律馨坐在墙边,先是一怔,接着忍不住跪倒在地趴在她怀中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哽咽着说:“馨姑姑,这是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 耶律馨使劲儿搂着她,又羞又愧。 却说保罗爷急急出门,到了前院大厅,萧国舅正在品茶,看见他后一把拉住了他,“怎么说了?” “怎么说了?胡说八道。”保罗一扯手便要走,萧道宁这才发现他脸颊上红印子来,顿时大笑,“敢情是被呼伦打了,好,打的好,给我出气了。” 保罗又羞又恼,“大爷我懒得理会你。”说着拂袖出门,萧道宁笑着追出去,边追边喊:“好好,算哥哥我多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要不,哥哥我赔礼,请你去逛窑子得了。” “滚。”他大骂后翻身上马,照夜玉狮子打了个响鼻便泼刺刺跑了出去。 “这两公母,果然是天生一对儿,好歹我堂堂国舅爷,被这两公母贬低得一钱不值。”萧道宁看着保罗背影苦笑,“得,当我狗拿耗子。” 回到金翅驸马府,保罗躺在床上生闷气,刚才眼瞧着便要大功告成,这耳光挨得,真真是郁闷到家了。 话说这娴儿也刁蛮啊,可也没敢对我怎样,槿儿更加高贵大方,蓉娘就别说了,真是把自己当祖宗一般,他看着床顶,眼前不由浮现几位美娇娘来,一时间长吁短叹,两个侍女小心翼翼送来茶,他倒是把人家赶走了。 好半响,他这才消气,想想自己对赵娴也没对呼伦这般,现下骑的马都是拐呼伦的,就当那耳光是为了照夜玉狮子挨的了,只是,这大辽国的公主一个个都是心高气傲的主儿,麻烦哩,云贞倒是好,惹人疼爱,可惜韩德让这段时间把云贞管得严严实实的,不得机会。 外面天色眼瞧着慢慢黑了下来,两个有着花剌子模血统的侍女小心翼翼进来说:“驸马爷,该用膳了。” 吃饭便吃饭,用什么膳,保罗也懒得跟人家两个小姑娘计较,“你们自个儿先吃罢,我这会子没心情。” 叫月霞的侍女年纪比兰珠更加小,看他不肯吃饭,当下着急,“驸马爷,您不吃饭,奴婢们怎么敢,日后皇太后问了,知道奴婢们没伺候好驸马爷您,岂不是……”说着眼圈儿都红了。 什么金翅鸟啊,分明便是笼中鸟,保罗大叹,“好好,用膳。”两个侍女这才转泣为笑。 有人服侍不见得便舒服,最重要还是看谁来服侍,若是家里面一对儿双胞胎服侍,然后身边坐了一圈儿自己喜欢的姑娘,岂不是人间天堂,可惜,眼下金翅驸马府便只有契丹家将、管家、下人、奴才……没一个贴心的,说起来,这两个侍女还真是稍微好点,其余的人他搭理也不愿意搭理。 他吃了饭后两个侍女便忙活给驸马爷沐浴的事情,他摇了摇头,缓步上楼。 原本呼伦瑶的闺房却是被他霸占了,其实皇太后倒也不是省钱,当真用心良苦,他虽然能体会,却不大愿意领情。 房间内漆黑一片,隐约却有个黑影在书桌旁坐着,他没由来汗毛一竖,当下一把摸了柯尔特在左手袖内,右手却按在了腰间软剑剑柄上低喝,“谁?” “金翅驸马,好闲暇,好自在,难不成当真‘此间乐不思蜀’了么。” 一把懒散的中性嗓音,磁性十足,接着千里火一亮,那人缓缓伸手点燃了桌上铜灯。 第十三章 精诚合作 雨后傍晚,尤其是这暑消秋起,便显得格外闷热,正是市井俗话“十八天地火”的日子,一整个夏季热量全部储存在地下,被季节转变催变熊熊喷吐出来,往往热得更胜,潢河岸边秋风起,那离离原上草也在这几日悄然发黄。 此人悠闲坐在书桌旁,身上却被一身宽大绣锦白衣捂得严严实实连一丝儿肌肤也瞧不着,夜行人穿白衣,当真是艺高人胆大。 保罗看此人脸上呆板,一双眸子却在灯光闪烁下烁烁生辉,那眼瞳甚至还带着一丝儿奇异的湖蓝色,双眼皮褶子虽然深凹,却毫不妨碍细长的双眼眼角往上挑去,乃是少见的丹凤朝阳眼。 吐了口气,保罗按在软剑剑柄上的手放了下来,懒洋洋说道:“黑妖狐智化,当真久仰大名,不知道您这位东方侠跑来我这里做什么?”袖子里面左手捏着柯尔特却没松手。 黑妖狐智化双目一挑,嘿嘿笑了两声,“果然眼神犀利,有点大鹏金翅鸟的意思……” “拜托,你易容就易容,也弄一副隐形眼镜戴戴撒,泛蓝色的眼珠子一瞧就瞧出来了,我难道是瞎子不成?”保罗哂然,他见多识广,自然就注意到了那与众不同的眼瞳。 一怔之下,黑妖狐倒是笑了起来,“我居然忘记北侠欧阳春乃是你义兄,当真失误……” “有话快说,我可没功夫跟你套近乎。”保罗打断了他的话。心里面说谁知道你是故意的还是真忘记了,当初欧阳春给他细说江湖成名人物,这黑妖狐智化便是其中一个,欧阳春说他神出鬼没城府深沉计谋多端,为人亦正亦邪难以揣摩。 “此番前来我也不为别的,只想问金翅驸马借几个人。”黑妖狐智化好整以暇,保罗刚欲要问,人家已经开口了,“丹东公主,太平公主,青镜郡主,只此三人便可。” “干呐。”保罗勃然大怒,忍不住对他比了个中指,你以为自己是本·拉登不成? “在下好意相商,金翅驸马口出粗言,这是为何。”黑妖狐智化一手撑了下巴,斜了身子瞥眼瞧他,一双眸子灿若星辰灵动异常,若说此人当真什么地方最吸引人注意,果然便是那一双眼睛了,眼角轻佻桃花目,加之隐隐带着泛蓝色的眼瞳,兼着东西方特长,当真便如保罗所说,要戴隐形眼镜才能遮盖了去。 保罗讽刺道:“我要是问你借你的女人使使,你会怎样?” “在下乃是修行之人,何来女人,金翅驸马说笑了。” “我不耐烦跟你打嘴仗,麻烦你记住,我保罗爷要钱要命要女人,一毛不拔。”他说着单手一伸,“若无其他事情,东方侠请便。” 一双凤目微微挑动,黑妖狐智化突然莞尔一笑,“陈保罗,咱们别打哑谜了,难不成你真不想回转大宋国?我助你一臂之力,你便可光明正大回去,如何?” 哦了一声,保罗这倒是真动心了。此人计谋无双。说不定还真有什么办法,且听他如何说。 黑妖狐缓缓自袖中摸了一张图纸来。“此乃落泥楼,想必你也熟悉,此楼高足七丈二,四周并无多少人家,前面左鱼池方圆百丈,楼右边不远便是罗城女墙,墙高三丈……” 他拿手指点着图纸解说,当真是细细道来并无一丝儿分差,保罗一边听一边仔细瞧他,心说此人果然厉害,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人倒是有后世那些悍匪特工水准。 “在下绑架了三位公主郡主,你便设法相救,楼四周守卫你便可以用强弩射杀,丹东公主和青镜郡主我会绑在这儿。”他说着伸指点了点楼的左右两角,“这两位身上会有机关消息,我在楼中一拉机关,两人同时摔落,七丈多高,想必会摔成肉泥罢。” “Shit,你到底打什么主意?”保罗听了直冒寒气,这家伙娓娓道来,说的却是诛心之言,顿时便起了杀机,手上柯尔特业已勾在了机括上。 黑妖狐一阵笑,那笑声洒落一片,脸上表情丝毫不动,唯有眼睛中带着调侃的味道,“怎么?你在上京消暑节唱的那么一出好戏,难道便连双簧也不会演了?” “大爷我不会拿自己女人做赌注。”保罗眼瞳微微一缩,对他拙劣的讽刺很是不爽。 “肯,或者不肯,都轮不到金翅驸马你来说了。”黑妖狐修长的手指嗒嗒嗒敲着桌面,“这出戏你唱也得唱,不唱也得唱……” 保罗怒然大怒,向来只有他威胁人家,哪儿有人家来威胁他的,顿时就要翻脸,正在这时候,却发现体内真气大多消散,便只剩下三四成,大骇之下往后退了一步,“好你个狐狸精,敢情早就动了手脚?” “所谓诸葛一生唯谨慎,连诸葛武侯那种人尚且有街亭失误,在下若不谨慎,岂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黑妖狐缓缓自袖中摸了一粒药丸来,“在下只是在灯芯里面添了一些散功蜈蚣烟,在下只是告诉金翅驸马,事情俱在我掌握之中,谁也不能反对,再说此事对你只有好处便没坏处,难不成你不想演一出赚人眼泪的多情郎君为红颜献身的好戏?” 看了看那铜灯,保罗顿时醒悟,敢情对方早就在灯芯里面做了手脚,当下大为后悔,自己怎么便就这么不小心,不过好在他暗器也不需要内力,一时间倒也不是太慌张,只是沉着脸蛋看着对方。 “所谓舍身为红颜,到时候我便威胁你吃这化功丹。你想,习武之人武功比性命还重要,你的女人还不得感动得痛哭流涕甘愿为你一死?更加别说回大宋了,难道金翅驸马不觉得此计甚妙么?” “大爷我干不出那么虚伪的事情。”保罗冷冷说道。 黑妖狐啧啧有声,“果然多情浪子,只是,你真觉得此事虚伪?要知道,你不肯,三位公主郡主便会香消玉损。唯一的区别不过是当没当三位美人的面而已,即便你不肯,这事情在下依然要办啊,说不定,此刻在下手下人已经请了几位美人去。” “我干你娘喂。”保罗气得破口大骂,顿时便感觉投鼠忌器,手上暗器也不敢动了。 “金翅驸马请坐。咱们还得细细探讨。”黑妖狐智化倒是丝毫不动声色,当真是厉害角色,“此事合则两利,分则独独害了驸马爷你的美人,为什么不耐心点儿呢?” 无可奈何,保罗只好一屁股坐了下来,黑妖狐这便把整个计划细说了一遍。 听完他说话,保罗沉吟。说起来,这还真不是什么坏事,只不过感觉演戏给丹东太平看有些龌龊过份,虚伪得很。而黑妖狐则朗笑道:“到时候你赢得美人心,在下也借力除去身边怀有叛逆之心的人,又完成了小蓬莱圣主交代的任务,真是两全其美。” 保罗听他说到小蓬莱圣主,顿时大惊,那可是天下第一高手,手下八大护法随便走出江湖那都是独霸一方的豪强,加之艺出小蓬莱地的一干豪强,形成了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当真可以左右江湖局势,他师公欧阳忠惠不过天下十四杰排名最末,这时候听到天下十四杰排名第一的人便是背后主使,如何能不惊? 眼神似笑非笑,黑妖狐缓缓说道:“此事乃是小蓬莱圣主记名弟子、当朝太师之子庞昱亲自吩咐下来的。在下身为大宋朝细作网辽东主事,又受过小蓬莱恩惠,无论如何无法拒绝……” “庞籍那老柴根倒是生了个狡猾的小柴根,大爷我早就看他不对劲。”保罗破口大骂,敢情是庞问蟾这厮,顿时恨得牙根痒痒,这厮一则追求赵槿,二则又追求过香香,此次大辽又玩什么递情书搞得自己身陷囹圄,居然又指示别人暗中搞这等事情,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真真气煞,“大爷迟早有一天骟了他让他进宫服侍皇太后去。” “驸马爷豪气干云,在下佩服,不过……此刻最紧要的乃是演一出好戏。”黑妖狐智化眼光烁烁生辉看着他。 保罗沉吟,然后问:“你便不忌惮小蓬莱的实力和庞太师的权势?” 黑妖狐一笑,缓缓说道:“天下事情盛极而衰,这个道理驸马爷想必清楚,何况在下也厌倦了现下这个身份,正好金蝉脱壳。” 这家伙倒是有些投机的眼力劲儿。保罗点头,此刻业已下定决心,庞昱这小柴根万万留不得,无论如何得找机会除掉他,起码也得让他进宫服侍太后去,想到这里,顿时就佩服皇太后姐姐了,果然是一国皇太后,那眼力,啧啧,学也学不来啊! “嘘!”黑妖狐突然伸指竖在唇边,接着莞尔一笑,起身走到窗户旁,伸手推开窗户后说,“你我当精诚合作,共渡难关,驸马爷,告辞了。”他说着便跃出窗外去,隐隐传来一句话,“散功蜈蚣烟效力不过三数时辰,若嫌慢,男女结合倒是最佳的办法,驸马爷两位侍女不错。” Shit,还精诚合作,这词用的,保罗缓缓捻了那化功丹,脑子里面寻思开了,神秘的小蓬莱,天下十四杰之首的小蓬莱圣主,终于缓缓露出冰山一角,据说小蓬莱紫氤梦泽心法乃是六大神功之首,端的厉害非常,这该死的庞昱,他一人便罢,背后的小蓬莱可当真得罪不起,到底要如何对付他才好呢? “驸马爷,该沐浴了。”这时候兰珠和月霞进来,保罗一笑,把那化功丹收好,这可是个值钱的玩意儿,起身的时候心底便发狠,“庞小柴根,你等着,大爷我迟早叫你好看……” 第十四章 萧氏双圣 保罗爷睡觉前仔细琢磨,前前后后倒在肚子里面盘桓了许久,两个侍女素手轻摇一边打着扇子一边打哈欠,到底年纪不大,顶不住瞌睡。 这日子过的,真真叫腐败,保罗看两人困乏的模样,依稀半梦半醒,轻手轻脚下了床自个儿倒杯凉茶,坐在那儿喝了一口,心头烦闷倒是消散了些,走到窗前看去,外面月挂高空,倒是深夜了。 “这黑妖狐智化这么干到底图什么?”他喃喃自问,一时间还真有些想不清楚,若说巴结自己,仔细寻思,还真没那个必要,对此人倒是愈发猜不透了。 第二日,果不其然,那契丹老管家匆匆赶来,满脸儿惊慌,“驸马爷,大事不好了。”说着就递上一把飞刀和一封信来。 飞刀递书么,保罗哂笑,一抖手展开,匆匆看了两眼,故作诧异恼怒,腾一下站了起来,“府上家将何在?” 没一会儿,原本一干辽国禁宫禁卫数十人聚集在了楼下,保罗冷着脸蛋把手上信给了为首的家将,此人乃是禁宫四品禁卫,姓李名项,乃是祖上受的前朝大唐封姓,算得萧氏外裔,很是得承天皇太后重用。 这些禁卫俱都有个特点,大多做汉人打扮,一来萧燕燕重用汉官,二来也因为保罗是大宋人,表示尊敬。 看了信后李项大惊失色,“驸马爷。此事万万要禀报承天皇太后……” 保罗一脚踹过去,倒是把契丹宗室贵族的毛病学了个十足,“爷的女人被抓,去求皇太后岂不是丢了面子。” 李项捂着胸口退了两步,倒是一脸儿老实,“驸马爷,这事情瞒也瞒不住啊。再说,万一两位公主有些差池。奴才们一死也不能赎罪啊!”契丹到底刚从游牧民族转化过来,主子出事,下面奴才俱都要砍头。 来回踱步良久,保罗问:“尔等可有射箭厉害的,最好能百步穿杨……”数十家将互相看看,倒是同时站出来十来个,吓了保罗一跳。果然彪悍的民族,随便一抓就是十几个神箭手。 “如此便好,李项,暂且不要惊动皇太后,免得急坏了皇太后身子,哼,虏我的女子,当真好大狗胆。你们随我同去大宋使驿馆,我手下一干禁军俱都是强弩手,不把那些匪类射成血葫芦难消我心头恨。”他说着脸上杀气十足,大喝了一声道:“兰珠,把爷的金翅甲取来。” 穿上金翅甲的保罗杀气腾腾出门。那李项虽然被保罗吩咐,却如何敢不禀告承天皇太后,赶紧给手下一个机灵的打了个眼色,得了眼色的家将匆匆从侧门走了,飞马快报萧燕燕而去。 这边保罗带着数十人快马到了大宋使驿馆,那些禁军业已准备归国,瞧他一身铠甲杀气腾腾,倒是奇怪,陈大人这是怎么的?而那右班殿直宁致远得了保罗吩咐,早早骑了五花骢快马赶回大宋给保罗通报家书去了是以不见人。 “王不破。”照夜玉狮子还没停下,保罗飞身就跳了下来大喊。校尉王不破匆匆从里面出来。“陈大人,怎么一身甲胄?出了什么事情。” “直娘贼。这大辽国的治安便是狗屁,居然被人虏去了几位公主。”保罗大骂,身后一干家将个个脸色羞愧,却又不好反驳,心里面把那些劫匪祖上十八代祖宗女性问候了一个遍。 虽说陈大人做的大辽国的驸马,可一干禁军俱都知道这乃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这干血性汉子个个佩服,何况当兵吃饷谁不想封妻荫子,女人嘛,不管如何,那是要用来在房里面疼爱的,如何能被人虏去,那还了得?顿时一干禁军哇哇大叫,半数儿吵闹着要给陈大人出气撑腰,半数儿把大辽国兵丁骂了个半死,听得数十家将个个色变,却又不好翻脸,当真憋气。 “问蟾兄呢?”保罗故意问道,王不破赶紧进去叫了庞昱,庞小柴根听了假惺惺惊讶,“如何这般,王校尉,可有什么法子?”接着又转头跟水修眉说道:“水妹妹,此事怕还要劳动你才是。” 看他假意儿模样,保罗恨得牙龈痒痒,恨不得此刻一巴掌拍死了他,嘴上却还要客气,“问蟾兄急公好义真有孟尝之风,水女侠,万望看在朝廷的份上帮小弟一次。”说这话的时候差一点儿便恶心死自己。 水修眉鼻腔儿出气,却不说话,想必默许了,这时候乱哄哄便商谈如何救人。 保罗看着王不破说道:“咱们的蹶张弩能射数百步之遥,王校尉,你便跟在后面,我跟水女侠在前面打探,到时候相机行事。”王不破答应,一干人便纷纷往左鱼落泥池而去。 这左鱼落泥池原本是上京绝景,此刻早就惊动了无数人,当真便如后世荷里活警匪大片里面描述,无数黑衣黑帽的上京戎卫府卫士便跟后世警察一般围了无数,戎卫府府主萧揭一张肥大的脸庞上便都是冷汗,正在一辆马车旁那手绢儿在那不停擦拭,这时候瞧着驸马爷来了,当真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一双肥肥的手就拉住了保罗。 “驸马爷,您是高来高去的神仙,一定要救了两位公主哇!”这萧揭也是萧燕燕远亲,若真出事,当真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被对方一双湿淋淋的手握住,保罗一阵恶寒,这家伙怕是交感神经失调,赶紧抽了手来,“现在如何?” “这些匪贼俱都是高来高去的江湖人,偏偏左鱼落泥池靠罗城女墙太近,这些人仗着能飞,又进去了无数,下官已经吩咐射手围了女墙,只是戎卫府当真缺乏高手坐镇,下官真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萧揭汉文说的倒好,一边说一边拿手绢儿犹自不停抹汗。 “王不破,你瞧瞧,眼下这距离,咱们能狙杀几人?”保罗拉了王不破问话,王不破看看,此地离落泥楼足足两百多步远,蹶张弩能在这个距离百发百中的,当真便也不多,沉吟了下说道:“真要百发百中,连我算在里面,怕不超过十人。” 那些契丹家将此刻倒是涨了面子,瞧瞧,都说大宋弩箭厉害,我看也不过如此嘛,还是咱们契丹的神箭手才是正途。 手搭凉棚看去,那楼上层层有人,怕不有百十人,个个劲装打扮带着武器,许多便还带着弓箭,当下倒是佩服黑妖狐智化,这厮在大辽国倒是发展的好水平,居然手下这么多好手,只是他为什么突然要放弃一整张大辽细作网,当真有些想不通。 此刻飞檐一角悬挂一人,正是青镜郡主李金姬,双手倒绑披头散发,虽然明知是戏,可保罗依旧一阵儿心疼,这姑娘没享到自己的福气,却遭了罪,再仔细看看,呼伦跟丹东姐姐却不见人,想必尚在楼内。 “水女侠,你瞧这架势,咱们要是硬冲,能救人否?”保罗故意问道。 “猪脑子。”美人痣冷哼,眼前这架势,对方百十人倒有数十张强弓,如何硬冲,微微蹙眉,心想若是师傅在,倒是能联手一冲,这登徒子武功太差,当真以为背一对鸟翅膀便是大鹏金翅鸟了么。 “少保,如何不跟对方谈谈条件?”庞昱插嘴,“对方不可能无缘无故虏了两位公主,必定是有什么要求。” Shit,这杀千刀的果然要把我往火坑里面推,保罗心中暗骂,这时候戎卫府府主萧揭也转了心思,可不是么,对方不可能无缘无故虏了两位公主啊,顿时便说:“对对,下官倒是忘记了,对方明言要驸马爷登楼谈判来着,下官一时情急,居然忘记了。” “万万不可。”王不破大惊,“这些匪类到时候要是再挟持了陈大人,咱们便真无法可想了。” 这登徒子想必也不敢,美人痣正寻思,保罗一挺胸说:“王校尉,不必劝说了,身为男儿,便该有如此担当,我去走一遭便是。” 那李项一把拽住了他,“驸马爷,稍安勿躁,奴才业已快马禀告太后,想必一会儿便有萧氏双圣来救,此双圣乃是禁宫统卫首领,武功盖世无双,驸马爷怎可身赴险地?” 保罗假意儿发怒,李项苦笑,“驸马爷,这事情眼下闹这么大,皇太后怎能不知?” 正说话间,后面纷纷嚷嚷,双圣爷来了,众人回头看去,远处快马疾驰烟尘四起,为首了几个一身紫色镶明黄色边袍子,分明便是几个太监,保罗大骂,靠,什么玩意儿,难不成武功高的大神都做了太监进宫服侍皇太后了? 这时候快马到了跟前,为首两人飞身下马,保罗一瞧,可不是熟人么,正是皇太后姐姐身边贴身服侍的九尾奴,另外一个不是到大宋使驿馆宣旨的老太监又是哪个,两人居然便是什么萧氏双圣?当真一丝儿都没瞧出来,接着仔细一想,连庞小柴根那厮都会隐藏武功,据说不过三成紫氤梦泽心法,怕还不敌自己,想必其武功有什么独特之处。 “驸马爷。”萧九尾奴皮笑肉不笑,“您一来大辽,不知道便出了多少大纰漏……” 敢情还怪我了,保罗装笑拱手,“两位萧公公,没想到是你们,我当真走眼了。” 第十五章 古代蜘蛛侠 “两位圣爷。”萧揭又开始拿手绢儿擦拭额头的冷汗,保罗却有些不耐烦,赶紧救人才是正途,哪儿那么多废话,“在下便想过去和对方谈谈,两位萧公公麻烦跟随,水姑娘,您出身南海珞珈山,想必救人一命胜造九级浮屠的道理不用我说罢,还请放开对我的成见先救人再说,王校尉……” 王不破赶紧过去,保罗附耳低语,又让李项等一干家将带着强弓听他调遣,王不破点头,二十来个神射手神弩手便各自寻找最佳位置,王不破居中调遣。 另外一个太监萧菩萨蛮瞧瞧萧九尾奴,心说这当口你说那些不是尽白搭么,谁不知晓这位驸马爷眼下是承天皇太后跟前大红人,人说什么咱们就什么便是,当下一张圆脸上便带着微笑说:“驸马爷放心,老奴等自然听候驸马爷调遣,您瞧,两位公主还等着咱们去搭救。” 保罗点头,看了水修眉一眼,美人痣不吱声,捏着剑往前走去。 这四人凑在一起,当真了得,渊停岳狱气势不凡,刀山火海也能闯一闯的,缓步便到了左鱼池前落泥楼。 楼上便有劲装汉子张弓对着他们,保罗对四周戎卫府的府丁挥了挥手,大声说:“你们便俱都后退,楼上能说话的出来一个,在下陈保罗。” 一阵朗笑,声震四周,落泥楼里面蝙蝠被惊,扑翅翅飞出了无数来。两个老太监互相看了一眼,发笑的这人好厉害的内力。 这时候被吊在五楼飞檐下的李金姬瞧见保罗,身子一阵扭动,眼眶里面扑哧扑哧掉眼泪珠儿,大声呼喊他的名字,保罗在下面看得心疼,大声说:“金姬,别怕,天塌下来有爷在。” “金翅驸马好豪气。只是,任你本事通天,能救多少人呢?”楼顶一声说话,接着就看见里面抛出十数人来,把保罗吓了半死,一时间也瞧不见哪个是丹东姐姐哪个是呼伦瑶,当真是关心则乱。倒是水修眉一横手中长剑拦住了他,冷声说:“两位公主我都认识。” 那些被抛出来的人这时候便吊在了栏杆下不停摇晃,保罗这时候才看清楚,可不正是那天池十二雪女,顿时一怔。 “我徒荆受楚为大辽国出生入死,最后却被相王当成一枚无用的棋子,死在金翅驸马手下,这笔帐咱们可得好好算算。”黑妖狐智化此刻一身黑袍遮得严严实实。缓缓从楼内走出,萧氏双圣一看后顿时大喝,“智化,原来是你,你深受我大辽国供养,不思图报。居然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劫持公主……” 黑妖狐智化嘿嘿冷笑,“若能还我徒儿命来,便怎么都好说。” 敢情还有这一出在里面啊,保罗这会儿恍然大悟,一时间也不知道黑妖狐智化到底真假了,愈发担心,大喝道:“你要怎样?” “我要怎样?”黑妖狐智化一阵笑,突然一挥手,楼另外一侧飞檐下滚落一个人下来,一身白裙。不是丹东公主又是哪个。人在空中被绳子一拽,顿时痛醒。看见下面空荡荡没个落脚地,吓得一声娇呼。 保罗肝胆俱裂,真真要了命了,这戏文到底真假当真便分辨不清楚,稍微有个差池,自己悔也悔死的。 “大胆。”两个老太监大喝,顿时飞身而起便要救人,楼上黑妖狐一挥手,数十把强弓顿时射出箭矢来,嗖嗖破空声响起,蝗虫一般飞向两人而去。 齐齐一声喝,萧氏双圣人在空中双手招摇,把射来的箭矢拨开,体内真气却一滞,身子不由落了下去,楼内无数劲装死士纷纷再次拉弓,弓弦噶嘣噶嘣响起,此刻听来便杀气十足。 “啧啧,可别乱动,要不然下一次便射往两位美人身上去了。”黑妖狐智化一阵笑,脸上木无表情,只一根手指儿在晃动,“金翅驸马,咱们来玩个游戏如何?” “直娘贼,大爷的女人少一根汗毛,便叫你们个个死无葬身之地。”保罗破口大骂,倒是被黑妖狐一阵讥笑毫无当朝驸马爷风度。 这厮简直就是个双面间谍,他的话也不知道几成真假,保罗心里面急得火上房顶,嘴上却不得不说:“你到底要怎样?太平公主呢?” “太平公主么,待一会儿你自然能见着,眼下你却要考虑别的,驸马爷请看,左边这位渤海青镜郡主据说和你情投意合,右边丹东公主殿下我去请的时候好梦正恬,当时可是喃喃喊着保罗这个名字……” 他这话用着真气,一说出来当真是所有人都能听见,顿时四下哗然,丹东公主论辈分可是太平公主的亲姑姑,怎么居然……被吊在高处的丹东姐姐闻言羞也羞死了,一时间扑哧扑哧掉眼泪儿,低声喃喃道:“你别管我,让我死罢。” 美人痣冷眼看了保罗一眼,哼了一声,低声说:“陈保罗,我真是为杨妹妹不值,你这种人……哼!” 这时候保罗懒得跟她逗嘴,看着耶律馨大喊,“丹东姐姐莫怕,我在这儿呢……” “还真是郎情妾意啊!不过,驸马爷可得瞧好,我数三声,你得考虑到底要救哪一个,一……”他一点儿时间都不给保罗考虑,已经开始念数。 数张强弓对着楼下,其中还有六七把弓对着丹东公主和青镜郡主,其余人便也不敢动弹,眼睁睁看着他大声喊道,二。 Shit,保罗左右看看,当真是急死了,两头飞檐离开地面足足七丈多高,可落泥楼左边离右边倒足有接近六丈。自己飞身救了一个,另外一个岂不是要摔成肉泥了?一时间,顿时响起后世那个极出名的问题来:老婆和老娘同时落水,你先救哪个? “三。” 脑中轰然一响,保罗身子如电射向空中去。与此同时,就看见黑妖狐智化手一动,丹东公主和青镜郡主齐齐一声娇呼便往下摔去。 丹东公主耶律馨人在空中,看情郎分明往那边窜去。顿时心中一凉,脸若死灰,原来,自己在这冤家眼中不过如此,而青镜郡主李金姬看保罗往自己飞来,眼神中顿时异彩连连,大颗的眼泪珠子便滚了下来。自己虽然是个亡了国的没名分郡主,可能得情郎如此,还有什么好遗憾的,顿时便觉得自己恬不知耻献身倒贴于他当真是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情。 萧氏双圣一看,这还了得,丹东公主素得皇太后喜欢,若真摔死,自己两人也罪无可恕。当下也不管别的,怒声大喝,齐齐飞起抢救,就听见弓弦声响,无数箭矢又往两人射去,两人被逼,不得不先拨开飞来箭矢,水修眉一看,说不得要动手了,双臂一展,南海派轻功施展开来,人在空中长剑出鞘,伧锒一声,明晃晃的宝剑随着一声娇叱“珞珈山御剑术”脱手飞去,却是急救射往丹东公主的几根箭矢。 一时间,空中乱作一团。那情形当真便要好莱坞顶级电脑特效设计组来做才做得出。只看见乱箭穿空,人影齐飞。宝剑明晃晃如神仙飞剑。 与此同时,保罗一身怒喝,拧身甩手,手臂上飞出一根极细的银丝出去,疾如闪电一般射向耶律馨。 黑妖狐智化在楼上瞧着空中乱哄哄一片,尤其是保罗突然扭身射出的银丝,眼瞳中闪过一丝异色,居然缓缓点头。 说时迟,那时快,保罗的银丝顿时一缠耶律馨身子,接着就看他这位玉面侠脸上赤气一闪,双手一带,嗖一下,耶律馨一声娇呼,人便往他这边横着飞来,而他人在空中离开李金姬不过一手之距离。 美人痣人在空中眼中异芒连闪,这登徒子当真叫人吃惊,浑身古里古怪的东西,居然不等自己御剑术相救便突然把丹东公主救走,他身上到底还有多少鸡零狗碎的奇技淫巧? 猿臂轻舒,保罗业已把李金姬搂在怀中,大喝一声,“搂住我。”李金姬醒转,顿时一伸玉臂便紧紧搂住了他,接着就看他双足弹踢,一脚踢在三楼墙壁上,身子硬生生拔高,手上一叫劲儿,愣是把耶律馨拽进了怀中,耶律馨这时候死里逃生,愣愣之下,突然一把紧紧抱住了他再也不肯松开。 “嗖”一声,他手上又射出一根银丝往楼顶飞檐上绕去,接着一声怒喝:“王不破……” 远处王不破听见,大喝道:“射。” 二十来支箭矢破空飞去,眨眼间便带着同等数量的性命下了地狱,这边李项等一干神射手抽手拿箭,那边禁军神弩手却有业已张开弦的蹶张弩由专人递上,速度更加快了许多,腾腾腾强力弓弦响动,又是一阵射。 “看你救得了多少,这些吃里扒外的贱货便一起去死罢。”黑妖狐一声大喝,身子飞出,人在空中弹出一把刀来,刷刷刷,便把栏杆上扣着天池十二雪女的绳索斩断,那些雪女个个昏迷,根本无法施展功夫,一个个石头一般往下面摔去。 “智化,受死。”萧氏双圣恨得牙痒痒,漫天来回的箭矢中同时飞身往黑妖狐一掌劈去。 这狐狸精疯了,保罗吊在空中看见,下意识摸了天罗网来,嗖一下喷出,与此同时手上一送,人又往下落去。 他此番天罗网前面便交代过,乃是天蚕丝织就,当真韧性十足,上次便在左鱼落泥池困了无数太平公主府上连人带马的家将,此刻一张网去,硬是急急救了十二雪女性命,只是这么多人同时摔落,按照物理运动来算,那得多大力量? 玉面侠脸色顿时红成猴屁股一般,身子被扯得往下摔去,只觉得胸口便如被大石撞击一般,顿时一口鲜血喷出,搂住他的两女一声娇呼,齐齐心痛叫道:“保罗……” 远处庞昱看着乱成一团的局面,空中陈保罗口吐鲜血,嘴角微微一挑,四下根本无人注意。 第十六章 天魔解肢大法 黑妖狐智化好生了得,一把刀在空中舞成一片雪花,当真水泼不进,却只见萧氏双圣双掌撞在刀光上,发出金铁交鸣之声,萧菩萨蛮双掌一合居然夹住了刀刃,漫天刀影顿时消失不见,萧九尾奴嘿嘿狞笑,反手往智化胸前拍去。 异象突生,智化口一张喷了一口血来,接着便瞧他一竖掌推出,顿时和萧九尾奴单掌相交,两人身子顿时齐齐一颤,巨力之下各自往后飞去。 “天魔解肢大法?”萧九尾奴大骇,胸中宛如巨撞,一口淤血顿时喷了出来,倒似乎大家在比谁吐血吐得更加有气势。 这天魔解肢大法当真是威名赫赫凶名卓著,黑妖狐原本就是江湖上有数的高手,此刻再用了这秘法,武功瞬间翻倍,怕一身功力已经进入天下十四杰的地步,此刻他身子在空中滴溜溜转了一圈,双脚在栏杆上一踩,身形如电般往下窜去倒追萧九尾奴。 此刻萧菩萨蛮撒了刀去,头下脚上,也是往下急窜,他和萧九尾奴自小相识同时学艺,入宫,当真便是兄弟一般,怎肯让兄弟吃亏?身子倒窜的同时双手便摸了数枚铁菩提子弹出。 这时候保罗支撑不住,看着下面水修眉大喊:“我说美人痣,还不帮手?”水修眉一愣之下才反应过来敢情这美人痣是叫自己?脸上顿时一红,自己什么时候跟这登徒子这么熟悉了? “要死一块儿死!”黑妖狐智化大喝,双手一甩便把那数枚铁菩提子纷纷弹开。眼瞳子异象红如血,双掌便如乌云压顶往业已落地的萧九尾奴拍去,萧菩萨蛮尖着嗓子怒声道:“好个逆障,休得猖狂。” 楼上劲装死士拿强弓的俱都死了个干净,残余的纷纷拿了武器跳下楼去,却不知这黑妖狐用了什么邪教的洗脑法子,倒是厉害。顿时纷纷打作一团,萧氏双圣虽然了得,哪里吃得消用了天魔解肢大法的智化和这许多劲装死士围攻,一时间手忙脚乱,十停功夫到有七八停乃是合力对付黑妖狐。 一时间,楼底下打成一片,远处戎卫府府主萧揭看见了,双圣此刻受伤了一位,可对方也死伤无数。可不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时候,脸上肥肉抖了几下,嘶声喊道:“戎卫何在?赶紧相助双圣。” 那金翅驸马府上首席家将李项却是一把拽住了他,怒声大骂,“你疯了,咱们公主还毫无消息呢!”萧揭这才反应过来,顿时打了个冷战,肥厚的背脊上密密麻麻出了一身冷汗。“是是是,是下官疏忽了。” 王不破倒是老成,眼色使了一个,手下神弩手个个凝神静气举着弩对着远处楼上。 Shit,保罗此刻当真要破口大骂了,这美人痣傻了不成。自己背上的翅膀又不是鸟翅膀当真可以扑扇扑扇便能飞,此刻单靠自己拽了整整十四个姑娘不上不下吊在半空中,要死人的啊。 “水姑娘,要死人啦!”他大喝一声,身子又往下沉了沉,李金姬和耶律馨吓得花容失色,李金姬尖叫了一声,把脸捂进了他怀中,耶律馨却是惨然一笑,看着保罗低声说:“今生不能跟你在一起啦,你这冤家,我恨死了你……”她快速在保罗脸上吻了一下,突然松了手,脸上全是笑意,却是萌了死志,方才黑妖狐那番话让她丢尽了面子,此刻又这么多姑娘纠缠不清,以后如何面对呼伦,当真芳心若死,不如去休。 保罗吓得三魂出窍,双腿嗖一下弹出,将将便夹住了耶律馨,一时间也顾不得,低头怒声道:“你疯啦,要死一起死……美人痣,水修眉,我##@@……” 被他这么一骂,愣神的水修眉这才醒转,抬头看了他一眼,恨恨跺脚,飞身而起,双脚在空中连弹,顿时到了他上面,一拽了他胳膊就窜身而起。 美人痣笨的可以,怕也是被保罗骂昏了头,却不想十几个人吊在半空中那是多么的重,岂是她能够靠轻功带动的?一拽之下不但没动静,相反的拉力倒是让她真气一乱,一拉一沉之下,保罗可就吃了大苦头了,双臂都快被拉折,顿时便要抬头骂这自恃名门正宗的笨鸟。 正在这时候,楼内突然窜出一人来,一掌便拍往水修眉后背去,水修眉顿时心生感应,奈何体内真气紊乱,一运气之下顿时小腹剧痛不止,硬生生吃了对方一掌,正好在背后督脉上,顿时眼前一黑,劈头往下摔去。 我干呐,保罗气得眼珠子都要蹦出来,大爷我是蜘蛛侠救火队不成?此刻双手双脚也没个可用的,眼看水修眉头下脚上便从自己身上滑下,一探首,张嘴便咬,恰好咬住水修眉鞋尖儿,也算旁边李金姬还有脑子,一把帮着保罗抱住了她。 肚子里面问候了珞珈山南海神尼无数遍,保罗一张脸蛋憋成了酱紫色,一手拽着十二雪女,一手靠一根银丝吊在飞檐上,身上搂一个,双腿夹一个,嘴巴里面还咬一个,真真是恨不得胯下小保罗蹦出来帮忙才好。 按道理美人痣被保罗一口咬住脚尖便该痛得醒转,可她刚才被偷袭正是真气紊乱时间,那一掌恰好打散了她的真气,尤其南海珞珈山涅槃心经讲究从定中入境界,这督脉正是最最关键紧要的脉络,被一掌拍了这里,当真便如淫贼被伤了胯间驴货一般,正中软肋要害。 “保罗……”一声尖叫惊了金翅鸟的魂儿,使劲一拧腰,身子吊在空中缓缓转起来,这才面对楼内。就瞧见呼伦瑶正被一个白净脸膛的汉子拿刀横在脖子上,呼伦瑶一双因为消瘦而显得特别大的眼眶儿里面全部沁着泪水,白皙的皮肤此刻看来特别惨白,显得面无人色。 大爷我今儿撞太岁,保罗心中叫苦,丝毫没察觉小保罗正顶着美人痣的某一个部位,还挨擦着丹东姐姐胸部。 “通通住手。不然休怪我刀子不客气。”那白净脸膛汉子正是黑妖狐智化的徒弟黄少龙,一声大喝。吓得萧氏双圣两个老太监手忙脚乱,智化趁机一掌拍在本就受伤的萧九尾奴肩胛骨上,一声长笑,翻身往空中跃去,脚下连踩两脚,一个筋斗落在楼顶,萧九尾奴被他一掌拍得再次口吐鲜血。这次却是殷红一片,想是震伤了内脏。 黑妖狐智化嘿嘿冷笑,看着保罗便那么挂在空中,远处的人也不敢乱动,这太平公主脖子上雪亮的刀可不是闹着玩的,寒芒闪闪,想必是一把吹毛断发的宝刀。 这厮什么天魔解肢大法难道比我正宗佛门易筋经三摩地真诀还厉害?居然不反噬?保罗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几位姑娘却已经死了心。眼前这局面当真是个死局,李金姬隔着水修眉大腿死死搂住他,倒有点从容就义的意思,丹东姐姐被他双腿夹住,挣也挣不开,还发现这冤家羞人的某部位正好抵在自己双胸前面。下巴跟前,真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金翅驸马当真便是世上最多情最怜香惜玉的男儿,一人拽这么多姑娘,便不累得慌么?”智化看着那一根银丝,看得保罗心头发麻,心说这厮不会突然一刀斩断罢! 他出言调戏,保罗当真一点儿办法都没,连开口说话都做不到,下面两位萧太监厉声威胁,智化只当听不见。只是看着保罗嘿嘿笑。“驸马爷,咱们做个交易如何。我这儿有一粒化功丹,你若吃了,大伙儿一笔勾销,我拍拍手走人,你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我动也不动,保管她们个个活蹦乱跳。” 干,怎么又按照剧本来演了?保罗眼珠子骨碌碌转,当真猜不透这位狐狸精到底想什么。 这练武的谁不知道失去武功还不如死?智化说话吐气开声,远远的便都能听见,王不破首先大喊,“陈大人,万万不可……”旁边庞昱一皱眉,既恨王不破话多动了杀机也恨黑妖狐恁多事,眼前干脆一刀杀了岂不是干净。 “你要愿意呢,便眨眼三次,不愿意呢,我便也不勉强,只是你这位未婚妻怕要先去见阎罗王。” “不要……”呼伦瑶突然大声喊道,可保罗眼皮已经连接眨了三次。 黑妖狐智化木无表情一挑大拇指,“好,果然是个多情种子,少龙,帮他放下那些吃里扒外的贱人。” 这时候楼下便还有十数劲装死士,纷纷上了楼去,那边戎卫府府丁过来无数,看着黄少龙一刀斩断吊着十二雪女的细索,顿时纷纷接住,保罗这才松了口气,胳膊几乎便如同断了一般剧痛不止。 “少龙,你们便都先走,此地有我。”黑妖狐自黄少龙手上拿过刀去,黄少龙却不肯,居然是个死心塌地的汉子,智化一瞪眼,“快走,不然师徒情份便也立刻勾销。” 听得这么一说,黄少龙恨恨跺脚,“师傅小心。”带着一干剩下的劲装死士便往罗城女墙那边跃去,远远一干府丁便也不敢阻拦,眼瞧着这些人飞身出了上京城,消失在远处潢河。 这厮到底搞什么飞机?保罗看不懂他了,恰在这当口,水修眉幽幽醒转,首先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非常玄妙的羞人位置,前后一想便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一肚子气也不知道往那儿撒,看着黑妖狐智化倒影,顿时如同爆炸的火药桶找着了宣泄口。 一声娇叱,她昏迷中也没撒手的宝剑呛啷出鞘,身子便飞了出去,把挂在那儿的保罗荡开老远,人在空中硬生生一折腰,身剑合一宛如离弦的利箭向黑妖狐智化射去。 这美人痣典型是个愣头青,保罗大骂,使劲一拧腰往前面荡去,脚下一勾把耶律馨甩向楼下萧氏双圣,怀中李金姬便也脱手飞去,那两位老太监此刻倒是机灵异常,顿时飞身接住,保罗爷一身轻松,手一拽便往上面窜身飞去,背后金翅一展,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第十七章 疑似玉人来 水修眉一剑刺去,智化倒没干出什么拿人质做挡箭牌的煞风景事情,只是身子一侧躲过,火大的水修眉收不住,如同火箭一般,稀里哗啦拆了一层楼面去,把这上京城绝景落泥楼搞得如同被本·拉登大叔的飞机撞过了一般。 “这姑娘是属猪的。”黑妖狐智化倒是还有闲情雅致冷着脸说笑话,保罗爷已经到了五楼空中,当下什么也不想,飞身便抢呼伦瑶。 “找死。”智化一声喝,长刀一起,“嗖”一刀,便刺进了保罗右胸。 楼上下姑娘们急眼了,眼看这一刀刺进情郎胸口,当真便比自己身受一刀还痛楚,齐齐尖叫了一声,耶律馨和李金姬不会武功,刚才又是一番刺激异常,顿时双眼一翻,昏迷在了两位老太监怀中,呼伦瑶双目一涨,眼泪水滚滚落下,劈手就去抢智化手上的刀。 冷哼一声,智化一掌劈开她,看着保罗怒从心头起,大喝一声:“我保罗爷的女人也敢动……”飞身便扑向黑妖狐智化,这层楼面被水修眉拆了个干净,栏杆已经没了,两人顿时翻滚着往下落去。 人在空中,黑妖狐智化突然冲保罗眨了眨眼睛,“护身宝衣不错,戏也演得好……”说得保罗一怔,这厮玩什么花样? “咱们接着继续演下去罢,驸马爷,最后关头可就看你演技过不过关了。”黑妖狐眼瞳中露出古怪笑意,接着厉声大喝。“咱们同归于尽罢。” 他再一次表演天魔解肢大法,厉声大喝后一口血雾喷出,在阳光下弥漫一片,一掌便狠狠按在了保罗小腹上。 这一掌可是玩真的,顿时保罗爷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震动了,一张嘴便吐了一大口血来,喷得智化浑身都是。背后翅膀张开便往女墙那边滑翔而去。 保罗当真也分不清真假了,只觉得这次被这厮玩弄于手掌之上。狠狠一肘便撞在智化胸前,智化眼中异芒一闪,啪一下给了他一个耳光。 “好你个狐狸精。”保罗怒声大骂,此刻当真是身心俱都疲惫不堪,一叉手便狠狠勒住了对方脖子,两人在空中便往女墙上落去,女墙上无数戎卫府府丁心惊肉跳。纷纷跟着跑,边跑还边大喊:“驸马爷受伤啦……” “去死罢。”黑妖狐智化突然怒声大喝,双掌狠命拍在保罗胸口,而保罗同时也一脚飞起,狠狠踹在了他胸前,顿时,两人各自飞起,智化“扑嗵”一声落下了潢河去。保罗倒着飞往女墙内,眼神迷离,只觉得浑身骨头便都断了一般。 我保罗爷这个亏吃大了,保罗最后的想法便是这个,远处落泥楼上,呼伦瑶看着他从空中摔下,跪在地上哭成了泪人儿一般。 …… 蓉娘,槿儿,阿蛮…… 迷迷糊糊叫着,保罗突然从昏迷中惊醒,左右一看,自己可不是躺在金翅驸马府自己的床上么,四周一圈儿人,那床脚边坐着呼伦瑶,正泪人儿一般,耶律馨和李金姬正站在旁边。也是垂泪。一个秃头额发契丹官员打扮的老者看他醒转,长嘘了一口气。收回搭脉的手来擦了擦额头冷汗,转身跪倒在地,“承天皇太后,老臣幸不辱命,驸马爷业已无大碍,仔细调养便可。”估计是个太医之类的人物。 一脸儿惊喜的可不正是萧燕燕,看着他醒转,一手抚胸,“哀家魂也吓飞了。”旁边萧国舅给那跪在地上的太医打了个眼色,那太医赶紧起身退去。 “皇姑姑,我都说了,少保他是吉人天相,诸佛庇佑的,何况自身功夫又好……”萧国舅一边说一边给床上保罗一阵使眼色,保罗犹自不觉,“那杀千刀的黑妖狐智化呢?” “驸马爷安心,这天底下断没有半个时辰内同时使用两次天魔解肢大法的道理,那逆障定然已经葬身潢河了。”老太监萧菩萨蛮赶紧给他回话。 那狐狸精,保罗想起黑妖狐最后那些话,实在不大相信,不过此刻也顾不得了。 “我那些禁军兄弟呢?”保罗又问,萧国舅叹气,这位兄弟刚醒来便这么多问题,“你业已昏迷两天了,那庞昱跟一干禁军已经回转大宋。” “Shit,萧道宁,你怎么不帮我杀了庞昱那厮。”保罗一跳而起,国舅爷莫名其妙,心说少保别是昏了头罢,萧燕燕叹气,“你还管别的?哀家跟呼伦便担心死了。” 保罗这才注意到呼伦瑶,这小姑娘脸色憔悴,看他转目看来,顿时脸上一红,擦了擦眼泪,起身便要出门,萧燕燕一把拉住她,低声说:“傻丫头,还想什么呢?” 她说着给众人一个眼色,大家心领神会,赶紧告辞,萧道宁冲他眨了眨眼睛,搀扶着萧燕燕出门。 房间内顿时便只剩下呼伦瑶、耶律馨、李金姬三人,李金姬看了看保罗,脸上一红,伸指在脸颊上轻轻拭了拭眼泪,低声说:“奴先告退了。”说着便缓缓转身,保罗看了她一眼,“金姬,你没事罢。”李金姬脸上顿时一片喜色,使劲点了点头,转身出门而去。 耶律馨看看他,再看看呼伦,姑侄两个谁也不开口,保罗倒是有些郁闷,有心说笑两句化解,可一时间当真也找不到什么话说,即便是诗仙李太白也有做不出诗的时候,这淫贼自然也有搞不定姑娘的时候,天底下的事情哪儿有那么容易的。 一时间,房间内一片尴尬,三人你看我我看他,半晌也没句话。最终还是呼伦瑶脸皮儿薄,虽然保罗业已打开了她心扉,可方才保罗昏迷时候喊着那么多女人的名字,再则说了,当真要她跟自己亲姑姑共侍一夫,如何肯,而耶律馨也拉不下脸来说话。只是满面凄苦楚楚可怜。 许久,保罗干咳了一声。刚要说话,呼伦瑶恨恨一跺脚,捂着脸疾步出门,倒是让他愣住了,丹东姐姐看着这冤家,心里面幽幽叹气,也不说话,急急追了出去。 这是什么事儿啊,保罗挠头,一下躺在床上,身上便还有些隐隐作疼,那黑妖狐智化泛蓝的眼珠子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该死的狐狸精,他一顿腹诽,却也不知道对方是生是死,想骂也骂不出名堂。只好作罢,干脆运起易筋经来,仔细体察体内真气,发现这番大战受伤后真气居然只是略微受损,将养几天当真便能好,倒是喜欢,便静静调养真气。 直到晚间,他在兰珠月霞服侍下沐浴,泡在大木桶内发呆,又想起蓉娘的好来,兰珠看他健硕的上身裸露在外,满脸儿绯红,心说驸马爷这身子骨倒是极有男人气概,月霞也是趁添水的当口盯着他瞧,尤其是背后倒三角肌,当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看。诗经上也说“有女怀春吉士诱之”。小姑娘怀春当真平常的紧,何况保罗这位潘驴邓小闲样样不缺的。 “驸马爷,奴婢给您擦擦身捏捏肩罢。”兰珠一双深凹有着浓密眼睫毛的大眼睛忽扇忽扇,到底是有花剌子模血统的,此刻说话便也有些腻声,契丹女子本就早熟,何况是有远东胡人血脉的兰珠。 他两天昏迷,此刻当真也觉着身上有些腻,便嗯了一声,往木桶内滑了些进去,闭目养神。 浴室内蒸汽蒸腾,他闭着眼睛寻思,庞小柴根此番不得逞,自己不回大宋便罢,回去了定然还要生出事端来,那笨蛋美人痣纯是猪脑子,宁大哥不知道是否已经把书信送到槿儿蓉娘她们手上,王不破他们路上会不会吃庞小柴根暗亏…… 这时候一瓢热水缓缓淋在他肩头,接着一双素手轻轻在他肩上揉捏起来,手法生疏得很,他一时间懒得理会,两个小姑娘怕也没伺候过男人。 “唉!也不知道槿儿娴儿两姐妹此刻是不是在洗澡。”他这时候倒是想起以前长公主洗澡的香艳镜头来了,肩膀上素手微微一颤,接着,似乎便有水珠滴在了他肩上。 “何处是故乡,吾心安处是故乡,左手搂硕华,右手搂玉卓,心舒畅,便是故乡……”他倒是动了歪脑筋,哼起了自编的歌儿。 叭嗒,叭嗒,又是几滴水珠滴在了肩上,那手便停了下来,他挥了挥手,“算了算了,服侍人也不会,不抵蓉娘半根手指头。”说着便起身要跨出木桶去,转眼瞧见眼前满脸儿泪水的姑娘,不是大宋朝玉卓公主又是哪个? 使劲揉了揉眼,他盯着人家看,而赵娴顾不得羞耻,一把搂住了他,哭声道:“我以为你不想我跟姐姐了。” 原本遮挡了他视线的赵娴搂住他以后,他这才看见门口还站着一位白衣胜雪的俊俏年轻人,顿时大喜,“玉堂,你怎么也来了。” “白爷我刚从陷空岛出来,就听说我妹夫做了负心贼,千里迢迢要来取他狗命的。”白玉堂白皙俊俏的脸上带着一丝红晕,修长入鬓的眉微微一挑,“把狗皮穿上,白爷好好跟你算账。” 第一章 九天玄狐夏八姑 “什么?槿儿被指婚了?”保罗爷腾一下站了起来,眼眉不由自主地轻微抽搐着,一怒伸脚便把桌旁锦凳给踢了个稀巴烂。 赵娴扁了嘴,扑哧扑哧掉着眼泪珠子,“你倒好,在辽国做驸马了,全然不管我跟姐姐,皇姑姑寿诞,朝廷开了恩科,有个叫黄梅熙的殿试被点了头榜头名,琼林宴上即兴一首《皇太后吉祥》惹得皇姑姑欢喜,当即就指婚了……” 伸手一拍桌子,保罗咬牙切齿,“这皇太后便没一个好鸟……” 白玉堂瞥了他一眼,缓缓说:“民间俗话,买猪不买圈,你娶她又不是娶她妈,再则说了……”他嘿嘿笑了两声,俊俏的脸上讽刺意味便露了出来,“现下你是大辽国金翅驸马,这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么!” 保罗被他一句话弄得啼笑皆非,得,猪圈都出来了,这人嘴巴是愈发不饶人,“我说玉堂,你好歹是我大舅哥罢,非得跟我抬杠不成?”接着又拉了赵娴的手好言安慰,他当真是到了大辽国才知道赵娴的好,虽然得知赵槿被刘太后指婚,恼得快上房揭瓦,可赵娴千里寻夫的深情还是满足了男人心中的大男子情节,话说谁能让堂堂一国公主千里迢迢去找情郎的?还不就是他保罗爷。 “你瞧你,堂堂一个公主,千里迢迢的跑来这番邦,话说这八王爷还不得骂死我啊,你可不小了,跟槿儿学学嘛!”保罗真真叫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过动作却是温柔,便拿指腹轻轻给赵娴擦拭脸颊上泪痕,眼睛里面满是柔情蜜意,这道理便如家长看自家孩子摔跟头了,免不得说几句,其实倒不是真就责骂。 赵娴一张小脸蛋上哭得稀里哗啦的。“我算什么啊,不过是姐姐的媵姬(《仪礼·士昏礼》曰:嫁女必以侄娣从,谓之媵。作为媵姬的女子,一般为正式妻子的亲姐妹或堂表姐妹们,譬如出名的伊娥皇、伊女英姐妹俩)罢了,你做了大辽国驸马,我怎么办?” 看她俏脸上泪水肆虐,听着她心里面的话,保罗心里面一痛。这话没说错,可不就是买一斤桃子送一个桃子的买卖么,这般明媚娇艳的女孩子……他仔细看了看赵娴,可不是清减了么,真真苦了她了,自己实在混账,不由猿臂轻舒搂她入怀,怜惜说道:“可不是。都怪我不好,伤了你的心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可真真混账透顶了,可别再哭了,哭的我心都碎了……” 坐在桌旁的白玉堂干咳了两声。保罗脸皮厚,可赵娴却吃不住羞,虽然被他搂在怀中当真欢喜要死,可还是推开了他,一张脸蛋上娇羞一片,开染坊一般红成了大红缎子。 “玉堂,你真是可堪比美关云长,这千里护嫂的义举……”保罗笑着拉了赵娴的手一边摩挲一边拍锦毛鼠马屁,白玉堂不吃他这一套,“可别搞错了。白爷我是替妹千里寻仇。” “行行。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对了,难不成没收到我的家书?”他说着扳起手指数日子,白玉堂听了家书二字,倒是缓缓自怀中摸了一封书信来,“你的家书便没收到,不过我这儿倒是真有一封家书。” 他一把抢过来便拆开来看,当下心情激动,匆匆看了一遍,又仔细看了一遍,宛如上面蓉娘、阿蛮等人的面貌一一浮现一般,瞧了好一会子,这才长叹,“当真是家有贤妻如有至宝。” “话说这天下脸皮最厚便是你了,做了辽国驸马还好意思说什么家有贤妻?”白玉堂毫不留情打击他,“再则说了,即便没这档子事,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了么?贤便有,妻何来?” 保罗爷不理会他的讽刺,厚脸皮说:“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不都是你说了算的么。” “白爷我懒得跟你耍贫嘴。”白玉堂知道自己说不过他,何况蓉娘还是自己强自介绍给他的,再深说岂不是自己扇自己的耳光了,“明说罢,你打算怎么办?” 眉头紧皱,保罗叹了口气,但接着便狠狠捏拳说道:“无论如何,先回去再说。”白玉堂闻言瞥了他一眼,那意思便是算你小子识相。 “这是姐姐让我带给你的。”赵娴此刻在怀中摸了一个护身符出来,正是当然赵槿在大相国寺所求,保罗临走的时候便没好意思拿出来。 保罗张口结舌,原来娴儿不是偷偷跑出来的,敢情是一大家子都知道呢。 看他这副表情,赵娴露出了平时的调皮来,“蓉娘姐姐说,爷本事大,定然是拐了大辽国公主回来,阿蛮姐姐说他啊负心薄情铁是撒腿就跑,阿风说我师叔多情最浓是当时,谁愿意跟着跑就带谁……” 看着她两眼微肿却语笑嫣然,学着几位红颜说话的口气,满脸相信相公那副小儿女微笑的自然是蓉娘,红唇一翘故意撇嘴的显然是阿蛮,一副我最了解他坦然表情的当然是阿风了,保罗心头一痛,这些姑娘个个望眼欲穿自己回去,而赵娴更是抛却了堂堂公主之尊…… 他深知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让一个公主叫别人姐姐是多么困难,尤其蓉娘以前的身份,即便阿蛮身为四花魁之一,却也改变不了歌姬的身份,赵娴肯放下架子叫她们姐姐,那得作出多大的让步? 伸臂揽了赵娴,他低声喃喃:“娴儿,是我对不住你,你对我的好我千清楚万记得,我发誓,以后一定补偿你,对你千好万好,一句儿重话也舍不得说你……” 听他这么一说,赵娴心胸一涨,顿时便觉得什么委屈都值得了,两行珠泪忍不住流淌下来,也不管有别人了,伸出玉臂死死搂住了他,低声呜咽了起来。 白玉堂起身走到窗户口,外面正好是一轮皎洁的圆月,当真是千里共婵娟的知趣明月,简直跟这陈保罗一般会凑趣。 俩人低声呢喃许久,赵娴心花怒放,这天底下还有什么能比情郎的情话更加好听的?直到白玉堂实在看不下,使劲咳嗽了好几声这才罢休。 为了拍白爷的马屁,保罗把另外一副白色鸟羽甲胄献宝一般拿出来给了白玉堂,仔细说了这玩意儿的好处,白玉堂那是什么人?也是一位轻功了得的大侠客,有了这个自然也是如虎添翼,眼瞅着白爷穿上白翅甲,保罗一笑,说玉堂啊,有了这个你可以抢你大哥那轻功第一的名头了,以后不如叫飞天锦毛鼠得了,却被白玉堂白了一眼。 赵娴心急如焚千里寻夫,此刻心结骤然解开,顿时便松弛了,心情和身体紧张疲累了那么久,此刻便困乏得很,虽然欢喜,好歹还是十六七岁,依然渴睡的年纪,眼皮子便有些上下打架,犹自在那儿强撑,保罗看她以手支着下颌,脑袋不时一沉又惊醒,便笑着坐在她身边握着她手。 被情郎握着手,赵娴心头一暖,看了他一眼,眼神清澈如水,带着欢喜的微笑,迷迷糊糊便趴在桌上睡着了,保罗瞧着她睡着,这才把自己在大辽国一番事情给白爷细说了一番。 那救了保罗的神秘白衣女子的身份白玉堂倒是有两个猜测人选,一是昆仑圣女赤霓裳,二是南海神尼的师妹珞珈山燕清萝,此两人都是喜欢管民间疾苦的杰出高手,而且都喜欢穿白色衣裙,倒符合保罗所说形象,只是为何恰好救了保罗,却有些难以理解,最后只能归咎保罗狗屎运好。 听到庞昱是小蓬莱圣主的记名弟子,白玉堂也是明显一惊,这小蓬莱乃是武林圣地,现下又跟当朝太师眉来眼去,用一句后世的话来说,便叫做强强联手,只是庞昱隐藏的好生厉害,若不是那黑妖狐智化细说,恐怕便没人知道。 说起黑妖狐智化,保罗又把自己的困惑说了,这智化当真有些深不可测的感觉,白玉堂听他描述,修长的长眉蹙起,沉吟道:“智化成名多年,为人在正邪之间,想不到此人是大宋在大辽国的细作网首领,只是,如此的话,又有些难以解释他的所作所为,你说他的弟子荆受楚擅长易容,会不会……此智化非彼智化呢?” 被白爷这么一说,保罗突然一拍大腿,接着又小心翼翼看了一眼业已熟睡的赵娴,低声说:“着啊,我怎么没往这上面想,说不定便是原本的智化早就蒙主恩召了,现下这个乃是个冒名顶替的,只是……”他皱了皱眉,又说:“可这样的话,他手下那帮死士弟子又如何控制的这般好呢?” “除非……冒名顶替这个身份地位武功都比原来的高很多……”他缓缓说道,眼神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 两人仔细研究了当时智化用的武功,白爷甚至连保罗和智化动手的每一招细节都不放过,可却依然没个头绪,保罗有些泄气,不由便骂:“该死的,连续两次用什么狗屁天魔解肢大法,打得我保罗爷狂吐鲜血狼狈不堪……” “什么?两次天魔解肢大法?方才你怎么没说?”白玉堂大惊,“难道是……天下十四杰中人?六盟中‘魔女盟’的九天玄狐夏八姑?” 第二章 兰心惠质萧观音奴 这魔女盟保罗倒也是知晓的,想当初他和萧道宁等人逛汤池子时候解释何谓“潘驴邓小闲”,便说过魔女盟“定海神针”的故事,这魔女盟凶名卓著,万里追魂彭海的牵机盟跟魔女盟一比,只能算后起之秀,一盟之中盟主和左右护法大弟子三个都是天下十四杰中人,那是什么概念,简直可说是风头一时无两,直追武林圣地小蓬莱。 数年前,据说那魔山老母毕月霄独身去了小蓬莱挑战小蓬莱圣主,归来后数月身亡,江湖谣传她是被小蓬莱圣主的紫氤梦泽心法重伤这才毙命,即便这样,飞天魔女龙云凤和九天玄狐夏八姑依然位列天下十四杰,实力不容小视,只是龙云凤和夏八姑都不似其师毕月霄那般有睥睨江湖的大气概,魔女盟行事逐渐低调,但行事依然只凭喜恶,何况盟下大瑶山七鬼也都是一方凶人,俱都是江湖妖人榜上高手,江湖上便没什么人敢招惹。 这魔女盟的天魔翩跹心法乃是江湖四大魔功之一,尤其魔女盟武学便有个极大的长处,别的邪派妖人就算会用凶名昭彰的天魔解肢大法,免不得损伤功力,而魔女盟高手有天魔翩跹心法做底子,使用那天魔解肢大法几乎没什么后顾之忧,用一次只不过将养数日,连续用两次也绝无性命之忧,因此白爷听了两次天魔解肢大法顿时色变,便猜测那黑妖狐智化乃是魔女盟的九天玄狐夏八姑所装扮。 这玄么,自然是黑色。玄狐者黑狐也,两者比较一下,还真能揣度些联系出来。 这事情有些匪夷所思,堂堂天下十四杰身份,跑来这里做耍子玩?隐藏身份隐藏武功陪保罗玩这么一出,毫无好处哇! 寻思来寻思去,保罗爷和白爷都想不通。一时间还真头疼,保罗便懒得寻思。智化真也好假也罢,死也好活也罢,反正都是日后的事情,眼前最紧要的乃是赶紧回去阻止赵槿被赐婚,开玩笑,老婆被赐婚给别人,能不着急么。 “兰珠和月霞呢?”保罗问起两个小侍女来。白玉堂低哼一声,忒眼看着他,“怎么?你是想拖家带口是女人都带回大宋去?还真是有情有义的淫贼啊,这江湖淫贼榜怎么不选你做天下第一淫贼呢!那些什么花来俏、殷阳藿、陈星诺跟你比起来可真真是下乘了。” 保罗苦笑,我只不过随口一问罢了,这人真是,只好求饶,“锦毛鼠白大侠。可别挖苦我了,饶了小弟这一遭罢,这两个侍女是萧太后赐的,你若是打晕了她们,醒来后免不得惊动……” 白玉堂哼哼,“白爷我办事稳妥。可不像你一般昏头昏脑的,放心,等她们两个醒来保管什么都记不得。你先给我说说,你到底要带多少姑娘回去?” “这个?”保罗爷顿时语塞,话说他在大辽国沾花惹草的,还真有些头疼,丹东姐姐这样的贞洁俏寡妇,云贞那般的单纯小妹妹,呼伦虽然野蛮了些可也忒可怜,青镜也有合体之缘。那铁匠妹妹萧观音奴也是眉来眼去的……虽然淫贼的最高境界乃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可真做起来当真就难了。 看他脸上表情。白玉堂便猜到了些,当下也不去催他。只是伸手去摸雪翅甲,这东西当真极好,虽然他也颇长于机关术,可自信便没这般异想天开的想法,居然做出这借力翱翔的羽翅来。 看白爷伸手抚摸雪翅甲,保罗爷心中一动,自己的奇思妙想加上萧观音奴的精湛手艺,日后当真能是一大臂助,顿时便伸手去拽白玉堂,道:“玉堂,我带你去瞧一个人,此人号称大辽国第一匠师,这甲翅便出自她手。” 他把熟睡的赵娴抱到自己床上,带着白玉堂,两人穿着甲翅,一金一白,月色下当真神仙中人一般,便往萧观音奴铺子而去。 白玉堂此刻亲自试了雪翅甲,果然妙用无方,保罗看他一眼,笑说:“玉堂,咱们连袂闯荡江湖才是一桩美事,日后必然有说书人编咱们的段子‘金翅鸟锦毛鼠双俊威震江湖’……” 锦毛鼠脸颊一红,低声骂了一句,滚蛋,白爷我可没断袖之好,说着振翅往前窜去,保罗嘿嘿笑,急追过去,嘴上还占便宜,“我说玉堂,你们陷空岛五鼠也是一方豪强,听说你在岛上还有个干妹妹,干脆一并儿介绍给我得了。” “行啊,那刁蛮丫头是双侠的妹妹,丁老夫人正愁她嫁不出去,你喜欢我做媒给丁老夫人一说,保管能成。”他说的乃是松江府丁家庄的丁月华,那是个被两个哥哥宠坏了的姑娘,手上一把锋利无比号称天下第一宝剑的湛卢宝剑,武艺精湛,相貌出众,是江湖美人榜上人物。 保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双侠丁兆兰、丁兆惠的妹妹,这可不好惹,何况,能被白玉堂评价为刁蛮,恐怕比呼伦还不堪。 白玉堂回首瞧他,脸上似笑非笑,“我就知道你胆子便针尖那么一点儿大。” 两人说话间到了宁尔博街,白天这条街便都是一片打铁声,这会子夜深人静,倒是寂静了许多,偶尔几声狗叫和几家赶夜活的铺子传出“叮叮叮”打铁声,愈发显得长夜漫漫。 萧和尚是个粗人,虽然爱护妹妹,却无法得知姑娘家玄妙的心思,何况打铁也是个力气活,此刻早就呼呼大睡,观音奴却在前面铺子铁毡前“叮叮叮”用小锤子捶打着一件精巧的面具,那面具乃是依照人面敲出来的,口鼻俨然。精致异常。 她敲打了一阵,脸上露出喜色,抬手把面具覆盖在了脸上,顿时变了个模样。 这时候保罗和白玉堂恰好进门,两人看见后一愣,接着白玉堂笑了起来,“果然是大辽国第一匠师。居然连你陈保罗的脸面都能敲打出来……”保罗一看,那面具可不就是自己的脸蛋模样。极为细致惟妙惟肖,若非金属光泽,还真瞧不出什么区别。 面具下萧观音奴染红了双颊,这时候根本不敢拿下面具来,怕被对方瞧见自己脸上红晕,低声说:“你怎么来了?身体好了么?” 干咳了两声掩饰,保罗道:“我是专程带好友来瞧你的手艺。”他自然没报上锦毛鼠大名。只是简单介绍了一句了事。 他东拉西扯说了一阵子话,这才转了正题,“观音奴姑娘,你瞧瞧我这暗器可能改进?”说着把肋下百宝囊中柯尔特拿了出来递过去。 观音奴接过仔细端详,脸上一惊一喜,她在机关消息上可说极有天赋,不然当初看了保罗金翅甲的图纸也不会那么快反应过来。瞧了半晌,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以前怎没找我,难不成? 落泥楼绑架案在上京闹得沸沸扬扬,颇有些人掉了脑袋,戎卫府府主萧揭若不是因为和萧太后沾亲带故恐怕脑袋不保,即便这样还是被罚了两年俸禄,这么大的事情萧观音奴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甚至还去了金翅驸马府邸几次,只是保罗昏迷,那些家将根本不放人。 她虽然单纯些,可并不笨,此刻陈保罗深夜前来,身边友人一看便是汉家俊俏儿郎,又要改进暗器,前后对照联想,顿时便猜测对方怕是要偷偷离开大辽国,顿时脸色就变了。 保罗瞧不见面具下的脸色,犹自催问。萧观音奴缓缓摘下面具,天然精致的脸颊上便带着一丝异样的白皙。“你……你是要让我给你做这多管袖箭,好给你那些女孩子们防身么。” “观音奴姑娘真是兰心慧质。”保罗爷居然没瞧出异样来,倒是白玉堂略微皱了皱眉。 “这暗器这么复杂,我恐怕来不及在你回转大宋前做什么改进,更加别说作出同样的东西来。”萧观音奴缓缓低头。 保罗揉了揉下巴说:“这倒是,急匆匆的当真也来不及……”话说了一半,顿时发觉自己又犯了口不择言的错误,居然被这小姑娘给套了话去,当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自己怎么在漂亮姑娘跟前说话老是没个心眼呢。 “驸马爷此番前来是试探我会不会因为您手上奇妙的暗器而愿意跟您回大宋国的罢,当真是懂得投其所好,可是您真的认为自己了解别人好什么么?”观音奴脸色愈发白皙起来。 保罗语塞,他万万没想到这位铁匠妹妹居然如此举一反三,顿时便有些尴尬,讪讪一笑,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白玉堂又不好说话,干脆也不开口,一时间,铺子里面便有些沉默。 这时候的姑娘不比千年后那般东挑西选,萧观音奴明知自己和对方身份悬殊,可一眼瞧上你就是你了,当真一丝儿办法都没,而保罗阅人多矣,有时候便显得负心薄情,其实,真跟这个时代的男人比较,他还是很尊重女性的,这所谓负心薄情还是因为对方喜欢上他才有这一说。 譬如阮阿蛮,因为保罗跟自己相好两年也不提赎身之事,不也老是嗔怪他负心郎么,可当真跟当时流行互相赠送姬妾相比,保罗爷可是有情有义的多了,只是女孩子多了,感情难免越分越薄,这是无法避免的事实。 萧观音奴突然开口打破了这寂静,“你便不怕我宣扬出去,你走不掉么,你眼下可还是大辽国金翅驸马。” 第三章 老泰山追女婿 保罗一愣,刚要说话,就见萧观音奴突然把手上面具再一次覆盖在了脸上,闪动着金属光泽的面具遮盖了她脸蛋上所有的表情,看着她脸上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保罗也觉得自个儿有些说不过去,虽说自己没故意招惹人家姑娘,可自己的确有些自私了。 换一个角度来想,自己喜欢一个女孩,那女孩突然跑来跟自己说别的男人的事情,恐怕自己也会很不舒服罢! 他倒是会换思路,只是没察觉到观音奴面具下眼眶处隐藏的一丝银色闪光滑落,旁边的白爷却是瞧见了,忍不住轻哼了一声,缓缓转过头去,心里面便说,这家伙真是少女杀星…… “不知道阿奴能不能高攀和保罗大哥结拜异性兄妹。”观音奴突然说了一句让两位爷都想不到的话来,保罗一愣之下,讷讷说道:“阿奴,这的确是我委屈了你……” “大哥心灵手巧妙想天开,阿奴正要仰仗大哥的那些奇思妙想,才能在匠师的道路上更进一步。”观音奴轻声说道,语气中有一丝落寞,心里面已经打定了主意,与其一颗心被他带走,还不如跟在他身边。 女人当真傻起来的确傻的可以,当然,这和当时男权至上的社会大环境有莫大的关系,何况观音奴的个性的确也不是那种流泪述衷肠的女孩子,或许在她看来这是一个最好的办法。只是,结拜为异性兄妹当真便能解决问题么?以保罗爷的个性,恐怕最后还得上演更加刺激的一幕,就好比当初他和阿风。 挠了挠头,保罗暗骂了自己一句,但是觉得观音奴这个提议当真极好。人性总是自私的,观音奴打造的甲翅当真是天下无双,他今日又瞧见观音奴妙手,凭借铁锤就能敲打出精致绝伦的金属面具。他脑子里面那些奇思妙想,借着观音奴巧手,真是强强联手相得益彰,说不定日后就能成为天下最厉害的机关大师,暗器宗师。 白玉堂负手在旁瞧着两人对月结拜,心中嘲讽,真是欲盖弥彰。两人都是假惺惺,明明便是眉来眼去的男女关系,偏要弄什么结拜异性兄妹,他眼光毒辣,性子又高傲,自然瞧不得这等扭扭捏捏貌似假惺惺的事情。 从地上起身,观音奴面具里面眼光一闪,低声说:“阿奴日后便要靠大哥了。” 她既然打定了主意,倒是毫不犹豫,立刻整了个小小包裹,把自己亲生大哥从睡梦中摇醒,好梦正恬的萧和尚醒来,愣愣看着自己妹妹说要去金翅驸马爷府上,当真莫名其妙。 有人说女生外向,有了情郎忘记了亲爹,话虽然刻薄,其实真有些哲理。保罗爷觉得自己对不起人家,倒是硬塞给萧和尚十万贯十足兑现的银票,在他看来,观音奴的手艺别说十万贯,百万贯都值的,何况他这趟出使当真赚了不少钱,因此也舍得。 此刻萧观音奴倒是不客气,硬逼着自己大哥把那十万贯收下。想必也料到自己离乡万里,不肯让自己亲哥哥再吃苦。有这十万贯,萧和尚也可以富甲一方了。 三人匆匆离开宁尔博街,保罗便有些挠头,这一个观音奴都这般费心思,如何去跟别的姑娘解释?一个个不是公主就是郡主的,白玉堂冷眼瞧他,也不插嘴说话,倒是观音奴说,大哥,你若是真想赶回大宋,公主那儿恐怕难以说项。 一寻思,保罗想想,呼伦跟自己那天剑拔弩张差一点儿成就好事,自己跟丹东姐姐又是勾勾搭搭不清不楚的,虽然这皇太后姐姐给自己吃过定心丸,可当真去做,真是极有难度,此刻自己哪儿还有那时间?寻思来寻思去,狠一狠心,当下决定,凌晨便走,做个负心贼得了。 回到府上后,保罗匆匆打点行装,这才唤醒了犹自熟睡的赵娴。赵娴瞧见突然多了个带着金属面具的姑娘,也是一怔,尤其这面具分明便是保罗的模样,一时间倒是上下打量,这拐带人口她倒是有准备,只是这姑娘打扮怪异了些。 “这是我在大辽结拜的义妹,萧观音奴,娴儿,别瞧了,咱们这会儿就走。”他这时候也是风风火火归心似箭。有些事情,便也顾不得了,凡事总要有个取舍。何况在他这个现代人眼中,自己这番决定也算不上什么负心薄情,说不定从赵槿阿蛮她们的角度来看还是情意无价有情郎。 拉了照夜玉狮子马悄悄从后门出府,他飞身上马,这大辽国好马多了是,堂堂金翅驸马府上自然也是有别的好马,跟照夜玉狮子不好比,可都也算得良驹,四人上马后借着月色便往城门而去。 四人出府后疾驰片刻便到了城门口,那些守城兵丁一看是近日最风光的驸马爷说要出城打猎,瞧瞧又不像,连个家将都没带,为首的倒是大了胆子询问,被保罗几句一骂,当真是有承天皇太后做靠山的,根本不敢阻拦,乖乖放行,看着四驹出了城门绝尘而去。 一个年纪不大看起来眉清目秀的守城小兵乃是幽燕汉人后裔,平素便极为机灵,瞧着四人出城,寻思着不对劲,拉着队长便说:“队长,我瞧着这事情不对啊,驸马爷说围猎,可哪位大人围猎不是架鹰遛狗数百人的?” 那皮肤微黑的守城军小分队长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是傻子么?可上京谁不知道驸马爷眼下最得皇太后欢心,你想我丢了这小官不成?到时候可就没人罩着你了。” “可咱们这位驸马爷是宋人啊!万一他是……” 小分队长听了这话,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可不是,万一金翅驸马一去不回……顿时恍然大悟一般,使劲儿一拍那伶俐小兵,“小方想,快快给我备马,若是你真猜对了,说不定哥哥我这番便能升官。”想到升官发财,顿时一张黑脸都兴奋得红了起来,狠狠在那名唤方想的小兵脸上拧了一把。“到时候哥哥吃香喝辣少不了你的天大好处。” 这位小分队长匆匆上马去报信,而保罗等四人出了城后则快马加鞭往宋辽边疆而去,一路上也不大敢走官道,尽挑小路来走,匆匆急赶不肯停留休息。两天后,业已到了幽燕之地,眼瞧着前面就快到大名府了。 夕阳下,风起渐凉,这北地十八天地火一过,便一天比一天凉爽,正是天凉好个秋,荒原离离草大片大片开始转黄,四下树木上也开始偶尔落下几片树叶。保罗在马上看了,顿时也有一番感慨,自己出使大辽国到现在,一番机遇当真算得惊心动魄。眼下回去,恐怕还得有大麻烦,庞昱那小柴根加上庞太师,还有那什么武林圣地小蓬莱,麻烦事情多着呢。 何况他现下最担心的是,自己眼下乃是大辽国金翅驸马身份,包黑子等一干清流,八贤王那老古板,还有那从未谋面曾经垂帘听政的刘太后,一个个当真不好相与。虽说这两天心里面也寻思了一些计较对策,可还是心有忐忑。 赵娴骑在马上,娇艳的面容便有些憔悴。她匆匆赶来大辽,连一天都没休息,又是一阵骑马急赶回大宋,身体当真吃不消,要不是因为年轻,加上和保罗敞开心扉心中欢喜,说不定便要病倒了。 看她在马上强撑,保罗爷便有些心疼,缓缓带马过去,猿臂轻舒便把她拽过自己照夜玉狮子上来,双臂揽了她在怀中,轻声说:“苦了你啦!看来回去后我得去八贤王府上登门请罪才行,不然八王爷肯定不肯干休,放心好了,你父王虽然耿直,可也经不住我软求嘛。” 赵娴突然被他拽到怀中,满脸娇羞,脖子都红了起来,尤其情郎这番说话,分明暗示要登门求婚,顿时欢喜得恼了,轻轻伸手在他胳膊上敲打了两下,身子却不由自主往他怀中缩去。浑然考虑不到,即便保罗回去,事情也极为棘手,或许,她们要面对的即将是整个朝廷的清流台谏官,那些声誉极高的古板老朽卫道者。 萧观音奴依然带着金属面具,坐在马上瞧不出脸上神情,微风轻起,吹得她秀发轻扬,一人一马居然显得极为寂寥。旁边白玉堂忒眼看着,冷哼了一声,这姑娘真是自找难受,喜欢什么人不好,喜欢上这家伙,看着前面保罗跟赵娴,忍不住使劲咳嗽了两声,“我说,你别得意太过,此番事情说实话我是极为不看好你的……” 他冷眼旁观,一桩桩事情瞧得清楚,保罗要靠一人之力面对整个朝廷,简直像他锦毛鼠要一个人独闯武林圣地小蓬莱一般可笑,即便人家两位公主千肯万肯,这事情也绝不好办。 保罗转头,洒笑一声道:“玉堂,我自有分寸。何况,像我这般重情重意的大好人,老天爷也会帮我。放心,若是哪一天你有难,哪怕万里千山重重险阻,我也会这般去救你。” “混蛋陈保罗。”白玉堂破口大骂,白皙的脸上微微泛起一层瞧不大清楚的红晕来,“连白爷的便宜也占……” 保罗大笑,伸手一指前方,“前面便快到大宋地界了,我们再赶一程,玉堂,阿奴,走了。”说着怀中搂着赵娴,带了带马缰,照夜玉狮子极为通灵,四蹄飞奔往前面窜去。 又往前赶了个把时辰,远处隐隐出现军士结营驻扎的连营大阵,赵娴高兴地一指,“前面到了驻军连营了,杨家小妹此刻想必还在营中。” 宋辽议和后天波府女将大多业已回转东京城,宋军连营中乃是杨排凤和杨金花师徒两个坐镇。 保罗哦了一声,是杨家妹妹么,那敢情好,正好可以歇息一晚。 正说话间,锦毛鼠白爷突然一挑修长的眉毛,沉声说道:“有追兵。” 赵娴和萧观音奴两个姑娘都吓了一跳,保罗转首望去,便还看不见动静,但是的确已经感觉到了地面微微震动,顿时一皱眉,这地面震动如此厉害,想必乃是铁骑精兵,便喊道:“快走。” 旁边白玉堂一带马到了他马旁,伸手拽住他马缰,“你疯了,前面是大宋连营,眼下赶过去岂不是要打起来?” 保罗这才想起,可不是么,万一要是两方有点小小摩擦打了起来怎生是好,正犹豫,远处烟尘四起,后面追兵已经出现在视力所及范围内了,个个披挂整齐甲胄俨然,胯下一色黄膘马,手上清一水的铁蒺藜骨朵,居然是大辽精锐重骑兵,看样子怕是个万人队。 骑兵速度极快,一会儿功夫,已经能看见为首人脸面模样,乃是个面貌俊朗颌下微须的中年人,也是汉人衣冠打扮,果然大辽国权贵便有爱好汉人打扮的习惯,连辽圣宗都常常穿汉家朝服上朝,倒是上行下效得厉害。 只见那人头上带着凤翅鎏金冠,身上一介黄色软鳞甲,腰间带着宝剑,胯下乃是万里黄膘追风驹,这身打扮倒是极有儒将风度,一身明黄更加彰显了身份贵不可言。保罗远远瞧见,心思急转之下,顿时脸色就变了。 幽燕之地乃是耶律呼伦瑶的老子梁王耶律隆庆的封地。这位梁王据说面貌俊美,极得萧太后喜欢,乃是大辽国尚书令,坐镇大辽南京(后世的北京),虽说没听说有什么特殊的本事,可不管如何说,好歹是呼伦的老子,他陈保罗名义上的泰山。 保罗苦笑,这下走也走不掉了,“玉堂,来的恐怕是我名义上的老泰山,大辽国的梁王耶律隆庆。” 白玉堂哼哼了一声,居然有些幸灾乐祸,“正好,你嘴巴厉害,我倒要瞧瞧你怎么说服人家。” 他话音刚落,那追兵方向已经传来大喊:“休走了陈保罗。” 赵娴有些慌张,小脸蛋上惶急,连声问怎么办啊。保罗眼看走不掉了,倒是冷静了下来,该来的终究要来的。 第四章 两军阵前的口舌之勇 如雷鸣一般的马蹄声,地面震动得厉害,保罗爷拍了拍赵娴的手,翻身下马,双手倒背好整以暇等在一边,嘴角甚至露出一丝笑意来。白玉堂虽然嘴巴上说要看他笑话,毕竟还是翻身下马走到了他身边。 两人并列,一个如春日阳光,一个如冬日傲雪,原本极不融洽的两种气质此刻却奇怪的融合着。 保罗低笑道:“玉堂,你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不过,能跟你做朋友当真是我的福气。”锦毛鼠白爷甚是洒脱道:“我也是上了你的贼船……”两人相视一笑,俱都想起初识时候保罗硬拉着白玉堂逛窑子的光景来,一时间各自心思,却都是嘴角带笑。 他们这边还在摆谱装俊杰,那边耶律隆庆业已到了近前。铁骑万人队张开如扇形便把四人围在中间,一时间只有轻微的马匹响鼻声、低沉的马蹄声、铁甲摩擦声,当真是一支精兵。 伸手一带黄沙万里追风驹,耶律隆庆黑着脸缓缓到了保罗前面三四丈处,双目一翻,便定格在了保罗身上,也不说话,只是狠狠上下打量他。 保罗爷深蕴伸手不打笑面人的道理,一个肥诺弯腰足足九十度,礼节是十足了,“陈保罗见过梁王殿下,在上京便常常听皇太后说起您,今日一见,果然人如其名,不不,应当是见面更胜闻名……”他一边说话一边打量这位梁王,年纪约摸三十出头,面如冠玉颌下微须,果然是大辽国难得的美男子,只是不知道呼伦的母亲到底是哪个,想必应该是有花剌子模血统的极北边部落公主之类人物,这才能生出呼伦那般眼睛深邃的混血美人来。 耶律隆庆听他说话,顿时一滞,这厮果然能说会道,居然先拿母后来压本王。 其实他脾气倒并非霸道,何况萧太后几个儿女都可以说性子纯孝。保罗乃是萧太后钦点的驸马爷,他并无什么不满,只是上京传来的八百里加急快报说金翅驸马偷偷潜回大宋,这便有些面子挂不住了。自己的爱女被甩了,换了谁做老子都吃不消哇。 修长双眉一挑,他在马上看着保罗低声说:“陈保罗。本王且来问你,你此番是否要回转大宋?” 保罗装着一副诧异的模样说:“梁王果然耳目通灵,在下的确是要回转大宋国。” 耶律隆庆脸一板,这厮居然毫无愧疚,当真无法无天,自己好歹是他尊长,居然还“在下在下”的自称,分明便是想赖婚。这还了得?谁给他这么大胆子了?顿时便要发作。 “只是……”保罗一句只是打断了他,“我回转大宋之事皇太后也是知晓的,因为匆忙,路过南京未曾拜访梁王殿下,的确是我失礼了,还望梁王殿下您大人大量,休要跟小子一般见识才好。” 被他这么一说,耶律隆庆倒是把话咽了回去,一时间不好发作,便哦了一声,说:“果然如此么?”语气里面怀疑的口气任是傻子都能听出来。 嘿嘿干笑了两声,保罗自怀中摸出一块令牌来,正是大辽国免死铁券,整个大辽国只有这梁王耶律隆庆和他陈保罗有这东西,“梁王请看。” 耶律隆庆自然认识这东西,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时间原本的计划倒是没法拿出手了,只得说:“即便这样,本王也不来问你。只是,你还是跟我回转南京罢,一切事情等呼伦回来再说。” 等呼伦到南京?保罗听了暗暗叫苦,那还得了?万万不行,当下笑嘻嘻说:“梁王殿下,不是我不肯,的确是此番回转大宋有机密在身……” 他话还没说完,耶律隆庆冷笑起来,“机密?是否大宋国长公主被指婚今科状元一事?” 这话一说,保罗顿时哑口无言,白玉堂负手而立看着天边云彩,萧观音奴和赵娴在后面焦急,却又不能插嘴。 大名府是大宋边陲要塞,和大辽南京接壤,当真是南北客商云集,各色人物齐聚。宋辽边民多有往来,两国无数细作来来往往,梁王开府一方,守土之责,如何能不得知大宋国消息? 看他哑口无言,耶律隆庆口词便锐利起来,“陈保罗,本王知晓你北来我大辽之前和宋国长公主情投意合。只是你别忘记了,现下你是我大辽国金翅驸马,呼伦的未婚夫婿。若是你敢负了呼伦,纵然母后宠你,本王也绝对不肯饶你。” 他这话一说,手上做了个暗示,那辽国万人铁骑队便缓缓往前压了几个马身,顿时便有杀气腾腾的气势。 正在这尴尬当口,一个将军模样的辽将策马往前,大声说:“王爷,远处大宋国连营举止异常,烟尘四起。”保罗等人闻言回首看去,果然,宋军连营方向烟尘蔽日,想必是有大队人马赶过来。耶律隆庆脸一沉,他虽无什么军功大名,毕竟是宗室王爷,深知宋辽和谈对现下辽国的好处,顿时便喝问:“陈保罗,你跟不跟本王走?若是惹起大军纠缠,罪在祸国,怕两国都饶不了你。” 他这话说的在理,换了别人定然要忌惮起来。只是保罗爷却是个异类,原本就是个人越多越张狂的个性,眼前倒是撒泼了。反正就是这局面,弄罢,谁怕谁来,水搅得越浑越好。 “梁王殿下,既然你知晓了,我也不隐瞒。的确,我此番回转大宋就是为了长公主。在我看来,国家大事也好,荣华富贵也罢,都及不上自己的女人重要……”他这话一说,马上的赵娴眉花眼笑。而耶律隆庆则面色一变,“如此说来,你当真要悔婚不成?”说着修长的手便按在了腰间宝剑剑柄上。 “悔婚谈不上,呼伦肯嫁我自然便娶,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保罗爷脸皮够厚,说这话一点儿也不脸红。那些闻言的辽国军官兵士个个心惊,敢情这位驸马爷是要两国公主都娶?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当真是泼天大的胆子。 耶律隆庆嘿嘿冷笑说:“你以为自己是哪个?尧舜禹汤?得陇望川,你吃得消么?” “梁王此言差矣,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再则说了,大家都是公主,一起坐下来玩‘双陆’(双陆,是古代的一种博具,如今已失传,类似飞行棋的游戏,盛行与南北朝、唐、宋、元、明等朝代)岂不是一桩雅事?”他这话意思是说,只要呼伦愿意,有什么不可以的,您这不是多此一举么。旁边白玉堂听了这话,顿时失笑。 这话也就他敢说,耶律隆庆被他这话气得脸色发青,“混账……” 旁边那将军在他旁边低声说:“王爷,再纠缠下去恐怕不好,末将以为还是快刀斩乱麻……”说着把手一切,意思是说别跟保罗爷废话,万人队一拥而上虏了回去再说。 保罗爷看了,嘿嘿一笑,大声说:“梁王知晓耶律休哥老大人之事否?” 耶律隆庆闻言一滞。这“金翅鸟清啸威震上京”之事可是流传出去了,大辽民间都传说那金翅驸马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乃是佛教护教神鸟大鹏金翅鸟转世,一声鸣叫震晕了军中第一高手、天下兵马大元帅耶律休哥老大人和数千精兵,当真是神仙一般。可见在那个资讯贫乏的年代口耳相传之事最后会演变成什么模样。 这时候宋军连营方向兵马业已看得清楚,为首的女将威风凛凛,身上黄金甲,胯下黄膘马,手中一根如意棒。旁边年纪更加小些的打扮彷佛,正是天波府杨家的杨排凤和杨金花师徒两个。后面数万步军,俱都是鱼鳞甲,身背蹶张弩,手上短锥枪,正是最精锐的大宋国部队。 杨金花远远便瞧见了保罗,顿时大喜,双腿一夹马腹便疾驰而来,到了近前看见保罗后这才觉得自己举止有些过份,脸上顿时大红起来,讷讷说不出话来,连旁边玉卓公主都没注意到,还是赵娴先跟她打招呼,“金花妹妹。” 那杨排凤此刻也赶到近前,却不失规矩,在马上微微欠身,“臣杨排凤见过玉卓公主,边疆之地,战事随时可能发生,请恕臣不能全礼。”说着便看着辽军,两厢虎视眈眈。 耶律隆庆这才明白,敢情骑着自己女儿照夜玉狮子马的也是大宋国的公主,一时间倒是无法可想,顿时觉得脑子不够用,当真棘手无比。 一时间,大家都是麻杆打狼两头怕,倒是互相忌惮起来了。数万大军对峙,稍有不慎便是在油锅里面浇上一瓢水的局面。 事情的始做俑者倒是好整以暇,铁了心浑水摸鱼。保罗爷这种人若真是有什么民族大义精神早就大喊着“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一统江山去了,何必在这儿玩耍,当真就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家伙。 两厢对峙良久,梁王殿下脸上挂不住,自己的女婿若是在自家门口跑了,自己颜面何在?便沉着脸喝道:“陈保罗,本王不管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问你一句,跟不跟本王回南京?” “老泰山,若是你的女人被指婚了,你去不去救?”保罗也是撕下脸面了,“什么公主郡主县主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是喜欢我的女人,眼下有人要把我的女人许配给别人,我万万不肯,大宋国太后也好,大辽国太后也罢,谁也不能替我的女人做这个决定。” “你口口声声你的女人,何以为证?”耶律隆庆冷着脸。 赵娴突然插嘴说:“我做证,我跟姐姐非他不嫁,生是他的人死也是他的鬼。”此言一出,两军大哗,堂堂一国公主说这话,可真够……那个什么的。 保罗爷面子大涨,转首对赵娴微笑,“娴儿,你最懂事了。”旁边白玉堂看不得这番眉来眼去,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杨排凤默不作声,杨金花脸色却有些苍白,萧观音奴暗中叹气,面具下也不知道什么表情。 这契丹到底是游牧民族过渡来的,很多礼法和汉人不同,耶律隆庆此刻闻言倒是有些佩服这小子为了女人什么都敢做的豪气,只是眼前若是转身便走实在丢堂堂梁王的脸面啊。 正在此刻,辽军背后起了一阵骚乱,耶律隆庆回首看去,那边有辽军大喊,是承天皇太后的凤车銮驾。 众人一惊,保罗爷暗暗叫苦,皇太后姐姐居然也赶来了。 第五章 扯起虎皮做大旗 毕竟,宋辽两国业已正式签署了文书成为兄弟之邦,这便好比新婚蜜月,蜜月期很多事情都是很好说的。皇太后姐姐的凤车銮驾让现场双方的敌意大减,很多当兵的一辈子瞧见的最大的官儿不过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而此刻,承天皇太后,丹东公主,太平公主,青镜郡主,华盖如云之下一堆美人加上恐怖的头衔,如何叫两方当兵吃饷的男人不毕恭毕敬? 耶律隆庆首先滚身下马,接着大辽国精兵强将跪了一地,甚至这边的杨排凤也下马表示起码的礼节。一时间,倒是寂静无声,只闻马匹鼻息。 铁骑万人队如潮水一般分开,豪华八驾马车宛如乘风破浪而来,拉车的却不是一色雪白高贵的大宛良驹,想必是十里驿站换马日夜兼程匆匆赶来,而左右护驾的不见一个大辽精兵,而居然是那天池十二雪女,各自骑在马上当真英姿飒爽。 保罗爷苦笑,这可是闹大发了,看着马车上大小美人一个也未曾下来,想必都正在恼着。想想也是,驸马爷跑了,换谁能开心?小心翼翼陪坐在皇太后身边的正是国舅爷萧道宁,日夜兼程又不敢怠慢的他此刻脸色疲倦,看着保罗也不敢说话,那眼神分明便是说:“兄弟,你自求多福罢!” 萧燕燕凤冠冕服坐在车上,俏面生生板着,看了昂立在那儿一脸苦笑的保罗,许久,檀口微张说道:“哀家对你可是不好?” 讪讪一笑,保罗只能摇头。 恨恨一拍马车上紫檀木所雕成的横木,萧燕燕俏面一脸的怒容说道:“那你跑什么?哀家千方百计护着你。你倒是好,硬不给哀家涨脸面,存心在哀家脸上抹黑是不是?”她咆哮如雷,头上璎珞乱摇,粉面上升起一抹深红色来,额角淡青色的经脉都涨了起来。辽国将士个个噤声,连耶律隆庆也不敢开口。 丹东姐姐和呼伦瑶都各自心思,也不知道想什么。李金姬脸色幽怨,原本以为自己奉上自己女儿家清白的身子,情郎又体贴入微,这些时间当真便忘记了亡国之苦,可没曾想这冤家说跑就跑,连一句话都没有,若不是自己正好进宫给皇太后唱歌,当真连最后一面也瞧不见,果然痴情女子薄情郎…… 默然看了看萧燕燕、呼伦瑶、耶律馨、李金姬,保罗轻声说:“皇太后对我当真是千好万好,可是,有一样东西,皇太后无论如何都给不了。” “有什么是哀家给不了的?哀家富有天下,你要金钱美人,哀家随你的意思,你要权势滔天,哀家哪怕封你为王……”她这么一说,虽然声音不大,可近前的军士个个听得清楚,顿时嗡嗡低语,若说圣眷之隆,谁比得过这位金翅驸马,当真是羡煞旁人。 耶律隆庆铁青着脸伺候在马车旁,一时间真想不通自己母后为何如此看重此人。 听了萧燕燕说话,保罗一时间也软了。堂堂垂帘听政的承天皇太后当着数万宋辽将士给下如此好处,想想自己在上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无非都是皇太后给的面子。可自己撒手就跑,当真一丝儿面子都没给皇太后姐姐留。 想起那日两人同乘一辆马车的暧昧,保罗感觉自己特别能了解这位皇太后姐姐的心思。只是,眼下当真不能服软,也不能心软,只好朗声说道:“皇太后,其实我只要一样东西,自由,海阔凭鱼跃天空任鸟飞的自由。” 他这话当真有些震耳欲聋,那宋辽将士听了大多不能理解,权势富贵唾手可得,偏这位爷居然大喊什么自由,莫不是脑子进水?有堂堂大辽国皇太后做靠山,想做什么做不到? 萧燕燕先是一愣,接着沉着脸蛋冷笑,“你以为你回转大宋国就自由了?若不是丹东跟太平护着你,就算你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此言一出,数万人大哗,许多人看保罗爷眼神也暧昧起来,白玉堂斜眼瞧着保罗,那眼神分明就是说:“好哇,你连人家姑侄两个都勾搭,真够不要脸的。”却不知保罗爷和皇太后也是眉来眼去不清不楚的,当真是道德败坏绝顶淫贼。 耶律馨和呼伦瑶早就涨红了脸颊。眼下这情形,换谁家姑娘都得找一条缝钻进去才罢休。马车旁梁王殿下目瞪口呆,看着自己妹妹,再看看自己女儿,又看看自己老娘,脑子里面顿时起了浆糊,哀叹道,天,这算什么事情,这小子也没长四条眉毛啊! 顾不得撕破了脸面,保罗大声说道:“皇太后,若是我要什么便有什么,这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那要什么没什么便有乐趣了?”萧燕燕被保罗气得够呛,当真贱骨头,给他偏还不好了? “当然是自己拼来的才有乐趣。”他开始卖弄口舌,“譬如我跟呼伦,原本是谁也瞧不顺眼谁,她看见我便想拿锤子砸我,我看见她便想躲避不见,皇太后乱牵红线,在上京发生那么多事情,经过这些事情我才觉得呼伦也有她可爱之处。若没那过程,她那箭猪郡主的脾气,这辈子打死我都不会喜欢她……” 呼伦那箭猪郡主的绰号也就是宗室权贵们私底下说说,谁敢这么就说出来的,马车上萧燕燕身边国舅爷脸色惨白,心说兄弟你这不是害我么? 梁王耶律隆庆脸色铁青,自己的爱女刁蛮不错,自己也颇为头疼,可眼下他居然在宋辽数万将士跟前说这番话,岂不是愣往自己脸上抹黑么? “皇太后一心提拔我,丹东公主高贵,太平公主率真,黄琼郡主可人,连金姬这个前渤海国郡主也美丽大方。可是,我在大宋国还有心爱的女子,若是因为贪慕大辽国金翅驸马的虚荣,贪慕皇太后给的富贵,贪慕大辽国美人多,我岂不是成了天下最负心薄情的男人了?”保罗爷眼下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虱子多了不怕痒,“如果真这样,别说对我在大宋的那些女子不公平,对呼伦她们也不公平罢……” 旁边白玉堂挑眉撇嘴,果然,这人最厉害的功夫便是那张嘴,明明是自己花心,愣是把自己标榜得跟天下第一痴情好男儿一般。 别人听了这话,明知其中有说不过去的地方,可硬是挑不出说嘴的地方来,而且越听越心惊越听越离谱,敢情这位金翅驸马不单单是勾搭了眼前这几位公主郡主,在上京还有一位呢,黄琼郡主?那不是齐王大丞相的义女,号称大辽第一美人的么?这么说来。岂不是大辽国宗室美人都被他勾搭完了?这人祖上风水未免太好了,简直是艳福天下第一啊! “混……混账东西!”梁王耶律隆庆快吐血了,俊美的脸扭曲起来,心说这厮好大狗胆,一时间忘乎所以,“呛啷”一声便拉出腰间宝剑来。“居然胆敢如此羞辱朝廷,本王取你狗命……” 那边杨排凤杨金花一惊,同时一挥手上铁棒便要上前,还没等她们两个动作,马车上已经扑下去一个人,一把抱住了耶律隆庆,“父王,你要杀他,呼伦也不活了。” “你……”耶律隆庆被呼伦瑶死死抱住,使劲挣扎也没挣扎开,谁叫他生了一个天生神力的女儿呢。“你放开,他如此薄情,要了做甚么?天下好男儿多了是,杀了他,父王再给你挑一个好男儿就是,我契丹多的是勇武之士,换谁都比他强。” “父王,他是不堪,他是花心,可……在落泥楼上他替女儿挡了那一刀的时候,女儿的心就被他带走了……”呼伦瑶眼泪鼻涕一大把,哪儿还有以前箭猪郡主的模样。 呼伦瑶说起落泥楼故事,当事人等一个个眼神温柔起来。就连十二雪女,醒来后也知道了当时惊险,一根银丝,十数丈高,吊了十几个人在身上,四周俱都是强弩杀手,若不是保罗爷舍命,怕十二人就得活活摔死。在那等景况下还肯舍命救人的,若说他负心薄情,自己无论如何不肯相信。 “嗨!”耶律隆庆长叹一声,恨恨跺脚,“母后,还是您定夺罢,这事儿我管不了了。” 萧燕燕眼神飘忽不定,也不知道怎生想法。数万人屏息,俱都想知道接下来到底会如何。 良久,萧燕燕叹气,缓缓起身,旁边国舅爷赶紧搀扶着她下了马车。 “你随我来。”皇太后扔了一句话,便往旁边无人处走去。保罗左右看看,挠了挠头,快步跟了过去。呼伦瑶想跟过去,却被丹东公主下车拉住,幽幽看了保罗背影一眼,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反正,脸面全都没了,日后还不知道怎生做人呢。 走到十数丈外,萧燕燕这才止步,转首看着保罗不语,保罗爷有些讪讪然,“这个……皇太后姐姐……” “若不是看你叫我那么多声皇太后姐姐,十个脑袋我也砍了你的。”萧燕燕口气还有些生硬。 “恨不相逢未嫁时,其实,我若是早生二十年,拼了砍脑袋也要追皇太后姐姐。”保罗恬着脸拍马屁,反正眼前也没别人听见,无耻也就无耻这一回了,萧燕燕脸上一红,低啐了一口,“混账话……”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两人沉默了片刻,萧燕燕这才说:“你且给我说说,日后如何打算?” 明知她问的是什么,保罗还是装傻,“什么如何打算?” “还给我装!”萧燕燕恨恨一脚踩在他脚面上,还狠狠拧了几下脚掌,保罗龇牙咧嘴却不好意思喊,“皇太后姐姐,高抬贵脚,我还有伤在身呢。” “哀家上辈子欠你的。”萧燕燕恨恨。听她如此说话,保罗这才松了口气,这皇太后肯自称哀家就好,若是……那才真叫麻烦,这祖孙三代,我的妈呀,如何堵天下人幽幽之口,虽然皇太后姐姐当真一丝儿都不显老。他胡思乱想,看着萧燕燕脸庞,虽然眼角有些皱纹,可当真是徐娘半老的美妇人模样。 萧燕燕玉腮微酡,“看什么看。”一时间却想起对方在寝宫中看见自己平时瞧的春宫图册那番光景,可不也是这番暧昧么,顿时,脸颊又大红起来。 看她这番模样,保罗小心翼翼说道:“皇太后,其实,有一番话我不知当讲当讲……” “说罢,哀家恕你无罪。”萧燕燕脸上还有些薄红。 “您不如搬到南京享享清福,管那些国事容易老哇!这朝政之事么,大辽国不也有的是忠心能干的臣子么,譬如国舅爷,我看就挺能干的,您瞧,您在南京,离大名府岂不是近的很,若是我想瞧瞧皇太后姐姐您,不也方便么?”他骨子里面到底还是个花心的家伙,出的也是个馊主意,到底打算什么,只有天晓得。 萧燕燕闻言一怔,却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保罗却是存了先斩后奏的心思,转身便对那边萧道宁招手大喊:“国舅爷,皇太后寻你说话。”萧道宁顿时屁颠颠小跑过来,“皇姑姑。” 恨恨瞪了他一眼,萧燕燕有些啼笑皆非。若说胆大包天无法无天恣意妄为,此人算第一了,可再想一想,他说的未尝没有道理。文殊奴(辽圣宗耶律隆绪,字文殊奴)性子纯孝,宽厚仁德,说起来早该亲政了。自己年轻时候孤儿寡妇的烦心了一辈子,不如趁此次机会撤帘,保罗这次在上京闹下天大的事情,宗室力量被自己趁机打压,眼下大辽用兵在即,没了大宋的威胁,文殊奴恰好可以建功立业,正好在宗室中确立威信,未尝不是好事。 “你转移话题的本事当真是天下第一。”萧燕燕狠狠刮了保罗一眼,这才看着萧道宁,哼了一声说:“道宁,你交的倒是好朋友,他泥菩萨过江自顾不暇了,居然还保举你做南院大王,建议哀家让皇儿亲政。嘿嘿,当真是忧心国事可谓表率……” 最后一句话明知是讽刺,保罗还是嘿嘿笑着连声说:“皇太后,我这不还是大辽国金翅驸马么,宋辽两国兄弟之邦嘛!”心里面说,这大辽国汉化得厉害,历史上宋辽蜜月期似乎也该来了,自己不扯起虎皮做大旗等到何时? 在萧道宁,当真是又惊又喜,南院大王啊,自己可是垂涎了这位置许久了,眼神中感激看了保罗一眼,毕恭毕敬对萧燕燕说道:“皇姑姑,道宁定当竭尽全力辅佐皇上,少保虽然是宋人,其实对我大辽国也是忠心耿耿的……” “他要是忠心耿耿还肯回转大宋?”萧燕燕哼声,“纯就是个花心鬼,哀家是上了他的当。”这话听起来暧昧,萧道宁不敢搭腔,自然是装傻没听见。 “皇太后姐姐,给我两年时间,保管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得妥妥贴贴,这两年还请皇太后姐姐费心照顾呼伦她们。”保罗笑嘻嘻说道,倒是打的好如意算盘。 “两年?你以为她们有几个两年可以等你?”萧燕燕啐了他一口,“你倒是如意算盘打得极精,当哀家是你后宫管家么?” “皇太后天下都管理得,怎么管不得几个姑娘……”保罗口花花,苦了旁边国舅爷。这锤子少保,简直就是打情骂俏啊,害死我了,我的耳朵难道是摆设不成?一时间苦着脸蛋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站在旁边,又不敢说话又不敢听。 又哼哼了两声,萧燕燕这才说:“哀家给你两年时间,若是到时候……哼哼,我倒想看看,我问大宋皇帝讨个把人讨得到讨不到。” 长长出了一口气,保罗这才放心,搞定了皇太后姐姐,便是搞定了一切啊,当下连接拍马屁,把萧燕燕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惹得皇太后浅笑连连这才罢休。 三人商议完毕,往马车那边行去,承天皇太后雍容华贵往马车上一坐,先把自己要撤帘往南京的事情一说,梁王大惊,“母后,怎么突然便如此?国事可离不开您啊!” “你们兄弟都不小了,该当建功立业,哀家老是管着国事做甚?你用心在南京给哀家修建一座行宫便是,哀家操劳了数十年,也该歇一口气了……” 萧燕燕接着招来杨排凤,和蔼问道:“你就是大宋国杨排凤将军罢,哀家封的这个金翅驸马是个不省心的。你若回国,今日之事还要你在大宋皇帝跟前说说清楚,便说他爱娶哪个哀家不管,但是请大宋国皇帝万万不能亏待了他。” “外臣明白大辽皇太后的意思,定然一字不差禀明。” “呼伦,跟哀家回南京,放心,跑不了他。他若敢负心,哀家亲自带兵去汴梁讨人。” “皇太后,我想跟呼伦还有丹东姐姐她们说几句话儿。”保罗一看,赶紧抓紧机会,也不管人家答应不答应,一把扯住几位姑娘推着就往远处跑。也不知道他弄什么故事,窃窃低语说了好久,愣是让两国数万将士瞧她们小儿女姿态,当真不安好心。众人俱想,不知道他如何说话,可惜不能观摩学习,若能学得几分本事岂不妙哉。 “你要是说话不算,我……”呼伦瑶红着眼眶,全没了当初刁蛮。保罗赶紧安慰她,放心罢,我能跑到哪儿去。旁边丹东公主明白这冤家用拖字诀,也是又难受又有一丝安慰,若是当真让她眼前做决定还真是为难,这样也好,走一步算一步罢。 接着他又一番安慰李金姬。他大力保举国舅爷,国舅爷岂有不投桃报李的道理。李金姬也是有苦说不出,若说自己眼下就要跟他走,且先不说两位公主跟前难以说话,自己那些渤海国姐妹如何是好,一边是自己的幸福一边是家国大事,当真苦了她一个柔弱女子。 “耶律姐姐。”看着耶律馨,保罗有些为难,一时间当真深恨这该死的封建制度,大爷我不就是喜欢了几个公主么。耶律馨到底年纪大些,又是一直打理辽国和高丽两国商业,换今天的说法,那便是有国家背景的跨国大公司董事长,真正的女强人,心中幽幽叹气,低声说:“你还是想想回去后如何跟大宋皇帝说话罢,大宋的太后可没母后那么好说话。” 保罗挠头,可不是么,那刘太后可不是什么好鸟,一时间讪讪不知说什么。 “呼伦,走罢,南京离汴梁不过千里,快马两日便到。”耶律馨一把拉了呼伦瑶便走,其实是怕自己再停留会流露小儿女姿态。再爱再恨,此刻也难以说明白,还是让时间来决定一切罢。 呼伦瑶被拉上马车,她到底初尝情事,年纪小又向来肆无忌惮不怕人,可不管什么数万大军看着,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倒是让赵娴在她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忍不住撇嘴看了保罗一眼,那意思就是,瞧瞧,你又害人。 接下来不需细表,皇太后带着众女离开,萧道宁倒是拿眼神示意保罗,哥哥我心里面有数呢你放心好了。只是那天池十二雪女却不肯走了,齐齐跪在马车前跟丹东公主说要跟随金翅驸马,才能报答救命之恩。 保罗张口结舌,我带着你们一大帮女人回去算怎么回事啊。萧太后素手一挥,你们好好贴身保护驸马,去罢! 看着辽国大军离去,保罗苦笑,安插眼线也不是这么个安插法罢,这十二位嫂嫂个个红眉毛绿眼睛的没一个像汉人,带在身边岂不是麻烦死? 他正苦笑,那边一骑而来,正是梁王耶律隆庆,快马到了他身边压低了嗓子恶狠狠说:“你要敢负了呼伦,仔细你身家性命。”放了一句威胁的狠话后拍马离去,白玉堂走到他身边,“知道花心的苦楚了罢!” “老泰山关心女儿,应该的应该的。”保罗爷可是嘴巴不肯认输的祖宗,白玉堂嘿嘿笑,“那皇太后姐姐呢?” 保罗看着锦毛鼠白爷,愣在当场,“敢情刚才你在偷听?” “白爷我武功很差么?下次说什么悄悄话离远些,哼哼。当真好本事的淫贼,通吃……”他还没说完,保罗一把扑过去捂住了他的嘴,“得得,玉堂,我求求你了,嘴上积德,饶了我罢。” 众人在宋军连营歇息了一晚,杨排凤连夜安排八百里加急回京。这大辽国承天皇太后撤帘乃是大事,自然要赶紧回京禀报。 第二日,杨排凤安顿好军务,让杨金花暂时负责,和保罗等人在杨金花幽怨的眼神中快马回转东京。 这一路疾驰,穿过河北东西两路直奔东京城。两日后,业已到了东京城外数里,远远的已经能瞧见开宝寺的铁塔凌云,骑在照夜玉狮子马上看着远方隐约的城池,保罗大声疾呼,“东京,我保罗爷回来啦!”说着转首对萧观音奴笑道:“阿奴,到家后大哥便带你瞧瞧咱们东京城八景,吃遍好吃的看遍好玩的。”萧观音奴眼神如水,面具下其实却是勉强笑了笑。 “你还是愁愁该如何面对那什么什么罢!”锦毛鼠白爷存心打击他。 “车到山前必有路,大辽国皇太后我都能说服,咱们大宋皇太后不也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么。”保罗返乡在即,张狂了起来,白玉堂冷笑,“你以为皇太后姐……” “打住打住。”保罗赶紧打断他的话,转首看了看后面赵娴,还好赵娴不是那种太机灵的姑娘,没留神这句话。他这才苦着脸跟白爷说:“玉堂,咱们关系这么密切,你别老是打击我好不好。” “若不是蓉娘,我管你的闲事。”白玉堂拍马往前飞奔而去,赵娴缓缓带马过来问道:“白大哥怎么了?” “这家伙瞧不得别人比他得意。”保罗只能哼哼,“走罢,赶紧回去。” 十数人快马往前,没一会儿进了新封丘门。前面正是大队禁军环城,当真是甲胄鲜明气势如虹,首不见尾,估摸着怕不有十数万大军。保罗有些莫名其妙,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禁军环城显示军威干什么,可难得啊! 杨排凤到底是天波府出来的,又打过不少仗,解释道:“想必是朝廷要对外用兵,看情形估摸着要打西夏国了。” 哦了一声,保罗这才想起来,李元昊称帝,大辽国不爽,大宋自然也不爽,用兵也是自然的。 正在这时候,远处禁军队伍里面有人大叫,陈大人,陈大人。 一个喊个个喊,居然有数百人大喊起来,“是陈大人呐,陈大人回来啦!” 保罗爷眼尖,一眼就看出了,那些不正是跟自己出使的禁军兄弟么,里面起码有几十个是自己能叫出名字来的,立刻一夹马腹跑了过去。为首的正是校尉王不破,脸上带笑滚身下马,只是笑得却有些勉强。 那数百禁军都是跟保罗生死一道过的,呼啦啦围上来问长问短,保罗先下马笑着打招呼,接着拉住王不破问道:“王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王不破苦笑说道:“朝廷用兵西夏国,庞太师保举我为禁军指挥使兼前路先锋官,今日就要开赴汾州。”接着压低了嗓子说:“宁殿直被打入大理寺大牢了……” 保罗爷顿时就明白了里面关系,什么前路先锋官,分明就是去送死,顿时玉面扭曲,勃然大怒戟指大骂,“我干他娘,庞太师这老柴根,庞昱这小柴根,居然如此陷害我好友,还借刀杀人送各位兄弟上前线。” 他正怒骂,远处一人大喝,“是哪个混账大胆的东西?如此辱骂当朝太师。”说话间一骑跑来,马上一个一身锦袍的长脸汉子,乃是从四品武官服饰。 “此人是五都按察使韦复又,庞太师的门前走狗。”杨排凤到底是天波府的,和庞太师一派历来不对路数,自然不会客气。 保罗此刻当真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正在气头上,冷笑道:“谁家的狗没栓好跑出来乱吠?” 那五都按察使韦复又乃是此次监军,又有庞太师做靠山,张狂惯了的人,如何吃得消他骂,顿时脸色酱紫,“混账东西,儿郎们,给我围杀了。” “谁敢。”一直在后面的天池十二雪女齐声大喝,便从马上飞起,人在空中,为首雪肤蓝睛的如嫣喝道:“天池刀阵。”一时间十二把镔铁弯刀出鞘,冷气森森然铺天盖地,十二人围成雪花菱形挡在保罗爷跟前。 第六章 官家要离婚 “反了反了,都给我抓起来……”韦复又嘴皮子哆嗦,眼珠子却滴溜溜转个不休,看着十二雪女贪慕女色起来。他何曾见过如此打扮的飒爽姑娘,尤其为首那个,雪肤蓝睛,头上梳着宫髻,一根金步摇横插着,一身雪白色大辽国宫装打扮,当真是叫人看了眼馋。 他身为五都按察使,在武官中算得高阶,一直在京东东路青州府办事,也勉强算诸侯一方了。此次被庞太师召回委以重任,看王不破便如同死人一般,反正就算王不破不死,他也会背后捅刀子,自然嚣张跋扈。他手下不少军官乃是一直跟随他的厢军出身,闻言顿时吵吵嚷嚷要上前动手,但许多禁军却止步不前冷眼旁观。 一时间雷声大雨点小,韦复又是突然寻思这些美貌女子怎么大辽国宫装打扮,他手下军官则看看自己人似乎少了些,四周的禁军却是纯瞧热闹。 这东京城的禁军派系俨然,王不破乃是厢军出身的禁军,原本就属于没后台的,而韦复又呢许多有后台的军官也不买他的账。何况天波府跟庞太师斗那是大家都晓得的,许多骑墙派对帮谁都没兴趣,天波府杨家那个神力丫头杨排凤可就在那儿呢,凑什么热闹。 再则说了,那破口大骂庞太师的许多军官也认识,不就是前些时候鸾凤楼群架事件的主角么,最后惹得当朝长公主披挂上阵拉偏架,倒霉了一帮人。傻子才看不出奥妙呢,于是乎许多禁军军官都约束手下瞧热闹。 “开封府怎么管治安的?任凭恶狗上街咬人么!十二位嫂嫂,杀人要偿命,杀狗可不算数。”保罗爷恼羞成怒正在火头上,这便好比气血方刚的年轻人刚失恋,郁闷的在街边买榴莲,又听说好兄弟被人砍了。这时候街边有条狗对着他狂吠,他自然会飞起一脚。 这话一说,韦复又脸上再也挂不住了,这都指着鼻子骂了,换谁也受不了,恶狠狠一拔腰刀喝道:“给我上,把这小白脸给我往死了打。” 短锥枪林列,明晃晃亮闪闪,却是保罗爷这帮禁军老朋友哗啦啦站了出来。顿时立下枪阵,王不破多年宦海沉浮,也明白了在朝廷混,没后台天大的本事也不行这个道理,想想保罗在大辽国对自己这帮人的确有情有义,眼下虽然不是什么大官,可也明白这位爷说不定哪一天便飞黄腾达了。一咬牙,便把自己的前程性命压了上去,反正自己眼下做了前路先锋官,摆明了庞太师借刀杀人,是九死一生。 “弟兄们,陈大人在大辽对我等怎样,不需要哥哥我细说。大伙儿说,现下监军大人要杀陈大人,你们肯不肯?” “想杀陈大人,先踩着我们尸体过去。”十几个和保罗一起嫖过妓喝过酒分过赃的军官顿时明白了头儿的意思。头儿这话早该说了,话说这当官的谁如陈大人这般豪爽对手下弟兄好的。 短锥枪齐齐往下一压,这些禁军低声威喝了一声,杀,同时往前大踏步一步成弓箭步状,杀气凛然。 这些人都是大名府厢军出身,本就生死搏杀过来的,在大辽国又见识过大场面,可不同于东京禁军大多是打群架的老爷兵。四下顿时往后缩了缩,好重的杀气。 而十二雪女本就是极北苦寒之地女真、粟末靺鞨、奚、突厥等少数民族出身的人,你讲话讲深了她们可不一定听得懂,“杀人要偿命杀狗可不算数”这话拐了弯曲的还真难以理解,但是眼前要动手却是明白的,如嫣柳眉一挑,手中镔铁弯刀划了个弧型,“姐妹们,动手。” 江湖功夫在千军万马的时候不见得管用,这话老早便有达人说过了。十二雪女身形一动,如同卷刀肉一般卷了过去,顿时血花四溅。但是当韦复又拿出虎头令符的时候,这情形就改变了,调兵虎符在他手上,许多禁军不得不听他指挥上前,十二雪女顿时便吃力起来。王不破一瞧,挥了挥手,手下将士便呼啦一下冲了上去。 各位看官有人要问了,怎么玉卓公主不说话?却不知赵娴虽然年轻,到底是八王爷的爱女,心机还是有点的,爱郎回转大宋,若不作出点震惊朝野的大事,怎么能让自己和姐姐同时下嫁?至于那些混账大胆的禁军,死些个怕什么,天下都是她赵家的,什么平等自由,那是爱郎对待自己姐妹喊的口号,可不是对这些不听话的禁军说的。 这边打成一团,早就有人飞报开封府。包黑子连轿子都没坐,带着展昭和王朝马汉等人飞马直奔封丘门,不一会儿功夫到了,远远看见数千甲胄俨然的禁军捉对厮打乱作一团,十几个穿白色宫装的女子提刀四处追赶跌跌爬爬血污满身的禁军,四周数万禁军围观,不时还有军士加入进去,还有不少闻讯赶来的百姓在远处观望,一个骑在马上的俊俏少年郎还在大喊给我打,顿时气得鼻子都歪了。这俊俏少年郎分明便是八王爷的爱女乔装打扮,旁边的不是那个专门惹事的陈保罗又是哪个。 又是这陈保罗,怎么这厮就这么不省心呢?这才刚进东京城罢,居然就搞出如此大的流血事件来。 御猫展爷叹了口气,运起内功朗声大喝:“龙图阁大学士、枢密院副使、开封府尹包大人在此,通通住手。” “包大人,你来的正好,我刚回东京,便被这帮杀才围攻,分明是企图造反,为首的便是那个猪腰子脸,喏,就是那个手上拿个令牌的家伙。”保罗是惯会恶人先告状的。 韦复又被他恶人先告状,气得要吐血,翻身下马拱手说:“包大人,您可得为下官作主,分明是这厮率先让手下那些恶女先围攻朝廷禁军,接着又有禁军中不孝之徒附他之命,王不破身为前路先锋官更是职责不殆,当众怂恿手下为此人出头……” 包拯身为枢密院副使,原本就算得他们的顶头上司,但此刻却不大好说话。这陈保罗做了大辽国金翅驸马,一时间也寻思不定他的身份,韦复又身为此次监军,又有庞太师做后台,倒也不大好办。 他倒不是畏惧庞太师的势力,只是出阵之军,还未上战场便先法办了监军,未免不吉,一时间倒是犹豫了,一抬眼恰好看见杨排凤,气不打一处来,“杨将军,你身为边疆驻军元帅,为何不报而只身入京?眼见同僚互相厮杀却又不阻止,该当何罪?” 这清官最大的毛病便是这个了,苛于律己,严于律人。你做了他的朋友熟人不但没丝毫的便宜可占,还得小心翼翼不能犯一丝儿错误,当真一丝儿都不爽。 杨排凤还未说话,赵娴开口了,“包拯,你拿了那猪腰子脸法办就是,恁多事,我跟保罗还有急事呢!这猪腰子脸调戏我,该不该斩?” 包拯看她说话那表情就知道她是随口胡说,苦笑着道:“玉卓公主……” 韦复又这才知道,敢情这俊俏少年是当朝玉卓公主,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一下跪在地上喊道:“下官冤枉啊!这数万将士可以作证,下官万万没有做出那等事情来。” “我说有,就是有。包拯,我跟保罗要立刻去见皇帝哥哥,军国大事,耽误了全是他的责任。”她说着一指韦复又,“此人依仗自己是庞籍的门人,嚣张跋扈势无忌惮,如何做得监军?你让他们就地休整,一切等皇帝下旨罢!” 长眉挑了挑,包拯也有些无奈,这八王爷的爱女倒是长进了,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她既然说军国大事,想必也不能乱说,天波府的杨丫头也不能陪她胡闹啊。 他还在寻思着,赵娴又开口了,“展昭,你带人去大理寺狱提一个叫宁致远的到保罗的四海武馆,就说是官家的旨意,那大理寺卿若是敢不放人,你就告诉他等着摘乌纱帽罢!” 她倒是兰心慧质曲意奉承爱郎,展爷一听,这是什么话?假传圣旨?不是为难我么,只好拿眼瞧着包拯,包拯咳嗽一声,“公主,此事不妥……” “什么妥不妥?他是我姐姐的门人,原本随着保罗是要往来书信的,刚从辽国回来,还没见着我姐姐禀报,就被庞籍下狱了……王指挥使,宁致远是什么罪名被下狱的?”旁边王不破赶紧说,是勾结辽人图谋叛国。 赵娴冷笑,“庞太师是愈发势大了,他说我姐姐的门人图谋叛国就是图谋叛国了?”旁边保罗爷心花怒放,娴儿是愈发聪明了,这番话编的滴水不漏,忍不住在袖中对着她挑了挑大拇指,赵娴一看爱郎夸奖,顿时欢喜,眉开眼笑的。 包拯皱眉,一时间也不好说话,便换了个说法对展昭说:“雄飞,你且去大理寺要人,就说这案子开封府办了。”展昭领命而去。 “这个叫韦复又的猪腰子脸先给本宫绑了。” 旁边一干亲近保罗的禁军闻言顿时如狼似虎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把韦复又给绑了起来。这位五都按察使扯着嗓子大喊冤枉,却没一个敢出头的,当朝公主亲自说他调戏,谁上去作证不是自找难看么?得罪了公主以后还要不要混了,人家一句话,你的前途就完了。而包拯看她自说自话,也只好苦笑,“且慢,此事还是由臣来审罢,王朝马汉,带去开封府暂时扣押。” 保罗爷撇嘴,这包黑子,当真古板,不过倒也有些佩服,果然不愧历史上的清誉。 其实赵娴也是借着包拯枢密院副使的身份。这枢密院副使相当于军委副主席,若不是包拯在,就算她自揭身份,也不能说办了谁就办了谁,若当真那样,岂不是没王法了。 这新封丘门和旧封丘门之间本就是禁军驻扎之所,包拯让王不破就地休整,一切等官家旨意再说,这才同保罗等一道准备进宫面圣,骑着马和保罗并排走着,包拯压低了嗓子道:“陈保罗,若是你伪报军机大事……” 保罗笑了笑,“包大人可是小瞧我陈保罗了,我像是那种胡闹的人么?” “你何止像,根本就是。”白玉堂在旁边抨击他,包拯看他丰神俊朗,和展昭倒是有些相似,便问保罗此人是谁,保罗爷一笑,“五鼠大闹东京的正角儿,武林中的年轻四杰之一,陷空岛的锦毛鼠白玉堂。” 包拯哦了一声,道:“雄飞倒是跟我说过,白英雄,你一身本事,为何不为朝廷效命?混迹于江湖实乃草莽之举,我保举你为开封府副总捕头,如何?” 保罗看了一眼白玉堂,这人比人气死人啊,当初包黑子怎么没叫我陈英雄,还只是让自己当个不入流的捕快,玉堂却要包黑子这折节下交,还保举为开封府副总捕头。由此可见,没名气你本事再大也就是渣。 白玉堂淡淡一笑,“多谢包大人厚爱,只是玉堂暂时还不想为官。” 一路缓马,一行人过了广备桥、北州桥,很快就到了大内禁宫,东华门外,无数金瓜武士站板,只瞧见无数小太监出入,个个神色慌张,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赵娴乃是时常进出禁宫的,喊住一个认识的小太监便问为何慌慌张张。那小黄门瞧见玉卓公主,赶紧行礼,刚要说话,又看见了包拯,便唯唯诺诺不敢说了。 民间往往传说包拯有皇太后御赐尚方宝剑一把,能管定皇帝老子的后宫,自然是夸大吹嘘的。其实包黑子不大招人待见,盖因为他做过监察御史,太苛于律人,皇帝想封赏个把人他都要死谏。这样的人虽可为明镜,端正品行,却不会让人喜欢他。 赵娴自然瞧不出小太监害怕,一迭声问对方,小太监无奈,这才说:“圣上跟皇后……跟皇后……” 原来,赵祯愈发宠信张美人,连接数夜留宿于张美人处。郭后怒气冲冲去找麻烦,结果把张美人给打了。张美人被郭后打得鼻青脸肿,让赵祯实在下不来台,加之张美人哭诉,于是一横心便要废后。 这皇帝的家事自然就是国家大事,御史台一干御史们一听要废后,顿时纷纷死谏。两宋之台谏制度最为发达,这些御史们品阶不高,却是天下文人们的表率,谏诤皇帝,弹劾大官,行的都是圣人之举。 这次由权御史中丞孔道辅率知谏院孙祖德、右司谏范仲淹等一干御史谏官跪地死谏,惹得赵祯更加恼火,结果把态度恶劣的数十位御史庭杖,打得血肉横飞,业已昏迷了数位御史。御医们不敢医治,这些小太监便是在司礼大太监赵风吩咐下往东华门外高头街上宋家药铺抓药请医生的。 包拯闻之顿时长眉倒竖,“昏庸君主才有此举……”说着一拍马屁股便从东华门冲了进去。 保罗看着他背影嘀咕,“这皇帝当的当真可怜,不就是要离婚么,你们凑什么热闹。”旁边赵娴好奇,“什么叫离婚?” 嘿嘿笑笑,保罗说:“咱们去帮帮官家倒是真的,男人最怕娶错了老婆,家有悍妻真真是可怕啊!” 一行人进了东华门,刚巧看见殿前龙卫指挥副使杨文广,杨文广瞧见杨排凤赶紧过去行礼,保罗这个自来熟拉着他笑眯眯说:“文广兄,多时不见,正好,我领着一帮人进出也不方便,麻烦你领着咱们去禁中罢。” 杨文广笑笑,带着他们从右嘉肃门穿过文德殿,过了左嘉肃门,从皇仪殿绕往禁中。 这时候禁中会通门前跪了一地的官员,无数如狼似虎的禁中禁卫四周团团围住,官家赵祯铁青着脸站着,旁边小心伺候着的正是“风雅颂”之一、司礼大太监赵风。旁边业已不少御史言官趴在地上,屁股上血污一片。那些跪着的官员视而不见,依然长跪不起。 包拯跪在最前面,正昂着脑袋大喊:“文死谏,武死战,太祖皇帝曾言‘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誓不诛大臣、言官,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陛下今日之举止,非圣人明君之道,臣包拯请陛下收回成命。” “天下者,群臣、万姓、三军之天下,非陛下之天下也。”包拯旁边文绉绉说话的正是权御史中丞孔道辅,“今陛下无故废后,臣等怎不死谏……” 保罗看了扑哧一笑,今儿可是瞧着热闹了,这便是历史上传说的所谓御史台死谏啊,等闲怎能瞧见,不过看看赵祯当真可怜,不就是想离婚么,离婚就成昏君了? 他在后面瞧了半晌,就看见一个个历史上的名臣大儒把官家说得面红耳赤一文不值,实在瞧不过眼,忍不住便要说话。 “官家的私事你们倒是管的宽,有那闲工夫怎么不去管管民间疾苦?官家不就是想休妻么?你们一大帮子人跪这儿威胁,我看庭杖还是轻的……” 第七章 大闹御史台 他这大逆不道的语言顿时让一干御史谏官怒目而视,权御史中丞孔道辅涨红了脸,“你你你……”一口气喘不上来,连声咳嗽起来。 “臣,赐进士出身、直秘阁侍讲、武义郎、食邑两百户、赐银鱼袋陈保罗叩见陛下。”保罗越过众人走到官家跟前假意儿要跪。赵祯一瞧他,顿时欢喜,这是朕的福将啊,每次都是最落面子的时候他便把事情办得妥贴还涨面子,看他说话似乎胸有成竹,不若叫他说说,看看能说出什么道理来,“少保快快请起。” 保罗眼眉通挑,既然说话了,自然是要帮官家的,于是便说:“陛下,臣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少保尽管说来无妨。” 假意咳嗽了一声,保罗爷昂首挺胸看着一干御史谏官,宛如对方跪的便是自己一般,“何谓明君?何谓家国大事?在下看来,外则开疆辟土,内则国泰民安,便是明君,便是家国大事,你们这些人,朝廷养着你们干什么的?让你们操心国事,国计民生,你们呢?眼光尽盯着官家的私生活,若是哪一天官家吃多了豆子在朝堂上放个屁,岂不是无君父威严了?难不成还得告罪天下?” 他这番话用了些许狮子吼,声音四下清澈可闻。偏这时候某位御史或许因为跪的时间太久而累了,居然放了个屁。顿时四下溟然,接着一干禁中禁卫和太监们个个涨红了脸,想笑又不好意思。 “那位御史大人,您看您,目无君父,居然当着官家的面放屁,该不该自杀谢罪啊?”保罗逮着机会,怎肯放过。那放屁的御史脸色酱紫,当真恨不得一头碰死在地上。 “陈保罗,当真放肆。”包黑子黑着脸腾一下站了起来。保罗爷摇了摇手说:“包大人,别急,我还没说完了,请问各位大人,谁家没小老婆的?谁敢说自己没个偏爱的?君子自重其身,自己还没管好,却倒管起别人来了?羞不羞啊。那个其身正不正的怎么说来着?” “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赵娴越众而出,走到了保罗旁边。 “玉卓公主兰心慧质,年纪轻轻便懂得这个道理。”保罗笑眯眯看着赵娴,倒是让赵娴颇为欢喜,“可惜,这么多所谓国家栋梁,却不明白这个道理,也不知道是不是读书读到鼻孔里面去了。” 殿中侍御史段少连长身而起,怒声道:“妖言惑众……” “放肆,孔圣人的话都被你斥为妖言惑众,难不成你倒成了当今圣人了?”赵娴维护自家哥哥和情郎,自然不遗余力。段少连面红耳赤,一口气喘不上来,一张嘴喷了一口鲜血,昏倒在地。几个御史抢过去扶住他,对保罗当真是怒目而视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一般。 “瞧瞧!”保罗啧啧有声,“各位一定把我烙上了奸佞小人的印子了,却没一个敢于回答我问题的。谁没小老婆的请起身,谁没偏爱某一房妾侍的请起身,谁没偏爱某个子女的请起身,怎么?就许你们管皇上的家事,不许我管你们的家事么?民间俗话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说的怕就是各位大人罢!” 他心说自己反正是把当朝御史言官得罪干净了,何况日后要娶长公主免不得还得面对这些人,于是说话愈发刻薄,“各位大人打的好如意算盘啊,抬棺死谏,成就了清名,在史书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名留青史了,害得官家成了昏君,日后史书免不得写,‘皇后被废,奈何不听台谏入言,帝庭杖数人,黜责数人’。真是好算计啊,陷陛下于不仁不义之地,成了夏桀商纣隋炀帝,真是为清流名臣之道啊!” 这些御史谏官面面相觑,保罗这帽子扣的忒大,即便是包拯也感到吃不消,却不知保罗乃是扣屎盆子的专家。 “明日御史台可以挂一副对联,上联,说你行你便行不行也行,下联,说不行便不行行也不行,横批,不服不行。反正陛下昏庸不昏庸还不是你们这些人嘴巴说说么。”保罗爷冷笑。 赵祯目瞪口呆,一干御史言官冷汗淋漓,四周张口结舌。这位爷忒厉害,一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能不佩服么。 正在这时候,八贤王赵德芳到了,他来乃是做老好人的,一头汗水一路小跑喊道:“陛下,容后再议,容后再议啊!”他还不知道保罗业已把一干御史言官说得哑口无言,而赵祯此刻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正好就坡下驴,也不愿意当真便把这些个御史言官弄得一文不值,日后朝廷到底还需要他们,当下就说:“有皇叔作主,此事便交中书省商议罢!” 包黑子长叹一口气,说出了日后名闻遐迩的名句,“清官难断家务事……唉!”一拂袖子,居然也不管自己前来的目的了,转身便走。保罗笑着喊道:“包大人,小子佩服,您已经弄明白了里面的道理啦!”八王爷莫名其妙,这是怎么了? 一干御史言官欲言又止,一个个起身,又有太监们把那些昏迷的御史们弄走,没一会儿功夫,顿时四周冷清了下来。保罗这才说:“陛下,臣还有事启奏。” 赵祯此刻心情大好,历来都是他被一帮御史言官谏得哑口无言的。今儿可是出气了,尤其包黑子平日动不动便大喊“臣期期不敢奉诏”,今儿却吃了个闷亏,怎么不高兴,拉着保罗的手笑眯眯说:“少保有话尽管说,什么事情朕都答应你。” 他本来要说关于和大辽国走私镔铁、骏马之事的,此刻闻言倒是换想法了,什么事情都答应我?那还不赶紧提要求可就真傻了,“这个……臣跟长公主的事情……” 八王爷闻言,顿时想起爱女不声不响居然便离家出走,立刻狠狠瞪了赵娴一眼,接着很是不爽又瞪了保罗一眼。赵娴笑嘻嘻看着老父,过去一阵摇他胳膊撒娇,弄得八王爷没脾气。 而赵祯则皱了眉头,抱歉说:“少保,朕深知皇姐的心思,只是……太后……”说着倒有些不好意思,刚刚还说什么都答应对方,此刻却立刻要食言了,这皇帝当的当真是不能随心所欲。 旁边一直伺候着的老太监赵风弯着腰说:“官家,您站这儿许久了。” “少保,跟朕一起走走,正好朕要问问你在大辽国的事情,赵风,你给朕准备御膳……” “陛下,臣保举此次西征前路先锋官王不破为大名府马步军都总管,权大名府知事……”他一看赵槿的事情暂时没指望,顿时改口,把一干熟悉的人保举了,“臣在大辽,日日和辽国国舅爷萧道宁逛窑子,交情颇深,此刻萧国舅业已做了辽国南院大王,答应臣可以私下交易辽国的骏马和镔铁,此乃有利军机的大事,王不破等人原本就任职大名府,熟悉边关事务,又和辽国萧国舅打过交道,实乃首屈一指的人选。” 后面跟随的人听他说逛窑子说的冠冕堂皇的,忍不住好笑,八贤王沉着脸蛋,“陈保罗,你倒是好本事啊,在大辽逛窑子也能为国效力……” 他说的是反话,保罗却很是理直气壮,“这也是应酬,业务需要。” “那你做了大辽驸马,怎么说?”八王爷想想就来气,自家的闺女怎么就那么点出息,哭着喊着要嫁他,天下的俊杰死光了不成? “他那也是身不由己啊!”赵娴忍不住替爱郎说项,被她老子狠狠瞪了一眼,赵祯赶紧打圆场,“皇叔,娴儿的事情再说,再说。” 这时候赵祯要往内宫走,十二雪女跟着却不方便了,哪儿能随随便便就一帮子番邦女子带着刀进去的。赵娴自告奋勇,说是带着她们和萧观音奴先去四海,白玉堂也打算先走,却被保罗拽住了。他存心要弄个类似展昭那般的殿前带刀侍卫给白玉堂当当,自然要拉住他。 保罗爷这才把到了大辽后的故事细细道来。他以前客串过说书人,什么地方当详细描述,什么地方当春秋笔法,当真用的极为巧妙,听得赵祯心花怒放,连八王爷脸上不屑其实也竖着耳朵仔细听,一番故事足足说了几个时辰。接着杨排凤又把边境辽国承天皇太后一番话和当时情形仔细给官家叙说了一遍,还有在新封丘门的事情也描述了一次,司礼大太监赵风催了几次这才罢休。 赵祯当即下旨,禁军指挥使、西征前路先锋官王不破另用,把一干禁军大肆封赏了,只是这西征先锋官和监军倒是一下子不知道选什么人才好。保罗灵机一动,干脆保举杨排凤为西征元帅,御史台右司谏范仲淹为监军。赵祯沉吟了一下,觉得此举有安抚御史台一干御史言官的作用,而宋辽之间的确也几乎无战事可能,当下便准了。 这该说的说了差不多,官家倒是又关心起皇姐的幸福来,只是保罗做了大辽国金翅驸马,当真觉得棘手非常,也不知道该如何做法,纵观古今,天底下也没个两国公主同时嫁一位驸马爷的例子啊! 第八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陪伴皇帝老子其实是个苦差事,白玉堂早就坐立不安了。杨排凤对保罗保举自己十分奇怪。按道理来说,自从上次柴郡主逼婚后,天波府跟他应该没那么融洽才对。赵祯拉着八王爷作陪赐宴,其实大伙儿还真吃不上什么东西,唯一吃得下的怕就是保罗爷了,一来六尚局(管皇帝吃喝穿睡行等,殿中省下辖)今儿准备的是精美南食,他在大辽当真吃不到什么可口南食,二来他的确没什么忌惮,所谓无知者无畏,陪皇帝吃饭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战战兢兢的。 司礼大太监赵风瞧着他狼吞虎咽的不免暗底下好笑,八王爷干咳了几声,赵祯倒是喜欢他坦率,叫过赵风低声吩咐了几句,那赵风转身去了,不一会儿回转,赵祯这才笑着对保罗说:“少保,朕赐你一块禁中行走的腰牌,日后往来也方便些。” 过去人家交往,主人的内室是不能随便进出的,何况是官家的禁中,那可是佳丽无数的后宫哇,因此上赐他禁中行走的腰牌当真是恩宠倍至。 保罗抹了抹嘴,谢恩后突然想起一事,要不要说说庞小柴根的坏话?仔细一寻思,庞昱是起居郎出身,自小就陪伴官家读书的,论感情等若是皇帝自小的同学好友,庞太师眼下又位极人臣,自己说了未必有什么效果,说不定还惹得官家不快以为自己妒忌贤良。 他眼神飘忽不定,官家瞧见就笑问怎么了。他啊哦了一声,灵机一动,装模做样说道:“臣,臣惭愧啊!” “惭愧何来?”赵祯倒是好奇了,他这才从怀中摸出一沓银票来,“臣在大辽得了不少好处,原本想贪墨了的。可陛下对臣如此厚爱,因此上臣惭愧不已。” 赵祯失笑,这官场上的道理他还是知晓一些的,何况保罗拿的乃是大辽国的银子,他堂堂大宋皇帝难道这点雅量还没了?当下挥了挥手说:“朕知道你房里面女人多,就当朕赐了给她们买胭脂水粉的。” 买胭脂水粉?保罗爷心说这些钱买一百年胭脂水粉也花不完啊,当下更加一脸诚惶诚恐说:“臣,臣这银子多,怕买不了那么许多啊!” 哦!赵祯也是年轻,一时间好玩起来,笑着说:“你倒说说有多少银子?” “这个,臣敲诈了大辽萧国舅五十万贯,那承天皇太后又赐了些,臣自己还有些野路子,虽然在大辽花费了些,眼下还有八十万贯之巨。” “八十万贯?”赵祯惊讶,八王爷却丝毫不动声色。他手上掌握着拱卫府,等若后世的中情局,对保罗爷在大辽的事情几乎了若指掌,虽然略有出入,也相差不多。 “因此臣惭愧不已。”保罗爷惯会假撇清的,这演戏演的自然出色。何况有宋一代,皇宫是历史上最小的,宋朝历代皇帝和别的朝代皇帝比较起来还真是极为节俭,八十万,不少了,够朝廷对外几年外交花费了。 他这番做作,官家对他愈发看重了,俗话说“文官不爱财,武将不怕死,国家之幸也”。眼前这位可不就是其中表率么? 朗笑一声,赵祯打定了主意。“这是你自个儿挣来的,留着好了,朝廷可还没穷到叮当响的地步。” 八王爷可着急了,干咳一声说道:“陛下,即便是繁华如扬州府,一年盐漕税收不过百万贯,他陈保罗有拳拳报国之心,应该成全他才是。” Shit,这老泰山也太清廉了罢!保罗暗底下着急了,他这番纯是做作,料定了官家不会拿他的银子的,若真交了出去岂不是肉包子打狗——亏大发了? 旁边司礼大太监赵风也低声说,“陛下,朝廷要用兵,要购买军械,不知道得使多少银子呢!既然陈少保一心报国,应当邸报通报朝野,也可为朝廷百官做个表率。” 保罗爷脸上不得不装得一片忠贞不二的模样,心里面却在滴血,完了完了,恨不得使劲抽自己几个耳光才好。旁边白玉堂低着头,心里面暗骂,活该,臭显摆什么,装阔佬装到皇帝跟前来了。 沉吟了一下,赵祯这才说:“既然少保如此忠君爱国,也罢,朕就收下了……”他说到这儿,保罗爷差一点儿晕过去。干,你堂堂一国之君,要我的八十万做什么啊,我可还得养家糊口呢。 既然收了他的钱,自然要封赏才成,何况赵祯原本就打算封赏他的,御口一开,“陈保罗听封,加封食邑一千两百户,赐紫金鱼袋,封广陵县开国侯,翰林院待制……” 保罗心里面哀嚎,根本没听清楚赵祯说的啥,等封完了许久还是神情恍惚。八王爷隔岸观火心里面明白透亮,嘿嘿,叫你小子得意,不让你出点血怎么行。而保罗此刻只会说一句话“臣欢喜傻了”来掩饰,其实一头撞死的心都有。 接下来食之无味,直到离开皇宫他还有些恍惚,临出宫门,官家看四下无人,拉着他低声说:“皇姐近日住在景福宫,你可夜间来瞧瞧。记住,千万不能张扬,不然朕可保不了你。” 一行人出了禁中,杨文广身为殿前龙卫指挥副使职责在身,方才没有相陪,这时候才迎了上来。保罗却视而不见,乃是心疼自己的银子,白玉堂压低了嗓子说:“哭死了罢!” 他哭丧着脸唉声叹气,偷鸡不成蚀把米,亏大发了。正在这时候,八王爷从后面匆匆赶来,走到他身边说:“陈保罗,陛下对你恩宠,可不表示我就肯把娴儿嫁给你。”说着拂袖而去。 陈保罗看着赵德芳背影跳脚,待对方走了不见,这才说狠话,“我先上车后补票让你抱外孙,我倒看看,是谁没脸面。” 杨排凤听他这么一说,虽然不明白什么叫先上车后补票,让八贤王抱外孙却是听懂了,忍俊不住噗哧一笑,接着问他。“为何保举我做西征大元帅?” 她刚被封了左千牛卫上将军,那是从三品的高官,已经比杨文广的正四品殿前龙卫指挥副使来得高了。如此算起来,这天波府一门将军无数,连她一个丫鬟出身,业已做到从三品。当真是一门显赫。 “我花了八十万,还买不来自己的朋友做官么。”保罗还是对自己掏了八十万耿耿于怀,“对了,玉堂,你方才被封的什么?我那时候心疼银子,什么都没听清楚。” 白爷哼哼,“景福殿使,殿前带刀侍卫,我可不稀罕做官,不承你的情。” “这是什么品阶?”保罗有些闹不明白,旁边相陪的杨文广便告诉他,景福殿使乃是从五品,在武官中算得上高了,虽然只是阶官没什么权力。 “敢情比我官还大?”保罗郁闷至极。杨文广好笑,“翰林院待制乃是正五品,开国侯的爵位更是从三品,皇上又特赐你紫金鱼袋,也就是说,你可以穿着紫色朝服(三品以上才可以穿紫),佩金鱼袋,咱们大宋朝从三品便赐紫、赐金鱼袋的一个巴掌数得过来,恩宠至极了。” 哦了一声,虽然明知官家厚道,他依然高兴不起来。这可是八十万买来的,当真不划算。 四人到了宫门外,杨排凤沉吟了下,看了看保罗说:“陈保罗,有些话我必须告诉你,你上次得罪了柴娘娘,桂英姐姐业已从边疆回转,恐怕不肯跟你干休,若是万一有什么计较,还望你担待一二。” 杨家一门寡妇个个待她如妹,何况她自视依然只是天波府的丫鬟,因此她不希望起什么风波。杨文广听了脸上有些尴尬,其实杨金花的事情天波府上下早就知道了,独独瞒住穆桂英。 穆桂英出身绿林脾气火辣,没嫁给杨文广的老子杨宗保之前乃是五台山穆柯寨的寨主,干的是劫富济贫的勾当,若是知道自己的婆婆被保罗那般羞辱,免不得干出什么事情来,因此杨排凤有此一说。 听说这位号称历史上十大女杰之一的穆桂英回到天波府,保罗不免心里面打了个突。这位可是了不得的人物,没当官之前混江湖的,据说武功厉害无比,尤其擅长射箭和飞刀,当下满口答应。 双方在大内东华门外分手,保罗爷和白爷上马急奔四海而去。 到了四海街口,那小黄鱼、铁牛等人早就盼长了脖子。小石头眼尖,早早看见两人快马,大声喊着馆主和白少爷回来啦,转身就回去通报,而保罗跟白玉堂业已被一帮子人围住。 “小师叔,你可是回来了,俺整天被小师婶师妹在耳边念叨,耳朵里面都快起茧子了。”许铁牛咧开大嘴呵呵傻笑,一干门徒众星捧月一般把他围在当中。 看着自己这些门徒,保罗心情大好,一时间忘记了刚刚掏出去八十万的肉疼。旁边小黄鱼给他牵着照夜玉狮子,大伙儿往四海走去。 四海门口早就变了模样,且不说那从街口铺到四海门前的青石路,光是那门楼子就透出威风来,门上也不挂四海武馆四个大字了,独独四海二字。看着眼前豪华的大门和后面隐约可见的高楼,保罗有些诧异,“小黄鱼,怎么弄如此大排场?对了,对面坚伯的包子铺呢?怎么不见了?” 小黄鱼眼下可是四海的大管家,不比以前在鸾凤楼做小厮,当真是居移体养移气,小小年纪已经有大管家的气度了,笑着说:“少爷,您可不知道,咱们这条街现在都叫四海街了。” 这四海大肆收购邻居房契,虽然保罗厚道给了极高的价格,毕竟这儿是扬州门,比起繁华地方,到底价格还算便宜的。四海这么一圈地,加之都晓得保罗爷得皇上赏识,又晓得两位公主对他青眼有加,不一定哪一天就成了驸马爷,颇有不少有钱的商人和一些下级官员在四海周围买地。顿时,便把地皮价格给炒了起来,隐约便成了扬州门富豪之地。 这么一来二去,顿时地价飞涨,许多原本居住的人家免不得就住不起了。白家包子和鸡丝羹虽然好吃,到底面向的是劳苦大众。这四周都住上富贵人家,生意因此黯淡了,加之包子西施整日心不在焉,白坚一狠心,便把铺子卖了,带着女儿回扬州老家去了。 听他这么一说,保罗叹气,自己原本倒是好心,没想到坚持住在扬州门反而让许多人家没地方住了,这不是好心办了坏事么。 小黄鱼眼眉通挑,顿时知道他的心思,小心翼翼说:“少爷,咱们买邻居的房子都是花的大价钱,原本的邻居有了这笔钱,换个地方买房子居住,日子其实更加好才是。” 他四海馆本就许多贫苦人家的孩子,此刻纷纷劝说馆主。正在这时候,就听见一声脆生生的喊,“师叔。”保罗抬头,阿风业已如风一般扑进了怀中。 “爷、少爷、相公、保罗大哥……”一时间称呼乱做一团,蓉娘和阿蛮含笑带泪,双胞胎郝宝宝郝贝贝盈盈下拜,赵娴带着摘下面具换了衣裳的萧观音奴也在。一时间,当真是乱花迷人眼,保罗爷感慨异常,看着这些既熟悉又似乎有些陌生的如花娇靥,声音也有些哽噎了,“我回来啦!” 白玉堂高傲性子,最是瞧不得这番情景,哼了声说:“你们这位爷刚刚花了八十万贯跟官家买了个从三品开国侯爵位,明儿大约就会发邸报通报朝野,日后改称呼罢,要叫侯爷了。” 呃!保罗顿时被他一下子刺中痛处,而四周一干人等齐齐大哗,铁牛大嗓子最是嘹亮,“啥?八十万贯?俺的娘喂!俺们少林寺那么大的庙子,几百倾的僧产,一年不过万把贯钱……” 第九章 乱编书,爷让你进宫服侍太后 房间内雾气蒸腾,阿蛮一双弹琵琶的鸾凤妙手往大木桶内添水,蓉娘站在木桶后面伸出一双柔荑轻轻捏着保罗爷双肩,十万贯天价双胞胎红着脸不知道该干些什么,阿风拿牛角梳沾水给心爱的师叔解开头发轻轻梳着,腐败的保罗舒服惬意地叹了口气,“终于享受到家的感觉了。” 他刚回四海不久,王不破喜滋滋地带着一干被保举升迁的禁军军官上门,却是业已有圣旨传到新封丘门驻军处,他们接旨后当真是喜出望外,自然要来登门拜访,千恩万谢。尤其是王不破,那大名府马步军都总管也还罢了,毕竟是个武官,权大名府知事却是文官,极有实权。大宋重文轻武,他一个厢军出身,能做到从四品的一府知事当真是祖坟上冒青烟。 他们一干军官小心翼翼奉上银子,让保罗有些好笑,忍不住板著脸唱了几句高调,无非就是咱们自家兄弟,共同患过难的,此举岂不是瞧不起我了,倒是让王不破等人讪讪然。接着他又仔细叮咛,到了任上赶紧联系大辽萧国舅爷,这马匹镔铁如何私底下交易,路线如何走法,务必把事情办得妥妥贴贴才行,接着又低声吩咐瞧准往来路线,准备日后借道帮白驼山走私好赚银子。 王不破自然拍着胸脯答应,恨不得把命卖给陈翰林大人才好。保罗笑笑,忍不住打趣,我这个翰林院待制不过正五品,王大哥你这大名府知事却是从四品,且是诸侯一方,日后我要叫你王大人了。 他们正说话,御猫展爷又把宁殿直送来了,这宁殿直在大理寺狱倒是吃了苦头,浑身没一块好肉。开封府倒是仗义,给宁殿直敷了外伤好药,衙门惯会打人的板子,自然有外科秘药。 保罗爷看了宁殿直铁铮铮一条汉子被折磨得瘦骨伶仃不成人形,心酸不已,忍不住又大骂庞昱和庞太师。反正是在自己家中,因此骂得格外起劲。还是阿风办事稳妥,赶紧请来医生开药方调养。 等把宁殿直安排歇下,再送走王不破等人,天色业已漆黑,保罗爷这才得空,享受泡澡的乐趣。 阿风好不容易这才逮着机会说项,一边拿皂角给他揉着头发一边抱怨,“师叔,你可真能败家。八十万贯啊,就给你那么送出去了,朝廷还缺你这八十万不成?咱们家里面穷得叮当响,都快揭不开锅了,你倒好,一伸手,八十万贯没了。”赵娴也是忍不住说他,虽然她贵为公主,可八十万也不是小数目,让她也是心疼不已。可见女生外向,还没过门,已经操心起夫君的钱财来。 享受着蓉娘捏肩,保罗叹了口气,“我怎知官家富有天下会看上我这区区八十万贯,况且……”他说着拿眼瞧了瞧赵娴,又说:“你老爹在旁边煽风点火,说我有拳拳报国之心,应该成全我。” 他这话一说,一屋子的人噗哧一下全笑了。他保罗爷风流倒是个个知道,至于这所谓拳拳报国之心的说法,当真是第一次听见。 “总之,这次师叔你是做了个亏本的买卖。”阿风犹自心疼,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她可是当过家的。以前保罗爷四处晃荡,研究机关暗器又特别废银子,她当真是恨不得一文钱掰开当两文钱花才好,就算那样,也从没对武馆十个包子的学费抱怨过,说起来实在是操透了心。 双胞胎也是齐声咂嘴,“八十万贯呐!老天爷,那是多少银子啊!少爷真大方。” “听说宋辽两国互相细作无数,想必保罗大哥也是心里面有计较。” 说话的是萧观音奴,她脸皮薄,跟蓉娘阿蛮她们又不熟,何况又是保罗义妹的身份,不好意思进里面来,却是在外屋说话。此言一出,保罗叹了口气,阿蛮她们面面相觑,隐约明白了一些,却又不大明白。 “阿奴,你当真是兰心慧质。”保罗又往桶内滑了些,把整个身子泡了进去,脑袋就搁在了木桶边沿,“娴儿,你老爹手上掌握着拱卫府,那拱卫府是干什么的?还不就是打探天下情报的,什么消息不知道?何况他又是出名的贤王,若是他参我一本结交辽国权贵以权谋私中饱私囊,我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还不如主动拿出来,也好让官家开心。你们以为我自己不心疼啊,我心疼的要死,可也没办法,毕竟这银子是结交大辽权贵得来的。” 众女这才明白,敢情自家爷心里面透亮,什么都知道哇! 赵娴撇了撇嘴,“那又怎样,一不偷二不抢的,又不是出卖朝廷机密赚的银子。”她虽然如此说,心里面却知道,自己父王那脾气,说不定真能干出这事来。 这时候窗外干咳了一声,却是锦毛鼠白玉堂,“你不是说什么先上车后补票,要让八王爷抱外孙么?这主意不错啊,到时候八王爷还能让自己外孙没了亲爹不成?” 他这话一说,赵娴先是一愣,接着脸上红成了染布坊刚染成的大红绸缎,恨恨跺脚,“白大哥……”旁边众女失笑,这话果然也就自家这位爷能说出来,换别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如此说话。 “玉堂,你听墙角听上瘾了?”保罗苦笑,对白玉堂一丝儿脾气都没,外面哼了一声,接着声息全无,想必走了。 赵娴犹自不依,红着脸蛋看着保罗低声说:“你说的什么浑话,我可恼了。” 旁边阿蛮蓉娘等暗笑,却不好说什么,毕竟赵娴的身份在那儿,有些玩笑话不好说出口。保罗笑笑,“那也行,反正你老爹跟我说的话也让我心凉了。” “说什么了?”赵娴顿时紧张起来。 假意儿叹了口气,他吊足了赵娴的胃口,这才慢慢说:“八王爷说,就算官家宠你,本王一样不会让娴儿嫁你,你就死了那条心罢。”赵娴脸色由红转白,恨恨跺脚不已。 看她那副模样,保罗忍不住好笑,“放心罢,买猪不买圈嘛!” “什么叫买猪不买圈?”双胞胎两双大眼睛滴溜溜直转。 “你……我可真恼了。” “娴儿,可别学你姐姐口气说话。”保罗往身上撩水,水下若隐若现的结实肌肉让双胞胎脸红不已,“我喜欢你可不是因为她。” “真的?”赵娴欢喜,她的确是想学赵槿,好叫爱郎喜欢来着,保罗笑笑,“你有你的好处,我就喜欢你眼下这模样,大大咧咧虽然没规矩了些,可却真诚。你姐姐老是放不开长公主的架子,遮遮掩掩的,你再学她那样,岂不是苦了我。” 赵娴双颊生晕,低声啐了一口,心里面却甜丝丝的,“讨厌,哪儿有这般夸人的,我怎么大大咧咧了!” “好了好了,我还得做一回穿梁跃室的淫贼去。阿风、蓉娘、阿蛮,别怪我刚回来就不能陪你们,一天见不着她,我当真不放心。娴儿,你说这老太后铁石心肠不成,把自己亲生女儿软禁在宫里面,真不是东西……” 东京城没有宵禁制度,许多繁华地界可以说是通宵达旦的人流如稠。尤其此次庞太师之子庞侍郎议和成功,朝野上下当真是一片叫好。和大辽国打仗那么多年,人心思定,眼下议和成功当然是好事一桩,赵官家早就下了旨意,要与民同乐一个月,因此上这东京城还沉浸在和平欢喜之中。 “话说咱们东京城年轻四俊之一,官家自小的伴读,现下的兵部侍郎庞昱庞问蟾,那可真是腹中锦绣一表人材,奉了官家的旨意前往那虎狼之邦契丹议和……”台上那说书人是个细眯眼的年轻人,此刻口沫横飞,说的乃是新本子《庞侍郎保定大宋朝,凭忠心出使虎狼邦》,下面市井闲汉听得津津有味。 这功劳到底是谁的还不是朝廷的邸报说什么便是什么,邸报者,朝廷的喉舌也。庞太师权倾朝野,自然有人拍他的马屁,何况庞昱本就是议和正使,一分功劳自然被说成了十分。再者说了,市井也特爱听这种朝廷官员忠心耿耿的故事,自然,说书的免不得加许多噱头进去,叫做艺术加工。 “那契丹国郡主复姓耶律,单名一个瑶字,乃是契丹梁王之女,身高五尺开外,骑一匹绝世名驹照夜玉狮子马,使一对重一百零八斤八棱紫金锤,双臂有千斤之力,人称锤子郡主,乃是契丹京都出名的刁蛮郡主,看咱们庞侍郎生得俊俏,免不得动了春心……” Shit,这该死的庞小柴根,抢了大爷的功劳居然连大爷的女人也抢,保罗爷在南门大街米脂画皮馆门口听得鼻子都气歪了,连带着那说书的都骂上了。那说书的艺名小奥,专爱说这等朝廷故事,凭借着说一个叫做雨辰的年轻人篡了前朝江山的故事红透京城,那也是和他保罗爷相熟的。 “小奥你这瘟生,等大爷我解决了眼前故事再跟你算账,不敲诈得你脱裤子当当就不姓陈。”保罗在门口发狠,恰好相熟的小厮明辉眼毒,逮眼瞧见了他,赶紧一溜小跑过去,笑着点头哈腰,“保罗爷,您怎么来了……” “爷我顺路经过,明辉,你告诉小奥,让他把本子赶紧给爷改了,他说的那个耶律瑶叫呼伦瑶……干,这该死的小奥,可把爷气恼了……乃是辽国太平公主,眼下是爷的女人,那狗屎庞昱,呼伦瑶瞧也瞧不上他一眼,他若再胡说乱编,小心爷捏爆他的球囊让他进宫服侍老太后去。” 明辉心里面打了个突,连连答应,保罗爷一想,不行,又说:“赶明儿我找人把大辽国的故事仔细整理出来,让他好好整理,该死的庞老柴根,该死的庞小柴根,该死的小奥……” 听他大骂,明辉明知他骂的是当朝太师庞籍和侍郎庞昱,苦笑着不敢搭腔。 保罗爷骂舒坦了这才收口,随手塞了几钱碎银子给他,“行了,就这么着,我急着进宫去瞧长公主,不跟他废话了,一定把话给我传到喽。” 明辉连连点头,看他转身走上街去,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声喊道:“爷,咱们东京四花魁可是又重新选过了,您可得光顾啊!” “爷我现在穷着呢!”保罗没好气答道,快步往前面朝廷御观景灵东宫走去,直奔大内而去。 “您要是穷,那咱们这些人岂不是没日子过了?”明辉自言自语,摇了摇头。 保罗爷有禁中行走的腰牌,自然不需要施展轻功做飞贼。大内夜巡卫检查了他的腰牌后便放行了。眼下这王霸之气十足的皇宫大内笼罩在夜色中,四周除了一队队巡走的殿前龙卫便再无其他,他快步穿过大庆殿,直接从文德殿后面的宣佑门进了禁中。 进了禁中,虽然是夜间,四下依然不少禁宫寝卫和太监宫女,只是他不欲让太多人知晓省得多生事端,因此都寻偏僻黑暗的地方走,结果……迷路了。 他没头苍蝇一般,忍不住抱怨,干哩,这禁中也不算很大啊,自己怎么就迷路了? 正好旁边一个宫女经过,他一下便从黑暗中窜了出去,一把夹住对方,那宫女突然被袭,手肘一抬便狠狠往后面撞去,他一丝儿防备都没,正好被一肘顶到小腹,疼得龇牙咧嘴的,“喂喂!我只是问路……” 那宫女明眸皓齿,倒是个美人胚子,看年纪不过十五岁模样,瞧见他先是一愣,表情有些古怪,接着展颜一笑,“大内禁宫,你问什么路?若不说出缘由来我可要叫人了。” 一边揉着肚子一边嘀咕“果然是打死会拳的淹死会水的,我居然被这宫女给捣了一肘,说出去丢死我金翅摩云天八臂修罗玉面侠的名头了”,他摸出禁中行走的腰牌一晃,“瞧瞧这是什么,景福宫在什么地方?” 宫女噗哧一笑,伸手一指身后,“你直接上房,越过三座宫殿,便是景福宫了。”说着掉头就走。 看着那宫女背影,他喃喃道:“我怎么瞧着这宫女如此眼熟?”摇了摇头,窜身上了屋顶。 在景福宫落下后,他瞧瞧四下无人,从肋下百宝囊中摸出夜行人专用的家什,挑开窗户里面的栓子,一推窗户,狸猫一般轻轻巧巧跃了进去。 第十章 泼辣的章献皇太后 景福宫里外足足三进,原本便是长公主的寝宫,后来在皇城外面建了宅子这才不用。那章献皇太后刘娥瞧着官家因为自己寿诞又是大赦天下又是开恩科的,倒是极为欢喜。只是长女当真不省心,眼瞧着年纪不小了,还是孤家寡人一个,而官家后宫那么多嫔妃美人也是连个蛋还没下,当真心急如焚,这才匆匆给女儿指婚。 只是在赵槿,自然极力反对。章献皇太后一瞧,女儿如此不长进,当初听庞太师说话,给她在宫外建了个长公主府邸,结果几年了也没见她瞧上谁家的俊俏少年郎。前一阵子倒是风传瞧上了一个叫什么保罗的,据说还有文曲星美名,能翻译十几国语言的国书,虽然不是什么世家弟子,到底也是读书人。可惜,此人跟八叔家的女儿颇有暧昧,倒是让她为难。 刘太后肚子里面盘桓着小半年来这些事情,对把女儿软禁在宫中其实很是歉意,只是,不如此,她怎肯嫁人?那黄梅熙长相浓眉大眼的,又是一榜状元郎,等她日后嫁了,自然慢慢就收心了。 她这边思量,那儿有老太监进来,“皇太后,热水都准备妥当了。” 老太太跑女儿住的景福宫来可不是为了洗澡,她是借沐浴跟女儿交心,好说服女儿,顺便传授传授这夫妻闺房之秘,听老太监一说,缓缓点头,在老太监搀扶下往里面走去。 赵槿自小得真宗疼爱,她生性爱洁。这景福宫的沐浴池还是先帝那会儿亲自下旨给爱女建造的,一色汉白玉石砌成,地热供水,俨然便是一个小型的华清池一般。刘太后一边在宫女服侍下宽衣一边吩咐那老太监,“去把槿儿叫来。” 不一会儿,赵槿姗姗而来。面无表情道:“女儿见过母后。” 刘太后看她那副表情,叹了口气,对太监宫女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罢!”待太监宫女们都退出去,她和蔼说道:“我儿,母后有多久没和你一起沐浴了?” 她如此一说,赵槿险些落泪。说起来刘娥对自己子女当真极好,因为刘娥乃是四川歌女出身,在先帝真宗做韩王的时候还只是韩王府上歌姬,全因为先帝真宗宠爱才一步步做到皇后,不比那些世家权贵们亲情淡薄,赵槿年轻的时候当真享受不少普通公主享受不到的寻常人家天伦之乐。 赵槿沙哑着声音说:“总有五六年了罢!” 刘太后只穿这衾衣衾裤,缓缓走到她身边揽着她肩柔声说:“可不是么,一眨眼,你都二十二了,连你皇弟都大婚了,母后也老了。”她这是在跟女儿打感情牌。 老太太今年四十三,她得宠的时候年岁已经不小了,没想到自己女儿二十二还不肯结婚嫁人,如何不急得跳脚。 感情牌一出,赵槿忍不住了,一把抱住老娘流泪起来。“母后不老,一丝儿都不老,是女儿不好,蹉跎年华,让母后操心了……”她说是这么说,心里面却愈发思念保罗,一颗心都碎了,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儿莫哭。”刘太后拍着她香肩安慰,“母后身子不爽利,因此借你这沐浴池子使使。槿儿,陪母后一起沐浴,咱们母女慢慢说话。” 赵槿轻轻擦拭眼角,缓缓脱了衣服,母女二人进了池子浸泡着,俱都想寻个由头说服对方,一时间,竟然是异常沉默了。 那刘娥看女儿秀眉微蹙脸上愁苦,满肚子的话居然说不出口。她虽然垂帘听政生杀予夺过,毕竟是个女人。当初真宗赵恒做韩王的时候娶了她一个歌姬做侍妾,就被御史台谏过,说韩王败坏皇家威严,太宗赵光义亲自过问,威逼赵恒休了她,那时候的她可也不是肝肠寸断愁苦异常么。 心中叹气,她柔声说:“槿儿,不是母后逼你,你年纪不小了,群臣对你迟迟不嫁早就议论纷纷,你难不成要出家入道不成?”说着便从池中起身,倒是丰臀肥乳徐娘半老一派熟妇模样。 汉白玉浴池旁还有个龙涎香木砌造的木屋,这功能却不等于今日之桑拿,而是专门用来泡洗的。古人还是很注重卫生的,尤其皇家,更是要注重仪表。别的不说,便说这洗澡的澡豆,便等于今日之香皂,此外什么皇后洗面药、白牙珍珠散、女官染发剂、含喉香口糖、面脂、面膏、手膏、发膏、唇膏……当真数不胜数。 而这小木屋就是用来专门在里面拿药水泡洗身体某处的,当真是“我好他也好,洗洗更健康”,市井便有专说泡洗此物的俗调子,“姐儿难受痒得没处医,痒得跑东又跑西,没奈何烧瓢热汤来解乏,奈何热汤只爽外头皮”,这俗调估摸着唱的便是指今日妇科炎症瘙痒之类病症。 刘太后进去泡洗,赵槿未免垂泪了,那珠泪儿一串串便从娇靥上划过,当真是肝肠寸断不知道如何是好,突然想起母后说“难不成要出家入道”这句话,心里面一跳,接着揪心一般的疼起来。 若母后再逼,我便出家做道姑去,她泪眼迷离,想到了这么个主意。 正在这时候,那原本关着的窗户间伸进来一把尖刃挑开里面床栓,接着窗户轻轻巧巧开了。赵槿吓得刚要大叫,从外面翻进来一个人,咧嘴一笑,满口雪白的牙齿,不是那冤家又是谁来?顿时一颗心魂飞魄散,不晓得去了什么地方,只有一个念头在闪:这冤家回来了。 保罗笑嘻嘻竖指在唇前噤声,轻声道:“嘘!我可是连接翻了好几道窗户,外面那老太监功夫极高,差一点儿发现了我,吓得我小心肝扑嗵扑嗵的跳,不知道夜间偷窥长公主寝宫够不够杀头的。” 这冤家,还是那般贫嘴,赵槿又羞又喜。羞恼的是这人居然又在自己洗澡的时候穿墙跃室,喜欢的是他终于从大辽国回转,心里面果真是惦记自己,不枉费自己痴心一片等他。 看赵槿泡在水中,胸前肌肤宛若凝脂一般,若隐若现的,双颊泛起桃花色,又是梨花带雨珠泪双垂,看得保罗爷心热不已,一时间动了坏心思,舔着脸儿说:“槿儿,不如……我们一起洗洗罢!” 这情侣之间分开一段时间再见面,其实情欲极重。他回到四海恨不得马上就跟蓉娘阿蛮她们亲热,只是事情多没办法,这会儿看见长公主洗澡澡,如何还克制得住?当真是淫情汲汲爱欲恣恣,一张俊脸上都有几分红了。 “这老太后年纪一大把还多管闲事,居然把自己亲生女儿软禁在宫中,真是老眼昏花,瞧不出我保罗爷的好处……”他一边嘀咕着刘太后的不是一边随手脱下身上四海袍。 赵槿被他一说,这才想起来,自己母后还在小木屋内呢,顿时脸色大变,焦急地给他使眼色。保罗以为她不好意思自己跟她洗澡,笑着说:“放心,我只是说说,槿儿,我敬你爱你,怎肯做那种事情,我只是想帮你搓搓背,我在大辽国听娴儿说你被指婚了,肺都被气炸了,披星戴月往回赶啊,这会儿瞧见你,激动得很……” 长公主听他胡言乱语,虽然大羞,可也着实欢喜恼了,可眼前不是欢喜的时候啊,太后还光着身子在里面,若是……那时候可真是十个脑袋不够砍的,不停对他挤眉弄眼的,可保罗爷哪儿能知道章献皇太后也光着屁股在里面?依旧喋喋不休。 “你母后是不是老眼昏花啊?那什么新科状元黄梅熙有我这般帅气么?有我这般心灵手巧么?有我这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晓么?有我这般武艺高强人称金翅摩云天八臂修罗玉面侠么?”他自吹自擂,全然瞧不出赵槿脸色都黑了,“最重要的是,槿儿你对我情深意重,我们是两情相悦。这老太太,还信佛呢,难不成不知道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要下阿鼻地狱的……咦!槿儿,你怎么脸色都黑了?” “你……你怎么能如此说我母后?”赵槿又急又恼,恨不得把他嘴给封起来才好。 “本来就是她不对,还不准我说啊!”保罗不屑,“老人家嘛!享享清福多好,偏不甘寂寞什么事情都要插一杠子……” 他说得痛快,里面刘太后听不下去了。左一个老太太又一个老人家,还什么下阿鼻地狱,当哀家不存在么?一时间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脚踹开小木屋的门,摆了一个很经典的茶壶造型,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对方,怒声道:“混账东西,哀家哪里老了?” 这局面顿时变得极为微妙,赵槿脑子里面轰得一声,心里面哀怨道:这下全完了。 保罗爷张口结舌目瞪口呆,他原本应该能听出对方呼吸的,只是因为看见赵槿心里面激动,一时间忘乎所以。这时候突然看见一个雪白粉腻的女性身体跃入眼帘自称哀家,如何不傻眼? 刘娥犹自不觉,玉指指着他怒骂,“哀家原本还以为你是朝廷栋梁,不曾想你如此轻狂跳脱不堪大用,还口出大逆不道之言。以为哀家老朽,不能罢免了你那芝麻绿豆大的小官么?” 她这边撒气骂得痛快,当真如回到数十年前一般,刁蛮泼辣的四川府歌姬,怕他谁来。池子里面赵槿急声叫了她数声母后,这才惊醒,自家还是光着身子呢,顿时面红耳赤,双手一捂要害,便要大声尖叫…… 第十一章 睁眼说瞎话 保罗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刹那间脑子里面闪过无数念头,可没一个主意能在这当口管用的,眼瞧着便是一个鸡飞蛋打的局面,一时间懊恼得撞墙的心思都有。赵槿眼前一黑,只觉得一颗心往无底深渊沉去,虽然身子泡在温热的水中,却感觉到浑身刺骨一般的冰凉。 而刘太后在那一刹那想的是:不行,万万叫不得,外面赵雅(大内昊天门“风雅颂”三杰之一,便是搀扶她进来的老太监,也是保罗说的外面有个功夫厉害的老太监)和一干宫女若是冲进来,哀家的面子岂不是全没了?这要是传出去,怎生做人?便砍了他脑袋也于事无补啊!即便是把知情的一个个杀干净,也难保一丝儿风声不露……只见刘娥双手护住要害,脸上忽红忽白,硬生生把要叫出来的声音给咽了回去。 保罗那是什么人,眼眉通挑之人,瞧见刘太后如此,一瞬间决定,无论如何,打死也不承认。 借用一句经典的台词:当时那把剑离我的喉咙只有0.01公分,但是四分之一炷香之后,那把剑的女主人将会彻底地爱上我,因为我决定说一个谎话。虽然本人生平说过无数的谎话,但是这一个我认为是最完美的…… 要借用这句台词无非就是在那一刹那之间,十二万分机灵惯会假撇清的保罗看穿了垂帘听政十数年老谋深算的章献皇太后的决定。 台词的前半段有些阿里不达,后半段却是真的。总结起来就是两个字,说谎。 这许多心思说起来长,可当时的情形,也不过一秒钟都没有,而保罗爷几乎也是在同时间揉了揉鼻子,顿时神态好整以暇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更是视刘太后雪白粉腻的身子如无物。 “槿儿,你说这人跟人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他似乎把刘娥当成了空气。“话说大辽国承天皇太后那也是太后,人家是怎么瞧怎么欢喜我,硬是要把自己孙女指婚给我,你说说你母后,这也是太后,却硬是要拆散咱们,她定然是没瞧见我玉树临风一表人材才把那什么黄梅熙当宝。干脆你带我去太后寝宫,让她见识见识我金翅摩云天八臂修罗玉面侠陈保罗是怎生一番风采。” 赵槿目瞪口呆,他这是怎么了?母后就在眼前,他怎么若无其事还在说浑话? 刘娥瞬间便明白了,这刁滑的小子是在装傻,睁眼说瞎话,她也是准备了无数的说话,却万万没想到保罗会来这一招,把自己当空气。虽说对方的机灵让她免于面对尴尬,可这小子浑话越说越离谱,这假撇清能到这种境界,当真是天下只他这一家了。 有时候,睁眼说瞎话也是一种必须的手段。为政者如刘娥深蕴其中奥妙,惯会哄骗女孩子的保罗爷同样也是。 “市井间不是有一句俗话叫做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么,你就放宽了心,我保管老太太瞧见我喜欢。” 刘太后脸色铁青,赵槿不知所措,就瞧见他洋洋自得指手画脚,当真是进入状态了,一口一个老太太,把刘娥气得要吐血。 她心机深沉聪慧无比,若不然怎么能从一个歌姬身份爬到天底下最耀眼的章献皇太后身份呢。说起来还是有识人之处的,若换旁人,说不定她还真会欣赏保罗的举动。只是,这事情轮到自己,便难说了,天底下的事情大抵如此,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保罗自说自话夸夸其谈,其实也是有苦说不出硬拖延时间。主意是有了,可如何若无其事走出去却是个问题了。这老太后瞧模样倒是不老,也不过三十模样保养到好,怎么脑子不够使还光着身子站这儿干什么,嫌我瞧不够么。 正在这时候,外面呼噪喧闹不止,隐隐听见有人呼救,这时候保罗脑子宛如上了发条的精确钟表正嘀嗒嘀嗒走个不休,听见这声音顿时脸色一变,“不好,禁中如此喧闹,必然是有人谋变。”说着一转身,推窗望月,噌一下窜了出去,留下半截话来,“槿儿,我去瞧瞧官家,你赶紧穿衣服,小心了。” 长公主还在发懵,这冤家到底搞什么?只是一时间也顾不得,匆匆出水,拿了刘太后衣物说道:“母后……” 刘娥铁青着脸蛋,母女两个匆匆把衣服穿了,这时候外面老太监赵雅敲门后进来,“太后,宫中纷乱,恐是有近侍作乱,请太后跟长公主随老奴一起,咱们尽快跟官家会合才是。” 刘娥和赵槿本都以为保罗胡说八道,都没想到果然是出事了,一时间也惊慌起来,随着老太监匆匆出了景福宫。 而保罗借口脱身后,连接越过几座宫殿,这才立在黑暗中长长嘘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背后凉凉的,居然是出了一身冷汗,忍不住擦了擦额头自言自语道:“Shit,这辈子都没碰上这么尴尬的事情,差一点掉脑袋。” 他在这儿嘀咕,远处就瞧见一群寝卫拎着不知道什么事物四处撒水。他嗅了嗅鼻子,一股酒香弥漫,原来撒的不是水却是酒。正在纳闷,那为首的一个摸出火折子一晃,顿时便把中宫宫门烧了起来,火势借着酒力和风力,一下子便舔上了楼阁,黑夜中熊熊燃烧着,火势顿时蔓延开来。 他大惊失色,刚才还以为是哪个变态的太监在玩什么变态花样折磨宫女,没想到真有人谋变作乱,脑子里面灵光一闪,顿时出了一头冷汗。 方才那个给自己指路的小宫女不就是上次刺杀自己的什么“一盘蛋炒饭阎王转眼见”么?这小姑娘把原本微黑的肌肤染成了白色,怪不得自己看了眼熟。指路也是翻墙跃室的方式,正常人指路谁会让人家翻过几座房子这么说话的? 想必是宫中有寝卫和外面勾结作乱,那蛋炒饭必然是花钱聘请的杀手。他前后对照一寻思,八九不离十,当下焦急起来,什么官家太后可管不着,万一伤了赵槿怎么办,一咬牙,转身回转景福宫。 他刚掉头走了没多远,刚好就迎面撞上匆匆出了景福宫的刘太后一行,正在老太监赵雅和一干太监宫女重重围裹下而来,立时大呼,“长公主,万万小心,外面近侍作乱,中宫宫门都被烧起来了。” “这么大火势,哀家老眼昏花瞧不见么?”刘太后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刁滑小子当真可恨得紧,冷冷说道。 保罗见着这位垂帘听政十数年的章献皇太后,差一点儿认不出来,这穿了衣服和不穿衣服区别太大了,果然便如那笑话里面说的“啊呀!你穿上衣服我差一点儿都认不出你了”。 但见她身上穿戴着皇帝的龙袍和冕旒,即便是在这时候,脸上也毫无惊慌之色,当真是雍容华贵气度非凡。不过保罗爷却是鄙视了一下,早就听说这位章献太后喜欢穿龙袍,无数耿直清流死谏也没改变。现下官家都亲政了,还穿这么一身,这不是意淫么,这老太太喜欢虚荣简直过了头。 “臣,翰林院待制、直秘阁侍讲……”他刚准备把自己那一长串的官号给报出来,刘娥不耐烦挥手,“眼下都什么时候了,你便是陈保罗罢,哀家早就听说你文武双全,护驾罢!去官家的寝宫。” 保罗吃了个瘪,却也不敢有任何不满神色。刚刚瞧了人家光溜溜的身子,人家现在可正是在火头上了,还是别自讨没趣的好。“臣遵旨。” 当下他老老实实开路,没走几步,讪讪掉头,“这个……臣第一次入禁中,认不得路。” 刘娥心里面那个气,这刁滑小子,眼下都什么当口了,还在那儿装,不认识路你怎么跑去景福宫的?只是眼前却发作不得,只好恨恨记下,冷声说:“赵雅,前面领路。” 一行人也顾不得说什么,匆匆往官家寝宫而去。刚刚走了不远,那嘈杂喧闹的声音愈发响了。刘娥关心儿子,赵槿关心弟弟,当真急了,连声催着快走,冷不防从旁边宫墙上窜出几个蒙面人来,“刘娥老妖婆休走……” 几个蒙面人用的俱都是禁中寝卫用的腰刀,为首一个人在空中,拔刀便砍,刀光雪亮,如匹练一般袭来。 风雅颂三杰之一的赵雅老太监怒喝一声,双掌一展便把几个蒙面人圈了进去,裂金掌不畏刀剑,顿时打成一团。那些宫女太监虽然怕死,额头冷汗双股战战,却还是把刘娥和赵槿护在了当中。 保罗正要上去帮忙,赵雅一掌拍开一把砍来的腰刀后大声对保罗喊道:“陈保罗,护着太后跟长公主先走,咱家断后,若出了什么差池,咱家唯你是问。” 这时候从旁边匆匆赶来几个寝卫,为首的一身明黄色镶边寝卫统领服侍,鼻阔口方相貌堂堂,大声说道:“皇太后,长公主,臣等护驾来迟。” 来的正是禁中寝卫副统领颜秀,刘娥舒了口气,问道:“官家那边怎样?” “官家无碍,请皇太后和长公主随臣这边走。” 保罗一看有领路的了,赶紧走到赵槿身边,低声问:“你没事罢!”赵槿脸色难看,恨恨剐了他一眼却不说话。 几个寝卫贴身保护过来,刘娥一叠声催快走快走。冷不防异象突生,几个寝卫拔刀砍翻了旁边太监宫女,对着刘娥和赵槿拎刀便砍,那寝卫副统领颜秀脸色狰狞,“刘娥,你这祸国殃民的老妖婆,今天便是你毙命之日。”说着腾身而起连人带刀宛如一道流星,势如闪电般而来。 第十二章 禁中之乱 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刘娥从一个四川府歌姬的身份成了权倾天下的皇太后,自然便有不孝的族人外戚仗势欺人,这事情的缘由便因此而起。 那寝卫副统领颜秀自小被养父母带大,养父母去世时便交代他原本乃是成都府人士,亲生父母早亡,却还有一个亲生妹妹在世。他得知后惊喜交加,便思量把妹妹接来东京享福,结果亲自寻到成都后却气炸了肺。 原来,刘太后有个族侄封做新都侯,在那一方欺男霸女。他妹妹据说被新都侯瞧上,虏进了新都侯府,结果没几天便被善妒的侯爷夫人给填井了。闻之情况的颜秀怎肯罢休,在成都府又听闻了许多刘氏族人恶迹,于是便把一腔怒火恶气全部算在了刘娥头上,自此暗地下便下了许多功夫。他也是个心机深沉之辈,便拉拢党羽内外勾结,花了数年时间果然在宫中经营成了气候。 这宋辽和谈成功赵祯下旨与民同乐,官家是个厚道的官家,便让那些宫女寝卫们可以分批归家省亲欢聚,禁中顿时便松懈不少。加之宫内请了戏班子之类庆贺,进出的人便杂了,颜秀怎肯放弃这天赐良机,故而有今天的近侍作乱。 眼前变故突生,祸生肘腋,保罗爷大惊,只是腰间暗藏的软剑却不敢拿出来,不然私带兵刃进出禁中免不得又被人扣大帽子,顿时便赤手空拳和那几个作乱的寝卫斗在一起。刚一脚踢翻一个,便看见为首那人连人带刀劈了过来,目标正是刘娥和赵槿。 说实话,换了个城府深的此刻免不得生出想法,最好刘太后挂掉,正好搬去这尊拦路虎,只是保罗爷却不肯做那下作的事情。看赵槿母女两个花容失色,说不准也是什么怜香惜玉的护花心思动了,大喝了一声狂徒敢尔,飞身便救。 说时迟那时快,他人刚一窜起,便动了个心思,如此天赐良机,如果不卖弄卖弄哄老太太欢心,日后上哪儿找这机会去? 这所谓卖弄自然便是得表现得一副忠君爱国奋不顾身才行,最好再带点儿伤,那便愈发妙了。他寻思一定,顿时腰肢一拧改了动作,张开双臂一个虎扑便挡在了刘娥和赵槿身前。 颜秀看他动作,狞笑一声,多你一个刀下之鬼也不嫌多,刀式改也不改,恶狠狠一刀便劈在了保罗爷的背上。 这连人带刀如飞而来,力道是何其之大,就算他易筋经护身加上身穿宝甲,也还是感觉到背部似乎被劈断了骨头一般疼痛,顿时龇牙咧嘴,借机咬破了舌尖,一口鲜血喷出,尽喷在了刘太后和长公主脸上。赵槿看爱郎被砍了一刀又口吐鲜血,那还了得,宛如自己被砍了一刀差也不多,凄凄惨惨惊呼了一声情郎的名字,顿时吓晕了过去。 眼前也顾不得许多,他眼也不瞧,腿一抬便是一个“虎尾剪”,一脚踹在颜秀胸前把对方踹了出去。一转身,张开双臂,大义凛然喝道:“想伤太后和长公主,踩着我尸体过去再说……”心里面却有些鄙视自个儿,Shit,这也太假惺惺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看来自己不是一个好演员。 几个作乱寝卫互相看了看,齐声大呼,同时冲来抬刀便砍。 “玄冥神掌。”他口中喊了一个极为拉风的掌法名称,袖下却暗藏了一管桃花瘴。只见他掌中呼啦一下喷出丈许浓烟,顿时便把一干人等全部笼罩了进去,那些寝卫顿时中招,眼泪鼻涕全来了,什么也瞧不见。一两个凶悍的拿刀四处乱砍,倒先伤了自家兄弟,乱做一团。 机不可失,他如风一般窜出去,手上连点,顿时便制住了数人。那贼首颜秀武功卓绝,一把刀舞做雪亮的一团,保罗上去后吃亏在没有兵刃,而颜秀听风辨器的本事也的确厉害,一时间倒是奈何不得对方。 颜秀眼睛无法视物,暗器和听风辨器的本事还在,他身怀柳叶飞刀绝技,一手舞刀一手便寻着那边细微的呼吸声唰唰唰就是几把飞刀飞出。不曾想自己对手那是号称八臂修罗玉面侠的,暗器功夫也十分了得,猿臂一展便抢掉了他的飞刀。只是这柳叶飞刀不同寻常飞刀,极短极薄,两面开锋,锋利异常,保罗也是太托大,第一把割破了手指油皮,吓得出了一头冷汗。 “好功夫,奈何做了老妖婆走狗。”颜秀一声喝,弃了腰刀不用,双手一展,十指间出现八把飞刀,“看我八星追月……” 这厮发暗器还叫唤,倒不像太奸猾之徒,保罗嘲笑此刻江湖上发暗器大喝一声的破规矩,说起来,他很多本事的确是江湖上下五门之人才用的手段,譬如这桃花瘴,正经的江湖人怎么可能用迷烟。 江湖上许多所谓规矩的确影响了后世,譬如两人动手比武之前拉开本门武功架势。盖因为江湖关系盘根错节,这个门派跟那个帮会交好,那个帮会又和另外教派交好,动手之前拉个架子是为了互相辨别身份,免得伤了自家和气。到后世则演变成武术中所谓“出门趟子”,被那些抨击武术无用论的人士说成“打就打,还摆什么花架子”,也算是花拳绣腿的一个弊端源头。 这时候颜秀内功运起十二成,八把飞刀如电一般激射而出,顿时体内内力贼去楼空。突然听到自己背后衣袂破空声,暗叫不好,却已经躲避不及,接着便是一掌拍在了他背上,如排山倒海之力顿时侵入体内,身子一摇,一口乌黑的血污喷了出来,血污中夹杂着许多碎块。却是内脏都被那霸道内力给击碎了。 这一掌正是老太监赵雅解决了几个蒙面人匆匆赶来。而保罗面对那八把如电般袭来的柳叶飞刀,一时间也管不得什么私带兵刃不私带兵刃了,腰间软剑一弹而出,达摩剑法幻出八臂佛像。 “金刚藏”。 叮叮叮一阵金铁交鸣,他击落了八把飞刀,虽然易筋经在身,也是俊面酒红颇为吃力,却还晓得赶紧收起软剑。 老太监赵雅看了看四周,这些人居然便都被这陈保罗解决了,那半男半女的声音便带了一丝疑惑,“陈侍讲好武功啊!” 那颜秀却是惨笑一声,已经连迈开步子的气力都没有了,喃喃道:“功亏一篑……”扑嗵一声倒在地上,口中犹自汩汩涌出血污,看得保罗也是心惊不止。这老太监好霸道的掌力,敢情这大内“风雅颂”的功夫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啊! 他讪讪笑笑,“这些贼人武功低微罢了。”说着匆匆转身去瞧赵槿,老太监看着他背影,顿时莫测高深起来,武功低微?寝卫副统领武功能低微么?此人武功当真深不可测啊!一人之力却能解决如斯多人,怕和大哥赵风也在伯仲之间了。 刘娥擦干净自己脸上血污,看保罗抱起自己女儿后掐她人中穴。接着女儿幽幽醒转,一眼看见他便死死抱住不肯松手,顿时便有些皱眉。 她到底是垂帘听政一国太后,眼光那是相当的毒辣,便开口问道:“陈保罗,方才为何以身阻挡?难道你便不怕死?”她已经给保罗下了个“假撇清的奸猾小子”的定论,要她相信保罗愿意以死保护,却万万不肯。 保罗瞧见她眼中的怀疑神色,当下便说:“臣当时也没多想,而且臣身上穿着一件刀枪不入的宝衣……” 哼了一声,刘娥心说果然有所依仗,虽然对他的忠心肯定了,若说太大的好感却没有,便对赵槿说道:“当着一干下臣太监成何体统?他不是好端端的么!”赵槿闻言又惊又喜,看保罗神色果然没什么大碍,这才松了手,只是脸上关心却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 老太监赵雅过来低声说:“太后,贼势大,不知官家怎样?我们应该赶紧去官家寝宫才是。” “那这些贼子怎么办?” “太后宽心,老奴已经一人补了一掌,活不成了。” 顾不得死了些个太监宫女,一行人往官家寝宫而去,一路上只闻那些太监宫女被杀的惨呼。由于担心皇帝安危却也不敢停留,不一刻,到了赵祯寝宫所在,瞧见无数宫女太监和一干禁卫守在门外,地上一地的血污和十数具尸体。为首一个披挂整齐的女将,手上拿一把腰刀,倒是威风凛凛,只是年纪却不大,虽然一脸警惕,但脸上稚嫩却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不晓得是何人。 刘娥和赵槿瞧着俱都松了一口气,看情形官家应该无恙,只是刘娥看那女将后却皱起了眉头,“曹妃,大内后宫怎如此打扮?成何体统?” 保罗一愣,这……这武将打扮的小姑娘是官家的妃子? 那曹妃盈盈下拜,司礼大太监赵风便给她解围,“皇太后,曹贵妃当真是将门虎女,有乃祖之风,宫中骚乱初起,宫人近侍们个个惊惶无措,还是官家和曹贵妃镇定,这才没什么大碍。” 他说话自然是顾全了官家颜面。其实当时赵祯也是慌乱不已,这曹贵妃乃是开国名将曹彬的孙女,今年不过十五,刚刚入宫封为贵妃不久。当时她亲自披挂,并且拿绣剪给在场的宫人近侍们剪去鬓发一角,言说凭此日后行赏。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些宦侍踊跃起来,救火的救火,守门的守门,虽然死了些人,却是因此而等到了禁卫来护驾。 保罗仔细凝听分辨,这才了解了个大概,对这位小姑娘曹贵妃佩服无比,年纪轻轻便如此气概担当,了不得啊,果然是将女虎女,等等……他突然想起来,这位曹贵妃别是…… 所谓有华人的地方便有武侠小说,他历史不怎么样,武侠小说却是看过几本的,那《天龙八部》上不是说有一位垂帘听政的曹太后么?别就是这位曹贵妃罢?算算时间,应该没错,顿时看曹妃便有些异样,同时对刘太后愈发鄙夷了。动不动便是成何体统,也不想想自己穿皇帝的龙袍成何体统,当真是严于律人,宽于律己。 这时候郭后和张美人一先一后几乎同时到了,还没询问官家怎样,瞧见对方便互相抨击起来。当真是女人的度量叫做小肚鸡肠,也不瞧瞧地方,就这么吵了起来。赵槿皱起眉头,却是对两人俱都极为不欢喜。 “吵什么吵?也不瞧瞧现下是什么当口。”赵祯从里面出来,瞧见郭后便气不打一处来,脸色铁青勃然大怒。郭后先一愣,接着便仗着刘太后在,梗着脖子说道:“臣妾也是心忧官家安危,不顾刀兵匆匆而来,你……你却如此待我?” 接下来无非便是争风吃醋的争吵,刘太后拉了个偏架,“好了好了,眼下吵这些做什么?王守中……” 那前来护驾的禁卫统领王守中赶紧出列,“臣在。” “即刻带人四处搜寻贼众。” 王守中带着禁卫匆匆而去,保罗一看,这接下来估计便是官家的家事了,自己在场恐怕不妥,赶紧脱身才是。给赵槿打了个眼色,也不敢吱声,悄悄就溜走了,他是怕刘太后问起为何深夜入宫不好答复。 他趁着夜色便往宫外开溜,一路上瞧见禁卫宫人乱作一团,心说这场变故,估计明天又得不少人掉脑袋了。一边寻思一边捡黑地儿走,刚走到大内墙根下,听见似乎有呻吟之声,顿时警惕起来。 四下瞧瞧,却一个人影儿都没,还不放心,脚下一跺便窜上了大内城墙。上面一片漆黑,两侧的朵楼黑漆漆一片,宛如怪兽张开的大嘴。他小心翼翼往一侧朵楼里面张望,冷不防一把短刃从黑暗中刺了过来。 一翻手擒住那黑黝黝短刃主人的手腕,他一个靠背摔便把那人抡起狠狠摔在了地上,顿时把那人摔得晕了过去。这才去看那人模样,一瞧之下,却是个宫女打扮的女子,不是给自己指路的蛋炒饭又是哪个? 第十三章 蛋炒饭的金橘 蛋炒饭此刻脸色白惨惨一片,身子触手冰凉,江湖人一眼就能瞧出受了极为严重的阴毒内伤。看对方昏迷,保罗苦笑,你说一个姑娘家做什么不好非得做刺客,何况这次还是参与禁中叛变,这可是抄家杀头的罪名,当真是不怕死。 虽然明知和这小姑娘多牵扯哪怕一秒钟说不定都会有危险,毕竟,刺杀当今太后和官家,这罪名可以让任何人吃不消兜着走。可他看着蛋炒饭昏迷中楚楚可怜的模样儿,不值钱的怜香惜玉心思却如水中的鱼儿吐的泡泡一般翻了上来。 得,虽然你行刺过我,可大爷我心好。他揉着下巴,心说我看看她伤势,接着再由她自生自灭好了,死在自己跟前毕竟看不过去。 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他这才去仔细端详蛋炒饭的伤势。少林伤科倒不是吹的,他得欧阳春和欧阳忠惠亲灸,算得正儿八经的少林俗家弟子,才一搭脉,眉头便皱了起来。这内伤,居然是昊天门的裂金掌,赵颂在八王爷那儿,赵雅一直跟着老太后,那么,出掌伤人的想必便是官家身边的司礼大太监赵风了。 蛋炒饭是因为见钱眼开假扮宫女行刺官家被司礼大太监赵风一掌伤了肋下“腹哀穴”,腹哀穴是十二正经“足太阴脾经”和奇经八脉“阴维脉”之会。这大内昊天门裂金掌保罗见识过赵雅和赵颂施展,那是阳刚无比的掌力。赵风出掌专伤阴脉,想必是修炼到了阳刚生至阴的境界,掌力凭添了数分威力,阳刚也转为阴柔霸道,果然是昊天门三杰之首。 “老太监赵风好生厉害,日后的葵花宝典别就是他发明的罢!”保罗喃喃自语,却又有些想不通了,蛋炒饭的功夫按道理吃赵风这无比霸道的一掌绝无活命之理啊! 他寻思了一会儿,想不通其中的道理,干脆去查看蛋炒饭的伤势。才解开对方的衣服,触手之下摸到了一件手感古怪的马甲,顿时恍然大悟,敢情这小妮子是上次行刺自己吃了亏,居然弄了一件跟自己身上防弹衣差不多的护身宝甲穿,怪不得吃了赵风一掌居然没死。 “算你机灵,若不是这件宝甲你今儿就得挂啦!”他嘀咕着解开蛋炒饭里面衾衣,瞧见鸽乳却皱了皱眉头。这女人当真是不能狠练外门武功,瞧瞧这乳房,勉强比金橘大点儿,当真是标准的太平公主。 不过蛋炒饭乳下淡金色一个掌印却是叫保罗心惊,微微坟起的女儿家椒乳下印着一个淡金色掌印,瞧起来无比古怪。 一时间他又犹豫起来。救,还是不救呢? 寻思了一会儿,到底还是那不值钱的怜香惜玉心思占了上风。保罗爷伸出手掌轻轻覆盖在那掌印处,运起易筋经神功,内力灌注于掌上轻揉慢搓,慢慢把那淡金色掌印给搓散开来。 蛋炒饭低声呻吟了一声,缓缓醒转,首先便是感觉到胸前凉飕飕一片,又有一片温热在胸前抚摸,抬眼一看,顿时瞧见保罗的脸蛋…… “嘿!醒啦!”保罗爷龇牙一笑,手掌还在那儿揉搓着,却不曾想蛋炒饭一抬手便是一记耳光抽在他脸颊上,顿时一呆,待到脸颊火辣辣的疼,这才勃然大怒。Shit,这年头好人不能做啦?大爷我救你一命你一醒转就是一记耳光? “你这疯丫头……你这无耻淫贼……”两人同时低声开口。 “我好心救你,你居然……”保罗捂着脸颊,当真不爽到了极点。蛋炒饭脸上大红起来,连带着胸前都红了起来,这害羞红胸部当真也是一桩奇怪的事情。 她伸手掩起自己衣服,又骂了一句,“你混蛋,只会趁人之危。” “拜托你抽人家耳光之前先瞧瞧状况好不好?”保罗一怒起身,鄙夷不屑道:“就你这太平公主的身板儿?送来我摸我还瞧不上眼呢,若不是看你可怜,管你死活。” 她先是一愣,接着这才醒觉这太平公主是什么意思,顿时又羞又恼。这个陈保罗的言词当真伤人自尊,什么叫送给你摸还不摸? “我怎么太平公主了?” “就那么一点儿还不是太平公主?” “怎么一点儿了?” “啧啧,还嘴硬,比金橘就大那么一点儿。”保罗说着还用手比划了一下,手掌微微一窝,恰好能藏进去一个小橘子大小,臊得蛋炒饭没着没落的脸红心跳不已,却不想想自己跟一个淫贼讨论胸部大小成何体统。 瞧见她不说话,保罗有些得意,“做人呢要老实一点,万万不能为了面子瞎说,话说这小就小点,反正日后还能长。” 听他说话愈发无耻,蛋炒饭一个在江湖上也算颇有些名气的女刺客硬是被他给说哭了,坐在地上垂泪起来,“大小还不是爹娘给的,我有什么办法。”敢情女人不管是公主还是刺客,终究是在意自己那儿的大小的。 看她坐那儿哭将起来,保罗一愣,这才想起,眼前这位还是个小姑娘,就算是刺客,那也是刺客小姑娘,自己跟她较什么劲啊!只得自认晦气,“好好好,我救了你,也摸了你,咱们两清了,一笔勾销互不相欠,这终归行了罢!” 他说完转身,还嘀咕了一句,“连行刺皇上都敢,不就是看到了金橘么,还刺客呢,大惊小怪的,你自求多福罢。”说罢纵身一跃没入黑暗中。 蛋炒饭怔怔,半晌才喃喃低语,“我要是像你那般好出身还做什么刺客,用性命去换金钱很容易么!”她说着在靴子里面摸出两张银票来,看着那银票,有些难受又有些欢喜,“这一万两想必能将就用个一年。” 黑漆漆的夜色,宛如人世间,这世上终究有些地方有些人群,是阳光所照射不到的。 保罗气哼哼施展轻功回四海,一路上不停责怪自己,好端端没事救那样的人做什么,不是没事找事么,日后千万不能再干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被扇一巴掌事小,要是扯出什么牵连来可就亏大发了。 远远地瞧见四海内灯光闪亮,他心里面一暖,有家的感觉真好,家里面还有人等着呢。想到这儿,他在空中一翻身,轻轻巧巧落在了四海院内。 第十四章 府台黄招弟大人 四海前后分成好几进,内眷居住的地方搭建更是小黄鱼刻意找来赵娴商量着办的。他这个大管家虽说年纪小小,却因为自小做妓寨小厮眼光毒辣心思儿活络。赵娴一瞧,连修院子都要找我相商,自然涨了面子,一高兴这私房钱都贴出来了,小黄鱼还假意不敢要,却被赵娴拿公主架子压住,甚至还让赵颂寻了内宫御苑工匠来修。因为这个原因,四海当真是修的既快且好,优雅中甚至透着皇家威仪。 此刻头进院中,小黄鱼正陪伴着一位书生打扮的青年男子说闲话。他们四海的传统都是四海袍,小黄鱼也不例外,倒是颇有《星球大战》里面外交型绝的大师风采,学保罗爷学了个十足十。 “大管家虽然年纪轻轻,气质谈吐却是不凡。”那书生说着毫无营养的客气话,小黄鱼说这个更加拿手,自然客气地说都是自家少爷熏陶的。 两人正在说话,冷不防保罗自空中一个翻滚“嗖”一下落在两人身边,倒是唬了一跳。那书生更是腾腾腾连接退了好几步,这漆黑一片的天上突然掉下个人来,换谁都得吓一跳。 保罗寻思着回家陪美人说话,落脚的时候根本没看,待到要踩到那书生头上才警觉,硬生生一拧腰换了姿势,差一点儿连腰都扭了,甫一落地便拿手支着腰说:“吓!深更半夜的,小黄鱼你搞什么?” “少爷。这位翰林撰修黄大人前来拜访……” “学生黄梅熙。”那书生弯腰一诺,倒是典型的书生派头。 黄梅熙?保罗顿时眉梢一挑,不就是那拍了刘太后马屁的新科状元郎么?当下仔细打量书生,只见对方大手大脚大脸庞,顿时印象分就给了个不及格。吓!就这模样也癞蛤蟆妄想吃天鹅肉?刘太后老太太当真是老眼昏花,这家伙最多算个五官端正,跟俊美二字八杆子也打不上联系啊。说话嗓音更是公鸭嗓子,我的天,还状元郎呢,愚蠢。 想到这儿,他便有些不客气,“黄撰修深夜到访不知何事啊?若是什么学术探讨在下可不如状元郎。” 黄梅熙倒是没想到对方如此直白不客气,只是说话却依然不卑不亢,“陈待制识得十几国番邦文字,梅熙颇有不如……” 这厮说话话中带刺,居然讽刺我会的不过是番邦之学。保罗眉毛不由自主一挑,便要发怒,再看看对方那脸庞,又缓缓压制下怒火去,我堂堂东京文曲星、四大美男子之一跟他一般见识做甚么,就他这模样,槿儿连正眼也不会瞧他一眼。不过这厮消息倒是灵通,我下午刚做了翰林院待制这厮居然就知道了。 嘿嘿笑了笑,保罗看着对方的眼睛说:“黄撰修来是准备瞧瞧我倒是怎么个三头六臂?为何长公主死活不尊刘太后的旨意,我说的不知道对是不对啊?” 状元郎愣了愣,他当真便是十分好奇,这陈保罗到底是如何了得能让当朝两位公主如此。因此才深夜拜访,此刻被保罗道破来意,顿时便有些讪讪然不知道如何说话了。 看着他那模样,保罗咳了一声,“其实在下也没什么长处,只是我喜欢槿儿并非因为她长公主的身份,如此而已。” 听他这么一说,黄梅熙顿时大怒,这不是指着鼻子说他贪图驸马都尉的富贵么,当下便一昂脖子下巴朝天说道:“梅熙自问腹有天下文章,日后便是开府一方也未尝不可……” “当真?”保罗似笑非笑瞧着他,那似乎看透人心扉的目光看得他心头慌乱,嘴上犹自强硬。“自然当真。” 咂了咂嘴,保罗突然说:“状元郎小名叫招弟罢?”黄梅熙下意识回答:“是又怎样?” “开府一方,府台黄招弟大人,哈哈哈哈。”保罗大笑,乐不可支,先还能克制,最后干脆捧腹蹲在了地上。小黄鱼先前还有些莫名其妙,看看这位状元郎脸红耳赤,又寻思寻思黄招弟的意思,当下恍然大悟,嘴巴一咧也笑了起来,这果然好笑。 黄梅熙面红耳赤,当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这陈保罗好生招人厌恶,太过份了,羞恼地喝道:“有什么好笑的。”说罢恨恨跺脚转身离去,保罗瞧着他背影笑着大喊:“小黄鱼,送黄招弟大人。” 待小黄鱼送走黄梅熙回来就问,“少爷,您是怎么瞧出这位状元郎是个雌儿的?啧啧,女状元啊,这下可好,没人跟少爷争长公主了。” 保罗故意生气,“这是什么话,就算她是个男人又怎样,跟爷抢女人,嘿,还嫩了些。这厮长相倒是像男孩子,又是天生一副公鸭嗓子,可惜她忘了一茬,男儿哪儿有在两个耳朵上都穿耳洞的道理,哼哼,以为拿蜡堵上我就瞧不出你就是个西贝货了么。” “少爷见多识广眼光独到,小黄鱼可就瞧不出来,话说她那长相哪儿像个姑娘,瞧瞧咱们玉卓公主,就算粘上小胡子女扮男装那也是美艳绝伦……这厮看来没好下场,光欺瞒朝廷一条就够她受的。”小黄鱼拍着他马屁,心里面已经打定主意要给赵娴报喜,这可不是大喜么,接着话题一转,“您今儿歇哪位少奶奶那儿?” 保罗一愣,我已经堕落到跟皇帝老子一般挑女人陪睡的地步了?不禁有些汗颜,“这个……我还是先去瞧瞧宁大哥罢!” 他去看了看宁殿直,那宁致远伤势极重,被开封府敷了好药又见了保罗回转,心头重担放下,此刻倒是先睡了。保罗瞧着他憔悴的脸颊,忍不住内疚,心说日后等他身子好了一定要给他一场富贵才是。 出了门后小黄鱼又聒着脸问:“少爷,您自个儿歇息的那楼和少奶奶们的楼都还没起名,小黄鱼没什么学问,脑子里面就是什么宿香楼、眠玉楼的,当真不好使。少爷您还是亲自给起名儿罢!” 保罗听了他的话,有些啼笑皆非,不禁虚空踢了他一脚笑骂,“你当少爷这儿是东京小八艳的妓寨呢!今儿少爷我给蓉娘阿蛮她们说故事去。”他是打定主意,先去哪儿都不好,显得厚此薄彼的,自己跟她们分开这么久,不如一起聚聚说说话儿。“去把白老鼠也叫来。” 小黄鱼有些不解,“您跟少奶奶们说话叫上白少爷做什么?”保罗笑笑,“他可是少爷我的大舅哥,怠慢不得。”心里面却说,玉堂这家伙小肚鸡肠的,一家相聚不带他一起玩儿又得给脸色我看。 不过白玉堂还是没给他好脸色看,“深更半夜的扰人清梦,陈保罗你想干什么。” “出大事儿啦!”他口沫横飞把大内禁宫的事情说了出来。听得众女一愣一愣的,这不就是造反么?却不知道自家这位爷还救了一位刺客,屁股上也不干净着呢! 听他说完,白玉堂却不干了,“就这点破事儿?人家杀官造反干我甚事,没趣。”保罗苦笑。这白老鼠还是一点儿做官的觉悟都没啊,您眼下可是殿前带刀侍卫,景福殿使。 他只好又换了一个,“那么,新科状元郎是女的这个怎样?” 白玉堂一听这个倒是来兴趣了,长眉一挑说:“嘿!这岂不是如了你的意?” “就算她是男人我也不放在眼上,状元郎又怎么了,还不配做我的对手情敌。”保罗大言炎炎大吹法螺,惹得双胞胎一阵笑。白玉堂嘿嘿笑了两声,“你可别会错了意,我是说,这状元郎是女的岂不是正好让你这淫贼勾搭?” 白玉堂这样平素喜欢冷着脸的人说笑话自然好笑,顿时笑翻了一屋子的人,保罗老羞成怒涨红了脖子,“Shit,我眼光就那么差么?那厮长的哪一点像个姑娘,我的妈,我宁愿跟玉堂你断背也不去找那等女人。” “少爷,什么叫断背?”双胞胎好奇地眨巴眨巴大眼睛,保罗揉着下巴嘿嘿贼笑,“高雅的说法叫龙阳之好、断袖分桃,俗点儿就叫搞兔子……”双胞胎顿时就红了脸,白玉堂一怔之下,双颊泛起红晕后眉毛一点点竖了起来。旁边阿蛮蓉娘瞧着白玉堂勃怒就要发火,再看看自家相公那副笑嘻嘻模样,忍不住好笑,保罗可不就是个嘴巴不肯吃亏的么,跟他拌嘴没好下场。 “陈—保—罗。”白玉堂一字一顿咬牙切齿,一只手已经下意识按在了腰间霜月软剑剑柄上,保罗还不知死活在那儿调笑,“那厮是浓眉大眼,玉堂你却是星眼晕眉,那厮脸大如盘,你却是粉面桃腮,那厮血盆大口,你皓齿朱唇,那厮浑身汗毛,一吹还打旋儿,你粉妆玉琢肌肤莹腻……” 听他越说越不成话儿,白玉堂脸色由红晕转成铁青,终于忍不住了,噌一下抽出霜月宝剑来,“白爷我杀了你……” 双胞胎呀一声惊叫,蓉娘一把扑过去拉住白玉堂胳膊,保罗却一下跳了出去,“恼羞成怒杀人灭口啦!” 一直不说话的萧观音奴瞧着眼前这出闹剧,原本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来。 第二天,朝廷上轩然大波,无数人牵扯进禁中之乱掉了脑袋。年轻的官家正在气头上,本来就因为御史台风波还没消停,居然又出了如此大的乱子,自然气得龙颜大怒。偏偏在这个时候,天波府的穆桂英被参了一本。 这事情还是因陈保罗而起。天波府上丫鬟私底下说起柴郡主之病,忍不住抱怨,在天波府的眼中,柴娘娘的病自然都得怪那不识抬举的陈保罗。偏巧穆桂英经过,把这个下人口中的夸张版本听了个一干二净,顿时大怒,结果有一个瓶子做了出气筒,而这个瓶子恰巧便是官家珍爱无比后来赐给天波府的钧瓷虎头瓶。 钧者,君也,赐给天波府这个虎头瓶意指杨家撑起了大宋半壁江山劳苦功高,这个瓶子被摔碎了,那还了得?话说后世曾经有老农买了伟人像因为太大没法拿用绳子绑着挑回家,结果被打成反革命的例子,何况在这封建朝廷,又值官家气头上的时候呢! 于是乎,穆桂英下了大理寺狱待审,罪名自然是欺君犯上。 而在这个时候,两道内容迥异的圣旨一先一后几乎同时到了四海。 一道圣旨是昨儿官家口谕,此刻正式下了圣旨封了保罗,另外一道却是刘章献皇太后的,说陈保罗已为辽国金翅驸马,不合适再做大宋的官,削去其在朝廷的所有官职。 传旨的两个太监读完后也愣了,这两道旨意简直是南辕北辙啊! 保罗差一点儿摘帽子摔在地上大骂,这老太太也忒过份了,不就是你走光我恰好瞧见么,这未免也太过份了,一句话便把我所有功劳给抹去了,早知道昨儿就不替你挡那一刀了,死了拉倒,最多赵槿伤心几天,眼下倒好,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其实,这里面倒不全是刘娥的主意。昨夜出了那么大的变故,刘娥匆匆招庞太师入宫,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这陈保罗身上,刘娥随口就问庞太师了,太师以为陈保罗此人可堪大用否? 庞太师是个老狐狸精,自然不会说此子不堪大用这样不入流的贬低话,却是把保罗夸得“庄稼一枝花全凭粪当家”的大粪一般,把保罗说得简直是朝廷不可或缺的肱骨之臣,又说此子得八王爷看重,谁谁谁看重。 他这一番话夸奖下来,刘太后却是动了心思了。老太太不是常人,孤儿寡妇的垂帘多年,岂是好相与的?她当初初主朝政的时候便召集重臣干过一件事情,哭诉自己孤儿寡妇,眼下各位重臣尽心辅佐,日后免不得报答,让重臣把自家儿郎名字写下来,日后好照应。 结果,那些被写下名字的日后全没当上有权势的大官,但凡有官员更迭,她必定对照那名单,只要是名单上有的,俱都是给个闲散的官做做。这一招自然是避免主弱仆强的局面出现,当真厉害无比,让朝廷的官员们心悸不已。 庞太师的一番夸奖让刘太后又动了忌惮的心思,加之有浴池风波故事,于是乎铁了心不让保罗好过。她迄今还穿着龙袍呢,拟一道圣旨算得什么,当下就决定要给保罗小鞋穿。 第十五章 神说,要睡仇人的女人 其实这也难怪保罗勃然大怒,这便好比是一个小职员供职两家公司,一家公司他毫无贡献,可董事长不但容忍他胡闹,甚至还有意栽培他做总经理,另外一家公司他汗马功劳,可董事长却准备卸磨杀驴,两下一对比,是人都得寒心。 老太太忒不是东西了,保罗便是这么想的,官家虽然厚道,可总经理有时候还得看董事长脸色,最好是董事长挂掉,总经理上位。可惜,绝佳的机会被他浪费了。 这老妖婆如果死了可真是阿弥陀佛、圣母玛丽亚、真主保佑了,自己怎么就……一想到这个他便恨不得抽自己大嘴巴子,有些女人当真是不能救,譬如这章献皇太后。 不过,他保罗爷也不是省油的灯,你老太太说不让做官就不让做官了么?那就不是陈保罗了,他把《汴州陈少保出使大辽国》的段子写好让小黄鱼给自己相熟的几个说书人送去后,心里面业已有了对策。 香榻上阿蛮很仔细吹着碗中的药汁,确定不烫了这才劝说秋月,“赶紧喝了它,不然你老是这副病怏怏的模样……” “我不喝。”床上躺着的秋月还在耍脾气,她跟阿蛮主仆情深,有时候还真是不大顾忌?话说保罗回来的辰光她恰好生病高烧不退,结果连着两三天保罗也没来瞧她,免不得让她有些怨气,那人以前总是哄自个儿,说什么把小白猪养肥了再吃。结果倒好,自己养得白白嫩嫩的胸围也长了少许,可他偏偏不来瞧自己,就算自己是个下人,可自己都病了,也不能瞧都不瞧一下啊!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暗暗垂泪。自己真是命苦,怎么跟小姐喜欢上这人,口花花的淫贼,就只会哄人玩儿。你哄便哄了,偶尔也来一趟啊,他倒好,出使大辽一去快半年,回来后瞧也不瞧一眼。话说那些下人大脚婆子都在私底下议论了,怎么少奶奶的贴身丫鬟还是处子之身,别是身子有什么暗疾,少爷不喜欢罢。 阿蛮跟她那么多年姐妹,看她这副模样便猜到了她的心思,低笑着放下碗后使劲戳了她一指头,“秋月,你啊你,都惯坏了。别人是一到春天思春,怎么,你倒是跟名字一般,到秋天就思春啊!” “小姐,你不知道那些下人说话多难听。”秋月擦着眼角泪水,“他就会哄人……” 阿蛮也有些苦笑,这四海的规模越来越大,小黄鱼这个大管家心思活络,已经做好了两位公主下嫁的筹备,下人奴仆愈发多了,免不得便有那些大宅门里面的故事,下人婆子们议论议论主子的私生活,这种事情放哪儿都是司空寻常的很。 “秋月,咱们现下可不是在鸾凤楼。”阿蛮劝说着她,其实心里面也有些怀念以前“画皮馆前花魁骂街”的日子。“他这两天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一口。再说了,他大小是个官儿不是,哪儿能整天陪着咱们。” “哼!他以前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脾气,对了小姐,你不是说那个什么皇太后罢免了他的官了么。” 昔日的花魁一笑,脸上尽是对自家相公的得意,“你看他像是那种老实的人么?” 听自家小姐这么一说,秋月免不得撇嘴。可不是么,那位爷是个不安份的主儿,你一不小心看着他他就能把天戳个大窟窿,自家小姐是如何被那人追上手的她可是亲身经历的。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沉浸在回忆中。 沉默了一会儿,秋月突然问道:“小姐,你有没有后悔过,就像那个什么诗上说的,悔……悔叫夫婿觅封侯。” 阿蛮噗哧一笑,使劲儿戳了她一指,“你也学会掉文了。”接着满脸儿柔情蜜意低声说:“为了他,我千肯万肯……” “酸,酸死了,小姐,我还是喝药罢,苦虽然苦些,可比这酸溜溜的强多了。” “好你个死妮子,笑起我来了。” 那不安份的主儿正在和义妹一起叮叮当当,他的巧手被萧观音奴贬得一钱不值,只好老老实实打下手,此刻正一脸乌漆抹黑拉风箱。铁牛倒是体恤小师叔说这等活儿俺来就好,可他倒嫌铁牛笨非不肯。惹得白玉堂风言风语说,人家想和义妹独处,你许铁牛凑什么热闹啊,弄得萧观音奴满脸通红。 “少爷,有一位自称故人的来访……”小黄鱼看见自家少爷满脸烟灰在那儿拉风箱就想笑。保罗抬头,拿手抹了一下脑门,脸上是愈发黑一块白一块了,“谁啊?不见不见,没见少爷我忙着呢?” 他说不见,可人家客人已经闯进来了,一脸儿冷淡,眉间一颗美人痣让保罗瞧着一愣,心说你来做什么? 水修眉看他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就想笑,接着看他精赤着上身又脸红了起来。萧观音奴对她的到来视而不见,全心全意敲打着铁毡上通红的铁甲。 “不知道水女侠到来,有失远迎。”保罗当真不知道对方来意,自己跟她似乎不熟啊,她哪次看见自己不是横鼻子竖眼睛的,怎么突然跑来了。 “我是来替庞大哥道歉的。”美人痣其实是个受荼毒的老实姑娘,心地倒是不坏的,对庞昱回转大宋霸占了保罗的功劳很是不好意思。那朝廷邸报上说的也太夸张了,她这个事中人都有些脸红,大辽的功劳给美化得一塌糊涂。可她知道,庞昱在大辽的确什么都没做,作为天下知名的南海神尼的弟子,她当真瞧不过这等政治手段,虽然自己很是讨厌那陈保罗。 干笑了两声,保罗心说这美人痣转性了?嘴巴上却客套,“这是什么话,他是正使嘛,应该的应该的。”心里面却鄙夷,Shit,要不是大爷我回来,又弄一段书大肆宣扬,庞昱那小柴根还不知道怎么嚣张呢。现在来说这个,岂不是多此一举么,爷不稀罕。 这人其实倒也没那么讨厌,水修眉低下了头,她惊讶于保罗抛弃在大辽的荣华富贵回转东京,虽然依旧瞧不起对方的花心,可心里面对他肯为长公主如此还是很有些感触。 女人呐,你的名字叫浪漫。眼下东京城谁不知道“金翅鸟威震上京”的故事,肯为了心爱的女人抛下荣华富贵,也不知道多少闺中少女羡慕长公主赵槿,这样有情有义的郎君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啊。你说人家贪图富贵,大辽国给的富贵不够么?封王啊,回大宋朝能封王么?大宋朝开国,除了后周小皇帝柴宗训当了郑王就没异性王爷。 看美人痣不说话,保罗干咳了两声,“这个……水女侠,你看,我现在这模样有些不雅。” 水修眉脸红了一下,她低垂着眼眉,可正好瞧见保罗六块腹肌,赶紧移开了视线,心里面有些慌乱,“我也没什么别的事情……” 保罗看着她心里面纳闷,这美人痣不会就为了来说一声道歉罢? 刚想到这儿,水修眉身子一顿,低声说:“过些日子我便会跟庞大哥成亲了。” 你愿意跟庞小柴根成亲关我屁事啊。当然,这话他是不会说出口的,当下干笑两声说了一句恭喜。正在这时候,耳朵里面听见一句细若蚊蝇的声音,“神说,你应该抢夺仇人的财产,睡仇人的女人。小蓬莱紫氤梦泽心法分九重,不到第三重是不能同房的,庞昱这个小蓬莱记名弟子的功力最多第二重……” 这声音响起,保罗差一点儿跳了起来,看水修眉毫无动静,顿时明白这是有人用传音入密说话?这是谁?忒邪恶了,他蹭一下跳到门口四下观看,哪儿来一个人影? 水修眉看他精赤着上身跳到自己身边东张西望,顿时脸红不已,结结巴巴说了一句告辞后匆匆离去。保罗心里面惊讶不已,能用传音入密说话还不被自己和水修眉发现踪迹,这身手怎么也得天下十四杰水平罢?我什么时候有这样厉害的熟人了? 看着水修眉背影消失在院子门前,他揉着下巴,怪不得庞昱这厮做事这么变态,敢情还是处男啊。什么狗屁小蓬莱,还天下第一禁地呢,练功居然不能同房,要是一辈子也练不到第三重岂不是当一辈子和尚? 神说,睡仇人的女人,能说出这么势无忌惮嚣张的话来的,别是摩尼教罢,那可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魔教。这人到底是谁?孙七斤?不可能,她应该没那么厉害的功力,那又会是谁呢? 这时候萧观音奴把通红的铁甲往水中一浸,兹一声响,烟雾缭绕。 “大哥,成了,阿奴敢保证,这是我见过的最坚固的铁甲。”观音奴脸蛋上尽是汗水和喜色。 第二天一早,保罗爷一身四海袍进了大内,此刻正是早朝,可他却是个没规矩的,也不等太监传话,便在大殿外面大喊:“广陵县开国侯陈保罗求见皇上。” 庞太师正在那儿歌功颂德,“陛下仁德,此次禁中之乱只诛首恶却不株连,当真是古今未有……” 赵祯听见保罗的声音一喜,对旁边太监说:“快宣陈保罗进殿。” 第十六章 臣要告老还乡哇 保罗仰首阔步走进大殿,八贤王一瞧他打扮就恼了,当真愈发乱来了,堂堂翰林院待制还赐紫的,居然就这副打扮进来了?我老脸都丢尽了。 八贤王明知自家女儿那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脾气,何况赵娴这几天几乎日日泡在陈保罗那儿,就差夜不归宿了。他也就是嘴巴上强硬,心里面其实已经服软了,谁叫自己太娇惯女儿,女生外向,赵娴前两天刚跟自己老爹玩了一次以死相逼,故此八贤王会这么想。 官家瞧见他打扮也是一愣,他还不知道自己母后已经削去了保罗的官职。而保罗则是抠字眼儿,你老太后说削官职可没说削爵位,他这次来纯是拿跷的。 “臣是来请辞的,臣老朽,因此想退隐养老……” 他这话一说,笑翻了一朝文武百官,你陈保罗要养老?那我们这些文武百官岂不是都从棺材里面爬出来的?现在年轻人都喜欢卖老了?说笑话也不是这般罢!岂不是把牙都笑掉了。 赵祯在龙椅上顿时感觉到脸皮抽筋,好嘛,讲笑话讲到早朝上来了,可脸上还得作出一副君王模样,把脸一板说道:“你就是来给朕说笑话的?” “臣不敢,臣年纪虽轻,心却老了,只是臣虽然想退隐养老,心里面还有些事情挂念,请准臣献上两样东西。” 听说有东西要献,赵祯和文武百官都有些好奇。一时间倒是忘记了这个“臣老朽”的笑话,都要看看他到底搞什么。 “请准臣让景福殿使白玉堂觐见。” 白玉堂板着脸蛋从殿外进来,身上穿着一件式样古怪的半身铠甲,心里面把保罗骂个半死,我堂堂锦毛鼠穿这碍事的东西,说出去多丢面子。 这时候保罗先告罪说请准臣借用一件兵刃,拿了门外侍卫递来的刀后便一刀砍在白玉堂胸前,那铠甲一丝儿印子都没留下。有个武将便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不就是一件坚固些的盔甲么。而有些明眼的武将却已经瞧出这甲胄不似鱼鳞甲一般有缝隙,应该不畏箭矢。 保罗笑笑,“臣献的这件铠甲净重只得二十二斤,臣敢说刀枪不入且容易量产。”他这东西其实就是几百年后所谓的火枪手半身胸甲,而在日本战国时期又被称为南蛮铠。大宋的制铁技术做这个还是很容易的,制造加工维护都要比鱼鳞甲容易。 一众文武百官顿时大惊,宋朝的普通士兵身上穿的鱼鳞甲乃是一千八百二十五片铁片穿就,净重四十九斤十二两,可是这个的两倍还多。通晓战事的已经在想,若是士兵装备了这甲胄,最起码可以减少两三成因箭矢而引起的伤亡。况且还是整体的甲胄容易运输保养。 赵祯也识货,顿时大喜,“真乃国之利器也,还有一件是什么?快拿来朕瞧瞧。” 保罗又从怀中摸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来,“还有一件却是要包拯包大人先过目。” 包黑子有些纳闷,却还是接过,就看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开封府治安条例”,当下翻看,匆匆瞧了几页,脸上克制不住便露出喜色,“有条有理,言之有物,若执行,京城宵小当可绝迹。” 官家心挠痒痒一般问道:“包卿,上面都写些什么?” 其实这也无非就是些分地段宵禁、武器管制、路引登记、藏匿连坐、外来人口暂住等等,真靠这个便想宵小绝迹当真有些好笑。不过起码可以杜绝类似以前襄阳王被刺、宜兰侯被刺这样的大事件倒是真的。 包拯简略给官家一说,朝堂上议论纷纷。赵祯也是高兴,这开封府尹都说能宵小绝迹,自然是能管用的,当下笑眯眯就说:“少保真乃国之栋梁,如何开起告老还乡这样的玩笑。” 庞太师心中透亮,此刻却不好说话,保罗假意儿苦笑,“臣是心灰意冷,章献皇太后说臣业已是大辽国金翅驸马,不宜再做官了,旨意都下到臣家中了……” 官家脸色一变,顿时不说话了。文武百官听章献皇太后下旨,大多也不吭声,顿时朝堂上鸦雀无声。有些人便想,这不是把人才往大辽国逼么,换我我也不乐意,千辛万苦从大辽回来,结果还被罢官,当真寒心。 “陛下,请准臣告老还乡,臣早就仰慕江南风光,正好寄情山水。”保罗爷拿跷了,何况话里面还隐隐透出一股子朝堂上所有人都能听出来的小媳妇怨气,我生是大宋的人死是大宋的鬼啊,大辽的王爷都不做宁愿去江南看风景儿。 赵祯心里面那叫一个矛盾,何况当真也对老太后有些烦了,偏袒郭后不说,自己都亲政了,动不动还插手国事,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了。 就在这当口儿,有一个人噗哧一下笑开了,在寂静的大殿内显得极为刺耳。赵祯一看,发笑的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寇准,老头笑得下颌一把白胡子乱抖,看得官家极为不悦,“寇老卿家,为何发笑?” “啊!皇上,老臣是想,这陈保罗年纪轻轻便要告老还乡,老臣这把老骨头岂不是……哈哈哈。” 你这不是废话么,这还要你说么,陈保罗这是拿跷哭诉来着,当我们都是傻子看不出么,文武大多撇了老宰相一眼。赵祯铁青着脸,发火也不是,不发火也不是。 不过寇准一笑,倒是有人打抱不平了,“臣御史中丞孔道辅启奏陛下,不知这华夏正朔是我大宋朝还是那番邦大辽?” 也是个说废话了,官家脸色不好看了,“孔卿,有话直说。”下面保罗有些纳闷,御史台一事自己可是把一干御史谏官得罪光了,这孔道辅出什么头啊?他却不知因为他保举了范仲淹让一干御史们有了些好感。何况保罗千里归宋的事情让这些自负气节的读书人还是很佩服的。再则说了,御史们是专门喜欢唱反调的,不然岂不是没事做了。 “太祖曾说,当使俊才用于朝纲,不使有遗珠之憾,陈保罗虽然张狂不羁,千里归宋却是朝野俱知,难道我大宋反不如那番邦大辽有容人之量么?皇太后此举实乃误国,置天下俊才于何地?难道要寒天下人的心么?”孔道辅到底是御史中丞,说话胆子贼大。 “大胆。”庞太师出班了,“孔道辅,枉自批评皇太后是什么罪名?”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孔道辅梗着脖子,怕死不做台谏官么,他有什么好怕的。此言一出,百官哗然,可不是么,现下是官家亲政,皇太后穿龙袍便不说了,还直接传圣旨罢免官员,连官家都不知道,这……这…… “混账,孔道辅……这等大逆不道之言也是你堂堂御史中丞该说的话么!”上面赵祯气得脸色都变了,可心里面却有些异样。 八贤王站那儿心里面叹气。这陈保罗当真是个惹祸精,哪一次不是弄得朝堂混乱不堪,只是皇嫂此举当真不妥,果然便是孔道辅所说,要寒天下人的心啊! “臣也以为皇太后此举不妥。”包拯也出列了,清流便有这个好处,就事论事,不大做落井下石的事情。 赵祯一拍椅把,腾一下站了起来,“包拯……”眼睛却瞧着保罗,心里面说陈保罗你这是叫朕为难啊。他恨恨一甩袖子,“退朝。”说罢转身往后面走去。 “陛下,臣要告老还乡啊!”保罗唯恐天下不乱,惹得一干文武百官侧目。自此百官私底下便有了一句话,“做人不可太陈保罗”,不过人家命好,有长公主和玉卓公主喜欢,唉!这人比人气死人啊! 白玉堂赶紧拉着他匆匆离开,回四海的路上想想便好笑,他可是憋了好久了,告老还乡,这家伙居然唱这一出,真真是笑掉大牙。 回到四海,赵娴急不可待,她自小黄鱼那儿得知那新科状元是个女扮男装的,顿时欢喜,眼瞧着跟姐姐下嫁又跨一步了,如何不着急。 “哼!他当着文武百官说要告老还乡。”白玉堂板着脸,其实肚子里面笑翻了,当真是越想越好笑。 告老还乡?大厅内一众人面面相觑,接着俱都捧腹大笑,只有赵娴急急问:“后来呢?” “后来?退朝了。”保罗一脸的郁闷。 赵娴顿时泄气,保罗笑着拉了她手说:“怎么?这么着急嫁我啊,要不,咱们先让八王爷抱个外孙?”赵娴顿时满面飞红,恨恨踩了他一脚道:“不要脸的淫贼……” 正在笑闹,外面小黄鱼进来,“少爷,殿前龙卫指挥副使杨文广来见。” “等我回来咱们继续讨论老泰山外孙的问题。”保罗口花花,笑着出门,赵娴红着脸冲他伸了伸粉拳,心里面却小鹿乱撞,心说他会不会半夜跑到我房里面去啊? 偏厅内,气宇轩昂的杨文广正在喝茶,只是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他笑呵呵一抱拳,“文广兄怎么有空到我这小地方?” 杨文广沉默片刻这才说:“文广此次前来是希望陈兄能帮个忙。” 天波府还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保罗纳闷,杨文广便把自家母亲摔碎了虎头瓶而下了大理寺狱的事情说了,说完有些尴尬。保罗也有些讪讪然,敢情这事情还跟自己有关啊! 不过再想想,天波府那么显赫的地方,穆桂英那么劳苦功高的人,都因为摔了个瓶子要下大理寺,看来官家待自己不薄,要说自己惹的祸那可真是多了去了。当下就决定要帮皇帝这个大舅哥成功离婚,也算投桃报李。 杨文广看他不吱声,以为他为难,起身道:“文广也知道此事为难,便当我没说罢!”说着转身就要离去。 “文广兄!”保罗一把拽住他,“我只是一时走神,说起来此事也怪我太胡闹了,当真惭愧得紧,还望文广兄能在贵府尊长面前为我开脱几句。至于穆将军的事,我一定尽全力帮忙。” 第一章 一个茶壶配一溜儿茶杯 一抹金色的阳光把整个东京城渲染得如同图画中的梦幻城市,汴梁从睡梦中醒来,宛如妇人慵懒地伸了个姿态优美的懒腰,接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南门大街上米脂画皮馆内说书人口沫横飞卖力地说着陈少保威震上京的段子,下面喝早茶的食客闲汉听得津津有味痴迷其中。 大家都以为陈少保无所不能,其实,世事岂能尽如人意,譬如现在,四海后院内眷便在开会。 “阿蛮姐姐,其实这事原本也不该我多嘴。”蓉娘说话的时候心里面的确是这么想的,虽然宅子大了,但她的性子和以前的经历注定了她很少去管事。只是,秋月的小性子让保罗很是无奈。她心疼爷,不得不来说几句,虽然这些话让赵槿或者赵娴来说更加合适。可赵槿迄今还不得出宫,而赵娴也还没细心到留意女眷的地步,蓉娘只能勉为其难了。 “眼下京城这么乱,事情大多都是由爷而起,那么多事情够爷烦的了,咱们若再给爷添不痛快……”她下面的话没说,只是看着秋月未免便有些责怪,昨儿她服侍保罗洗澡的时候保罗那苦笑可是让她心疼得很。 秋月其实也没做什么,也就是小姑娘使使小性子,甩脸子看见保罗不说话罢了。若在平时,保罗爷那张嘴哄哄也就罢了,但眼下保罗的确顾不上,忙得连饭都没时间吃,哪儿还有哄小姑娘的心思。 并不是每个女人都那么兰心慧质。秋月低声说我又没怎么,她认识保罗日子可比蓉娘长多了,以前那会儿使小性子的时候多了,想必心里面不服气,旁边阿蛮低头喝着茶也不吱声。 一个茶壶配一溜儿茶杯,茶杯免不得磕磕碰碰的。阿蛮虽然明知其中道理,可明白是一回事,当真面对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眼下长公主和玉卓公主都还没嫁过来,爷在大辽那些个公主郡主也都不在,家里面就咱们几个人都还磕磕碰碰的,爷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爷在外面要面对多少事情啊!几乎整个朝廷都为爷的事情争吵不休,够让爷受气的了,咱们若再使小性子……” 她顿了顿,看了看阿蛮和秋月继续说道:“蓉娘读书不多,大道理也说不出什么,阿蛮姐姐还要谅解些。” 今时不同往日,眼下的保罗也不是以前那个白身、四海武馆馆主陈保罗那么简单。他现下有朝廷爵位在身,又挂着大辽国金翅驸马身份,虽说民间有语“糟糠之妻不下堂”,可若是糟糠妻不懂相公的身份还用以前那一套未免就不妥了。这道理阿蛮懂,可秋月这个小丫头却不懂。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汝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又想男人出人头地,又想男人整天陪伴在身边哄自己,天底下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做人要懂得满足,无疑,蓉娘很懂事,肯说这些当真是把阿蛮当好姐妹才说的。阿蛮幽幽叹气,起身给蓉娘盈盈万福,慌得蓉娘赶紧去搀扶,阿蛮这才说:“都怪我平时太宠秋月,蓉娘妹妹肯这么说,阿蛮当真感激呢!” 她说完又把秋月训斥了一番,惹得秋月红了眼,还是蓉娘劝说了几句。 齐人之福不是那么好享的。蓉娘和阿蛮心里面都明白,内宅急需一位震得住场面的主心骨,长公主赵槿是最好不过的人选。可惜,来自朝廷的压力不是那么容易让自家相公得逞的。 而此刻,在皇宫大内,赵祯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群臣争吵不休,心里面实在是烦闷不已。 皇姐,你瞧上的这个人是个没事便把天捅个大窟窿的人啊!赵祯对于由保罗所引起的一系列朝堂争吵实在是焦头烂额。守旧派和一些有远见的臣子,加上御史台的御史们夹在中间,他们一忽儿两方同时攻击一方,一忽儿又互相争吵不休,引发了上至皇太后迄今还插手朝政,下至分地段的宵禁让一些民众感到不便等问题吵成了一团。 上至皇帝下至百官,没一个人想责罚事情的始作俑者陈保罗。《汴州陈少保威震上京》的段子此刻正在东京城朝野流传,去责罚这个人,那必定是有病的。长公主看上的夫婿,大辽皇太后钦点的驸马,况且还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从这一点上来说,章献皇太后其实有病。 即便是那些眼光最苛刻的御史们,也明白此人腹中锦绣,虽然此人对美人的心思似乎比对朝廷兴趣更大,而且有些肆无忌惮的痞气未免落朝廷的面子。 而兵部侍郎在官家心中的地位则降到了历史上的冰点,甚至还叫进宫来责斥了一番。庞昱和谭孝安这两位起居郎出身的人最近都挺让官家不满意。谭孝安的妹妹进宫做了妃子,谭孝安成了正儿八经的国舅爷,结果前段时间被御史们参了一本说他身为国舅爷整日流连烟花之地还跟人家争风吃醋有失朝廷体统。现在庞昱又捅个窟窿,的确让官家感到挺没面子的。 “好了都别吵了,容朕想想。”赵祯呵斥了一句后起身,旁边太监大喊:“退朝。” 他回到寝宫后召来曹贵妃,男人总是喜新厌旧的,虽然张美人极得欢心,可曹妃毕竟刚入宫。男人的新鲜感让他最近常常叫上这位曹妃,而曹妃不愧是开国名臣之后,极懂事,该说的说不该说的绝对不说,让他在烦闷之余未免开心。若换了张美人,虽然懂得哄官家开心,可张嘴帮家里面人要官职那也是极厉害的,的确不适合在烦心的时候叫来,那不是乱上添乱么。 曹贵妃站在赵祯身后给他捏着肩膀,让官家很是舒畅。这事情郭后不会做,张美人也不会做。他眯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从肩膀上捏了曹妃的小手,看看柔柔小手虎口处有细微的茧子,一时间柔情蜜意,轻轻抚摸着她手掌说:“苗莲想必自小吃了不少苦罢!” 曹贵妃(曹苗莲。其弟曹佾(音:易)后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又一说八仙中曹国舅也是她弟弟)俏面上飞起红晕,低声说:“臣妾将门之后,原该如此的,臣妾小时候的梦想便是像祖父那般为国守土开疆……” 赵祯哈哈大笑,“好一句守土开疆,朕的爱妃果然文武双全。” 正在这时候。外面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冲了进来,连头上帽子都歪了,一头汗水大喊道:“皇上,大喜,大喜啊……” “咄!一丝儿规矩都没。”司礼大太监板了脸。那小太监平日颇得官家欢喜,倒有些胆子,吐了吐舌头,全不在意,还在那儿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弄得赵祯一头雾水,“喜从何来?” “郭后自请出家入道,改名净悟,现下进了长宁宫了。”小太监一脸的喜色。 “什么?”赵祯腾一下站了起来。“当真?” “当真,奴才几个胆子敢哄骗皇上。” 这突如其来的喜事让赵祯脑袋一晕,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甚至觉得有些虚幻不可靠,皇后自请出家入道?以她那脾气,怎么会这样? 良久,他这才醒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快快说清楚。” “奴才也不清楚呢!就知道是玉卓公主和那陈保罗去了皇后那儿,然后皇后就宣布说要出家……” “快宣陈保罗来见朕。” 正说着,外面已经大喊:“广陵县侯陈保罗求见……” 保罗进来后,赵祯也顾不得君臣礼仪,一把拉住他连声追问,惹得赵娴在旁边笑不已。 “其实臣也没说什么,只是问了郭后几个问题罢了,臣问,皇后母仪天下后娘家人有几个高官显爵的……” 他一番解释虽然简单,旁边赵风可是个年老成精的,当下忍不住咂舌,这可是个胆大包天的主儿,说话一丝儿顾忌都没,简直就是威逼利诱。想想也是,官家年纪轻,皇位上免不得要坐几十年,太后能保皇后几年?皇后跋扈后宫,官家免不得日后牵连皇后娘家人,只是,这些道理大家都心里面明白,可又有谁敢跟皇后那么去说? 赵祯是欢喜恼了,拉着保罗把他夸成了一枝花,朝廷缺不得的栋梁。保罗笑笑,这些话也就听听,当不得真。 “他为朝廷做那么多事,官家都舍不得封官哩!”赵娴在旁边撇嘴,顿时把赵祯说得讪讪然,“玉卓,你当真是一丝儿面子都不给朕留。” “臣为陛下做这些事情可不是为了高官厚禄。”保罗说着压低了嗓子,“我是想,官家和我可是自家人……”他可是个厚脸皮,什么话不敢说啊。 旁边赵风内力深厚,听得清清楚楚,当下干咳了一声,赵祯却不已为忤,反倒大笑了起来,“可不是,朕和少保的确是自家人,来来,坐坐。”赵风看着两人毫无君臣规矩同坐,只好苦笑了笑,这时候却不愿意去扫官家的兴致。 赵祯又仔细问了几句,突然一转口问:“少保觉得何人可为后?” “这个……”保罗一时语塞,这个问题说不好可不大妥当,赵祯看他脸色,顿时知道他心思,“刚刚还说跟朕是自家人,怎么?才一会儿就变了?” 看了看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曹贵妃,他灵机一动,说:“曹贵妃系出名门,可为后。” 曹苗莲一听,顿时涨红了小脸蛋,她再怎么样毕竟是十五岁的小姑娘,一听有人要荐自己为后,那还了得? 第二章 丈母娘的两个耳光 “臣妾……臣妾万万不敢……”曹苗莲一下子跪在了赵祯跟前,弄得保罗不好意思,他可是跟赵祯并排坐着呢。而赵祯则皱了皱眉头,曹贵妃虽然不错,可毕竟抵不上张美人数年在他心中的地位。 “臣有几句话想单独跟官家说。”保罗冲赵娴挤了挤眼睛,赵娴明白,拉起了曹妃。赵祯挥了挥手,顿时该走的人都走了。保罗看看旁边赵风,略有些尴尬,老太监板着脸站那儿似乎没动一动的意思,直到赵祯开口,赵风这才不大情愿地走出去,看着保罗的眼神似乎还有些威胁。 看人都走光了,保罗这才说:“我知道官家宠爱张娘娘,不过,曹娘娘前几天临危不乱的气度官家可是清楚的,曹娘娘的祖父曹彬大将军那也是素以肚量大闻达天下。张娘娘若是做了皇后,日后官家再纳什么嫔妃美人,嘿嘿……”他揉着下巴一脸儿教唆犯的坏表情,那下面未说出口的意思是什么傻子也明白。 赵祯想起那天禁中之乱,曹贵妃临危不乱镇定自若,果然是有母仪天下的气度,只是张美人那儿……他虽然被保罗的话打动了,却还有些犹豫。 “民间俗话说‘娶妻在德,纳妾在色’,官家,别犹豫啦!这后宫为后,肚量大才是第一要素啊!要不然这天天退朝后还得听吵架,多不划算,那又何必为难郭皇后呢?听谁吵吵不是吵吵?”保罗继续教坏皇帝,赵祯想了想,嘿嘿笑了两声,看着保罗压低了嗓音说:“你喜欢皇姐怕也是为了这个罢?” 呃!保罗顿时郁闷了,讪笑着说:“我是真心喜欢她……” 赵祯狠狠在保罗肩膀上拍了一下,把保罗爷吓唬了一跳,看看对方脸色,还是一脸儿笑,这才有些放心。心里面说这官家可真会联想的,看来以后说话还得小心些,俗话说祸从口出。 “还掩饰什么,大家都是自己人嘛!不过……你日后若是亏待了皇姐朕可不答应。”赵祯脸上的笑让保罗想起自己的损友,再想想这皇上也是男人不是,当下笑笑,“槿儿不是郭后,她可是官家你的亲姐姐,那还有错了!” 他不大不小拍的这个马屁让赵祯听了很是舒服。保罗看了看他脸色,斟酌着说了一句话,赵祯贵为天子也吓了一跳。 “说实话我跟槿儿打算生米煮成熟饭给太后抱个外孙……” “这可不行,那朝廷的面子往哪儿放?”赵祯一听,皇姐估计也急了,连这个也能答应?却不知保罗这句话纯是试探,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他可还牢牢记在心中,肚子里面放不住话没什么城府的臣子总比那些城府深沉的臣子让皇帝放心。 “皇姐的心思朕清楚,你可千万不能乱来,到时候文武百官都弹劾你连朕也保不了。放心罢,再熬些日子,太后那儿容朕慢慢想办法。”赵祯好言安慰,也算是拉拢他。这样得力懂事的福将,换哪个皇上也会拉拢的。 “不过,你若是让八叔抱个外孙,朕怎么也会保你没事。”赵祯开心起来,不大不小跟他开了个玩笑,“朕看玉卓对你可是情根深种,嘿嘿!你可是天下第一有福气的……” “臣的福气和面子都是官家给的。”保罗说话愈发像佞臣了,“臣还有一事,那天波府穆桂英元帅是不是……” 赵祯脸色一沉,到底散发了些王者之气出来,“那可不行。天波府受了皇家多大的恩宠?却不知感恩,愈发胆大妄为,连朕亲赐的虎头瓶都敢摔了个粉碎,若不治一治,朕的面子往哪儿放?朝廷文武若是个个效仿,朕还怎么治理天下?” “那是,文官落轿武将下马,纵观古今做臣子的便没这等恩宠,这老杨家的寡妇们也忒不识趣,离了她们朝廷还没人打仗了?”保罗这是故意说反话,赵祯知道他的意思,鼻腔儿出气哼了一声,若不是保罗连番得罪庞太师和杨家将,这番话便有朋党勾结的嫌疑。 “说实话,臣对龙卫指挥副使杨文广的妹妹杨金花还是很有些好感的,万一日后……我在金花面前可不是没面子了?看着丈母娘下狱都不救,可也说不过去啊!”保罗编织了一个谎话。 赵祯一想,自己没能给张美人的伯父升官,可不就是瞧了她不少脸色么?当下脸色缓了下来,倒也理解了保罗的苦处,当下笑骂:“话说这天底下吃着碗里面看着锅里面做的最绝的就是你陈保罗了,真不知道皇姐跟玉卓是怎么喜欢你的。” 保罗嘿嘿赔笑,赵祯伸手在腰间摘下玉佩来塞给他,“也罢,朕瞧在你立了这么大功劳的份上,给你这个面子,救你的丈母娘去罢!” “谢主隆恩。”保罗也得做做戏。 君臣二人笑着从里面出来,赵风看保罗未免有些异样,这人简直是眼下官家跟前第一红人啊! 话说保罗得了官家玉佩,当下得意,拉着赵娴匆匆离开,首先去找杨文广了。杨文广在大内当差,不消一会儿就走到了,接过玉佩后满脸儿喜色,可不是对保罗爷另眼相看了,原本准备请假亲自去大理寺,再想想,这陈保罗跟自家还有些恩怨,不如给他做个情份,当下就又把玉佩给他,很是诚恳道谢后说了自己的想法。保罗一想,是这个道理,便满口答应,自己走一遭大理寺罢! 他和赵娴到了大理寺,那大理寺丞文彦博瞧了官家玉佩,况且还有玉卓公主相陪,不敢留难,带着二人去了大理寺狱。 大凡监狱,里面自然没什么好景色,刑具,乱草加上难闻的气味构成了封建王朝的监狱。保罗瞧着铁栏里面那位在这等情况下犹自面色如常的妇人,顿时感慨,到底是个人物,不简单。 狱卒打开牢门,文彦博大声说:“穆元帅,官家恕了你的罪,请出来罢!” 穆桂英缓缓走出来,凤目含威哼了一声,似乎自己不是从牢里面出来而是从疆场上下来一般,自保罗进来后她便打量个不停,因为保罗身上的四海袍当真太显眼,可不就是穆桂英耳中听到的四海陈保罗打扮。 “你就是陈保罗?” “穆元帅请了,在下正是陈保罗。”保罗面对这位为大宋立下无数汗马功劳的女将军,到也不大敢太怠慢。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啪啪”两声,接着脸颊上火辣辣一阵疼,这才反应自己吃了对方两巴掌,顿时愣在当场。可旁边赵娴不干了,这可是自己未来的夫婿,被人打了那还了得?睁大了一双明眸当场翻脸,“穆桂英,好大的胆子,皇帝哥哥刚恕了你的罪你便如此无礼,若不是保罗在皇帝哥哥跟前求情,你便准备在大理寺过下半辈子罢。天波府果然愈发放肆了,以为这天下姓杨么?” 这话说的可是诛心之言,看着赵娴高高举起手,保罗一把拉住她,“娴儿,算了,这两巴掌就当是我还给柴郡主和金花妹子的。穆元帅,陈保罗多有得罪,告辞。”他说完拉着赵娴就走。 到了外面,赵娴还气呼呼不肯罢休,“就这么给她打了啊?我不干……” “算了算了,你相公也得罪过人家,这不是两不相欠了么!” 赵娴到底脸皮嫩,听他相公相公的顿时晕了脸颊,还好四下无人,这才低声说;“光天化日的就说浑话,被别人听见多难为情。” “那我夜深人静的时候说好不好?”保罗笑着哄她,她到底心疼保罗,眼看无人,大着胆子伸手抚摸着他脸颊,“疼不疼?这个穆桂英实在太不像话了。”她却不想想保罗不像话的时候也狠着呢。 干笑了两声,保罗低声说:“放心,我脸皮可比拐弯的城墙还厚……”其实心里面也极度不爽着呢,最近怎么老是吃耳光啊! “还好意思说。”赵娴啐了他一口。 第二天,诏书下,曰:皇后自惭无出,别居长宁宫出家入道,特封净妃、玉京冲妙仙师,后宫不可一日无主,朕当求德门,以正内治。 这封诏书实际上昭示着年轻的官家对太后的不满。只是郭后是自请出家,章献皇太后也不好说什么,母子二人便生了嫌隙。而朝廷文武百官也看出了年轻的皇上要绝对掌权的决心。 这新皇后的人选成了朝廷纷扰的新问题,有说要立张美人为后的,有说要立陈贵妃为后的,有说要立尚美人为后的,有说要立谭贵妃为后的,却没几个能看清形势举荐新入宫的年轻曹贵妃。 这时候,章献皇太后召庞太师密议,问起这新皇后人选,庞太师老谋深算,说应当立定远侯之女为后,曹贵妃乃名臣之后,性慈俭家教好,正乃德门,可为内治母仪天下。 果然,第二天庞太师便在早朝上举荐曹贵妃为后,紧接着章献皇太后懿旨也来了,点的是同一个人,曹苗莲。 在家里面听说了这个消息的保罗长叹,果然姜是老的辣,这庞老柴根眼光太毒辣了,这次又站对了队伍,一时间当真奈何不得。 第三章 舅老爷的香囊 大宋朝廷没个消停,江湖上也不大消停。铁掌帮从江南东西两路渐渐往淮南东西两路转移重心,扬州分舵多了数名高手坐镇,想必垂涎扬州府漕运中转之利。坐地虎淮阳帮又怎肯?而南海珞珈山燕清萝和西域昆仑山赤霓裳又相约在扬州府共赏琼花。 大才子欧阳修有诗云,“琼花芍药世无伦,偶不题诗便怨人。曾向无双亭下醉,自知不负广陵春。”琼花美则美亦,但明眼人都知道,这秋高气爽的时节狗屁来的琼花开啊,分明是两位在天下十四杰和江湖美人名花榜都占据一席之地的天之娇女要比武。一时间,扬州府成了整个江湖的旋风眼。 只是,这些事和爱喝酒逛窑子的保罗爷关系实在不大。这会儿保罗爷正难得悠闲躺在竹椅上看江湖武器谱,看到那湛泸剑号称江湖第一神剑,一时间有些眼熟,便问旁边白老鼠说这湛泸剑怎么我瞧着这么眼熟啊? 白玉堂历来是说话刻薄的,顿时便说了,“这剑在月华那刁蛮丫头手上呢,怎么着?你刚消停几天又不安份要打别人姑娘主意了?” 哦!保罗想起来了,上次白玉堂说过,那双侠之妹丁月华手头有一把号称江湖第一神剑的湛泸剑,敢情就是这个。他懒得理会白玉堂的挖苦,难得悠闲,何必自己坏了情趣,继续翻看着手上武器谱。看到排行第二的宝剑叫承影,编撰武器谱的作者檀郎声称这把名剑只有剑柄,承影的剑身乃是影剑,寻常人根本看不见,削铁如泥,只有内力高强之人才能使用,顿时大骂:“这作者满口胡柴,他以为这是绝地武士的光剑不成?天底下哪儿有这等宝剑……” 旁边白玉堂走过来探首一瞧,便讥笑他少见多怪,“这把有影无形的宝剑名称出自《列子汤问》,历来是天下十大神兵之一,眼下在南海剑派燕清萝手上。” 保罗死活不相信,白玉堂撇嘴,“爱信不信,反正我也没瞧见过,江湖上都这么说,要不你去找水修眉问问,她师叔的宝剑到底是什么模样。” 正说着,蓉娘自四海春日回来了。那酒馆虽然不需要蓉娘当庐卖酒了,可她还是时不时去转转,保罗也鼓励她多寻点事情做做,省得在家闷得慌。白爷瞧她进来,顿时就说:“蓉娘你来的正好,你们家这位爷正惦记着别的姑娘,分明是嫌弃你们伺候的不好……” 双胞胎睁大了四只眼睛,“少爷,我们伺候得不好么?”蓉娘清楚这位义兄脾气,只是不好意思说,当下掩口笑。保罗无奈,“我说玉堂,话说你这人当真是一点儿身为大舅哥的觉悟都没,没事就编排我的不是,枉费宝宝贝贝叫你舅老爷……” “原来又是舅老爷说咱们少爷的坏话。”郝宝宝郝贝贝齐齐一伸丁香舌,姐姐对妹妹说:“咱们把舅老爷送的香囊还给他。” 保罗故意大叫,“好哇玉堂,敢情你瞄上我这两个宝贝……”白玉堂顿时飞红了俊面,恼羞成怒说道:“白爷我懒得跟你这个脂粉班头比这调调。”说着掉头就走,看他走出门去,蓉娘走到保罗身边,一边轻轻揉着他肩膀一边说:“爷,你何必没事就拿大哥开心呢!” “这你就不懂了,俗话说与人斗其乐无穷,他那脾气我若是不跟他斗一斗岂不是要把他憋坏了?”他强调着歪理,看着白玉堂背影的眼神却是那种“小样儿,跟我斗嘴,看你能占一根毛的便宜”。 他这边得意,谁知道双胞胎一句话把他说郁闷了,“少爷,您不会是喜欢舅老爷想跟他断背所以处处逗他玩罢?咱们小时候喜欢家里面养的狗狗,也是恨不得把狗狗给揉在怀里面揉死……” 呃!保罗哑口无言,只觉得额头青筋乱跳,蓉娘瞪了两个小丫头一眼,“不许乱说。” 看着双胞胎那似乎很委屈的模样,保罗只能苦笑,心说下次千万不能再给这两个机灵鬼说什么新鲜词了,现在就知道用断背调侃我,再过几年那还了得?这俩丫头心意相同,自己一张嘴怎么说得过她们七窍玲珑心、两张巧嘴。 “这话在家里面说笑就罢了,在外面可不能乱说,少爷我脸皮厚,你们舅老爷却是个脸皮薄如纸的主儿,若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说不定一怒之下就会杀人。”他拿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吓唬俩姐妹,“他腰间那把霜月宝剑可利着呢,削哪儿哪儿咕嘟咕嘟冒血。” 看着保罗逗俩小姑娘开心,蓉娘眼神温柔,瞧着他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喜欢:他总是这般不肯往深了计较别人,也好,也不好。 蓉娘是个被封建老规矩熏陶长大的姑娘,在她心中保罗爷就是她的天她的地,看不得保罗受委屈。这种脾气虽然不免有些失去自我个性,可当真是男人值得珍爱的宝贝,尤其是保罗这位来自后世女权强势的男生,在他心目中蓉娘永远占据着一块别人无法替代的位置。 房里面人各自心思,这时候外面赵娴风风火火冲了进来,小脸蛋上满脸儿惶急:“保罗,不好了,姐姐……姐姐她……”说着眼眶里面沁着泪水,低声抽泣起来,“都怪我不好,害得姐姐受了苦……呜呜呜……” 保罗心里面咯噔一下,不过心知自己是家里面主心骨,可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一跳而起到了赵娴身边拉着她手说:“别急,慢慢说,怎么了?” 赵娴抽泣着说不出话来,随后跟到的老太监赵颂苦笑。他爱屋及乌,虽然看保罗不顺眼,可娴儿就是喜欢这无赖浪荡子,又有什么办法呢,当下就把情况慢慢说来。 原来,赵槿眼看自己母后迟迟不让自己出宫,又知道了保罗被母后削去官职,当真是眼泪直往肚子里面流。一时间无法可想,居然就动了出家入道的心思。甚至给自己起了道号“清虚灵照”,其实骨子里面便是想威胁自己母亲,那意思便是“你不从女儿的心思,女儿死给你看”,都出家了,所谓出家无家,和死也没什么区别了。 刘娥那是什么人?被后世史学家们称为“宋代武则天”的一代女主。首创全套完整的垂帘听政制度,致使宋代垂帘听政的皇太后达八个之多,为历朝历代之冠。历史上除了武则天外就她一个敢于穿皇帝的龙袍,后来还有个长长的尊号“应天齐圣显功崇德慈仁保寿皇太后”。这么一位厉害的皇太后,还能看不出自家女儿玩的小小心机? 她一方面好言劝慰长公主,另外一方面却让手下太监打扫干净了靠自己寝宫最近的宫内道观。那架势分明就是:女儿,别怪为娘的心狠,你要是真不听话…… 赵槿虽然聪慧,跟刘娥比起来可就差远了。这架势她明白,自己当真出家也出不得宫。何况一旦真的出家做了道姑,恐怕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保罗……一时间上天不得,下地不得,原本给刘太后出的难题倒是生生难住了自己。 而这时候由于禁中之乱,大火让禁中不少大殿受损,尤以长春殿最为严重。刘娥下了一道旨意,给长春殿改名,改成了紫宸殿,这紫宸殿可不是名不见经传的名字,唐朝武则天商议朝政大事的殿名便叫紫宸殿。 这显然便是赤裸裸的威胁,很明白地告诉自己儿子女儿,哀家要的是听话的儿女,而不是忤逆不孝的儿女。 保罗听得清楚,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Shit,这老太后忒不是东西了,大爷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情便是给这老妖婆挡了那一刀哇! “怎么办啊?”赵娴泪眼滂沱看着火烧屁股一般来回走动不休的保罗,心里面早就失去了主意,而蓉娘更加是插不上嘴了。 来回走了足足三十几圈,保罗冲着双胞胎招招手,“宝宝贝贝,去把舅老爷请过来,就说有大事非他锦毛鼠不可。”双胞胎匆匆去了。 “放心罢!天塌下来我顶着,死老太太,我保罗爷不发威便以为我是病猫么?大不了大家伙一拍两散,这天下大了去了,谁怕谁啊!”保罗抚摸着赵娴抽动不已的香肩说着狠话。赵颂听他这话,简直大逆不道,只能无可奈何苦笑,唉!娴儿大了,由她欢喜罢,是福是祸都是她自个儿选的。 正说着砍十回脑袋都嫌少的话,锦毛鼠白爷沉着脸蛋进来,保罗也顾不得了,拉着他走到一边,“玉堂,这一回可都要瞧你了。”当下在他耳朵边就嘀咕开了,白爷听完后难得一脸紧张,“就你那点功夫,还是我进宫,你的照夜玉狮子脚程天下无双……” “玉堂,你就别争了,照夜玉狮子太显眼,何况这会儿我也不能走啊,你轻功好,来回不过几天,只是要辛苦你了。”保罗一脸诚恳,白玉堂看了他两眼,缓缓点头,“哼!我就瞧在蓉娘面子上……”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瞧蓉娘面子,赶紧去罢,再说咱俩真成断背了。” 白爷听他这会儿还有闲心说浑话,一怒后俊面飞红,只是眼前发作不得,只得狠狠瞪了他一眼,“回来再跟你这厮算账。”说完掉头就走。 他好生言语,把赵娴先劝了回去,走的时候老太监赵颂看了他几眼后说:“咱家懒得跟你说什么,做事的时候好好想想娴儿对你的一番苦心。”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他把如意绦、连环锯、千里火、小皮壶、火扇子、油腻子、天罗网、桃花瘴、鸡鸣五更返魂香等一干可能要用的家伙准备好,检查了百宝囊,样样妥贴了,这才在外面套上四海袍,倒是不显山不露水。 正在这时候,小黄鱼跑了进来,“少爷,外面有客呢!说是少爷您的故人。” “不见,没见少爷忙着呢?”保罗没好气说道,话音刚落,耳朵里面听见有人说话,声音似乎很熟悉,“金翅驸马,故人前来,居然都不迎接?” 第四章 怜香惜玉是个坏毛病 保罗爷很想来一个经典的电影镜头,装作很惊讶的模样左看、右看,然后大声喊:是谁,谁,快出来。可惜,眼下没兴致,皱了皱眉头,他对小黄鱼翘了翘下巴说:“让那人进来罢!” 小黄鱼把那人领进来后奉了杯茶,很是知趣地退下,保罗看着对方,对方一脸儿笑,瞧着保罗爷不吭声。 只见来人一身儿皂色长道袍,外面罩着一件短袖对襟,胸前丝涤结了个蝴蝶结,头上绾了个发髻,一根铜簪子打横穿过,年纪约摸三十来岁模样,一张平凡无奇的长脸,颌下几根鼠须,一双眼睛贼溜溜,显得忒灵活,看了就叫人不喜欢。 鼻腔儿出气,保罗爷一屁股坐在花梨木的太师椅上,拿五指嗒嗒嗒翘着椅把儿,这才说道:“我说智爷,您这易容术当真不低你那死了的徒弟荆受楚,化妆成这样我就瞧不出了?瞧瞧你那眼睛,装得太过啦!你这眼睛太过狭长,话说这丹凤朝阳眼最不合适玩什么易容术,何况你那眼瞳子在灯光下还隐隐泛蓝……” 黑妖狐智化坐在他对面的太师椅上,脸上似笑非笑的,“驸马爷眼光是愈发毒辣了啊!” 他不说还好,一说保罗就来火儿,自己这叫什么眼光,愣是瞧错了刘娥那老妖婆,还准备行乖卖俏呢。结果老太太不但不买账还愈发针对他了,想到这儿便没个好脸色,“得了,您死里逃生不会就想跟我说这个罢?您又不是貌美如花的大姑娘,整天盯着我干嘛啊?我眼下可是要权没权要势没势,连银钱都不凑手,没一样儿能进您法眼。” 他这么说是因为智化的传音入密说话让他想到了上次水修眉来有人传音入密说什么神说要睡仇人的女人,刚才智化用的不就是传音入密么?话说这黑妖狐当真神秘得紧,一身儿修为看不出不说,似乎还无所不知的样子。 智化一笑,倒是有些傲气,“凭我的本事,权势算什么?” 他这么一说,保罗倒是更加好奇了。眼前这位号称东方侠的可是以智谋出名的,做个细作头目都能在大辽混得风生水起,而且坚忍决断,说放弃大辽的细作网便放弃。换一般人真没那个魄力,你说这么一个有本事有计谋的人,没事老是盯着我保罗爷做什么?就算我保罗爷是东京出名的帅哥,可智化也不是什么爱俏的姐儿啊?断背?得了罢,男生女相长的俊俏的江湖上不少,要找也该找白云剑客夏侯仁去啊!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问:“我说智爷,我陈保罗何德何能,老是麻烦你也不合适啊,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有意无意帮在下,在下可担当不起。我一不是小蓬莱出来的名士高徒,二不是豪门权贵出来的权臣外戚,没什么值得你觊觎的罢?要说长相俊俏,我马马虎虎,可还有更加合适的譬如峨嵋派的夏侯仁……” 这是一张能把死人都说恼了从棺材里面爬出来的利嘴,智化听不得他胡言乱语继续说下去,顿时打断了他的话,“智化早死了,我现在姓夏名孟,松江府华亭镇夏家村人,自幼出家,乃是个游方道士,今天只不过是拜会故友罢了。” 谁是你故友啊!保罗冷哂,腾身站了起来。“夏道长,咱们似乎没多大交情罢?您就是来攀交情的?那对不起了,送客。” 看他翻脸,智化,或者说夏孟,倒是笑了起来,“果然还是那脾气,肚子里面藏不住东西。这么说罢,我很好奇,想看看你陈少保到底能在这天下掀起多大的风浪。” “早说不就得了。”保罗切了一声又坐下来,“不就是看人家赌博心里面痒痒想自个儿也下一注么。行啊!夏道长,眼下可就有一件事情可以让你下这一注,去把当今章献皇太后的冕冠拿回来。” 他这么一说,智化啼笑皆非,这人胆子忒大不说,居然还威胁到自己头上来了,让自己帮他去盗宝。伸手捻了捻下颌鼠须,智爷撇了他一眼缓缓说:“你就不怕我露了底办砸了或者根本不安好心?” “我怕个锤子。”保罗说了一句自大辽学到的粗口,“这天下大了去了,凭我保罗爷的本事,上哪儿不能捞个荣华富贵,我可不管你真身是谁,是否天下十四杰中人,到底有什么企图,帮我办事咱们便是朋友,不帮忙就请便,反正我兜里面鸡鸣五更返魂香化功丹甚至春药都准备妥当,你不去我自个儿照样能盗来。” 这小子当真无赖得紧,智化有些苦笑,他居然敢吃定自己。不过保罗越是这样他也越发好奇,不管是混江湖也好,混庙堂也罢,无一不需要城府深沉心机狠辣,这乃是成大事的先决条件。这陈保罗城府不够深心机不够狠,甚至还有莫名其妙的怜香惜玉坏毛病,他到底能走多远呢? 想到这儿,他笑了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业已凉了的茶水,“还是我走一遭罢,省得当今皇太后被你弄春药迷倒做出什么不堪的事情,恐怕你这淫贼对那年纪大的女人也没什么兴趣。” 看他飘然而去,保罗爷嘿嘿笑,哼!任你奸似鬼,也得喝我保罗爷的洗脚水,我管你什么身份,偷了当今皇太后的冕冠,灭九族都够了,还怕你不老老实实给大爷我做事? 嘴上得意,心里面其实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这盗冕冠的主意也不知道好使不好使,老太太要是勃然大怒彻底追查,自家在这大宋可就真的待不下去了,说起来也真有些铤而走险。只是眼下是顾不得了,只好赌一把,赌老太太权力越大年纪越大就越怕死。 他心里面担忧,脚底下就四处晃荡。这后院修得也算是亭台楼榭花鸟鱼虫的,天上一轮残月,云彩如棉絮儿一般,四下虫鸣不断。他叹了口气,“这月色倒好不凑趣,怎么亮成这样?真要我去还不一定成事,最近宫里面戒备恐怕更胜以往……” 正在嘀咕着,隐隐听见有女子抽泣之声,恰好一朵不大的云彩把月亮遮了,四下顿时暗了许多,微风徐来。 这谁啊,好端端的躲这儿来哭,搞得我保罗爷的家里面好像侯门深似海一般。他心里面有心事,自然容易发火,顿时便寻声寻找过去。 院子一角太湖石假山乃是赵娴假公济私拉的原本修八王爷府的材料堆砌的,正是女生外向的典范,她是恨不得把自家宝贝全部拉到保罗的四海馆才满意,因此监工格外用心。假山前芭蕉成林,若是下雨,“小楼落雨听芭蕉”倒是颇为诗情画意,只是这会儿黑漆嘛乌加上呜呜咽咽的细微哭声,原本月下雅事未免就多了几分鬼气森森。 保罗拨开一片硕大的芭蕉叶定睛看去,他内力好,黑暗中也能瞧一些。那假山下一个穿乳白色百合裙的女子趴在一块如圆凳一般的天然太湖石上低声抽泣,背着脸,也不知道是哪个。 他顿时不爽了,我陈保罗府上很委屈么?顿时跨步走过去在那女子肩膀上一拍,“深更半夜也没个消停,装女鬼呢?” 那女子被他一拍,魂儿都吓飞了,缓缓转头,脸色吓得惨白,月色很小气地照在她脸蛋上,格外的说不出的白。 瞧那小脸蛋上惨白一片,保罗未免也吓了一跳,“吓!秋月啊!你你你,我给你吓死了,你把脸弄这么白做什么?” 秋月一个心“乓乓”跳个不已,换谁在夜里面被人从后面拍一下也得吓出个心肌梗塞来,这脸色不是吓白的是什么。保罗倒是猪八戒倒打一钉耙,反倒怪起别人来了。 她本来就在哀怨,这会儿正角儿来了,把她吓唬了不说还倒打一耙,顿时眼泪儿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刷刷刷就落了下来。 “你这是干什么?被阿蛮说了?”保罗跟她相熟两年,倒是一直没拿她当外人看,看她突然哭得香肩乱颤,自然低声安慰,却不知害人家伤心的正是自己。 “要你管。”秋月哭得更加伤心,一只手抹泪儿,一只手却紧紧攥住他的衣角,“一去大辽就是好几个月,回来了连个面儿也见不着,哄了人家两年了,也没见个好儿,那些大脚婆子老妈子说话不知道多难听……” 她一边哭一边把心里面委屈一股脑儿倒了出来,听得保罗尴尬不已,似乎天底下最负心薄情的就是他陈保罗了。 “我这不是为你好么?哪儿有把自己贞洁当点心果子一般的。”保罗自己也觉得挺委屈,敢情自己不吃她倒成罪过了? “哪家大宅门里面的奶奶们的贴身丫鬟不是给自家小姐帮衬的?我……我又不求什么身份,你跟姐姐真正好上了,倒是带上我啊,就让我在外面听着……”秋月的眼睛哭成了桃子一般,似乎保罗跟阿蛮云雨高唐不带她玩儿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罪过,“别人还以为我不会服侍自家爷被冷落了,姐姐会的我哪一样不会啊,就算我笨,给姐姐扶个腿儿什么的还能做不得?你要真嫌弃我,把我卖了得了,省得这样不死不活吊着。” 万恶的封建社会啊。保罗觉得自己的脸颊在抽筋,他觉得自己跟阿蛮认识两年了,给秋月也灌输过不少新思想,怎么这丫头死活就是脑袋转不过筋来呢?人家回到过去搞民主就跟吃个地瓜一般容易,自己做人太失败了,两年的潜移默化都没能让秋月明白这个理儿。 “好了好了,是我不好,我给你赔罪了还不成么?”保罗小心翼翼给她擦着眼角的泪水,秋月哽咽着在月色下看他,“那……你现在要了我?” 什么?现在?保罗爷四下看看,黑灯瞎火的,月色倒不错,玩春宫么?原本就有心事,压力恁大的保罗爷被秋月一句话说得冒火。 第五章 玉人何处教吹箫 保罗爷是个明事理儿的人,知道有时候处女是挺让人嘲笑的。凡事都有相对性,在旁人看来秋月脸蛋身材无一不是一流,却还是处子之身,说明她身为婢子连服侍男人都不会,要么干脆就是身有暗疾不讨主子喜欢。那么,流言蜚语自然就起来了。 他叹了口气,心说想做个高尚的、不迷恋于低级趣味、脱离封建士大夫恶趣味的人当真不容易啊,只是,话虽然说得好听,肚子里面已经勾勒起秋月的身子骨来了。秋月原本相貌就美,比阿蛮也不差什么,尤其最近将养得胸是胸,臀是臀的。啧啧,这死妮子倒是真长大了,接下来定然是“自分其股,以牝就之,月色下只见春湾雪股,茸茸柔草,柳腰一握,纤纤弱态,当真是无一不可人意,乃是婢女中的翘楚……”到底是经常厮混于米脂画皮馆前楼客串说书人的淫贼,心里面已经是一溜儿一溜儿的淫词组合出来。 只是,他这个淫贼没瞧过教司坊歌姬必读的那些教材,那里面从金主的心思出发,当真是无一不是为了讨金主的欢喜。而到了再高档的四大风月圣地,各家都有密不外宣的秘籍,阿蛮视他为情郎,在他身上没用过那些手段,而此刻秋月却顾不得了…… “你就要了我罢!”秋月在他耳朵边吹气,一双柔荑已经伸到他背后在他背脊上上下抚摩。这个摩可不是错别字,当真是在摩,这乃是妓家一种挑逗情欲的手段。 Shit,死妮子愈发胆大了,不过……他此刻倒是享受起来,两人一时间都沉迷其中。四下虫鸣不已,一汪冷月轻悄悄笼着芭蕉,当真如春宫一般委靡。 小保罗刚刚暴露在空气中感到一丝儿凉意,接着就进了一个温暖湿滑的腔体。秋月这功夫虽然不比火焰山的绝技“烈焰红唇”,且又第一次难免青涩,到底是专业,尤其一双小手在小保罗身上忽轻忽重来回捋套,正是鸾凤楼的绝技“鸾凤妙手”。 男人真不是好东西啊,怪不得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保罗爷咝咝吸着凉气儿,当真是身在云端一般。他低头瞧去,月色下瞧得清楚,秋月正跪在地上,虽然唇舌双手忙个不休,可一双大眼睛却正往上瞧着自己,正是: 月色洒芭蕉,纤指轻摩紫竹萧,轻轻吞细细吐,美人娇靥别样娇。此事不寻常,伊人含羞带俏,柳眉间尽是红潮,嘴唇朱紫相映,十指奏乐成曲调。此景一看魂消,天上人间走一遭。云悄悄,月悄悄,佳人明眸悄窥郎,那厢儿更忙得热闹,好一曲玉人何处教吹箫。 秋月跪在跟前忙碌,一时间让保罗爷大男子主义无限扩大满足,接着又兴起怜香惜玉的心思,一把拉她起来,柔声在她耳边说:“傻瓜,何必这般儿作践自己。我又没说不要你,只是这几天顾头不顾腚,这才忽视了你。” 有一本美国小说如此抱怨,“仅仅因为不巧带着一套男用生殖器生下来。女人就认定我会修理汽车变速器和洗碗机,这是为什么?”不管怎么说,在后世女权高涨的社会上哪儿寻这般姑娘去?因此保罗爷总是容易在姑娘家曲意奉承下败下阵来,而世事总是那么奇妙,你越不想,有些东西越是送上门来。 虽然明知自家这位爷是个淫贼骗子嘴,可听他如此说,秋月还是心里面一阵阵暖,使劲搂着他腰带着哭腔说:“只要你欢喜,我什么都肯哩。”说着抬头看他,眼眉间尽是化不开的柔情蜜意。 两人说了几句情话,便急急忙忙扯了裙幅铺在那如圆凳般的天然太湖石上。只是石头到底是石头,硌得小丫头香臀生疼,一时间却顾不上,也不愿就此罢休,含媚带俏伸出藕段儿一般的双臂勾着保罗脖子,直到此刻方才如保罗心里面所想“自分其股以牝就之”。 “我可真来啦!”保罗在她耳朵边轻轻挑逗,秋月檀口中轻轻喘着气,微闭着双目,却是使劲点头。 小保罗寻幽探胜,只是道路不好走,宛如雨后山涧般泥泞异常,深一脚浅一脚的,时不时还滑个跟头。不过世间本无路,走多了也就成了路,小保罗来来回回数趟,好歹趟出了一条山涧小路来,这才如辛勤的蜜蜂一般来来回回忙碌,倒是“为谁辛苦为谁甜”,配上一旁秋日啾啾虫鸣,愈发显得那娇啼婉转,当真是“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这才显得“此间无人处,君乃第一回”。 “呜……”秋月檀口中吐出一声娇啼,白皙的身子在月色下颤抖不已,一双粉腻的玉腿却死死纠缠在保罗腰间,香臀下裙幅上海棠花开,两厢相映,分明玉人。 轻咳了一声,保罗刚准备取笑秋月,秋月却在他一咳之下被小保罗一抵,原本眯着的双目骤然睁大,彷佛临死之际又被剁了一刀,抽着凉气儿有气无力低声说:“别……不敢动哩!我……我要死了……” 清风徐来,芭蕉叶哗哗作响,保罗爷有些挠头,这武器尚未饱饮人血,对手已经不行了,真真是,手下无十合之将啊!幸亏他易筋经修炼不错,压制心火倒是有些诀窍,好不容易这才克制了心头火,只是小腹下熊熊燃烧,好不难熬。 正在整理自己衣裳,他无意间瞧见芭蕉丛中一双明眸,顿时大惊,低喝了一声,“谁?”芭蕉丛中那人受了惊吓,双手拨开芭蕉叶子小兔子一般奔了出去,一身蓝裙在月色下异常显眼。 看着那人背影,保罗有些苦笑。好嘛,给人家上演了一幅活春宫,真真是……丢人丢在了自家大门口。 秋月初次承欢,此时双颊如晕,身子软绵绵一丝儿力气都没,勉强拿裙幅遮盖住,羞声问:“是谁?” “啊!是……你别寻思这个了,反正不相干,只是夜间老鼠寻食罢了。这夜深露重的,赶紧回去歇着,不然落下病来可就麻烦了。”他说着一手抄进秋月肋下把她挽在自己怀中,接着低声笑道:“上次阿蛮的白绫你可是勒索了爷的赏钱,这次还要钱么?待一会儿你就等着被阿蛮笑话罢!” 听他这么一说,秋月脸上如火如荼一般烧红,使劲儿一挣扎脱开他的手,脚下无力却是差一点儿摔倒,被保罗一把抱住,“瞧瞧,又使小性子……” 他把秋月送回阿蛮房中,阿蛮一眼便瞧出了秋月的异常来,自然有一番调笑,瞧着阿蛮语笑如花,又惹起他小腹中窜出一阵滚热的暖流。只是秋月刚刚破瓜,他顾及女孩子家的面子不大好做什么,揉了揉鼻子,跟两女说还有急事便匆匆下楼。 瞧着他出门,秋月浅笑起来,阿蛮有些摸不着头脑,“你笑什么?” “他方才还没……还没满足哩。”秋月脸上带着得意的笑,阿蛮听了一板脸儿,“吓!你胆子愈发大了?”说着快步走到门前,看保罗已经下了楼,想叫他,再想想也明白保罗的心思,自然是顾及秋月第一次,只好作罢,回身来便有些沉着脸蛋,“以后你要是依仗着他疼你……” “好姐姐,就这一次。”秋月软语央求,脸蛋上还带着初承雨露后的润泽。阿蛮叹了口气,心说以后还是得给秋月上些规矩,不然等长公主进门岂不是要被笑话? “姐姐,我喜欢他的温柔。”秋月看着烛台上烛泪低声说:“虽然可能这辈子就这一次。” 看她这副模样,阿蛮心又软了,走到床榻旁坐下握住她手说:“秋月,我知道你以前跟他笑闹惯了,可是,你也得瞧瞧眼下……” 秋月落下泪来,紧紧拉着阿蛮的手说:“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欢喜恼了,好姐姐,就让我放肆这一回罢!我只是想起爷以前给我说的话,女人有了男人便没了灵性……小姐……”她低声抽泣起来。 保罗自然不知道自己以前把“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换了个说话灌输给秋月才导致刚才的事情。他这时候宛如春天的猫儿一般,只觉得心里面如抓如挠,在四海一角的小院子门口转来转去转个不休,脑子里面尽是再找个人大战三百回合的心思,刚才那蓝裙身影在心头跳动不已。 院子里面传出铁锤敲打铁块的当当声,只是那节奏却全无平时大辽国第一匠师的灵气,显然便是主人乱了方寸。 足足在院子外面转了半炷香时间,他还是没忍住,一抬脚儿便往院子里面跨去。 萧观音奴正在火炉前敲打着铁块,长袖用一根布带往肩膀上扎着,裙幅也绕在腰间,裸露着的手臂尽是健康的肤色,看他进来,顿时愣在当场,手上铁锤便高高举着落不下去了。 看着自己这位“干妹妹”,保罗突然也觉得尴尬起来,方才的欲念似乎一下子就消失了一般,讷讷说:“嗨!阿奴……”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两人就这么站着。观音奴看他脸蛋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心头慌乱不已,似乎对方结实的白屁股还在自己眼前筛动,心儿一颤,手上铁锤落下,居然便砸在了自己手指上,她却恍然未觉,似乎那不是自己的手指一般。 保罗吓了一跳,一个箭步便窜到了她身边,一把拽过对方的手,那手指眼看着便青紫肿大起来,当下不及多想,往自己嘴巴里面一塞。 观音奴小麦色的肌肤顿时便红了起来,一颗心几乎要跳了出来,只觉得手指儿火辣辣的,偏偏还被湿暖包围着,脑子里面哄然作响,脸上的红晕便慢慢渲染开,一直染到了颈下锁骨处…… 第六章 谁都不是省油的灯 半晌,她这才惊觉,自己这是干什么呢?惶急之下一使劲便抽出手来,一时间找不到言词,羞愧地如同小兔子一般窜身奔回里屋去了。 四海的大管家小黄鱼脑筋活络,这小院子原本是设计来给稍微有些身份的下人住的譬如奶妈之类,观音奴来了之后不愿意住那些小楼,况且这大宅子里面敲打铁块未免打搅少奶奶们休息。这大管家灵机一动就把这临近后巷一角的小院子改了改给观音奴住,这是少爷的结拜妹妹,倒也不能寒碜,小黄鱼还是下了功夫的,只是观音奴不喜,何况保罗自家没了做机关的地方,居然也把乱七八糟的家什弄到了这儿,说起来,这里面保罗还是很熟悉的。 看着那保罗亲手做的翠色遮门帘子犹自轻轻晃动发出轻微的撞击之声,观音奴坐在床头心如乱麻,似乎保罗还在跟前笑,“阿奴,这外面太热,我给你做了个玉帘子隔温,瞧瞧,这一颗颗都是梅状的,不是有一句话叫望梅止渴么!就是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她胡思乱想,手指头一涨一涨地跳动,似乎还在对方嘴巴里面,脸色愈发红晕起来。 而保罗愣在外面寻思,自家到底要不要进去呐?一时间,干和不干的念头宛如天使和恶魔一般争执开了。 初次见着观音奴那种惊讶再次浮现,那是个天然省雕琢,清水出芙蓉的纯净女孩子……他叹了口气,自家给找了个理由,现下进去未免下作,弱了我保罗爷的名头,想到这儿,一转身出了门。 到了外面,清风乍起,稍微吹去了些那沸腾如粥一般的欲念。于是长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便是那有贼心没贼胆的无胆小淫贼啊!” 这时候从旁边传来噗哧一声浅笑,保罗未免有些恼了,怎么着?自家这么许多喜欢偷窥的家伙?“谁?赶紧儿出来。” 从黑暗中走出一位宽袍广袖白色长袍的女子来,一头如云乌发盘在头顶,一根玉簪子打横插住,手上捏着一把弯刀,眼眉间带着古怪的笑意,不知道是不是从头至尾的旁观者。 一瞧是这位,保罗叹了口气,“原来是七嫂嫂,当真失礼了。”他嘴巴客气,可眼光却不客气,眼神那意思是你没事偷窥做什么? 这位十二雪女排行第七的是个长白山土著部落出身,名叫完颜吉娜伊哈,吉娜伊哈意即金凤花,金凤花是一种极耐寒极淳朴的花。这位完颜吉娜伊哈也差不多,眉目或许不如蓉娘阿蛮她们那般极美极惊艳,却也自有一股子朴实,大抵便是那种邻家美人的感觉。 “驸马爷,我们姐妹有守卫内宅之责……”吉娜伊哈说着,自个儿倒是先笑了起来,“驸马爷当真是厉害,若是到咱们部落去,不晓得要迷倒多少姑娘呢!” “承情!多谢夸奖,七嫂嫂怎不继续巡查去呢?”保罗脸色淡淡。吉娜伊哈倒是没想到他会下逐客令,愣了愣后转身隐入黑暗中去。保罗恨恨吐了口唾沫在地上,发誓再也不打野战了,“淫贼也有淫贼的自尊,老是被人瞧见光屁股。Shit……” 一声低笑,接着智化突然便从空中一个曼妙的转折轻轻落了下来,“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不过……你的胆儿当真不大。” 保罗被他吓了一跳,当真便一头钻地缝里去的心都有。大爷难得一次,怎么这么许多爱偷窥的? 智化瞧见他脸色,便知道他的心思,笑着便说:“我可没瞧见什么,就看见你眼眉狰狞一副欲火中烧的模样四处儿乱转,接着跟那穿白衣服的小姑娘说话罢了,你可别多想。” “什么眼眉狰狞欲火中烧?”保罗被他说得心头火起,“我又没拿你徒弟媳妇泄欲,你怎得说话恁难听?” 智化切了一声,不知道想表达什么意思,翻手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裹来打开,一阵珠光宝气,不是章献皇太后的冕冠又是什么。 “我又不要这玩意儿,又不能卖又不能吃的,只是吓唬吓唬老妖婆罢了。”他随手接过,双掌用上真气一揉,便把那价值万金的皇太后冕冠给揉成了粉末金团儿,“说起来智爷到真是好本事,不声不响居然便这么拿来了,我陈保罗交你这个朋友了。” 鼻腔儿出气不置可否,他双手抱胸看着保罗说:“你这人的风月本事恐怕能上江湖淫贼榜前三,怎么连这个都瞧不出?” 保罗听他说话便有些莫名其妙,“什么这个那个的?” “不明白便算了。”他说着也没瞧见腿脚弯曲,就那么硬生生拔高飞起,接着细若蚊蚋的声音传入保罗耳中,“我进宫的时候恰好瞧见那庞太师在皇太后跟前建议把你这惹祸精弄出京去做官,你自个儿小心了,若有什么好玩的事情我自会现身。” 听了这消息,保罗一时间忘记智化这个那个到底什么意思,当真是又惊又喜,想必老太太玩弄权术吓唬吓唬我保罗爷。也是,我这等大才,又是萧太后姐姐的孙女婿,她哪儿敢说怎样就怎样。只是不知道她下一步会怎样?不行,我还得高姿态不能服软儿。 他在那儿臭美,当真小瞧了刘娥和庞籍。一个垂帘天下十数年,一个权倾朝野十数年,哪一个是好相与的?两个都是人精,一合计决定把他弄出京去折腾。这官场水最浑的不是京官,而是盐漕两运,大宋朝为什么定都东京汴梁?那是因为大运河只到汴梁而到不了长安和洛阳,盐运则更是朝廷收入的大头,故此盐漕两运最是黑暗。别的不说,看看现代古装戏,历朝历代那些被砍头的贪官绝大多数都要跟盐漕两运搭上关系。 故此,刘太后和庞太师便合计,你陈保罗不是要当官么?给你弄个盐运使当当好了,就你那脾气,恐怕不出三个月地方上官员的弹劾就能把你给办了。就算你能收敛脾气,朝廷哪一年不办些贪官,到时候贪污一口也叫你吃不消兜着走。 其实两人都以己度人了,却不知保罗对权力的渴望是建立在美人二字上面。而保罗也小瞧了两位“太”字辈,故此才弄出以后许多精彩的故事来。 第二天章献皇太后起来后发觉自家的冕冠不见了,那还了得,当下勃然大怒,也不知道多少太监因此屁股挨了板子。好不容易歇了怒火冷静下来一想,顿时更加恼怒,好端端的什么不偷就偷自己的冕冠,那不是意味着即便偷自己脑袋也是易如反掌么? 这前后一推算寻思,偷东西的人便昭然若揭了,除了那陈保罗还有哪个?顿时生吞了保罗爷的心思都有。这无赖小子窜掇哀家的儿子夺权,勾搭哀家的女儿,看了哀家的身子,现下居然胆大包天偷哀家的冕冠威胁哀家,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也知道,这些只是自己推断,现场连根毛都没发现,只好把赵雅唤来劈头盖面一阵好骂,骂得一身儿汗这才罢休。冷静下来后冷冷笑,哀家倒不相信了,哀家富有天下,还斗不过你这无赖小子? 想到这儿她便问赵雅,“哀家问你,眼下这天下,谁的武功最高?江湖上哪帮哪派势力最大?” 老太监老老实实回答说天下武功最高的是小蓬莱的主人于九莲,号称八百年无敌手,至于哪帮哪派势力最大倒不好说,蓬莱派、魔女盟、摩尼教、铁掌帮这些大派大教各有其地界势力。 她死死盯着赵雅问:“赵雅,先帝爷那会儿你便在哀家身边了,只是哀家想确认一下,你到底是忠心哀家多些还是忠心朝廷多些?” 赵雅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自家“风雅颂”三人,老大赵风一直服侍先帝,先帝后就服侍今上,老三赵颂一直跟八王爷,若是……想到这儿,老太监只觉得眉梢抽动不已。这时候刘娥看他目光愈发狠辣,他吓得一骨碌便跪在地上,“老奴对皇太后忠心耿耿,皇天可表。” 看他这副模样儿,刘娥脸色这才平缓下来,“如此,哀家便给你个事办,无论你用什么手段,让那个你说的什么小蓬莱给哀家效力。哀家知道你有个本家侄子,若办得好,哀家就封他个侯爵让他富贵一生,若办不好……” 看着刘太后的眼神,赵雅心领神会,连连磕头,“老奴一准儿给皇太后把事情办得妥贴。”说着,背后已经被冷汗打湿了一层内衣。 “起来罢!先给官家那边送个口信去,就说哀家举荐那陈保罗做个盐运使,让他即日出京去,省得哀家看了心烦。”她这番话里面有学问,表面上看是一种妥协。 “老奴这就去。”赵雅说着就起身出门,却又被刘娥叫住,“再去硕华那儿捎一句话,就说哀家准她出宫回自己府邸,叫她自己注意些身份,若是再丢朝廷的面子……哼!去罢!” 看着赵雅出门,刘娥脸上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来,“你倒是胆子大,哀家倒想看看,老鼠拿什么跟猫斗!” 第七章 陈少保门下走狗 东京汴梁是天底下最大最繁华的都市,天子脚下,市井间什么事情没瞧过?官家和皇太后莅大相国寺礼佛、万里之外葱岭驼队进城、古怪的拜火教、神秘的大秦景教、朝廷的百官换了便服逛窑子……当真是太阳底下便没新鲜事儿。 只是今儿当真是新鲜了,一队足足千人的虎狼之师,乃是大辽国特有的重骑兵,马上个个都是黑漆漆镔铁鱼鳞甲,胸口亮澄澄黄铜护心镜,马绺子上挂着吓人的狼牙棒,甭说人了,胯下骏马都穿着马铠,只露着四条腿儿在外边,这等武装到牙齿的重骑兵东京城的人当真便没瞧见过。 这一队杀气腾腾虎狼之师便从东京城外面兜了一圈儿后这才从南熏门堂而皇之列队进城,有些个胆小的看了当真便脚底下打颤,却是被旁边的人一阵臭骂,“没用的瘟生,不知道咱们陈少保大人一张嘴儿舌战大辽文武百官,愣是把那辽国萧太后给说服了么?现下两国乃是兄弟之邦,你怕个球囊?” 有个说书的艺名月关,乃是去北边大名府采过风的,知晓些辽国故事,看眼前玄甲耀日,朱旗绛天,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旁边一个闲汉瞧他这副模样,便说了:“月关大大,您是去北边采过风,知道这大辽国的事情,给咱们说说哇!” “大辽国崇左尚后,以朱色为贵……眼前这支队伍怕不是使节团那么简单。”这月关看着大辽骑兵缓缓入城,喃喃道:“我若是没猜错,里面必定有大辽皇家人物……” “您说的就是那红色的大旗?”那闲汉一指其中一面儿大旗,上面龙飞凤舞,东京城可没几个懂契丹文的,这月关偏巧却识得几个,写的乃是“越国公主耶律”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可了不得,乃是大辽国越国公主……这公主的旗帜不过在中间,那后面的……” “后面的怎样?”那闲汉不依不饶问,旁边一个机灵的便白了他一眼,“你个球囊恁笨?没听月关大大说么,大辽国崇左尚后,也就是说越往后身份越高贵,这公主的旗帜在中间,证明后面还有更加高贵的人物呢!” “吓?”那闲汉吓了一跳,“公主才排中间?后面岂不是得官家皇太后身份?” 马蹄咯噔咯噔踩在青石板路上,一众骑兵缓缓入城,无数本地人士围观,这时候,最后面的大旗入了城门,顿时高高竖起,那旗杆儿足足四丈多高,最顶端还插着白色牦牛尾,这是表示最尊敬身份的,下面大旗迎风一展,顿时露出数个大字来。捧着旗杆的是个铁塔般的契丹汉子,胯下马儿异常神骏,可也不是,换一般的马儿如何吃得消这么大的旗帜。 “吓!” 围观者中识字的都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旗帜上分明写着斗大汉字:“汴州陈少保门下走狗”。 四周顿时窃窃私语。 “是咱们陈保罗大人的旗帜哩!” “当真奇了怪了,怎么陈保罗大人的旗帜反而在后边?” “这契丹人也恁好笑,居然堂而皇之打出走狗旗号,当真是球囊都笑歪了。” “你们这些孤陋寡闻的,也好意思在东京城混?最近最流行的段子‘陈少保威震上京’没听么?咱们陈大人去了大辽国议和,丰神朗俊文武全才,大辽国的公主郡主们哪儿见过咱们汉人中的英雄?哭着喊着要嫁咱们陈大人,最后那萧太后没奈何,把最疼爱的小公主赐婚给了咱们陈大人……” “大辽国以前逐水草而居,在契丹人眼中狗是最忠诚的。因此自居为狗并不丢人。反而是一种荣誉,譬如你要想做大辽公主门下走狗人家还瞧不上你呢!”说书的月关是个聪明人。便给四周闲汉解惑,接着压低了嗓音又说:“各位不知道么?章献皇太后削了陈保罗大人的官职,咱们朝廷呐!太小气了。” “直娘贼,人家番邦能让咱们陈大人做驸马,怎么咱们朝廷还容不下?恁丢堂堂华夏大国的体面,难不成反不如番邦气量大了?再说了,陈大人可也是汉人不是……” “你便不知,陈大人跟长公主情深意重,做了辽国驸马,再做咱大宋驸马岂不是丢了朝廷脸面,朝廷估摸着也为难呢!” “嘘!各位,小声点儿……”这时候说话的脸面团团单眼皮塌鼻子,一身商人打扮。 “小声个球囊,看你模样高丽国来的罢?咱们大宋风闻言事,太祖爷当初立下的规矩,朝廷规矩不合理的咱们便有资格说。”大嗓门的闲汉扯着脖子双手叉腰,一副“你能咬下我球囊来?”的模样,“要我说,那庞太师老朽,也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干脆把太师给陈大人做得了,长公主再下嫁,岂不是英雄美人的佳话,方才显得我堂堂上国脸面。” 那高丽商人缩了缩脖子,心说当真是天朝上国,连平民都这等不凡。 这边市井闲话不提,话说那刘娥得知了今儿南熏门风波,顿时气得拍椅子把儿大骂,“什么大辽国使节团,分明便是来给哀家脸色看的,好个陈保罗,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居然胆敢拿大辽国来威吓哀家,这是什么地界儿?东京城,哀家的地方,他居然敢叫人打出汴州陈少保门下走狗这等旗号,想造反不成。” “太后,暂歇雷霆之怒。”庞太师一脸苦笑,“那市井闲话还说老臣年迈,便该把这百官之首的太师位置让出来给那陈保罗坐方才显得有古人让贤之风。” “放屁。”刘娥暴怒之下说了一句粗口,四周太监听了谁也不敢吱声,心说能让皇太后说粗口的恐怕也就那翰林待制陈保罗一人了。 庞太师小心翼翼说:“太后,眼下的确不是发怒的时候,依老臣看,早早把他送出京去才是。” 刘娥脸色难看,“哀家已经给官家那意思了,可官家死活不开口,难不成要哀家自食其言亲自封他不成?” “太后,那陈保罗广陵县侯的爵位和食邑不符,莫不如,加封他食邑三千户,也算给官家一个台阶儿下,这样官家也好开口,不然,您刚削了陈保罗的官位,官家若封了陈保罗的官,文武百官岂不是以为官家有意逆了太后的意思,说起来,太后教导有方,官家还是纯孝的啊!”庞太师到底老谋深算,分明打的脚踩两条船的意思,这话太后听了高兴,日后传到皇上耳中也显得他懂事没乱说话。 嗯了一声,刘娥听这话到底顺耳,可也不是,官家自小性子纯孝,说起来,都是那陈保罗的错,当下便叫来赵雅,“你跑一趟陈保罗那儿,加封他食邑三千户。” “老奴这就去办。” 这赵雅得了刘太后的旨意,当下就急匆匆去了扬州门四海馆,刚到那四海门口,就瞧见门口一堆人,还有一匹神骏异常的赤炭火龙驹,当初檀渊之盟真宗帝御驾亲征的时候他是见识过这匹马儿的,可不是辽国兵马大元帅耶律休哥的胯下俊骑,怎么便在这儿? 保罗爷此刻也郁闷着呢,赵槿刚刚跟赵娴到了门口,没想到四海街口泼刺刺跑来一匹马,到了门口咴咴一声长嘶后人立而起,马上跳下个人来,那赤炭火龙驹可是异常眼熟,马旁的人儿雪肤大眼一身戎装巧笑嫣然,他犹自不信,使劲揉了揉眼睛,不是呼伦又是哪个。 他先是一喜,腾腾几步便走过去,满脸儿的笑,“你怎么来了?” 呼伦瑶瞧见他先还从内心深处笑,可看见门口站着的两女顿时便沉下了小脸蛋儿,只是瞧着赵槿赵娴两姐妹。后面阿蛮蓉娘阿风她们都不好开口,心里面都清楚着呢,自家爷风流性子,这下好了,两国公主照面了。 赵槿和赵娴穿的都不是宫装,可气度在那儿呢,呼伦瑶出身大辽宗室,虽然刁蛮没架子,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如何瞧不出? 那下巴上一颗红色血痣的气度华贵,跟自己眼神对视后翩然一笑,若没猜错恐怕就是大宋国硕华长公主赵槿。旁边那个年纪跟自己相仿,倒是很不客气跟她对视,怕就是千里迢迢跑去上京把保罗给勾走的玉卓公主赵娴。 眼前这局面,简直就是象棋里面的双王照面,自信能吃定一切的保罗爷也觉得头大了,槿儿还好,娴儿跟呼伦可都是刁蛮脾气,可千万别在大门口打起来,别说娴儿打不过呼伦,光是几个公主在自家门口打架就够让人笑话死了。 瞧着呼伦瑶那副契丹打扮,赵槿就猜到了来人的身份。她其实也为难着呢,人家眼下是保罗名公正气的未婚妻,自家可什么身份都还没有,这如何称呼当真是不好办?若是按照先进门为大的规矩,自己岂不是要叫对方一声姐姐? 她到底是一国长公主,再怎么贤惠大度,都不可能沦落到叫别人姐姐的份上。顿时,两厢便僵持开了,保罗左瞧瞧不是,右瞧瞧也不是,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正在这当口儿,四海街口又跑来一匹马,马上正是刘太后贴身太监,大内昊天门风雅颂之一的赵雅。当下大喜,管他是谁,这时候来的就是救兵哇!顿时便要走过去,“雅公……” “你先别走。”赵娴小脾气又来了,一把扯住了他,“先把眼前说清楚。” 第八章 公主开会群雌粥粥 赵雅看着眼前局面,小心翼翼赔笑着说:“长公主,玉卓公主,两位殿下……” “赵雅,你闭嘴。”赵娴脸蛋儿沉着呵斥了一句,顿时把老太监弄郁闷了,杂家可是皇太后身边的人,便是八王爷也不敢这么跟杂家说话啊,当下脸面有些挂不住,干咳了两声后大声喊道:“皇太后口谕……” “死奴才闭嘴。”呼伦瑶不甘示弱,狠狠还以颜色,骂人的当口眼神却是瞧着赵娴,把个老太监骂得面无人色,伸长了脖子扯道:“大胆……”话音未落便听得啪一声脆生生的响,接着脸皮子一阵火辣辣生疼,这才明白吃了对方一巴掌。 堂堂风雅颂三杰之一就这么被扇了一巴掌,倒不是赵雅功夫不好,一则没料到,二则呼伦瑶功夫也不弱,到底是大辽国军中第一高手的徒弟,把个老太监打得愣在当场,脸色由红转青,还没来得及发作,却被呼伦指着鼻子骂,“你家主子没教过你们这些个奴才规矩么?本宫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些奴才插嘴的?” 本宫?赵雅郁闷了,敢情这位是……是大辽国的公主,当真是吃了哑巴亏。这位公主下手可真狠,听说那大辽国承天皇太后指婚给这陈保罗的公主乃是耶律休哥的心爱弟子,怪不得能骑那赤炭火龙驹,身手果然不凡,这巴掌白挨了,要怪就怪自己招子不亮。 看赵雅被呼伦瑶扇了一巴掌,赵娴却不依了。这可是大宋朝,自家的下人也轮不到别人来教训啊!正要借机发作,保罗爷发飙了,“有完没完了,呼伦,你千里迢迢来就是为了显摆公主威风的?娴儿,你怎么就学不到你姐姐娴静呢?堂堂公主当街咆哮。像什么样儿?”他是各打五十大板的做法。 呼伦瑶一听,你也知道我是千里迢迢来的啊?当下眼圈儿一红,“我怎么了我?皇祖母对你那么好要给你封王,你这都不要抛下我跑了,回你们大宋又怎样了?上百万贯钱全给了你们朝廷,封个官儿没三天就削了,我千里迢迢跑来还被你骂,你们大宋朝便没个厚道的……” 这话一说,所有人都有些讪讪然。人家说的可不是实情么,最后那句你们大宋朝便没个厚道的当真叫人难为情。 正在这时候,街口又泼刺刺跑来几匹马,瞬间便到了四海门口,为首的跳下马来一把扯住呼伦瑶,“我的小姑奶奶,算我怕了你成不成?这是大宋可不是咱们大辽,万一出点事儿我这南院大王的帽子非得给皇姑姑摘去不可……咦?你眼圈儿怎么红红的?” “要你管!”呼伦正愁没地方撒发小性子呢! “道宁兄!”保罗一看这挺英俊脸庞上顶个鹰勾鼻子的,不是大辽萧国舅又是谁来。快步走到他身旁一把勾住他脖子,这可是一起分过赃嫖过娼的两同兄弟,“你怎么也来了?” “我呸!还不是你个锤子少保?哥哥我好端端的在南京给皇姑姑监建行宫,是不是你欺负呼伦了……” 他们两个在这边说话,那边陪同前来的是大辽使驿馆的几个官员,认识章献皇太后身边的这位公公,甚至还颇为贿赂过几次,也算得是老相识了,当下过去,满面为难之色低声说话。老太监这才知道,敢情这次来的都是大角儿,自家一个也得罪不起,想想白吃了一记耳光,只能自认晦气了。 这萧国舅是个眼眉通挑的,不然如何会看清楚形式结交保罗,又怎能后来在大辽当了几十年相国。几句话便明白了眼下局面,存心要给自家两同兄弟涨脸面,撇着眼睛瞧着赵雅大声说:“吓?我说少保你便当真傻了,天大的荣华富贵不要回来受这鸟气?眼下咱们大辽正在对高丽用兵,眼瞧着就要大捷,马上还得打回鹘和喀喇汗,不知道得添多大的疆土,跟哥哥回去得了,皇姑姑指不定封你个国主,裂土封疆,省得在这儿受气,我瞧你们朝廷的肚量……嘿嘿!咱们大辽可不管什么汉人契丹人,有能力就行,咱们齐王大丞相韩德让不也是汉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几十年……” 他这话说的不好听,赵雅却发作不得,大宋跟大辽打仗历来是败多胜少,说话自然腰杆子不硬,当下假惺惺笑,“这位想必是大辽国南院大王,杂家是……” “你别跟我套近乎,我可没跟下人奴才们说话的习惯。”萧道宁一句话把赵雅噎得说不出话来。 保罗一瞧赶紧假意儿打圆场,“道宁兄,雅公,咱们里面说话。” 赵雅哪儿还好意思留下来,难道准备再挨几巴掌不成。当下强笑,匆匆把刘娥的封赏一说便掩袖而去。 “好了好了,咱们里面说话去,这么多人站大门口成什么样儿!”保罗这是怕赵娴跟呼伦吵起来,别人看见了那得怎么说,到底家丑不可外扬。 公主们憋了一肚子气不大情愿进去,刚到里面保罗就问萧道宁,“这是怎么?我只是让你暂时停止镔铁马匹交易筹划啊?” 萧国舅左右看看,一把拉住保罗走到一边,“眼下可不是说话的时候,不赶紧回去给皇姑姑解释,皇姑姑再宠呼伦怕也要发火。” 原来白老鼠到了南京找萧道宁说保罗的事情被呼伦瑶听见,结果小丫头一听火烧火燎就跑过去拿刀威胁自家老子梁王手下骑兵参赞要了一队铁骑打着使节团名号跑出来了,这事情把梁王耶律隆庆气得半死,萧国舅那是后来追出来的。 保罗一听,既羞且愧。他也没想到呼伦居然肯为自己如此,那些说书的说才子佳人故事,那些佳人也不过后花园赠金罢了。而呼伦做的却是了不得的大事,不过辽国公主外戚地位尊崇专权握国,的确和大宋也没有可比性就是了。 那边赵槿隐隐听见萧道宁和保罗的对话,心中一颤,自家寻思自己可没那个胆量如此,看了看对面板着小脸蛋生气的呼伦瑶,倒是另眼相看了。两厢一对比,倒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保罗了,一时间心中酸溜溜不是滋味,旁边赵娴握住姐姐的手,却是狠狠瞪了保罗一眼,要怪,就怪他到处撩拨沾花惹草。 保罗爷揉了揉鼻子,眼神四下看去,自己这些女孩子们一个个眼巴巴看着自己恐怕都是在等自己的话呢,一时间也为难,他干咳了两声走到大厅中间,从赵槿开始一个个看去,当真各有各的好处一个也舍不得。可此刻不说些硬话,日后怕家里面群雌粥粥能把房子拆了。 Shit,人家的小说在现代都能三妻四妾姑娘们好得跟什么似的,怎么大爷我在公元一千年这个当口都不能让这些女孩子们融洽些呢?要怪当真只能怪自己勾搭的公主太多,他这时候才真正体会官家的难处,三宫六院啊,那还不得吵翻天去。 “这个……”他抓了抓头,感觉自己有点像是演讲,“呼伦,我知道为我苦了你,槿儿、娴儿,你们也不容易,阿蛮,自从你进了四海的门咱们也没以前那般说话的时间多了,阿风,以前师叔老是在你身边可现在许多事情都要你独当一面,蓉娘,里里外外你也操心不少……” 他一个个点名一般说下来,接着自己倒是先叹了口气,“我啊,就是那摘苞米的猴子,摘一个往腋下一夹,再摘一个又往腋下一夹,夹一个漏一个……” 这话一说,当真贴切,果然可不就是,连萧道宁都乐了。 “话说这官家的后宫里面还争风吃醋整天吵吵,就差打破头。我可不希望咱们家跟官家的后宫一般,那么只能委屈你们些,收敛些性子,何况我也没官家那般风流想弄三宫六院……” 赵娴啐了一口,“瞎说,皇帝哥哥可没你风流,净编排。”旁边赵槿狠狠捏了她手一下,这时候你说什么话。 保罗苦笑了下,不过,赵娴若不是这样,自己倒不见得喜欢了,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这天底下哪儿来那么好的事情,“你们都是天之娇女,可我陈保罗却不是什么天之骄子。我呢,有时候要受点委屈,受太后的气,受官家的气,受八王爷包黑子的气,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你们总不能让我造反当皇帝罢……” 这时候轮到赵槿了,狠狠剐了他一眼,“净瞎说。” “我这不是打比方么!”保罗笑笑,“我最亲近的人可不就是你们么,我受了气要甩脸子,自然免不得给你们脸色看……”旁边萧道宁一听,敢情看了你的脸色还得受宠若惊了?这锤子一张嘴当真是愈发能编排了。 “你们若能体谅我,姐妹之间融洽点,我就算看了太后官家的脸色也忍了,咱们有话私底下说,我也挺会哄人的不是?咱们家别的不多,公主郡主多了,没事坐下来玩玩双陆就是,虎视眈眈的岂不是让我为难?外面受气回来再受气,好了,没几年便气死……” “瞎说!”这回众女都不依了。保罗爷一笑,“可不是么,我连儿子都还没抱上,英年早逝最后苦的还是你们……女孩子有些小心眼儿正常,私底下免不得比比大小,咱们别比身份,比年岁好不好,年岁大的做姐姐年岁小的做妹妹,当然,你们要是愿意比一比谁胸部大,谁更能生养我也没意见。” 一时间,一个个脸上渲染成了染布坊的大红缎子,萧道宁嘿嘿怪笑一声,“我说少保,当着哥哥我的面这么说弟妹们不合适罢!” 他说比年岁大小,自然多少有些偏向赵槿的,人人平等纯是胡扯淡,总要有个说话管用的。赵槿这时候便做了些姐姐模样出来了,起身便说:“让他和呼伦妹妹说会儿话罢,咱们先出去。萧大王,您也不是外人,我烹茶还有些心得,保罗说萧大王汉学精湛,还请萧大王指点一二。” 这大宋国长公主不简单,居然有些皇姑姑身上才有的气度。萧道宁暗中夸了一句,袖中便挑了大拇指对保罗晃晃,那意思是:“你看上的这个没过门的公主果然有皇家气度,比呼伦强。”当下笑着走了出去。 大厅内顿时只剩下呼伦瑶和保罗,两人互相看看,似乎都有千言万语一般,却不知如何开口,良久,保罗伸手拉了她手低声说:“呼伦,别回去了。” 呼伦瑶闻言胸中一涨,他心中还有我哩,当下珠泪儿滚滚便落了下来,一把紧紧儿搂住了他的腰,“我可恨死你了。” 第九章 五虎断门刀 呼伦瑶从太平公主又升越国公主,恩宠在大辽算得一时无两。不过眼下她还是不得不回去,拿刀威胁自家老子手下骑兵参赞要来的一千铁骑跑来东京耀武扬威只为了给夫婿涨个面子,情意是足够了,在国事上便显得太过儿戏招人话柄。再不回去,萧燕燕和耶律隆庆再宠她恐怕也得咬牙切齿割心头肉,要不然宗室个个效仿那还了得。 这位玩八棱紫金锤的辽国公主三步一回头,眼眶里面的泪水看得保罗心疼,恨不得便驾马过去再不让她走,好歹被萧国舅劝说住,回去还可以弄假成真,承天皇太后面子上也过得去,最多斥责几句,还会帮她善后,不回去才真的麻烦。 要说萧国舅当真仗义,到底是游牧民族儿郎,不脱豪气,又留给保罗爷二十万贯十足兑现的万里钱庄银票说是给弟妹们添置首饰,脸皮厚如保罗爷也觉得这位道宁兄忒客气了。 送走呼伦和萧道宁后,果不其然,官家的圣旨将将便来了,曰:陈保罗官复原职,加封江东转运副使,即日离京。 老太后得知后差点儿吐血,盐运使和转运使,听起来只差一个字,可区别便大了。老太太意思是弄个盐运使给保罗做,他有个广陵县侯的爵位,自然是去做扬州府盐运使,到地方上还得受知府节制。 而这转运使就不一样了,转运使并不是正式的官职,历来都是皇帝给恩宠的臣子下去历练,代天巡察,有监督各府衙官员之责。何况前面加上“江东”二字,这两个字概念可就大了,江南东西两路、淮南东西两路、两浙路这些几乎都能和江东扯上关系,简直便有古装戏上“八府巡按”的意思,当真是一把尚方宝剑啊。 老太太着人去官家那边询问,结果官家还一脸儿委屈:母后不是说封陈保罗转运使么?儿臣还怕他年轻不堪大用,因此只敢让他做个转运副使…… “听听,听听,他居然跟哀家玩起心机来了?”刘娥母老虎一般咆哮如雷,新做的冕冠上垂下来的珍珠帘子一阵儿碰,叮叮当当一阵脆响,“赵雅,你是怎么传的口信?盐运使能说成转运使?” 老太监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总不能说皇上是故意的罢,只得连连磕头,“千错万错都是老奴的错。” 旁边庞太师也不知道抱什么心思,便劝说:“太后,官家年轻,自小便待着宫里面,想自己瞧瞧这天下江山也没办法,说不定一时起了年轻人玩性。这陈保罗可不也是年轻着呢么,做个江东转运使替官家瞧瞧这如画江山可也说不定。” “他陈保罗有什么资格做这江东转运使?”刘娥怒气不消,“自太祖开国,能做转运使的最低也是个正二品的官阶。太胡闹了,哀家怎么有这么个不懂事的儿子……” 这话她说可以,庞太师便不大好说了,斟酌了一下缓缓说:“太后,其实这未必便是坏事,五品翰林院待制做转运使,想必御史们也不太乐意罢。何况扬州府那是个烟花甲天下的地方,这陈保罗历来喜欢逛窑子,他家里面迄今还有个东京四花魁出身的女子呢,到了那儿可不一定闹出什么丑闻来,到时候岂不更妙!” 庞太师果然老成谋国,这话说的当真不假,寻思得滴水不漏。刘娥一想,的确如此,这才稍微歇息了怒气,只是还把赵雅一顿儿骂。 年轻,年轻,这便成了借口。刘娥骂了一阵子后坐下来,犹自生闷气,儿大不由娘,难道自己真老了? 扬州水门外不远便是人们喜欢踏青所在,东京八景的“汴水秋声”和“隋堤烟柳”俱都在这儿。此刻正当高秋,汴河两边柳堤成行,当真是秋天出游的好季节,那岸边有些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少年男女在玩耍追逐,只是船上保罗爷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花似伊,柳似伊,花柳青春人别离,低头双泪垂。长江东,长江西,两岸鸳鸯两处飞,相逢知几时。”站在保罗身边的白五爷会凑趣,看着滔滔汴河水轻吟,给他来了一首“长相思”,弄得保罗爷哭笑不得,自家伤感跟心爱的姑娘们聚少离多,这白老鼠偏还弄这出景儿,不是故意刺激我么。 看他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白五爷鼻腔儿出气,“你便是活该,什么人不好喜欢偏喜欢那么多公主郡主的,岂不是自家找不痛快?江湖上多好,天高且远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你就吹罢!”保罗不屑,“江湖就真无忧无虑?你在陷空岛无忧无虑干嘛非得大闹东京城?说白了还不是看不得展昭的御猫头衔,名和利谁个真能跳出去?自由自在?笑话,这天下谁不受气?官家还被御史台一干御史威胁被包黑子喷满脸儿口水呢!我说玉堂,多看些书,整天舞刀弄枪的,恁丢我东京文曲星的身份,你可是我大舅哥……” “看五爷我下次还管你死活。”白玉堂被他说得恼羞成怒,差一点儿给他屁股上一脚把他踹下河去。 宁殿直在船头看着船家摇撸,听两人争执,脸上一笑,“少保,你和白兄弟当真是一对欢喜冤家,到一起儿便斗嘴。”他这次也升了官,被保罗保举了个从五品两淮漕运员外郎,运河历来被说成“半天下之财赋,悉由此路而进”,由此可见那是个多么肥的肥缺儿。还兼了个步军都总管,也算是一步登天了,倒是没白在大理寺吃那般苦头。 “谁跟他欢喜冤家。”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分辨,保罗还嘀咕了一句,“我可没爱好搞兔子。”把白玉堂气得俊面通红便要拔剑跟他玩命,结果被双胞胎一左一右抱住了胳膊,酥糯的嗓音同时响起,“舅老爷又欺负少爷,回去我们可告诉少奶奶们去。” “陈保罗,你等着,下次有你好看。”白五爷气呼呼跑回船舱生闷气,保罗咧嘴一笑,倒是稍微排遣了些心中闷气,宁员外郎笑了笑,走进去拉了五爷下棋。 “少爷,为什么不开心?江南好哩。”双胞胎妹妹大眼睛眨巴眨巴瞧着保罗,她们姐妹俩可是央求了好久才让保罗同意带着她们两个,眼下瞧着就是衣锦还乡,又是不知情事,当真就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年岁。 保罗伸手揉了揉两个小姑娘头发,“小姑娘家家的,你们哪儿懂啊!” 妹妹郝贝贝不服气了,瞪大了眼睛说:“我们都十三了,在老家十三岁就可以嫁人了哩。”说着挺起胸来,似乎证明自己已经是合格的女人了。保罗看她脸上稚嫩,偏要装大人,那神情当真好笑,不由笑了起来,“别挺啦!金橘罢了。”说着手还比划了一下。 双胞胎顿时大羞,两张脸蛋上同时泛起桃花,“少爷真是淫贼。” “吓!这是谁说的?敢编排少爷。” “舅老爷说的。”双胞胎齐齐一指船舱内的白玉堂。 呃!保罗爷无言,算了,随他编排罢。转身看着岸边杨柳缓缓后退,东京,是愈发远了。 “少爷,我们给你唱个曲儿解闷罢!”双胞胎说完不待保罗说话,便齐声用家乡话唱了起来,歌声稚嫩曼妙,连摇橹的老船夫都竖起了耳朵,满是皱纹的脸上堆起了笑容。 “江南蝶,斜日一双双,身似何郎全傅粉,心如韩寿爱偷香,天赋与轻狂,微雨后,薄翅腻烟光,才伴游蜂来小院,又随飞絮过东墙,长是为花忙。” 两姐妹唱的是“望江南”,词牌名倒是贴切眼下,只是这内容么,未免淫贼了些。船舱内白五爷未免哼了一声,“这曲子当真适合你们家少爷,偷香的淫贼,在东京还偷不够,又下江南去偷……” 两姐妹听了未免不欢喜,“怎么淫贼了?这是咱们扬州通判欧阳修大官人的大作哩。” “别理会他。”保罗笑着揽了俩姐妹肩膀,“你们舅老爷就会臭贫,少爷喜欢你们唱的。” 一叶轻舟,装着三个便衣官儿,沿着汴河过了应天府转运河南下,数日间便过了临清、涿郡、清江、楚州,眼瞧着便要到江都了,老船夫便建议,几位大官人,眼下到了承州(高邮,韩世忠大破金兵梁红玉擂鼓便在这儿)咱们今夜不如下船歇息,明日便可一路顺风到扬州了。 保罗倒是无所谓,双胞胎却是看两旁景色兴致勃勃,这一段正是“邗沟烟柳”所在,乃是吴王夫差开的运河段,两岸大片大片的垂杨柳,比起东京的烟柳景色更胜一筹。 船只靠岸后,一行人寻了客栈住下。白五爷不比保罗爷一直在东京城混,他可是个江湖老手,便给保罗介绍本地势力,“这儿是淮阳帮发迹之地,虽说淮阳帮现下把总舵移去了扬州,可这里却是淮阳帮柳家宗祠所在。” “淮阳帮很猛么?”金秋蟹肥,晚稻初香蟹如虎,新开湖(高邮湖)螃蟹当真肥美,保罗正啃着螃蟹腿。 白玉堂看他的眼神未免便一副“我很瞧不起你这江湖初哥”的模样,“五派三教六盟十二帮之一,老帮主柳明扬号称淮左枪棒第一,少帮主柳天风年轻俊杰榜排行第五……” “才第五嘛!”保罗冲他挤眉弄眼,那意思是说你可是年轻四杰之一,这人还在你后面呢!“这淮阳帮有什么绝学啊?” “五虎断门刀……” 保罗爷噗哧一下笑喷了,武侠小说看过不少的他可是太清楚了,这五虎断门刀不是龙套武功么?还五派三教六盟十二帮之一?真真笑掉大牙,“五虎断门刀,听这名字就是不怎么样的武功。” 他话音刚落,隔着一张桌子位置上腾一下站起一个人来,“五虎断门刀怎么了?” 第十章 五虎群羊棍 就在保罗爷下江南这会子,西边汾州大营,许多禁军军官正在如市井老大妈抱怨花布涨了一文钱一尺一般抱怨着。 王不破这个原本应该是征西夏前军先锋官的家伙居然做到了权大名府知事,那是多大的肥缺儿啊,宋辽媾和了,这边境交易那还不是风生水起,又不用拼死拼活,还顺带捞走了自己手下四百多官兵,当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些军官中有不少人那是相当有门路的,东京城的消息自然得知。那当街打群架把原本监军韦复又搞去了大理寺吃牢饭的陈保罗,原本以为他就算不罢官也得罚几年俸禄罢,结果倒好,弄出天大风波后反而升官发财做了江东转运副使,怡然自得下江南享受江南水灵灵的姑娘去了。 “什么都能错,队伍不能站错啊!”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军官拿萝卜一般的手指头拔着下巴上虬须,“瞧瞧王不破、宁致远,原本在禁军中没人搭理的货色,一个做了权大名府知事,一个做了两淮漕运员外郎,肥得流油的缺儿,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咱们拍马也赶不上啊!” 有一个说,自然个个倒苦水,好端端的跑来荒凉的西边打西夏,脑袋栓裤腰带上的活计啊,不抱怨才怪。 大宋朝统兵的将领动不动便换地方挪窝儿,兵不识将,将不识兵。杨排凤也算运气不好,刚到汾州没多久,仗还没打,手底下将士的士气便因为陈保罗而低落得一塌糊涂。 保罗爷自然不知道远在汾州的征西夏禁军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士气低落,此刻正看着那腾一下站出来的家伙纳闷呢! 那站出来的是个姑娘,年纪也不过约摸十八九岁,头上梳着双丫髻,相貌么,用保罗爷这位后世人眼光看倒是勉强有中性美,在白五爷眼中恐怕就算下乘了。连当兵三年老母猪看成貂婵的宁致远宁员外郎也只是瞥了一眼后再不看了。 这出头的姑娘估计是个丫头,好整以暇坐那儿喝酒的怕才是正角儿,三人眼光都蛮毒辣的,那位眉毛也不抬,修长的手捏着酒杯喝酒的少年郎倒是很沉得住气。 “少爷!”双胞胎同时低头在保罗耳边嘀咕,“他们穿的咱们四海的袍子哩。” 说起这袍子,便要说白驼山主白花花了。在她大力鼓吹之下,四海袍在江南地界上十分流行,已经很是抢了轻裘长剑五陵侠少装的一份市场份额,那些喜欢新鲜喜欢出风头的俱都以穿四海袍为个性,只是价格不菲,尤其那牛皮靴子乃是订制,穷人家是万万穿不起的。 一看就是个初出道的雏儿,保罗也不想纠缠,笑着说:“在下孤陋寡闻,随口一说,兄台不要介意。” 只是人家似乎不买账,喝酒的少年郎放下酒杯对自家丫头说:“小翠,随便教训一下他们就是,出手别太狠。” 保罗哑然,哇勒,这小子口气好大,那口气意思是自家的丫头武功可以抵得上天下十四杰一般,白五爷耸了耸肩膀,把保罗的姿势倒是学了个十成十,“无知少女。” 这话一说,叫小翠的丫头更加恼了,一瞪眼睛居然有些铁牛的风范,拿手一指保罗和白玉堂,“你,你,两个一起上,省得姑娘麻烦。” 这话一说双胞胎噗哧一下就笑了起来。也怪不得她们两个发笑,她们在东京也有一阵子时日了,平素也听过不少自家少爷金翅鸟和舅老爷锦毛鼠的传奇故事,是不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不知道,但怎么着也轮不到要一起上罢,“少爷,舅老爷,你们要是一起上人家,宝宝(贝贝)可瞧不起你们。” “我和舅老爷一起上人家?”保罗眼珠子差一点蹦出来,对面宁员外郎一口酒便喷在地上,接着咳嗽不已,白五爷面红耳赤低声呵斥,“小丫头片子,怎么说话呢。” 客栈门口气死风灯乱晃,和那丫头小翠的心思差不多,气疯了。 “无耻。”那丫头一声怒喝,一伸手便在袍子里面摸出三截铁棍来。也不知怎么一投一拧,顿时便成了一根长棍,武器在手,顿时气势便不一样了,倒是颇有些枪棒大家的味道。 “五虎群羊千古秘。”小姑娘说着“嗖”一下便越过两方之间的桌子,那手上铁棍在空中业已舞了数个棍花,煞是好看,接着从棍花中夜叉探海一般伸出一头棍梢来,目标正是白玉堂胸口膻中大穴。谁叫白爷嘴巴太坏,小姑娘是铁了心先收拾这个穿白衣服的坏嘴小子。 好个五爷,当真不愧是大闹过东京城的锦毛鼠,冷哂一声,两根手指似乎从虚空中幻出来一般,轻轻巧巧便夹住了袭来的铁棍,宛如夹住了一条毒蛇的七寸,脸上神色一丝儿都不变,甚至还很是悠闲地端起酒杯来喝了一口酒,“淮阳帮五虎群羊棍倒是不赖,不过也得看在什么人手上使。” 那小丫头使劲抽了几次都没抽出棍来,脸色涨得通红,倒是掌柜战战兢兢地来劝架,“几位爷,小人开个店不容易,高抬贵手。” “就这点武功也闯荡江湖?”白五爷冷笑了一声,一撒手,那小丫头踉踉跄跄倒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长凳上,那长凳不经压,喀嚓一声便压断了凳子腿。穿四海袍的少年眼神中先是有些惊讶,接着又肆无忌惮起来,似乎有所依仗一般。 “小丫头,再回去练练罢,别以为穿了一身四海袍便就是那四海武馆的馆主金翅摩云天八臂修罗玉面侠陈保罗了。”白玉堂说着还拿眼角瞟了保罗一眼,“就算是他来了,我也让他吃不消兜着走。” 这话弄得保罗只好苦笑,这家伙,算了,我惹不起你。倒是旁边宁员外郎听了大笑,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子么。 双胞胎平时被许铁牛灌输了不少“你们铁牛哥哥武功东京第四,白少爷跟展少爷一般儿第三,小师叔第二,欧阳师叔第一”这种思想,看了眼前才一动手便结束的打斗免不得打哈欠,“不好玩儿,怪不得大铁牛平时老是说两位舅老爷武功一般一般,江湖第三,简直就是大人欺负小孩子。” 白五爷勃然大怒,“谁跟那臭猫儿一般,就算你们少爷我也饶他一只手。” 他们倒是当人家不存在,那丫头坐在地上愣了一会儿,咬牙切齿站了起来,“你们……你们如此瞧不起我们淮阳帮,等着瞧。” 这话纯是江湖上场面话了,当不得真,何况保罗爷跟白五爷都是那种牵着不走拉了倒退的脾气,顺着撸还行,来硬的,鸟也不鸟。 保罗原本是准备说几句客气话的,听人家这么一说,得,也不想说了,笑笑后也不去看对方,对白玉堂说:“行了行了,我武功没你好。宝宝贝贝都说了,一般一般江湖第三嘛!” 他这话明显就是讽刺白玉堂,白爷还惦记着自己跟展昭相提并论的事情,恨恨说:“五爷我懒得理会你,宝宝贝贝,下次再说我跟那臭猫一般,以后甭想我带你们出去玩儿了。” 双胞胎齐齐吐了吐舌尖,保罗不以为意,“你想带我还舍不得了,宝宝贝贝,别理他,你们舅老爷思想龌龊着呢,指不定哪天就把你们拐卖了。” 两人在那儿斗嘴,那穿四海袍的少年郎脸上有些挂不住,“喂!别太得意,你们真以为自己武功很好么?小翠不过是个下人丫头。且不说柳明扬老爷子号称淮左枪棒第一,那柳天风的五虎断门刀,柳月娥的五虎群羊棍,柳玉蝉的五虎截户枪,那可也是江东地面上数得着的,外乡人,还是收敛些好。” “淮阳帮五虎打头的功夫这么多?”保罗凑在白玉堂耳边低声问,白玉堂斜了他一眼,“我刚才不是没说完么。” 双胞胎不服气,自家少爷那才是天下一等一的,顿时就要开口反驳,却被保罗一伸手一左一右搂在怀中捂住嘴巴,接着脸上挤出个无害的微笑来,“这位公子,咱们初闯江湖,也就是大吹法螺说着玩玩罢了,千万别介意。” 那少年听他讲话客气,倒也不好意思翻脸说难听话,哼了哼后扔下酒钱带着那怒目而视的丫头小翠匆匆离开。 他们刚走,那掌柜的苦着脸便凑了过来,“您几位爷,还是请到别家住店罢!” 他这一说,白五爷不乐意了,历来只有别人躲着他们陷空岛五鼠,何来躲别人的?一张俊脸顿时一拉,保罗扯了扯他袖子,笑着问掌柜的这是为何。 那掌柜的似乎不大敢说,保罗摸了个碎银子塞过去,到底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掌柜的左右瞧瞧,这才低声说:“柳家老太君贺寿,柳院君回来了……” 看掌柜的说起这柳院君似乎说到老虎一般,脸色都不大对劲,保罗忍不住好奇,“这位柳院君难不成是老虎?掌柜的这么害怕做什么。” 掌柜的顿时睁大了眼睛瞧着保罗,那眼神似乎在说:“您这位爷眼力劲实在太厉害了,怎么知道柳院君是老虎。”他拿了保罗的钱,自然就把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这淮左枪棒第一柳明扬育有两女一男,这大姐柳月娥打小就是个泼辣性子,得自家老爷子真传使得好棒,那真是打遍承州地界无敌手,承州地面上恶少泼皮闻柳名而胆丧。后来嫁到了扬州府去,手底下带着一帮子陪嫁丫鬟,个个如狼似虎也使得好棒,据说她的夫君还是一位大才子,看见自家娘子也是心惊肉跳不敢直视,因此上下不呼夫人而叫院君,在扬州府有母大虫之称。 掌柜的估计也是个八卦爱好者,刚开始还有些害怕,说着说着就来神了,当真是眼眉飞扬口沫横飞,说的是有鼻子有眼宛如亲见一般,差一点便用那说书人的口气形容“这位柳院君身高八尺,腰围还是八尺……”宁致远和双胞胎都是听得直咂舌不已,倒是津津有味。 白玉堂不屑,保罗则挑了挑眉毛,这故事怎么听着耳熟啊? 这边正说故事呢,外面一阵吵杂脚步声,接着就听门外面一个声音说:“院君,就是他们。” 掌柜的听了这声音咯噔一下,缩着脖子缓缓转头,门口站的可不就是刚才那丫头小翠,四周十数个粗眉大眼如狼似虎手上拎着铁棍的大脚丫头正簇拥着一个女子。 第十一章 急惊风碰上个慢郎中 一说这母大虫,大多数人恐怕首先会想到豹头环眼,浑身汗毛,拳头上可以站人,胳膊上可以跑马……那当真是差池了,眼前这位女子却是水灵灵一朵花,典型小鸟依人的江南佳丽。 只见对方身高约摸五尺(说书说到身高基本都是身高八尺,北宋一尺等于现今三十公分,也就是说这位母大虫有些缩水,大约才一米五出头),一头黑油油乌发盘着,头上缠着犀牛掩月双开叉的头巾,一朵珠花巍颤颤插在鬓边,一张儿瓜子脸,当真是洁白细腻肤如凝脂,脸盘上宛如点漆一双剪水秋瞳,樱桃小嘴,悬胆玉鼻,天生一个美人颌,身上穿着紫、黄两色长短裙,腰间围胯拿翠色丝涤紧紧儿系着,脚下一双绣花鞋,从头到脚没一分不可人意。当真要说什么缺陷,美人的双眉连的太紧,眉间略有些杂,用相书上的话说便是气量狭隘心胸太窄。 保罗爷打量对方,人家也在打量着他们,一时间双方沉默,那掌柜的早吓得缩一边儿去了。 这么个美女居然是母大虫,当真是人不可貌相。保罗爷正在感慨,母大虫开口了,声若黄鹂,柔糯糯脆酥酥,叫人听了如同三伏天喝了一碗冰镇酸梅汤,又如同猪八戒吃了人参果子,浑身十万八千个汗毛孔无一不舒坦,“妾身柳月娥,还没请教几位高姓大名。” 啧啧嘖,这样的人才做母大虫当真糟蹋了,且不说这长相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居然还如此客气,别是误传罢,保罗腹中揣摩,脸上却笑了笑,“在下姓白名少保,这是在下好友陈泽琰,宁致远,自幼在北边讨生活。这次是取道运河回老家广陵。”他是把自己和白玉堂互相调了个姓,旁边白五爷郁闷,好嘛,自家跟他姓陈了。 “骚包?”那美女柳月娥一愣,这骚包是扬州俗语,意思是显摆、炫耀,譬如几个贵妇人相聚,某人拿自家夫婿买的金珠玉翠出来吹嘘,便叫做骚包。当然,有时候男女之间也拿这个词来打情骂俏,故此美人儿发愣。 保罗还不知其中奥妙,双胞胎却明白了,齐齐一撅嘴,“是三宫九卿的少保,不是骚包。”妹妹郝贝贝便低声给自家少爷解释了这句扬州俗语的意思,保罗倒是一笑,这也没什么啊,自己的个性还真有些骚包,很正常啊。 柳月娥噗哧一笑,鬓边珠花一阵儿巍颤颤,颇有芍药花开的标致,缓缓往前走了两步,却突然板了脸蛋,“你们出言侮辱我淮阳柳家,这笔帐怎么个算法?” 双胞胎暗地下撇嘴,“枇杷叶面孔。”这枇杷原产淮南东西两路,叶子一面光洁一面全是毛,当拿光洁的正面看的时候挺漂亮,可随手一番背面却都是毛毛,因此扬州府本地骂人出尔反尔、翻脸不认人或者脾气不好的往往叫做枇杷叶面孔。 白五爷优哉游哉不理会,宁员外郎唯保罗马首是瞻,保罗笑着一个肥诺,“小娘子请了……” “混账……好大胆的狗贼……”对面的大脚丫头们全部恼了,个个一撸袖子恨不得扑过来活撕了保罗爷,却被柳月娥一伸手拦住,可眼神里面却尽是怒火。 郝宝宝郝贝贝是扬州人,自然知道人家为何发怒,不过现在要维护少爷,可管不得,“一群土包子,皇帝爷的老婆都叫娘子呢,咱们家少爷在东京城的少奶奶们个个如花似玉,身份贵不可言……” 双胞胎到底是在天子脚下混过了,说话愈发伶俐,对面明白了,敢情叫小娘子还是一种客气叫法。 承州虽然也带一个州字,可却是小地方,离扬州不过百里不到,受扬州文化风俗习惯辐射,十有八九倒是差不多,跟东京那可差远了。在扬州府说话习惯中,小娘子一词颇有贬义,大多称呼那些歌姬流莺或者平民百姓家女子,大户人家的万万叫不得小娘子的。 保罗爷一看就知道,敢情自己又说错话了,嘿嘿干笑几声,“覆水难收,说出口的话,泼出门的水,收也收不回来……” 十斤的猪头八斤的嘴,保罗爷的功夫十成有八成在嘴上,他一贯的手段就是一番话先说得人家恼了,然后话锋一转,顿时又叫别人欢喜,历来是他拿手的本事。只不过,这一回是急惊风碰上个慢郎中,对面的柳月娥虽然个子小巧,脾气却是那种听别人说话只听一半的主儿。 他在这儿耍贫,柳月娥不乐意了,什么泼出门的水不泼出门的水,这小白脸这分明是讽刺我,顿时娥眉一挑,腾腾腾几步就走到了保罗他们这边桌子旁,一拉凳子,坐下后使劲一拍桌子,“来两坛好酒……” 那掌柜的战战兢兢把酒拿过来,柳月娥才在保罗奇怪的眼神注视下慢慢说:“谁先把酒喝完了,谁就赢,输的人么,从这儿……”她拿葱管一般的手指指了指,“爬到门外去。” 嚯!果然是母大虫,露出本性了,保罗爷看看两坛酒有些为难,这么大的家伙,一坛估计得三十斤罢。 看他脸带为难之色,柳月娥一笑,满是讥讽,“怎么,不敢了?” 其实保罗爷倒也不怎么吃激将法的,只是看柳月娥身高不过到自己胸口,才那么点儿,肚子里面能装多少?自己还怕喝不过一个女人不成,顿时一招手,“来二十个大碗。” 柳月娥不解,保罗笑笑,“拿坛子喝不雅,咱们倒下来喝。” 桌子上一溜边排开两排大碗,柳月娥一掌拍开坛上封泥,打横着便把那碗一个个倒满了,就这么倒了二十大碗,一坛酒还剩少许呢。 “少爷,行不行啊!”双胞胎看那大碗就有些害怕,保罗故意一板脸,“跟少爷说话千万不能说行不行,少爷我有不行的时候么?” 对面柳月娥噗哧一笑,敢情这位的功夫都在嘴上,她一抬脚。一只绣花鞋便踩在了长凳上,“来。”说着伸手端碗。 两人一昂脖子,咕嘟咕嘟,一碗酒下去了,一伸手再端起一碗,咕嘟咕嘟,又下去了…… 喝到第九碗,保罗爷便吃不消了,这一碗碗别说是酒,就算是水还得有肚子装呢,可看对面那母大虫面不改色似乎什么事情没有,不由暗暗叫苦,眼睛滴溜溜乱转,寻思着怎么才能找个借口。 第十碗端起来的时候,柳月娥也动了心思,这小白脸这么多酒下肚似乎面不改色啊,自家可不能输,不然面子往哪儿放,她想到这里,扣在碗沿上的大拇指便滑进了酒中。 两人各怀鬼胎,同时一挑眉,“请。”大碗就端到了胸口处,母大虫拇指一挑,一股内力激起酒箭,嗖一下便射到了保罗爷胸口。 保罗正在找机会了,不惊反喜,这不是自己送上门来么,顿时一兜手上的碗,一下便把那酒箭给兜进了碗中,胳膊借力晃了两个圈子,连一滴酒也没撒出来。母大虫一瞪眼,掌中大碗一翻,碗里面的酒似乎凝成了一只拳头一般,狠狠地往保罗胸口冲去。 瞬时间,文斗酒变成了全武行,保罗大喝一声来得好,一张手,那酒拳硬生生凝在了空中,柳月娥一瞧,机不可失,裙下腿飞起,一脚就点他胸口膻中穴。 保罗一弹指,手上酒碗嗖一下弹飞在空中,顺势便捏住了柳月娥踢来的一脚,嘴巴还下意识吃人家豆腐,“吓!小娘子好腿功……”说着卖弄易筋经神功,张口把那凝聚在空中的酒拳给吃了,这时候飞起在空中的酒碗落下,他等于换了一只手拿酒碗,那酒碗中一滴酒都没撒出来,倒也算得好功夫。 “文的不行来武的,这可不是做人之道啊!”他捏着人家的脚似笑非笑,其实肚子里面的酒已经闹开了。酒这东西,入口松的,发作起来管你什么英雄好汉全部撂倒。 这个姿势有点香艳,柳月娥面红耳赤,跟自家相公也没玩过这般花样,何况裙下空空,对面那小白脸眼神似乎老是往裙子里面飘,一咬牙缩腿,脚回来了,鞋子还在保罗手上呢。 保罗捏着绣花鞋一愣,对方的腿一缩后一弹,他下意识拿手一挡,柳月娥的脚踢在了酒碗上,顿时酒香四溢,碗中的酒溅了保罗一头一脸,柳月娥的脚也湿透了。 淮阳柳家不止五虎断门刀、五虎截户枪、五虎群羊棍这些枪棒功夫,五虎恶狼拳那也是相当有名。柳月娥是恼透了,娇滴滴的声音大喝一声,“虎尾剪。”说着人业已飞起空中,到了保罗头顶突然翻身,后面一脚便恶狠狠砸了下来。 Shit,玩真的啊,保罗也恼了,身子一错,手便伸了出去,如同渔夫叉水中的鱼一般,准确地抓住了对方踢来的一脚。 混蛋,柳月娥看着对方又抓住了自己的脚,当真是又羞又恼,看似一折就断的小蛮腰硬生生在空中一拧,被抓住的脚就缩了回来,人在空中,整个身子缩了起来宛如弓起的弓箭,双腿一弹,齐齐踩向了保罗胸口。 最怕酒后跟人动手,保罗爷叫苦不迭,此刻酒劲发作,脑子里面有些蒙,双臂同时护在胸前,对方一双金莲顿时踩在了他双臂上,他体内内力勃然而出,顿时便把柳月娥弹飞了出去,内力一动,那酒劲儿更加凶猛了,一下子便上了头,脚下一个踉跄,看人都花了。 “院君。”那些大脚丫头接住了柳月娥,个个气愤填膺便要上去厮打。柳月娥瞧见对方一手拿一只自己的绣花鞋,当真是羞愧得恨不能找一条地缝钻下去,一伸手拦住自家的丫头,恨恨看了保罗一眼,“姓白的骚包,你等着,咱们走。” 保罗爷满脸酒红,还在那儿一手捏一只绣花鞋跳醉舞呢。 双胞胎一左一右搀扶住保罗,这时候那掌柜的哭丧着脸凑过来,“几位大爷,求求你们了,赶紧走罢,你们得罪了柳院君,柳家的人若是一会儿来了,会把小的这店拆了的。” “算了,白兄弟,咱们还是回船上罢。”宁员外郎看掌柜的的确可怜,也不大想生事,虽然说真生事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白玉堂看着保罗满脸儿红,跟刚才在吃的那煮熟的螃蟹差不多,鼻腔儿出气哼哼,“还玉面侠哩,丢五爷我的脸。”说着一拂袖子出门,那掌柜的打躬作揖跟送瘟神一般把他们送出了门。 五人回到船上叫醒老船家,此刻月朗星稀,老船家一看,起东南风了,当下扯起了帆来,“大官人,放心罢,咱们运气好,起东南风了,此刻顺风南下,明儿一早便能到扬州啦!” 保罗此刻人事不省躺在船舱内,双胞胎一个绞手巾把子给他擦脸一个拿小手给他在脖子这儿扇风,只是到底年幼贪睡,没一忽儿便趴在他身上睡着了。 他昏昏沉沉睡到了卯时初刻(凌晨五点)这才醒转,只觉得嗓子干的冒烟,轻手轻脚搬开趴在自己身上的宝宝贝贝,拿了水囊喝了几大口后慢慢走出船舱,河面上一阵风吹来,顿时精神为之一爽,这时候才看见白玉堂正站在船头。 看他走到身边,白玉堂讥笑,“梦中调戏完美女了?” 他叫起了撞天屈,“我可是天大的冤枉……” “怀里面揣着人家的绣花鞋你还喊冤?捉奸捉双,捉贼捉赃,你两个都给捉住了,好意思喊冤枉?” “得,我说你不过,鞋我扔了还不行么,只是别跟她们说,省得生小心眼儿以为她们相公下江南就为调戏小媳妇,我又不是什么衙内……” 白玉堂一把扯住他,“别做戏啦!鞋留着罢,找机会还给人家,淮阳帮到底是坐地虎,咱们虽然不怕,但是一来就得罪人家毕竟不合适……不过这衙内么,你真觉得自己不是?” 保罗啼笑皆非,“哇勒!你别老是王八咬一口,死也不松口好不好?” 两人正说话,就看见左边岸边几栋屋子突然火起,那火势熊熊,绝对不是走水那么简单,怕是淋了火油或者烈酒,互相对视了一眼,二人同时飞起,身子如大雁一般在空中一个盘旋便往火场那边落去。 第十二章 说你是淫贼你就是淫贼 黎明前最是黑暗,官道两旁秋虫啾啾有声,秋月的光芒也愈发无力,柳玉蝉却是归心似箭。 淮阳柳太君做寿,柳玉蝉从扬州赶回。她不似姐姐柳月娥那般会哄老太君欢喜,寿宴完毕后便以衙门事务多为由匆匆走了,惹得老太太极为不高兴,当真是个性子直了一塌糊涂极其正义过头的姑娘。 她曾女扮男装参加过扬州府试武考,居然中了头名武解元,结果被曾做过宰辅的提点两淮刑狱吕坦夫赏识,年纪轻轻一位姑娘家居然便做了同提点刑狱,堂堂从六品的官儿。 说来也好笑,一个江湖帮会出身的姑娘,父亲是淮左枪棒第一,哥哥是淮阳帮少帮主,江湖俊杰榜上的高手,姐姐更加是扬州府出名的母大虫,可就是这么一位姑娘,却做了相当于省一级副检察长、副公安厅长、副高级法院院长这样综合型的地方大官,比起陈保罗那升官速度,她更加是一步登天。 所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柳玉蝉对吕坦夫可谓忠心耿耿,大宋朝大凡重要的官职俱都是文人一把手武将二把手,这位柳姑娘自觉地兼起了吕大人的保镖之责,提点刑狱是个得罪人的差事,吕大人又没武功,因此她恨不得肋生双翼飞回扬州提刑司衙门才好。 胯下是一匹劣马,没办法,就算她在地方上也算得不小的官,可大宋不产马啊,虽然她对好马的追求比现今爱车人士垂涎法拉利、宝马还厉害。可恨的是这马的脾气比驴子还倔强,跑了一夜了居然才到城外。 虽然眼睛有些发涩,不过好歹要到了,她狠狠一夹马腹,那劣马一惊,泼刺刺往前面窜去。 正在这当口,就瞧见官道旁远处运河岸边有数桩民宅火起,火势熊熊,映红了河面,发出咧咧之声,她身为同提点刑狱,自然是职责在身,当下一拎马缰便往火场那边而去。 待到了火场,虽然说那火大烧得极快,此刻火势小了许多,却依旧感觉到了热浪盈身。胯下劣马怕火,有些不肯往前,可她做了两年同提点刑狱,已经有些经验,鼻腔中闻到了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道和淡淡的火油味,顿时心省,这怕不单单是走水那么简单,翻身下马便往前面疾步走去。 刚走到火场边,柳玉蝉的正义心便遭到了极其变态的挑战,就看见不远处一个男子跪在地上,正把手放在一个袒胸露乳的少女胸前抚摸,甚至还弯下腰去舔那少女的嘴巴,当真是淫贼下作到了极点,怕就是纵火的凶犯。 她只觉得胸中怒火澎湃,娇叱了一声,“淫贼敢尔。”脚下一点便飞起,人在空中,随身的伞头蛇尾枪便毒蛇一般往那男子扎去,正是一招五虎截户枪“毒龙出水”。 保罗爷正在给那现场唯一的活口人工呼吸,突然听见一声娇叱,接着一杆枪如闪电一般刺到了跟前,吓得出了一头冷汗,抱着那少女便是一个懒驴打滚,那枪一枪便扎在了自己原本跪着的地方。 “淫贼受死。”柳玉蝉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恨不得生吞眼前这淫贼血肉,手上伞头蛇尾枪一枪快似一枪,枪枪不离保罗上中下三路,把保罗爷杀得浑身冷汗浑身发怵。也怪他一时间傻了,抱着一个昏迷的少女,躲避曾中过扬州府试武解元的高手的疯狂杀招,就算他有金翅摩云天八臂修罗玉面侠这么拉风的绰号那也不成啊! 他一边大喊解释一边左躲右闪,可柳玉蝉杀红了眼睛定要格杀此獠于当场,哪儿听他解释,犹自一招接一招十二分发挥着自己的实力,“我亲眼所见,你这淫贼还妄图狡辩……” 正在保罗爷狼狈不堪的时候,在四周探查的白五爷回来了,瞧见有个疯丫头拿大枪捅保罗,保罗跟个耗子似得在地上乱滚,居然抱肩站在旁边瞧开了,看得保罗爷急坏了,“你还看什么景儿,给我制止这疯婆娘。” 白五爷这才哼哼着拔出腰间霜月软剑,陷空岛的剑法唰唰唰便递了过去,结果柳玉蝉不吃这一套,一边躲他剑招一边犹自追杀保罗,“淫贼,不杀你天地难容。” 保罗一个打滚儿躲过柳玉蝉一招“夜叉探海”,忍不住大骂,骂的却是白玉堂,“白老鼠,你出工不出力,我挂了看我娘子们跟你玩命儿。” “咦!你上次不是给宝宝贝贝讲故事说什么汤姆杰瑞,那杰瑞满地打滚儿不也没事么。”白玉堂嘴巴上调笑着他,不过这次终于动真格的了,霜月宝剑一挥,隐隐一声“呲啦”破空声,柳玉蝉顿时心生警觉,伞头蛇尾枪一挑破了他陷空岛海市蜃楼绝招,顿时从疯狂中惊醒,“剑罡?你是什么人?” 白玉堂傲然,“行不改名坐不更姓,陷空岛白玉堂。” “陷空岛在江湖上素有侠义之名,原来都是假的,暗地下做这龌龊下流之事。”柳玉蝉咬牙切齿,伞头蛇尾枪一挑,“今天本官要为民除害。” 保罗这时候顾不上白玉堂,跪在地上继续给那昏迷的少女人工呼吸。那柳玉蝉和白玉堂打斗,看他还敢如此,气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本来武功就不及白玉堂,此刻更加落在下风了。 那少女突然一阵咳,吐出几口污黑的血液来,幽幽叹了口气,保罗面带喜色,“成了,终于救活啦!”这时候便把单掌贴在少女背心上,一股内力度了过去,也不过十数个呼吸功夫,少女脸色红润了些,怔怔看着保罗,突然一把搂住他大哭,“伍爷爷死啦,死啦……呜呜呜!” 柳玉蝉这时候也瞧出了些异样,五虎截户枪一招慢似一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家停了下来站在旁边发呆。 把自己身上四海袍披在那少女身上,保罗起身,看着柳玉蝉有些不爽,刚才可是丢人丢大了,能爽才怪了,“我说小娘子,刚才听你自称本官,你什么官儿啊?” “本官两淮提刑司同提点刑狱,你到底是何人?”柳玉蝉还是有些不相信对方。 “你?两淮提刑司同提点刑狱?”保罗瞪大了眼睛,眼前这位才多大?两淮提刑司同提点刑狱那可是从六品的实权官,寻常人哪儿能当。 柳玉蝉懒得跟他废话。可不是,虽然救了人,可却是把人家小姑娘胸部乱摸还亲人家的嘴,这不是趁机揩油么,人品太下作无耻了,她把自家腰牌一扔,“虽然你救了这位小姑娘,可本官还是怀疑你跟此案有关,跟本官走一趟提刑司衙门罢!” 保罗爷乐了,这女孩子虽然相貌美丽,可却是个死脑筋啊,“你是官,我也是官,怎么办?” “哼!有你这等害群之马,当真是朝廷的祸害。”人的观念总是不容易改变的,保罗刚才的举动实在太龌龊了,你让柳玉蝉怎么对他有好脸色,“就算你是官,也得跟本官走一趟,一切跟提点刑狱吕大人去说罢。” “吕大人?吕坦夫么?”保罗来之前倒也做过些功课,地方上重要官职的官员还是知道了,“这位老宰辅现下恐怕也管不着我,怎么办?”他说着把自家的官印、委任书连同对方的腰牌一起扔了过去。 柳玉蝉将信将疑,看了后这才确定,转运使,这可是什么事情都可以横插一杠子的官,前面再加上江东,岂不是可以管着好几路?再看看名字,她到底是官场上的人,邸报还是看的,可不是最近风头正盛,把朝廷搅得一团浑水的陈保罗。 无可奈何单膝下跪,她把官印和委任书一举,声若蚊蝇一般,“下官同提点刑狱柳玉蝉,见过转运副使大人。” “柳玉蝉?跟那母大虫柳月娥名字倒是很像啊!”保罗伸手接过自家东西收好,柳玉蝉满脸通红,自己大姐的名气还真大啊,却不知这位转运使大人几个时辰前还跟她大街柳月娥打了一架,“她是我大姐……” 母大虫的妹妹?保罗这才仔细打量对方相貌,果然眼眉有些相似,只是这柳玉蝉似乎不大注意容貌打扮,显得有些邋遢,当下哦了一声,不再去管她,转身问白老鼠道:“怎样?有查到线索么?” 白玉堂摇了摇头,“动手的一定是老手,四周没有大规模的脚印,应该是从运河中潜水过来的。今儿东南风大,火借风势又泼了火油,河边上许多船都烧了个干净,便什么线索都烧光了。” 那柳玉蝉突然插嘴说:“这小村落是漕运船工的住所,一定是铁掌帮那些恶贼。” 保罗皱眉,旁边白玉堂哼了一声,“我说柳大人,你可是淮阳帮的,淮阳帮跟铁掌帮现下争夺漕运明争暗斗江湖上都传开了,你这话可是有嫌疑的……” 柳玉蝉闻言涨得面红耳赤,“我是我,淮阳帮是淮阳帮,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是淮阳帮有什么触犯朝廷刑法,我自然责不容怠。” 白玉堂冷哂,这位同提点刑狱脑子有点问题,大凡江湖帮会,哪儿有干净的,最多就是个或多或少的问题罢了。 保罗爷是个和稀泥的脾气,笑了笑说:“柳大人倒是出淤泥而不染,还没给你介绍,白五爷现今可是从五品景福殿使,殿前带刀侍卫……咱们上船说话,柳提点,请。”心里面却给柳玉蝉下了个定论:正义感过头的傻丫头。 第十三章 夏小受和陈骚包 润州,和扬州府一江之隔,润州知州孟蜀乃是四川府人士,从县衙主簿一步步爬到了“权知润州事”之位,好歹也是从五品的官,勉强也算开府建衙光宗耀祖了,对提拔重用自己的老恩师枢密使夏竦那是感恩戴德,每年都有大笔的孝敬银子送给老恩师。 这天孟蜀孟大人穿着便服正在衙门后花园水榭凉亭内和第七房小妾玩耍,就看见对面花墙拱门外连滚带爬滚进来一个下人,“老爷,外面有个不开眼的不经通报就闯了进来……” 正说话间,一个青年施施然从花园拱门处走了进来,那下人吓得脸色惨白,一下跌坐在地,手指颤抖着指着那人,“就是这厮……” 孟老爷的小妾尖叫一声躲在了男人身后,孟蜀虽然心中害怕,到底是一方知州,一竖剑指喝问:“咄!好大的胆子,不知道杀官造反要诛九族么?”其实心里面也怕的要死,背后冷汗都打湿了一层内衣。 那青年掸了掸身上袍子,一抬头,笑着说:“孟大人,不认识我了?” 孟大人仔细一看,顿时惊喜交加,连滚带爬赶紧过去,先呵斥了下人,又让小妾赶紧奉茶,这才低声问:“衙内如何到了江左?” 也不怪他如此溜须拍马,这人正是他老上司枢密使夏竦的儿子夏遂良,夏遂良的老子夏竦夏子乔,官居“枢密使兼陕西经略安抚招讨,拜奉宁军节度使、知永兴军、忠武军,听便宜行事。”等于后世的国防部部长兼大战区司令长官及行政一把手,不溜须拍马才怪了。 夏遂良一笑,这时候孟大人的小妾窈窈窕窕走来奉上香茶,抛了一个媚眼过去,“衙内请茶。” 庸脂俗粉,夏衙内自然瞧不上,连眼皮都不抬一下,接过茶来随手放在石桌上,给孟大人使了个眼色,孟蜀心领神会,立刻把小妾赶走了,那小妾一嘟嘴,扭着肥臀走了。 “我受了皇太后懿旨改任两淮走马承受,这不是来上任的么。”夏遂良这才端起茶盏来轻啜了一口,“到底是江南,处处好茶。” 孟蜀顿时一皱眉,“衙内怎肯做这等不入流又没甚油水又招人恨的小官?” 大宋朝府、州、军、监以上的行政区域称“路”,路一级的机构有监司和帅司,走马承受便是帅司衙门的不入流小官,主要监督转运使,安抚使。譬如保罗爷这个江东转运副使,听起来不怎么样,却什么事情都可以管,又譬如“权知扬州军府事”(俗称知府)韩琦,乃是正五品上,比孟蜀权知润州事的从五品下可厉害多了,又领军又兼地方长官,权限很宽,因此转运使,安抚使要受到下属走马承受的监视。 朝廷允许走马承受“风闻奏事”,即根据道听途说就可以举报,往往最后演变成谎报,官场上对这种人,是人见人怕,或者说人见人恨,御史台的言官御史们最喜欢弹劾的便是走马承受。 夏遂良,或者可以以其官职称之为“夏小受”,倒是和“陈骚包”有异曲同工之妙。他轻轻吹了一口茶盏上的汤花,缓缓说:“你认为皇太后会随便指定一个走马承受这么简单?” 孟蜀到底是从官场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略一寻思顿时便知晓了,压低了嗓音说:“朝廷邸报上说那胆大妄为的陈保罗任了江东转运副使,莫不是?” “孟大人到底是一时才俊。”夏小受挑眉一笑,“其实这陈保罗我倒是蛮赏识他,可惜啊,他得罪了当今太后,连官家也保不住他啊!对了,你这润州治下哪家帮会势力最是强大?” “这个……”孟蜀倒是有些不大清楚,看夏衙内略微皱眉,赶紧说:“铁掌帮分舵势力不差,只是铁掌帮乃是外来势力。” “铁掌帮?”夏遂良抬头看着凉亭外飞檐,“似乎倒听说过……”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保罗看着自家监司衙门到城南扬州知府衙门这一段水路,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春风十里扬州路”,初看这首诗,一定以为是在扬州的大街上厮逛,到了扬州才明白,敢情这个“十里”说的是从运河段直到蜀岗三峰的扬州西湖。 这西湖绵延数里,其瘦如绳,红的花绿的柳,湖水波光粼粼,画舫轻轻在湖面滑过,两岸烟花人家纷纷卷上窗帘,一张张如花笑靥……当真是乱花迷人眼,连逛窑子这等俗事似乎都雅致了起来,若是不去嫖妓当真对不起这如画景致,果然是扬州烟花甲天下。 保罗爷骂骂咧咧,是哪个混蛋说扬州城大街上全是歌妓来着?敢情都在西湖畔呢,若不来,当真猜不出,岂不是辜负了大诗人杜牧的好句。 想想古代文人日子过的还是蛮舒坦的,比如这次请自己赴宴的扬州知府韩琦,那就是被贬到扬州为官的,头上还顶着资政殿大学士的头衔,在扬州这种地方赏赏花、写写诗词,逛逛窑子,多爽,比起在东京勾心斗角的可惬意多了。 “少爷,前面还有句子哩,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双胞胎拽着自家少爷的袖子,两个小美人胚子可不就是十三余,眼神姿态中已经懂得些春情了,可也难怪,摊上这么个脂粉班头做少爷,家里面那么多少奶奶,想不懂也难啊。 保罗讪讪一笑,杜牧这首诗说的可不就是这个意思么,走遍扬州西湖看遍那卖俏的粉黛,没一个及得上身边豆蔻年华小佳人的。问题是,自家看着双胞胎小模小样的,实在下不去手哇!十三岁耶,胸前金橘都还没长大,真真是…… 干咳了两声,他转移话题说:“这个……少爷给你们买糖葫芦吃?” “不稀罕。”双胞胎似乎有些生气,齐齐转头,接着就用扬州话在那儿嘀咕,“一天到晚吊膀子,抄手卖饺子,当我们是二十四桥桥墩子,摆设哩。” 吓!这两个小丫头,保罗无可奈何,只当听不见了,接着便东张西望看景致儿,这一路上多少美人啊,不看当真是浪费了。 “怪不得舅老爷说少爷是淫贼哩。”姐姐郝宝宝对自家少爷不看自己姐妹却去看那些庸脂俗粉感到气愤填膺。妹妹郝贝贝说了一句话,让保罗爷脚下一个踉跄差一点儿摔倒,“家花没得野花香……” 监司衙门到知府衙门不远,保罗看着蜿蜒而去的西湖,略感到可惜,寻思着哪一天要好好逛逛才是,这一点儿路便看了许多美人,若是再往前面去…… 知府官署门口,两个下人翘首以盼,保罗笑着上去,“烦请通报韩大人,在下翰林院待制陈保罗。” 不一忽儿,从门内传出一阵豪爽的笑声,接着走出来三个男子。为首的四十岁左右,挺胸凸肚,颇有些武人的豪气,果然是武将出身,虽然兼着资政殿大学士的头衔,豪气却是不减,正是权知扬州军府事韩琦韩稚圭。 “粉侯果然一表人材,名不虚传啊!”韩琦笑着迎到门口,看见双胞胎后一怔,接着又笑了起来,“果然少年风流……” 保罗笑着打官腔,“韩大人客气了,这俩小丫头是长公主赠的,仗着下官宠爱,硬是要来瞧瞧军中一韩的模样,倒是让韩大人见笑了。” 他这个马屁拐弯抹角的拍得巧妙,韩琦武将出身,在西边镇守的时候曾有歌谣赞他“军中有一韩,西夏闻之心骨寒”,因此韩琦听保罗这么一说,笑得愈发开心了,“什么下官上官的,咱们若一比,可不见得谁大谁小,来来来,给你介绍两位年轻才俊,通判扬州军府事王圭王禹玉,签书淮南节度判官厅公事王安石王介甫。” 保罗正在打量这两位姓王的年轻人,宝宝贝贝齐齐开口,“少爷,您不是广陵县侯么?怎么这位大胡子韩大人叫您粉侯啊?” 呃!保罗爷语塞,他哪儿知道韩琦为什么叫他粉侯哇! 相貌堂堂的王安石是个倔脾气的刺儿头,此刻一言不发,王圭却是个胆小且会拍马屁的,这位后来做了十六年宰相、外孙女李清照、孙女秦桧妻王氏的小年轻笑眯眯给双胞胎解惑,“三国时候有个大才子何晏也如你们家少爷这般一表人材,后来娶了金乡公主,赐爵列侯,因为他相貌俊俏面如傅粉,因此朝野上下都称粉侯……” “咱们少爷的爵位可不是娶公主得来的。”宝宝贝贝听了觉得这话分明是讽刺自家少爷,顿时不满。 王圭闻言只好讪笑,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可这对解语花是硕华长公主送给广陵县侯的,哪里是他一个从八品扬州通判能得罪的。 韩琦赶紧解围,“我这个大胡子叫你家少爷粉侯那是说他胜潘安赛何晏长相俊俏哇!”旁边保罗听得浑身发怵,这位资政殿大学士别是有什么特殊爱好罢,赶紧儿打断,“这个,下官俊俏什么,此次与我同行的景福殿使白玉堂那才真是美风姿,羞煞女儿家。”他一句话便把白老鼠给卖了。 “来来,里面赏花。”韩琦大笑着引他们进了官署。 保罗这位爷,你喊他嫖妓差不多,赏花?大男人赏什么花,要赏花也得跟一群美女赏花罢,因此上根本不习惯这样一群男人围着喝茶看花还得吟诗的聚会,没一忽儿便借口事忙匆匆离开。 “两位以为此子如何?”韩琦问身边王圭和王安石这二王小年轻。 王安石对保罗印象极差,简直不学无术嘛,连粉侯意指驸马都不晓得,集会赏花还带女使,这个人是个一旦认定一个人或者一件事情就九牛不回的脾气,认为叫此人来简直就是一种错误,可惜,欧阳修回京述职,当真遗憾。 王安石因为厌恶他不想开口,王圭却是不愿意得罪人而不想开口,韩琦一叹气,“用之正则朝廷栋梁,用之邪则一代佞臣。”这口气简直和教导主任说“你啊,好好学习就是块好钢,不好好学习就是块废铁”一个模样。 话说保罗出了韩琦官署,走了好远看没人注意了这才把头上花拿了下来,想起刚才韩琦给自己头上插花,一阵恶寒,什么金缠腰花啊,这芍药开花也不挑个时节,大秋天的弄什么景儿开什么花,搞得自己被韩琦吃豆腐,真真郁闷到家,“来,宝宝,少爷给你插上,那里面一群变态男人,大男人头上插什么花,恶心。” 日后写文盛誉此次“四学士花宴”的文人们自然想不到,这次花宴其实可以说不欢而散,不过却也在扬州留下了“头戴金缠腰,便能做大学士”的美好传说。 这金缠腰色做大红,一圈金黄蕊围在中间,插在郝宝宝头上当真是人比花娇,看得保罗暗自流口水,只是花只有一朵,人却有两个,闹腾。 “好了好了,你们轮流戴嘛!”他一边说话一边带着双胞胎往提刑司衙门而去,出来都出来了,再去拜会拜会吕坦夫老大人罢,直娘贼的,这当官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到了提刑司衙门,没见着提点刑狱吕坦夫,却看见同提点刑狱柳玉蝉了,正在审问犯人,堂下跪着一个身穿长袍的少年,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休,一看就是个机灵鬼。 “好个淫贼,到了我提刑司衙门还敢如此。”柳玉蝉穿着官服坐在上首一拍惊堂木,保罗看了想笑,小姑娘家家的,一点儿威严都没。 那少年却是个油盐不进的,“大人,小的不过嫖妓没给钱罢了,难不成还杀头?” “依律,环首之刑。”柳玉蝉板着脸蛋,下面那少年问了,什么是环首之刑啊! “就是吊嗓子。” “哦!吊膀子。” “吊嘴。” “哦!吊腿。” “吊下巴壳子。” “哦!吊后脑勺子。” Shit,保罗看不下去了,这柳玉蝉傻的可以,人家分明在调戏她嘛!再说了,少年郎青春期骚动而已,嫖妓没给钱不用吊死罢?“别吊啦,该罚多少钱,我替这小子给。” 第十四章 包子、冤家、同人女 把那滑头少年领出来后,保罗爷甩了一句“跟着”就自顾自带着双胞胎往前面踱步,那少年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想跑罢对方明显是个大官,自家还在扬州城讨生活呢,往哪儿跑?只得老老实实跟在对方身后。 “你们说说,少爷我怎么就碰上这么一帮子同僚呢?这韩琦韩大人做武官不错,文官么就差多了,二十四桥千步柳,春风十里上珠帘,听听,分明是天下文章一大抄嘛!那个王安石屁大一点的小官就敢给少爷我甩脸子,这种人要是做了大官还了得,把人都得罪光了。王圭还成,就是胆子小点,也不过一个县令的才学。吕夷简老大人年纪大了,脑袋估计也僵化了,居然请柳玉蝉那么傻一个姑娘做同提点刑狱,真真是……” 他一句话把扬州刚认识的这些官儿数落了个遍,双胞胎有些不服气,“少爷的意思咱们扬州都是一帮昏官没好官了?” “你们这两个宝贝,尽给我添乱,我只是说他们做官做的不怎么样。”说话间前面到了阜新桥,据说唐朝的时候有个小娘子相公做了京官,她每天站在河边看长安方向,后来有一天得知相公在长安另娶了一位高官之女,一气之下投河自尽,扬州人便修了一座石桥纪念她,名叫负心桥,后来因为名字不雅,这才改成了阜新桥。 桥旁恰好有一家包子铺,生意极其好,雪白且热腾腾的包子叫人垂涎欲滴,保罗眼珠子一转,对身边双胞胎说:“瞧瞧,等你们从金橘长大成包子,少爷我就卷上珠帘总不知,怎么样!” 双胞胎可就会意了,顿时娇靥薄晕,“少爷是个大淫贼。”那跟着的少年听了莫名其妙,怎么金橘长成包子就大淫贼了? 保罗看那少年模样就知道自己的隐喻这小子根本听不出,分明是个不知道女儿香的愣头青,没想到居然敢嫖妓不给钱,恐怕是还没嫖成就被报官了,“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少年讷讷,保罗一板脸,“我可不是刚才那个姑娘官,嫖妓不给钱没死罪,可没功名在身穿长袍罪却大,你还想再去提刑司挨板子?” “小的姓黄,家中行二,今年十七,家里面还有个姐姐迄今尚未嫁人……”少年给他一吓,差一点把自己祖上三代都交待出来。 “你身上衣服哪儿偷的啊?以后想做什么啊?”保罗到底当官日久,居移体养移气,身上已经有些官威了,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小的在沽衣店后院偷的。”黄二说起来居然还脸红了,“以后想……想做个淫贼。” Shit,什么世道,淫贼在扬州很吃香么?连这么年轻的小泼皮都要做淫贼?保罗未免好笑,双胞胎齐齐啐了一口,“呸,就你这长相还想做淫贼?我们家舅老爷貌比韩子高都做不了淫贼。” “韩子高是谁?”保罗是个历史白痴,王安石都不认识你指望他知道韩子高么? 双胞胎互相看看,往河边上走了两步,这才对保罗勾了勾白皙如玉的小指头,“少爷,到这边来我说给你听。” 两个小丫头还故弄玄虚了,保罗笑笑,走了过去。 “这个韩子高啊,是著名的美男子,陈文帝陈茜爱他爱到要封他做男皇后哩!”姐姐郝宝宝露出两排贝齿,笑得很狡黠。 “书上说:茜颇伟于器,子高不胜,啮被,被尽裂,茜欲且止,曰‘得无创巨汝邪?’子高曰‘身是公身也,死耳,亦安敢爱?’茜益爱怜之。”妹妹郝贝贝给保罗爷掉文。 伟于器?不胜?啮被?身是公身?爱怜之?保罗听了这些词,脑海中顿时浮现一个绝美少年被另外一个男人压在身下,然后拿牙齿啃被子,蹙眉咬唇一脸娇羞不胜的情形。 他先是被双胞胎给迷糊了,仔细一寻思这才明白,两个小丫头这是在试探少爷我的底线,顿时觉得额头青筋暴起,自己怎么没发现这一对儿宝贝居然还有同人女的天赋呢?那什么狗屁陈文帝姓陈,这不是指桑骂槐么?又在诬陷我跟白老鼠断背。 当下他咬牙切齿把脸蛋缓缓往双胞胎贴过去,压低了嗓子说:“下次再跟少爷开这种玩笑,哼哼!正好府上缺钱,卖个十万贯花花也不错,十万贯,够逛无数次窑子了。” 瞧见保罗翻脸,双胞胎吓一跳,妹妹依仗着宠,伸手过去拉着他袖子一阵摇,保罗心说再不治一治你们两个那以后还了得了?当下沉着脸不说话,双胞胎这才怕了,怯怯说:“是……是以前白山主读书的时候念给我们听的。” 好哇!白花花敢情有这等恶趣味,该死的,一定得去白驼山扬州总店敲诈她一笔,不过……她不会跟圣女姐姐搞什么那个那个罢? 保罗脑中寻思,脸上表情可就丰富了,双胞胎以为他当真在思考要把自己姐妹卖了,吓得眼泪儿都出来了,“少爷,下次宝宝贝贝不敢了。” 鼻腔出气哼了两声,他问两人平时少奶奶给多少零花钱啊,双胞胎老老实实说,少奶奶每月给我们一人一贯钱。 “哼!把零花钱拿出来请少爷吃包子,我吃穷你们两个。”他恶狠狠说道,可惜,脸上表情不像。双胞胎顿时破涕为笑,“我们人都是少爷的,钱自然也是。”说着一人扯住一条胳膊,小猫撒娇一般儿靠在他身上扭来扭去的。 那少年黄二在一旁竖尖了耳朵仔细听才隐约听了个大概,顿时对保罗的佩服如那滔滔淮河水一般连绵不绝的,跟自家美婢调笑都能这番光景,若是去小东门嫖妓,那小东门十二金花还不得哭着喊着要倒贴哇!敢情这位年轻的官爷才是天下第一大淫贼。 “得了得了,擦擦眼泪,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们姐妹呢,其实是我被你们欺负,该死的,吃包子……”他说吃包子的时候眼珠子便在双胞胎身上扫来扫去,弄的双胞胎极为不好意思。 十三岁的小姑娘她也是姑娘,男人和女人都是你进我退,好比磨豆腐,男人进的时候女人便退,女人进的时候男人便退。双胞胎也不例外,别看平时嘴巴凶,真怎么着一样害怕。 那阜新桥旁的包子铺店面不大,门口挂着一对对联,上联:柔柔腻腻洁白如雪,下联:松松嫩嫩入口即化,横批:淮扬第一。 “啧啧!好大的口气。”保罗说着大踏步走了进去,在角落选了张桌子,“小二……” 四人坐下,宝宝贝贝没规矩惯了,黄二知道保罗是个大官,屁股却不大敢挨凳子。 那小二满脸儿职业笑容,“大官人,您吃什么?我们这儿有素包子、干菜包子、罗卜丝包子、笋丁包子、香蕈包子、羊肉包子、牛肉包子……” “来你们这儿最贵的包子,来三十,不,五十个。”他说的时候脸上恶狠狠瞧着双胞胎。 最贵的包子?店小二为难了,什么才叫最贵的包子呢? “金秋蟹肥,拿蟹黄捣碎加羊羔头肉……”他看店小二一脸儿纳闷,挥了挥手,“你不懂,叫你们大厨来。” 店小二转身去了,双胞胎怯怯说:“少爷,这得多贵啊。”她们也算在东京见识过了,那达官贵人家里面吃羊羔头肉,只取黑羊羔脑门那一块,宋朝吃肉大多都是羊肉,南方羊肉更贵,书上说“吴中羊价绝高,肉一斤为钱九百”,何况只吃羊羔头那么一点儿,得宰多少头羊? 保罗爷得意,小样儿,看少爷怎么整治你们两个,他故意狠着脸儿说:“等着罢,少爷我一顿吃你们二十年零花钱。”吓得双胞胎小脸蛋失色。 他拿双胞胎打趣过后这才一板脸,“黄二,你一直在扬州城厮混,给我说说扬州有哪些江湖势力,最近又有什么新鲜事儿。” 少年黄二顿时明白了,敢情这位年轻的大官是要打听消息呢,当下便如数家珍一般把自己知道的大事小事全部倒了出来。 “……这漕帮是个小帮会,平素便依附于淮阳帮,淮阳帮的少帮主柳天风一口五虎断门刀打遍两淮无敌手,不过最近淮阳帮也不痛快,那铁掌帮润州分舵已经数次跟淮阳帮起冲突了……” 黄二正说得口沫横飞,就看见跟前大官人背后走来一位年岁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美人儿,他也不知如何夸赞,只晓得对方怎么看怎么舒服,顿时瞧直了眼睛,嘴巴都不会说话了。 “喂!喂喂!看见天仙了还是看见鬼了?”他拿手在黄二眼前晃了晃,这时候背后听见说话,“请问,什么是羊头肉蟹黄包子?” 他一掉头,顿时看见一张曾经熟悉的娇靥,当下怔住了,“雪儿,怎么是你?” 来的可不是照顾他两年吃喝的包子西施白雪儿,瞧见他后身子晃了晃,一时间又惊又喜,只觉得胸中发涨说不出话来。 正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年少几许哀愁向谁诉,无奈依老父,千里还乡小姑独处,梦中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这冤家却在包子铺。 第十五章 酸丁,下面呢? 保罗其实是个挺爱思考的小伙子,有时候他也在想,是不是自己被某个不知名的伟大力量弄到大宋朝的时候不小心在自己身上开了个金手指。 好歹也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好小伙子,在那个年代有没玩过游戏的么?保罗和绝大多数小伙子们差不多,自然也玩过许多游戏,他往往会想,自己身上是不是带有一个叫做“种马”的特技。 或者,再深一点,用龙枪地下城的规则,自带一个“花言巧语”加“怜香惜玉”混合的特技。也就是说,面对带有女性特征,或者带有类人特征的女性生物(这一点主要针对照夜玉狮子,不然为什么这匹漂亮的母马会舍弃自己原先的主人偏要跟保罗爷呢),无论敌我,唬骗、交涉、威吓等技能都有加值影响。 说起来,这个种马特技也不是很叫人讨厌,只是一想到照夜玉狮子很可能会翘起尾巴露出牝(生殖器)来求欢,保罗爷总觉得有些打寒噤,虽然都是骑马,可这个“骑”和那个“骑”区别毕竟太大了,何况照夜玉狮子也不符合他择偶的审美观。 和包子西施在扬州包子铺的巧遇让他更加爱思考这个问题,白雪儿这种邻家美媚不是不好,大宋朝廷官员混的好的谁没个几十房姬妾。问题是,自家这次下江南那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看着悠闲自在,骨子里面危险着呢。 老太后真肯那么容易罢休?想都别想,看光了人家的身子,挑唆人家的儿子,勾搭人家的女儿,换谁都不肯罢休。 因此上,他这个江东转运副使若不能把每年朝廷盐漕赋税增加个几百万贯钱,朝廷怎肯?当真面对朝廷文武百官一起弹劾,官家再罩着他也没用。张美人够得官家宠幸罢,包拯一弹劾,张美人的伯父照样贬官。 所以他表面上在扬州吃喝玩乐,其实暗地下还是下了功夫的,借黄二的腿,到底是把扬州城大略了解了个七七八八,甚至还结交了几位朋友,其中便有十三岁便中扬州府试第一名,他的本家,号称神童的陈季常,此事正值舞象之年(十五岁称舞象之年,二十称弱冠),颇爱游侠剑技,有李白之风。 这天,他和王圭、陈季常在西湖畔十里长堤散步,随口谈及朝野之事,有心探探两位的口风,毕竟一个在扬州为官,一个是本地长大,好歹见识比他强一些。 王圭此时不过弱冠之龄,虽然天生胆小,到底还有些年轻人的干劲,顿时便大肆抨击两淮地下势力。譬如这淮阳帮和依附在其下的漕帮,在王圭看来,简直是罪无可恕,盐漕两运乃是朝廷根本,怎能容江湖势力分一杯羹? 陈季常更是个少年郎初生牛犊不怕虎,居然说朝廷限制地方。譬如扬州府,韩琦的官名叫“权知扬州军府事”,这府之前有一个军字,证明扬州可以有驻军。问题是地方厢军装备、训练乃至规模实在太小,诺大扬州府不过区区一千多厢军,还不比那淮阳帮帮众人多。 保罗听了先是佩服这个小陈胆大,接着挠头。虽然明知陈季常说的有道理,可朝廷的规矩就是这样啊,东京城号称八十万禁军可不是虚假,地方上精锐全部进京了,这是太祖爷当初为了防止地方兵变立下的规矩,谁也没办法。 “朝廷邸报说御史台给前郭皇后上了个金庭教主的尊号,官家居然允了,当真是……”王圭热衷于做官,对这等事自然上心的,“官家又封了龙虎山第二十五代传人张乾曜‘虚靖先生’的封号,蠲免赋役,还尊茅山(江苏境内)为天下道学所宗,赐那宗主刘混康为‘洞元通妙演真大法师’,主持京城景灵宫,想是道学要大兴了。” 王圭这么一说,保罗免不得好笑,想必不管什么教派,想兴旺必须得拍好朝廷的马屁啊。他在邸报上也看了,官家去景灵宫奉安,那位洞元通妙演真大法师居然便写了一首词,什么“彤霞缥缈,海上隐三山,仙去莫能攀。珠宫本是神灵宅,飙驭此来还。云边天日望威颜,不似在人间。当时齐鲁鸣鸾处,稽首泪潺湲。” 这马屁拍得,真真叫好,他都能想像得到官家听了这首词脸上的笑容,至于御史台给废后上尊号,恐怕是发泄官家废后的不满,官家允了也是想安抚这些爱闹事的御史们罢了。 男人在一起聊事情往往聊着聊着便偏题,他们也如此,说着说着居然就聊到小东门十二金花了,王圭有心往上爬,自然奉承保罗爷,陈季常正是青春骚动期,免不得也跃跃欲试。 “下官听说大人在东京的时候号称风月第一圣手,原先的四大花魁便没一个能逃出大人的手心,若是去寻那十二金花,想必也是手到擒来。”王圭相貌不凡,拍马屁也毫无那种谄笑,看起来很是情真意切的。 他们原本就走在西湖长堤,三人俱都年轻俊俏,也不知道多少“卷珠帘”(歌姬的别称)给三人抛媚眼儿,况且前面不远便是扬州府最大的妓寨“天女散花楼”,楼高四层,前后足有七进,小东门十二金花便有七个在此落籍,当真是迎来送往不知道赚了多少银子。 “这个……”保罗揉了揉鼻子,数日前和白雪儿相逢,结果小妮子每天一大清早便送一碗鸡丝羹和十个包子去官衙,弄得下面小吏们都以为这位大人好生厉害,刚到扬州便勾搭了最近横扫良家妇女界的包子西施。他面对那十个素包子,虽然没什么出奇,可却勾起了以往的回忆,那时候每天十个包子一碗鸡丝羹,回想起来当真有些感慨呢。 陈季常不知为什么却是跃跃欲试,“陈大哥,我听说天女散花楼里面那芍药花仙柳青烟人称歌神,艺名儿蓝田玉,不知道怎生温润如玉呢,咱们瞧瞧就是。” 看着满脸兴奋的陈季常,保罗不禁苦笑,敢情大宋朝的男男女女都早熟着呢,这个小陈,才十五岁啊,居然便想泡花魁,如此说来,自家倒是要考虑考虑,是不是逮着机会把双胞胎给吃了。 “可不也是,陈大哥,既来之则安之嘛!”王圭眼眉通挑,顿时改口不自称下官叫大哥了,“这七个花魁咱们能瞧上一两个也算不枉此行,也算考察民风与民同乐嘛!这打茶围的钱还能给官府增加税收,何乐不为?” 这话说的保罗哑口无言,这个王圭王小弟倒是能说会道,嫖妓到他口中变成了为官者放下身段体贴下情,这样的人日后一定能做大官啊。 为官者要懂得花花轿子人抬人的道理,王圭是扬州通判,陈季常乃是扬州府试解元郎,也算半个官场上的人。因此保罗一笑,学了那戏文上花头,迈了一个官步,“如此,你我把臂同游这天女散花楼,给风月界留下一段佳话,岂不妙哉!”三人相视一笑,往天女散花楼走去。 这散花楼和别处不一样,没有那等莺莺燕燕在门口拉客的恶俗,甚至连个龟奴都瞧不见,楼门口高高挑起一副从上垂下的布幅,上面写着一首王维的《少年行》,“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杨柳边。”那布幅下面站着十数个五陵侠少打扮的少女,并不故意掩饰女子身份,齐齐往那儿一站,反而更增一番味道,当真别有情趣。 正在仔细看,其中一个少女大踏步走了过来。只见她头上英雄巾,鬓边一朵巍颤颤英雄花,这花又有个名堂叫做英雄胆,一身纯白色侠少装,腰间紧紧系着丝涤,脚下薄底快靴,手腕上紧紧扣着银色护腕,背后居然还背着一把宝剑,就见她微微一笑,双手一抱拳说:“几位英雄,可有熟悉的女侠?” 保罗闻言差一点儿笑出来,开妓寨开到这等境界,想必那老板也是一个妙人。 舞象之年的陈季常估计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儿,不知道如何回答。那王圭虽然会拍马屁,可当真还没来过这等模样的妓寨,也是不知道如何对答。好个保罗爷,到底是东京金翅鸟,花魁的克星,就见他一笑后一个肥诺,“这位姐姐请了,学生等几个十分羡慕那鲜衣怒马的游侠儿,特来开开眼界。”说着故意摇头晃脑,“轻裘长剑千金诺,怒马狂歌壮山河,江湖路上游侠儿,快意恩仇几奈何……” 他吟到这儿,有些编不下去了,他那文曲星之名是吹出来的,到底不是曹子建七步之才。只是门口那些女侠们却被他吊上胃口来了,这散花楼本就以江湖为特色,来来往往的都是卖弄江湖本色,虽然有饱学之士来,哪儿像这个酸丁一般站在门口掉文,迎客的少女看他抓耳挠腮一副窘迫的样子,忍不住噗哧一笑,“下面呢?” “下面……下面……” 这时候楼上窗户一阵大笑,接着探出几个人来,其中一个满面虬须带着几分酒意的大汉嘿嘿笑着大声说:“我说那酸丁,下面没了罢!”接着一阵儿哄笑。 第十六章 奉旨狎妓 王圭闻言顿时便先要翻脸。他本就对江湖人没什么好感,又是扬州府通判,怎肯被自己最瞧不起的江湖人出言贬低,何况还是自家顶头上司被人出言调戏,江东转运副使啊,何况上面还没正使,两淮路还有比陈保罗大人还大的官儿么? 他刚要出声,保罗一把拉住了他,低声说:“禹玉何苦自跌身价!”那上面看他们不说话,以为几个穷酸怕了,笑得愈发放肆了,虬须大汉打了个酒嗝后说道:“酸丁,想弄女侠靠嘴是不行的,就得一卵子弄翻她,没听过一句话么?十个女侠九个骚,还有一个是闷骚,哈哈哈!” 他这番粗鲁的话别说王圭陈季常了,连门口那十几个姑娘都恼了,跟保罗他们说话的那少女便恼翻了脸,“李大,你以为这里是你们淮阳帮总舵么?” 王圭这下克制不住了,戟指骂道:“呔!楼上那汉子,好生无礼。” 散花楼的姑娘说话那虬须汉子倒没怎样,王圭这一说话,那大汉恼了。盖因这里面有个缘故,大宋朝许多人是没名字的,譬如你是家里面老三,便叫三郎,这是一种客气的叫法。如果叫对方汉子,那便含有极其轻蔑的意思在里面,大抵便等于看见黑人叫人家黑鬼这个意思,那李大如何不恼?顿时一撸袖子便要从窗口跳下。 正在这时候,一声并不高昂的嗓音,叫住了李大,“李大,来这儿是让你和人厮打的么?”那李大闻言顿时如斗败的公鸡一般耷拉下脑袋,“少帮主,李大错了。”说着一屁股坐了下去,竟是看也不看下面。 淮阳帮?少帮主?保罗顿时脑子便转开了,上面说话的人嗓音虽然不大,却是中气十足,嗓音浑厚且不散,想是内力修为非常可观,难道便是那个淮阳帮少帮主柳天风? 奇怪的是,陈季常听见那人说话,不知道怎么,居然缩了缩脖子,一拉保罗低声说:“陈大哥,咱们还是算了,走罢!” “怎么算了?”王圭怒气冲冲,“朗朗乾坤,还没了王法了!算那汉子知趣,不然踏平他淮阳帮。” 楼上一干淮阳帮弟子闻言又要翻脸,刚才那声音又干咳了一声,顿时个个又老实了。想来那少帮主驭下手段极为厉害,个个哼着气儿再也不瞧楼下了。 “几位公子。”那迎客的少女甜甜一笑。“江湖本就这样,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几位不是就想见识江湖故事么,为何不里面坐呢?难道……读书人就那么一点儿胆子?” 看她笑得狡狯,保罗明知对方是激将法,可陈季常和王圭到底不如保罗爷脸皮厚,当下一梗脖子,抬脚就往里面走去,那少女一笑,快步走到前头领路,保罗揉了揉鼻子,跟了上去。 到得里面,陈小弟从腰间摸了钱出来塞给那领路的少女,接着低声说了几句话,那少女一笑,领他们在二楼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了。那位置倒是好,能看见外面,外面却看不见里面。 看保罗和王圭奇怪,陈小弟一笑,“咱们省得去四楼看那几个泼才无赖,恁掉我等身价儿。”说着便对领路少女说:“这位姐姐,久闻芍药花仙蓝田玉的大名,不知能否……” 少女噗哧一笑,“想见青烟姐姐哪儿那么容易的,几位公子,这一二两进也就喝个酒,听个小曲儿,三四两进乃是赌坊,再后面三进才是七位金花见客的地方,可不是随便什么人说见就见的,楼上那位淮阳帮少帮主可不也在第一进喝喝酒。” 陈季常顿时闹了个大红脸,王圭也是不知所措,保罗暗自咂舌,这天女散花楼规模不小哇!当真是吃喝嫖赌一条龙服务。 他不比陈小弟和王小弟都是欢场初哥,当真便如元朝关汉卿曲子里面写的“我是个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当下抛了一片薄薄的金叶子出来,露出那招牌笑容,满口儿洁白的牙齿,“如此,请这位姐姐通融则个,请你们这儿的大娘出来说话。” 他豪爽的出手让那个见惯市面的少女也吓一跳,尤其那笑得满面春风的,当真如高中状元郎骑马游街那般风采,顿时红晕了双颊,低声说了一句几位公子请稍等,便匆匆离开。 不一忽儿,一个半老徐娘窈窈袅袅走了过来,脸上脂粉厚得让王陈两位不忍仔细看,保罗却瞧出了对方眼神中一丝儿疑惑和说不出的一股子味道。 这位老鸨一口江南官话,嗓音沙哑,却带着一股子独特的磁性魅力,一听她说话,顿时忘记了她那张脂粉满盖的脸蛋,“三位公子,妾身‘穿墙花’师九娘。” “九娘请了。”保罗起身一个肥诺,“小生白少保,自东京而来,慕柳青烟姑娘歌神的大名,想请九娘通融,瞧瞧这蓝田日暖玉生烟到底是如何一番光景。”他又祭出了假名儿。 那师九娘掩口笑,脸上脂粉一阵阵扑哧扑哧往下掉,“白公子,咱们散花楼有散花楼的规矩……” 保罗不容她说完便打断了她,“小生也尝遍历东京风月,和那火焰歌神梅忒丽尤善,实在好奇这两位歌神若是比较一番会怎样。” 东京四花魁虽然散了,可新一拨的花魁刚出头名声不响,尤其过去资讯不发达,比较起来,自然还是火焰歌神的名号比较震得住场子。师九娘一怔后笑道:“原来白公子还是风月圣手,何不到后面坐呢?”大凡名妓,几乎都深藏闺阁,不是说见就见的,等个十天半月才能跟名妓喝一杯茶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九娘此言差矣!”保罗爷侃侃而谈,王圭和陈季常完全成了看客,“这窗外西湖如此美景,所谓天下西湖三十六,轻舟过处是扬州,美景若是独赏,又有什么乐趣?天籁之音若是小生一个人听,岂不是煞风景?小生什么都肯做,唯独这焚琴煮鹤煞风景的事情万万不肯做。” 他的话里面隐隐便说,天下西湖三十六嘛,西湖和西湖之间也是要比较比较的,躲在自家楼上称歌神算什么本事。 好利一张嘴儿,师九娘顿时觉得这年轻人不简单,略一踌躇,转颜一笑,“如此,公子稍待,妾身这便把青烟带来。” 看她离去,王圭和陈季常打心眼里面佩服,忍不住对他挑大拇指,几句话就让人家台柱小姐出台,这本事,不佩服也不行。 妓,在那个时代是一种文化,譬如白居易任杭州刺史时,就让元稹把杭州名妓商玲珑借去玩了一个多月,他有不少诗歌充满自豪地记载了他逛窑子的行径。杜牧在扬州时,常常出入扬州妓院,临走了还给个雏妓送一首千古传唱的诗,一万多首全唐诗里面有两千多首跟妓有关系。到了大宋朝更加了不得,大嫖客柳屯田,官家看了他的词御批“且去浅斟低唱”,他便公然自称“奉旨狎妓柳三变”。可以这么说,大文豪都是大嫖客,在这种大环境下,保罗爷这等本事自然叫人佩服。 须臾,师九娘来了,身后跟着一位美人,身高怕接近六尺,一张宜喜宜嗔沉鱼落雁的脸蛋儿,娥眉下一双眼睛似乎会说话一般。王圭和陈季常顿时失了魂儿,被美人眼光一扫,顿时低下头去。 “伊就是白骚包哇?”柳青烟一口酥酥脆脆的扬州话,倒是让保罗有些郁闷,爷的名字很骚包么?当下挑了挑眉,“骚包不骚包,总要试试才知。” 柳青烟闻言倒是不恼,似乎还对他的大胆且无视自己美貌有些好奇,“我听九娘说,奈(你)是那个火焰歌神梅忒丽的相好,到底有些子骨气,咦?奈怎不吃茶哉?” 我滴妈啊!保罗对这位柳歌神的扬州方言吃不消,当下腾一下站了起来,“禹玉,季常,咱们也该走了。” 旁边人都愣了,柳青烟一把扯住他,“奈勿要走撒,阿是要垮台?当真讨惹厌哩!” 这景儿真真叫……嫖妓的看见花魁扭头要走,王圭和陈季常都愣住了,陈季常一扯保罗袖子,“大哥,怎生要走!” “阿是伊有良心哉!奈骨气老结棍哩!梅忒丽阿是老欢喜看奈脸色,把奈骨气养刁哉?”柳青烟拿大眼睛忽扇忽扇瞧他。 保罗又气又笑,“青烟姑娘若是老拿这个试探小生,可就没趣了,小生对那连官话都说不好的歌神没兴趣。” 王圭和陈季常恍然大悟,敢情这位歌神是来给脸色看的。那师九娘胭脂掩盖下的脸色也瞧不出,柳青烟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下,这才轻笑,“粉侯可不也是遮遮掩掩么?谁人不知那火焰歌神以前的相好叫陈保罗,乃是大宋朝的文曲星,大辽国的金翅驸马,有个绰号叫金翅摩云天八臂修罗玉面侠,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啊!” 故意甩脸子给我看呢!保罗冷哂,若论唱歌他可是让火焰歌神愿意拜师的,自然不甩这位歌神的面子,不过对她一个江南歌妓能知道自家绰号倒是很好奇,这天女散花楼,不简单哩,想到这里,便缓缓坐下。 师九娘看误会解开了,顿时笑盈盈说:“妾身这就去准备些上等的龙凤茶来。” 柳青烟到底是一方花魁,一边对保罗盘根问底一边招呼陈、王两个,一桌子倒是其乐融融,哄得王圭和陈季常失魂落魄的。保罗喝着茶,却对这天女散花楼的背景十分好奇,那淮阳帮应该算是坐地虎了,可这天女散花楼一个迎门少女都敢呵斥淮阳帮的人,若说没一点儿厉害的背景,谁信呢! 看保罗心不在焉,柳青烟便问:“粉侯可是阅遍那东京四大花魁,觉得青烟不堪入目?” “倒也不是。”保罗喝了一口茶,拿茶盏在手上把玩,“我是在想青烟姑娘一夜的缠头需要多少钱。” “你……”柳青烟眼中怒色一闪而过,保罗暗中冷笑,若不下些猛药,怎能探知这散花楼的底细呢。 这儿正各怀鬼胎,突然楼下一阵子骚乱,接着便听见楼下传来一声酥脆的怒喝:“陈—季—常,给老娘滚出来!” 陈小官大惊失色,手一抖,茶盏里面茶水泼了一桌子,保罗探首往外面一瞧,哈!可不是一个熟人么,转首问陈季常,“楼下是你老母?” 第十七章 大瑶山七鬼 陈小官怕是吓傻了,一双手不停颤抖,连茶盏都托不稳了,就听见茶碗和茶托儿咯哒咯哒作响,脸色惨白说道:“我老……老……老……” 保罗看了好笑,敢情这位还是个大孝子,就劝说他:“逛窑子乃是雅事,咱们大宋朝的文人才子哪个不逛窑子的?别怕,你老娘包在我身上了。” 柳青烟听了失笑,旁边王圭看柳青烟一笑,有些失魂落魄,不过说了一句老实话,“王介甫倒是不爱逛窑子。” “切,他那恐怕是家里面有母老虎管着……”他正鄙夷王安石,就听见楼梯噔噔噔响,接着一个拎水火棍的美人儿出现,“陈季常,你好大的狗胆,老娘几天不在家你翻了天去了,居然……白骚包?好哇,我说呢,原来是你这个骚包,窜掇我相公出来嫖妓。”手上水火棍往地板上一戳,当真是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相公?保罗爷顿时跌碎了下巴,看看陈小官,再看看柳月娥,手一指,“你……你是他老婆?”陈季常十五岁,柳月娥看着大约二十多岁,他先前还以为柳月娥保养得当三十出头了,有个陈小官这样的儿子不稀奇,可万万没想到两人居然是夫妻。 “咱们今儿新账老账一并儿算了。”柳月娥说着便要砸场子。 “自家小男人管不住,却跑来胡闹,当真可笑。”柳青烟好整以暇却不怕这出名的母大虫,“若是天底下的女人都如柳院君这般,我还真是耻于身为女儿身了,更耻于和院君同姓。” 柳月娥又气又恼,“闭嘴,我自教训自家相公,何时轮到你这青楼女子说话了?” “老妻少夫,其实,院君,你的苦楚我能够理解,我甚至能理解这位陈小官儿为什么来我天女散花楼。”柳青烟笑眯眯看着母大虫,把母老虎气得差一点儿吐血,这女子好毒一张嘴,旁边保罗爷也不由对柳青烟刮目相看,啧啧,当真会挖苦人。 “你你你……”柳月娥那个气啊。结果这位歌神并没打算就此罢休,“柳院君大可把陈小官带回去,我若是嫁了个五岁的男人,十年后恐怕也会自认为是个小妈而不是一个娘子。” 保罗爷看着两个女人说话,再看看陈季常那张忽红忽白的脸,差一点儿笑喷了,这位芍药歌神柳青烟简直有《Variety》王牌记者的派头,太八卦了。敢情这柳月娥在陈小官五岁的时候就嫁给他了,想想也是,嫁一个五岁的小屁孩子……哈! 他甚至恶意地揣摩,两人之间到底有没有过男女之事,要不然,这小陈怎么对逛窑子那么好奇,该不是连女人的身子都没见过摸过罢? 这时候楼下柳月娥一群大脚丫鬟也冲了上来,个个手执水火棍凶神恶煞的样子,把个散花楼二楼弄得鸡飞狗跳。正在这闹腾的当口,老鸨师九娘沉着脸蛋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柳院君,你以为散花楼是你们淮阳帮的后院么?” 偏巧这时候楼上淮阳帮的人下楼看热闹,一眼就瞧见自家老帮主的女儿,为首的李大一撸袖子便要帮忙,结果被柳月娥劈头盖脸一阵骂,“滚,你们男人没个好东西。” “大姐,这话骂的太狠了。”一身浑厚的男中音响起,那声音似乎如同在每一个人耳边说话一般,保罗顿时脸色一变,这厮好浑厚的内力。 说话间,楼上下来一个穿土黄色直裰的男子,披着一件英雄大氅,氅上细绣一朵金色菊花,腰间垮一口刀,皮肤微黑,方面阔口,唇上微须,看年岁二十来模样,双眉浓黑如刀,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居然是一个豪爽型的美男子,放后世那是男子气息十足的准偶像级,怎么也得比保罗强。不过在大宋朝可就吃亏了些,大宋重文轻武,小白脸才吃香,粗豪汉子喜欢的人可就少了,若不然江湖俊杰榜上为什么一个比一个漂亮呢。 保罗一看这位,脑子里面顿时浮起一首诗来“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心道这厮好浑厚的气势,想必是个桀骜不驯的主儿。 柳月娥一看他就恼了,“好哇老二,你是愈发能耐了,带着姐夫出来嫖妓。”她还以为柳天风和保罗陈季常他们是一道的。 四周噗哧一阵笑,老二这话,指的是男子生殖器,这位柳院君当真口没遮拦。柳天风也是脸上一阵尴尬,摊上这么个大姐可也当真一丝儿办法都没,只好给那师九娘和柳青烟一拱手,“今日天风得罪了,改日定当登门告罪……” “改日登门告罪?真当散花楼是漕帮总舵么?”一个阴森森的声音突然冒出来,接着从楼梯慢慢走上一个瘦子,那脸那身子,当真是一两肉都没有,偏偏肚子却大,好像得了鼓胀病一般,身上穿着一件褐色麻布直裰,头上冠巾,手上还捏着一把折扇,这人说话咄咄逼人,漕帮依附于淮阳帮,淮阳帮少帮主自然出入漕帮总舵如自家后院了。 柳天风脸色一变,顿时便把大姐柳月娥拉到了身边,母大虫还不服气要闹,却被自家弟弟紧紧扣住手腕,眼神警惕地看着那瘦子,嘿嘿笑了一声,“贪吃鬼夏晓竹什么时候给人看家护院了?” 那瘦子夏晓竹脸色一变,这不是指着鼻子骂自家是狗么! 这时候带领保罗他们上楼的少女突然冒了出来,正是这丫头看保罗他们要吃亏,所以匆匆喊了散花楼奉供前来,这时候伶牙俐齿骂道:“夏奉供,一定要教训这些淮阳帮的家伙,咱们散花楼日后便挂个牌子,淮阳帮与狗不得入内……” 她这么一说,淮阳帮一群汉子顿时脸上色变聒噪起来,纷纷大骂。 保罗爷冷眼旁观,心中嘿嘿笑,好,当真是好,这母大虫来一闹,居然逼出一大帮人来,自家正好探探底细,看来这些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柳天风把手一拦喝止了手下大骂,看着夏晓竹和师九娘,缓缓说:“两位,淮阳帮和散花楼远无怨,近无仇,何必逼人太甚?” 穿墙花师九娘冷笑,“逼人太甚?到底谁逼人太甚?” 偏巧这时候母大虫看柳青烟笑盈盈便站在陈季常身边,顿时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老二,拆了这赚皮肉钱的淫窝。”保罗闻言绝倒,敢情柳家的姑娘脑子都不正常,没看出人家散花楼根本不买他们淮阳帮的账么? “嘎嘎,哪个要拆散花楼,咱家倒是要见见。”一阵嘿笑,宛如发春的猫儿拿爪子抓琉璃瓦,瘆人得慌,功夫低的还罢,内力高的譬如保罗、柳天风,只觉得那声音刺得耳膜生疼,顿时色变。 这时候楼梯口慢慢走上一个人来,众人一看,顿时心惊,因为上来这位个子太高,怕在七尺开外,看他得仰着头看,身子跟个竹竿儿差不多,一件长衫穿在身上空空荡荡,一双手跟鸡爪一般,那指甲色做墨黑,一看便是练得什么邪门武功。 “老七,九娘,是什么人要拆散花楼哇!”那人施施然走到贪吃鬼夏晓竹身边,眼神却紧紧盯着柳天风,“现在江湖上年轻豪杰多哇,我们这些老骨头看来连做个奉供吃个闲饭也不得安稳啊!” 柳天风顿时头疼无比,淮阳帮视扬州府为自家后院,早就对开了没两年的散花楼很是垂涎,十二金花有七个在这儿落籍,那银子还不是如流水一般进了散花楼口袋?不过他虽然是练刀的,性子却是谨慎,几次派人试探无果后愈发不敢大意。 散花楼凡事大多是那老鸨穿墙花师九娘出面,师九娘虽然尽力掩饰,可他依稀便觉得此人便是江湖妖人榜上的一枝红杏出墙来邢师师,那可是出名的凶人,尤其叫人忌惮的是此人男风女风都好,落在她手上当真是生不如死。 他没想到的是,今天大姐柳月娥大闹妓院,居然逼出了贪吃鬼夏晓竹,那可是妖人榜上高手,后来的这个高个子分明就是吝啬鬼尚有仁,如此来看,难不成大瑶山七鬼都在这散花楼?若真如此,恐怕淮阳帮也奈何不得对方。 双方剑拔弩张,散花楼这边三个妖人榜上高手,背后说不准还有其他妖人榜上高手,坐地虎淮阳帮盘踞扬州多年,自然也不是好惹的,一时间倒是对峙起来。 保罗眼珠子一转,突然大笑,接着说:“各位,在下打个圆场如何?” “小白脸,你算什么东西?”说话的是淮阳帮的李大,保罗身边柳青烟掩嘴一笑,宛若芍药花开,当真美艳无比,“这位爷可不是个东西……” 呃!保罗郁闷了,这柳青烟的嘴巴实在是…… 四周人正要大笑,柳青烟一句话把这些人下半截笑全部吓了回去,“乃是武义郎、直秘阁侍讲、翰林院待制、广陵县侯、食邑三千户、赐紫金鱼袋陈少保,还有个绰号叫金翅摩云天八臂修罗玉面侠,据说这绰号还是那大辽国皇太后赐的。对了,我有说陈大人还是江东转运副使么?” 干,自家在这姑娘跟前跟脱光了没什么区别哇!保罗爷讪讪,四周一群人个个张大了嘴巴,尤其是那李大,眼珠子差一点爆出来,这小白脸居然是朝廷的大官? 第十八章 请别扯我的裤腰带 一时间,整层楼面静悄悄的,看向保罗的眼光多种多样,有敬畏,有惧怕,有不屑,种种不一而足。那母大虫率先打破了寂静,哼了一声说道:“当官有什么了不起?当官便可以带着我家季常来嫖妓么?” 保罗爷哭笑不得,“我说弟妹,你是他老婆不是老娘……”那热心的少女帮腔道:“可不是么,自家没本事伺候相公,让他出来打野食儿,还振振有词了,可也不是么,年老色衰,换我是陈小哥子也不肯哩。” “你……”柳月娥脸蛋气得刷白,她威风惯了,何曾受过这等气,顿时就要发作,却被自己弟弟紧紧扯住,这时候瘦高个儿吝啬鬼尚有仁嘎嘎一阵笑,“这小娘子倒是有趣,泼辣得紧,啧啧!细皮嫩肉的,夏老七,你觉着如何?”贪吃鬼夏晓竹沉着脸,“老子不吃女人肉,酸得紧,比猫肉还酸。” 柳天风眼瞳一缩,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大瑶山七鬼虽然厉害,咱们淮阳帮可也不是纸糊的,这梁子咱们淮阳帮接下了,告辞。”说着对保罗拱了拱手,拉了自家大姐就下楼,人家大瑶山七鬼一个个名号报出来,怕都在这散花楼内,自家这些人未曾带什么高手,眼前讨不了好,顿时便生了君子报仇三年不晚的心思,倒是深晓进退不肯吃眼前亏的聪明人。 “陈季常,跟老娘回去。”柳月娥虽然被弟弟拉着,犹自不忘陈季常。陈小官满脸儿尴尬,看着保罗低声告罪,匆匆下楼,至于回去是顶马桶盖子还是跪洗衣搓板又或者是弹小鸡鸡,就不得而知了。 好端端的逛个窑子被搅黄了,王圭也觉得实在没多大意思,低声问保罗是否先走。倒是柳青烟笑盈盈留客,“两位大人何必这就走?不是要听青烟唱歌么?” 这小妮子不简单哇!保罗对柳青烟另眼相看。面对这许多江湖高手,谈笑自若把那母大虫玩弄于手掌之内,可能是普通女子么? 师九娘这时候才笑着招陪保罗,“我们几个可就不惹人厌了。其实,大人,为何不到后院青烟的闺楼去坐,也雅致得紧哩,您瞧这楼面被淮阳帮那些人一闹,再则说大人身份高贵,在这儿恁掉身价。” 人家既然笑着脸儿颇为低三下四,保罗倒是不好拒绝了,于是和王圭到后面喝了两杯茶,听那柳青烟低吟了一首“蝶翩跹”这才离去,临走的时候风流性子发作,还笑着问了那帮他们说话的领路少女叫什么名字,弄得人家小姑娘面红耳赤忸怩不止,半晌才低声说了自己名字叫解杏儿。 “杏儿姑娘颇有急公好义的古人之风。”他笑着塞过去一片金叶子这才离去,弄得小姑娘看着他背影半天,被旁的散花楼引路女侠打趣了这才罢休。 和王圭分手后他回到监司衙门官署,双胞胎看见少爷回来顿时递了热手巾把子。保罗擦了一把脸,这才看见白玉堂依然趴在书桌上处理那堆得一尺多高的公文,当下便拍白五爷马屁,“我说玉堂,你当真是文武全才,我是小瞧你了,我这个文曲星,不如你哇!” “五爷我上辈子欠你的,快滚,休来捣乱。”锦毛鼠头也不抬。 他却是不慌不忙拉了太师椅在白老鼠身边坐下,“玉堂,这大瑶山七鬼听说过么?” “大瑶山七鬼?”白玉堂抬起头来,皱了一下眉头后说:“那是江湖妖人榜上的高手,你如何得知?” 保罗当下便把方才在天女散花楼一番故事说了,白五爷听完眉头愈发皱的紧了,“这散花楼不简单,大瑶山七鬼那是何等人物,居然受这妓寨差遣,如此看来,这散花楼背后势力庞大啊!” 保罗爷叹了口气,“我是惹火上身,原本以为到了江南稳稳妥妥……”白五爷一声耻笑打断了他,“你以为当今皇太后是吃素的?就这么容易放过你?说起来你得罪的丈母娘可当真不少,我替你数数,你瞧瞧,这……” “别。”保罗一把拉住他,“我说玉堂,你不扯我裤腰带便难受么?”旁边伺候着的双胞胎听了哧哧直笑。 眼看白玉堂要发飙,保罗笑着赔罪,“我的意思是玉堂你别老是揭我的短儿啊!给我出出主意,眼下该如何办?那淮阳帮少帮主我瞧是个桀骜不驯的主儿,手下又有漕帮帮衬,不简单!这盐漕获利庞大,任谁也不肯吐出嘴巴里面的肥肉啊,换我我也不肯。还有铁掌帮垂涎盐漕获利,散花楼不知底细,光你说的大瑶山七鬼恐怕就不好相与,我总不能借韩琦手上的厢军去镇压人家罢?” 白玉堂沉吟了一会儿,“不如寻我几位哥哥来助拳!” “那不成了黑吃黑打架拉人了?不妥罢!” 白五爷哼了一声,“江湖事自然江湖手段解决,你以为靠厢军镇压就行了?淮阳帮这么多年坐地虎岂是可以小瞧的?再说若激起民变,岂不是落了口舌,别忘记了宫里面那位太后正等着揪你的小辫子呢!” 保罗爷苦笑,心说我何尝不知,一时间颇为为难,有些老虎咬刺猬无处下嘴的尴尬。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保罗突然一拍大腿,“如果我把这些江湖帮会整合起来呢?让他们从私下变成公干……” 他说着兴奋起来,当下说出心中构思。帮会势力无非图财,盐漕两运等于是金山一般,不如让他们正式分摊其中利润,正儿八经运输,不管什么淮阳帮也好漕帮铁掌帮也罢,干脆成立个新门派,就叫鹰爪门,有钱大家赚嘛!这样一来还省了朝廷一笔不菲的银子。 白五爷哼了一声,“你以为江湖人个个喜欢如展猫儿那般做朝廷鹰犬?五爷我要不是被你拖下水,嘿!天高皇帝远,我爱干什么便干什么。” “有钱也不行?”保罗睁大了眼睛。 白玉堂懒得跟他纠缠,“要不你试试,说不定也能成,我个人保留态度。”说着低下头去弄那些公文,这监司衙门的事情管的宽了,一时半会儿忙着呢! “算了,我自己寻思寻思,宝宝贝贝,那个伍凝儿呢?”他说的是自家救回来的那个小姑娘,小姑娘一心报仇,保罗看小姑娘一下死了那么多亲人,有些不忍心,便给她一把柯尔特六管袖箭,告诉她若能勤苦练习,日后定然能成为一代暗器宗师,其实是想让她分分心,别整天沉浸在仇恨之中。 双胞胎撇嘴,那伍凝儿寡言少语,和她们两个谈不来。她们虽然是拍卖的瘦马婢女,毕竟是被白驼山培养着,十万贯天价身份啊,和伍凝儿的生活环境当真一个天一个地,哪儿来的共同语言,“在后面练暗器哩!” 保罗便往后院而去,他这官署极大,朝廷出的银子,自然好。转了几个圈儿来到后院,正瞧见伍凝儿拿着柯尔特对着一颗大树苦练,那树上被刻出一个人形来,上面满是洞洞眼眼,都是被钢钉射出来的。 瞧见小姑娘苦练得满头汗水,保罗叹口气,走过去一拍她肩膀,她宛如受惊的小兔子一般突然转身,手上柯尔特不由自主一扣,咻咻咻咻,六根钢钉便射了出来。 Oh!Shit!保罗爷大骇,看见对方转身双手紧紧捏着柯尔特便已经下意识一拧腰,六根钢钉擦着他腰便飞入草丛中,把他吓得一头冷汗。 “保罗少爷,对……对不起!”伍凝儿差一点儿吓哭了,保罗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还不得不好言相劝,“我说凝儿,别练的太苦,暗器功夫不是一蹴而就的。”其实心里面已经有些后悔,自家给她柯尔特是不是错了?这东西毕竟太危险,让小孩子玩枪毕竟不好。 其实伍凝儿并不漂亮,毕竟不可能走哪儿都是大美女,这小姑娘和双胞胎同岁,乃是被收养的弃婴,盖因为她脖子上有一块巴掌大的紫色胎记一直延续到脸颊下方,自幼和那个被害的船工伍老头相依为命。那天她被凶手拍了一掌,若不是伍老头拼死把她扔下运河去,恐怕也就烧成焦炭了。 对保罗她可以说感激涕零,毕竟救命之恩,从她伤心于伍老头之死就能知道小姑娘心地还是善良的。只是她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可怜人,眼瞧着养大她的最亲的亲人们一个个惨死,心态未免变化,平时一天也未必能有一句话,宝宝贝贝先还对她好奇,后来便不怎么跟她说话了。 “没事没事,我武功一般,天下第三,暗器可伤不到我。”保罗自我吹嘘着,伍凝儿先是一笑,接着又收起了笑容,保罗心里面叹口气,“来来,我教你。” 他说着走到大树前三丈地方,“看着啊!”说着快若闪电一般突然撩起袍子从肋下掏出柯尔特六管袖箭,“头,胸,双臂,双腿。”就听见“夺夺夺”几声轻响,钢钉一丝儿也没误差,射在了要射的地方。 他摆了个很拉风的造型,“看见了没?” 伍凝儿怔怔瞧着他,突然跪在地上,“保罗少爷,您武功盖世,求求您,收我做徒弟罢!我什么都肯做……”说着连连磕头不已。 使劲儿把她拉起来,他看着伍凝儿满脸泪水有些为难,原本让她练暗器纯就是分分她的心,可眼前看她眼神,分明报仇的心思愈发炽烈,这种心态可不好。 正在为难的时候,郝贝贝从长廊一路小跑过来,“少爷,少爷,白驼山白山主来瞧您了哩!” 白花花?她来做什么?看大爷我升官了又想敲诈大爷我什么好处? 第一章 白花花,你也有今天 “白姐姐请茶。”保罗假模假样,惹得白花花轻笑,淡褐色的眼珠子一转,便说:“少保这官做的是愈发大了,要如何报答姐姐哩?” 看白花花拿茶盏在唇边轻轻一抹装撇清,保罗暗恨,这该死的白花花,每次都赚了爷的便宜,还玩儿假撇清,当下嘿嘿一笑,“不如,我拿自个儿身子报答得了……”说着便学那书上所言“虎躯一震,王霸之气四溢”凑到了白花花跟前,缓缓把头低下就那么瞧着对方。 白花花手一抖,手上茶盏撒了些茶水出来,脸颊上微微泛起两酡红晕来,“可别胡闹,不然告你个意图强抢良家妇女。” 瞧着这位女强人眼睫毛颤动,保罗心中那个爽啊,白花花啊白花花,你也有今天,当下更加不肯了,鼻子几乎凑到了白花花鼻尖,“瞧白姐姐说的,我一直以为咱们是郎情妾意来着,再说了,现下两淮我的官最大,你往哪儿告啊?” 他笑得淫贼,简直有些“你喊啊,喊破喉咙也没人”那种无赖腔调。 白花花被他男子气息一熏,脑子有点儿乱。说实话她还是蛮喜欢跟保罗爷勾勾搭搭的,这种男女两厢试探的游戏实在销魂,可比真刀真枪还来的有趣。只是,保罗突然大着胆子公然调戏,却是始料未及,当下清了清嗓子,下意识把两腿一收,却没想到这冤家居然一条腿侵犯到了两腿之间,一时间,脸上更加红了起来。 轻轻啐了一口,她躲闪着对方炽烈的眼神低声说:“你可是有家有室的人,再来我可恼了。” “咦!律法上也没说有家有室的人不能跟女子亲近啊!何况我又没怎样!”保罗心里面得意,两只手撑在太师椅椅子把上,怎肯轻饶了她。 “那你想怎样?”白花花突然和他对视,“我白驼山资产千万,你现下有权有势,若再多了这许多钱,便不怕别人眼红,到时候参你一本官商勾结……” 呃!保罗顿时被她击中软肋,可也不是么,这白驼山当真是太有钱了,自己若是真娶个白驼山山主做妾,到了有心人眼中,不定怎么编排了。官商勾结倒没什么,弄个城府深沉意图造反,换谁都吃不消。 他当下苦笑,站直了身子说道:“算我怕了你,不知白山主今日来所为何事?”说着转身坐下,隐约听见白花花嘀咕了一句“有贼心没贼胆儿”。 两人沉默了片刻,白花花问道:“想必你也清楚扬州府目前状况了,不知有什么对策啊?”白山主是个聪明人,一句话就问到了点子上。 保罗喝了一口茶。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把自家打算说了出来,末了得意一笑,“怎样?这主意不错罢!” 白花花噗哧一笑,“这可不是什么新鲜主意,朝廷不是一直这么做的么?若不然,哪儿来那么多禁军?” 大宋朝征兵历来很有特色,譬如哪儿发水灾了,哪儿民怨沸腾了,便在当地征兵。这当兵吃饷,换个方式说等于后世什么地方闹游行闹暴动了,政府便说:别吵,我安排工作。 因此大宋禁军极多,但是真说战斗力,其实低下的很。许多人当兵纯就是为了吃饷。混一口饭吃。一旦入了军籍,哪怕你六十岁了,一样能拿军饷,这老弱病残能有什么战斗力呢? 保罗一想,哎呀,可不就是差不多了,顿时有些气馁。白山主瞧他那模样,笑了笑,便柔声安慰说:“其实你这主意也不坏呢,想必铁掌帮和淮阳帮会有许多人意动,毕竟换个身份给朝廷做事还是大多数人所愿意的。” “当真?”保罗底气儿不足了。 “任何事情总要试试才知。”白花花宛然一笑,“其实我一直觉得少保你天资聪慧,脑子里面有想法,人又大胆乐观,怎么?对自己没信心了?” “多谢白姐姐开导。”保罗宛如吃了定心丸,说起来白花花这个人虽然爱贪他的便宜,人倒是真不坏,“白姐姐此番来,想必是为了漕运一事罢。这样如何,你们白驼山的船队可以在朝廷军队押送的时候一同走,不过这军饷……得你们白驼山出,每年再给个几十万贯朝廷,如何?” “少保当真是聪明人,我可还没开口。”白花花狡黠一笑,“不过,几十万,是不是太贵了些?” “哎呀,不贵了,朝廷往东京运东西,起码数百厢军押送,又有战船,这水路上哪儿还有不开眼的水贼敢打劫哇!”保罗开始给白花花讨价还价,“最多,咱们在再增兵嘛,确保万无一失,五十万如何?白姐姐再私底下给小弟一点儿好处费什么的。” “呸!想得倒美。”白花花狠狠啐了他一口,“你每年从我白驼山拿四十万贯钱,这么点小事还好意思开口要姐姐的钱?” 这还是小事?官商勾结啊!保罗郁闷了,“江东地界上只要是朝廷的水道,任凭你们白驼山来去,沿途可用军驿,五十万贯还贵?你们自家养私兵得多少钱啊?能不能别老是克扣我的那点小钱好不好?小弟我做官可也不容易啊!” “二十万,再给你十万,不愿意拉倒。”白花花倒是强势,保罗爷苦笑,怎么好像是我求她一般,还拉倒?到底谁求谁啊! “二十万?也行,不过,扬州军府厢军的军备得你们出。”保罗挠了挠头,脑子里面泛了个坏主意。白花花心里面小算盘一扒拉,扬州厢军不过两千人不到,这地方厢军军备历来不齐全,自家出点钱,军备整洁了路上也安全,反正两千人的装备最多不过几万贯钱,当下满口答应。 “那好,咱们击掌为誓!”保罗看白花花进了套子,赶紧收套子,白山主盈盈一笑,伸出玉掌和他一拍。 保罗顿时得意了,当下从怀中摸出一早儿就准备好的单子。他老早就打厢军的主意了,准备问韩琦要来指挥权,全部装备给朝廷设计的胸甲,再配镔铁点钢枪、镔铁腰刀、蹶张弩,还得有穿马铠的战马,如此装备完善了,嘿!管他什么帮会,通通不在话下。 白花花一看,顿时芳容失色,差一点儿绝倒,这些往少了说起码上百万啊!当下颤着手指说:“你……你……你这是准备造反呢?朝廷的龙卫装备也没你这个好哇!” 保罗赶紧捂住了她的嘴,“这可不能乱说,白姐姐,你后悔可不成,咱们击掌为誓的。” 白花花心里面那个后悔啊,年年打雁,今儿被雁啄了眼睛,这锤子少保,忒坏了。 两人这个姿势极香艳,保罗手上感受着白花花脸颊滑腻,突然大着贼胆便在她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这个呢,就当白姐姐送的利息。”白花花一愣后就瞧见一丝红晕迅速从脸颊一直渲染到了脖子。 正在这时候,厅外咳嗽了一声,接着白五爷沉着脸儿走了进来,“韩知府来了。” 两人顿时尴尬异常,触电一般分开,手忙脚乱整理衣裳,保罗一边拉扯衣服一边还跟白老鼠说,“玉堂,我可没做什么。” 白玉堂一撇嘴,“你做什么关五爷屁事。”说完拂袖而去,保罗揉着鼻子苦笑,白花花红着脸,看着保罗突然说:“你们两个……” 吓!保罗赶紧摇手,“我跟他可什么都没,你可千万不能往歪处想!” “往歪处想什么?”外面一阵笑,接着权知扬州军府事韩琦韩大人一身便服走了进来,看了一眼白花花笑道:“少保果然风流人物,白山主这等身家巨万的女中大豪居然也是你密友……” “妾身见过韩大人。”白花花微微一福,接着微红着脸蛋说:“韩大人多虑了,妾身和少保乃是姐弟之情,一丝儿暧昧也没的。” 韩琦哈哈大笑,“白山主,这话可就假撇清了,少保这等风流俊俏人物,谁个不动心,便有什么也司空寻常嘛!老夫历来是喜欢看这才子佳人的故事,无妨无妨,哈哈哈哈!” 保罗尴尬,赶紧岔开话题,“琦公,我可正准备到你府上拜访。”接着他便把白花花之事一说,又把自己想借兵权的事一并儿说了。 这时候宝宝贝贝送上香茶,韩琦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皱眉道:“好倒是好,就怕御史台不依,若是参我们一个官商勾结……” “咱们可以上书给官家嘛,我再给娴儿写一封家书,让她给八王爷好好说说,八王爷爱民如子,这等与民便利朝廷又可以得利的事情八王爷一定肯的,到时候朝堂上好说话。” 韩琦闻言似笑非笑,好嘛,给玉卓公主写信叫家书,这个少保当真胆大。不过,最近民间似乎有弥勒教兴盛,扬州乃是江南重镇,军备齐全当真也有好处。白驼山之事么,虽然官面上说起来不好听,但是的确得利。 他斟酌了一下,到底是武将出身胆子大,当下拍板,“好,老夫拼了被御史台参,这次也要和少保联名上书。” 第二章 满地儿跑大才子 三人又说了一会子话,白花花先告辞了,待白花花一走,保罗显摆了,把自家那单子给韩琦一看,“琦公请看,白山主这次得大放血了,嘿嘿!” 韩琦一瞧那单子,任他武将出身打过仗的也差一点儿当场脑血栓发作,张口结舌道:“这个……这个……你准备给厢军装备这个?起码上百万贯啊!” “又不用朝廷费银子,何乐不为啊!”保罗终于得意了一回,揉着下巴眉花眼笑,韩琦好半晌才喘过气来,想想也好笑,“我想白山主还是看在少保你的面子上才肯,若是换了我这等老朽去,她如何肯答应,年轻俊俏果然是好哇!眼下楚州、真州、泰州、扬州地方颇有些地方闹弥勒教,我已经上了好几次折子给朝廷了,奈何朝廷军费庞大,现下又征西夏,一时间军费吃紧啊。如此看来,这次朝廷一准儿就允了,上次我看邸报上说少保捐了八十万贯给朝廷,当时我还将信将疑,现在看来,少保这竹杠敲得是天高三尺哇。” 保罗苦笑,“琦公可别再说这个了,这钱我到现在还心疼呢,一回去就被房里面女人埋怨,连长公主都说我太轻率了。” 韩琦听他如此一说,看他坦率,愈发瞧高了他几分,当下叹气,“若是朝廷个个如少保这般,当真是社稷大幸,以前光瞧邸报,觉得少保年少气盛许多事情办得不妥,现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哦!保罗开心了,马屁还是人人喜欢听的,尤其这位琦公,文武双全啊,中过榜眼,带过大军,这样的人说几句好话,自然舒服,顿时骨头都轻了几两,飘飘然起来。 “琦公,小弟对官场上规矩知晓不多,还望琦公帮衬一二啊!”他顺便也拍拍韩琦的马屁,韩琦连道不敢,他虽然还挂着资政殿大学士的头衔,可眼下两淮最大的官儿可不就是保罗么。 两人又清谈了片刻,保罗便问起这淮阳帮一事。韩琦沉吟了下说这淮阳帮老帮主柳明扬倒是为人谨慎得很,接着便奇怪问:“那淮阳帮少帮主便没来你府上拜访?不应当啊!” 这时候外面宁员外郎带着一个人进来,高鼻深目一头卷曲的褐发,居然还是个混血儿,一介绍乃是河道官员,名叫史蒂芬周,父辈来自葱岭以西,后来便定居扬州做起生意。其母是个败落的书本网出身,倒是知书达理,用心培养儿子,这斯蒂芬周倒也出息,三十岁不到便中了会试二甲六十九名,外放河道官员。 这位河道员外郎史蒂芬周规矩十足见过两位大人后,小心翼翼客套了一番。保罗感慨这扬州侨民之多,果然是东南重镇,依河运之利繁华天下,居然连老外也能做了大官。 说了一会子话,戏肉来了,斯蒂芬周说起那淮阳帮故事,拐弯抹角指出淮阳帮少帮主想拜会拜会转运使陈大人。保罗和韩琦相视一笑,都心道这柳天风是个聪明人,居然知道请人说项。可也难怪,保罗这转运副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的,终究要有下面官员中介一番。 保罗看那史蒂芬周好玩,故意问:“史蒂芬大人收了那淮阳帮多少好处哇?” 那史蒂芬周骇了一跳,“下官不敢,只是下官在河道任职多年,和这淮阳帮打交道不少,一来二去也熟识了,因此上……” 看他吓得脸色都变了,保罗也就算了,这官场潜规则便是如此,自己何必为难人家。 史蒂芬周一头冷汗告辞,不知道会不会问那柳天风再要心理赔偿费。保罗问韩琦讨了厢军虎符,带着宁员外郎匆匆往城外驻军处而去。 这厢军驻扎之地便在城外数里,保罗原本就没抱多大指望这厢军能有多强壮,可见了之后还是大失所望,和东京的禁军差太远了。那军营最大的官儿是进义副校尉、扬州指挥段九,这官名听着威风,其实是最底层的下级武官,连个品阶都没的。 当下他出示虎符,又温言安慰段九,给他补了个从九品的承节郎,把这位扬州指挥欢喜得满脸油光。大宋朝重文轻武,武将升官尤其不易,一旦补了品阶,可就是正式吃朝廷的俸禄了,如何不欢喜。顿时把一干闲散无聊的厢军聚积在操练场上让转运副使大人开始训话。 保罗爷的嘴那是能把死人说活的了,顿时口沫横飞给厢军们描绘了一个暂时吃不着的大馅饼,何况又有宁致远这位原本的从九品右班殿直现身说法,众厢军一听,从九品右班殿直不过半年时间升了从五品漕运员外郎兼步军都总管,这是什么升官速度啊,坐神火飞鸦(宋朝一种类似火箭的攻城武器)升官也没这么快哇,当下个个兴奋,纷纷效命。 “各位,朝野俱知厢军战斗力极其低下,你们便服气么?”保罗运起狮子吼,说话那叫个震耳欲聋。 “不服。”下面一干厢军满脸油光,嗓门一个比一个大。 “嘴巴说是没用的,眼下本官便给你们一个机会,给你们装备最好的武器盔甲,曾经在宋辽边疆杀敌无数的都总管宁大人亲自训练你们,所有官兵一律双饷,优秀者本官重赏,本官保证,你们当中会有人做到团练使、防御使、都总管、都监、州提辖……”保罗这番话等于在驴子嘴巴前面吊个胡萝卜。 一干厢军轰然叫好,保罗笑着下了指挥台,把宁致远大人拉到一边说话,又叫那段九过来温言一番,这才离开。 他这番举动并非无的放矢,在东京的时候他逛窑子打群架有长公主拉殿前龙卫来帮忙。眼下到了地方,手上没枪杆子怎么行?那些江湖帮会一个个桀骜不驯的,跟他们好好说话必然不管用,自然要文武兼施,软的也来硬的也来。 接下来数日,保罗爷整日无所事事带着双胞胎四处冶游,在有心人眼中便认为这位转运使大人未免没什么出息。一时间,转运使大人只爱逛窑子不爱理会政事的传闻沸沸扬扬。 便在这时候,朝廷又有两位大才子被贬到了扬州,一个是三司户部判官、右正言宋痒,一个是尚书工部员外郎、翰林学士宋祈,正是民众口中的“大宋小宋”。尤其那宋痒,乃是大宋朝连中三元的大才子,所谓连中三元,便是乡试中了第一名解元,会试第一会员,殿试第一状元,称为连中三元。 此两位一个做了淮南节度厅门下令吏,一个做了校书郎,都是九品小官,邸报上讲这两位是被包拯弹劾,因此被贬。因为景灵宫主持“洞元通妙演真大法师”刘混康要大兴道教,因此给官家上书说地方上弥勒、白莲等教妖言惑众,扰乱朝纲,骨子里面却是直指佛教。 这事情说来要怪已经涅槃的净土宗省常大师,因慕东晋时慧远与十八高贤结白莲社念佛之风,因此结社“白莲”,惹得凡夫俗子们纷纷礼拜。结果刘混康便说:观江左之地,有弥勒、白莲等宗以佛之名行祸乱朝纲之举,引得民不聊生,当诛之。 也是合该大宋小宋两位才子倒霉,这两位因为和以故的广慧元琏禅师之在家得法弟子杨亿相善,那杨亿在真宗时候便喜欢抨击道教,而真宗又喜欢大兴土木祭祀求神的,因为这拐了弯曲的关系让他们被贬出了东京城。 保罗倒是体贴下情,宴请大宋小宋两位才子。这饭局便不说了,饭后喝茶的时候和二宋说话,不由担心起自家大哥欧阳春来,欧阳春现下在大相国寺出家,法号慧光。他老子“扭转乾坤目揽十方”欧阳忠惠又是少林寺罗汉堂长老,少林寺八大神僧之首,天下十四杰之末,这佛道之争不知道会不会波及到少林寺去。 旁边白玉堂看他皱着眉头,便安慰他说,弥勒白莲是弥勒白莲,少林寺是禅宗祖庭,两者毫不相干的。 历史上曾经有“三武一宗”的灭佛事件,“三武”指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北周武帝宇文邕、唐武宗李炎,“一宗”指周世宗柴荣,柴荣那可是宋太祖皇帝的老东家,天波府柴郡主的老爸,前车之鉴啊! 保罗叹了口气,“唉!没想到包黑子弹劾起人来也这么厉害。这官场啊,当真没意思,便没一个好人。” “别忘记你眼下也是个当官的。”白玉堂对保罗时不时来一句超脱的话十分反感,敢情就你超脱,俯视众生。 宋痒和宋祈互相看看,有些苦笑,这位转运使说话当真是不忌讳。小宋年方二十九,生得白面微须,倒也算得美男子,性子和保罗差不多,是个夜夜笙歌的主儿,闻言便说了:“陈大人,其实这弥勒、白莲两宗眼下和禅宗当真一丝儿关系都没,倒是和两浙摩尼教颇有相似。白莲结社的时候是在两浙路杭州府,弥勒宗也是在魏晋南朝时候大兴,在南方和摩尼教相互融合,《弥勒成佛伏魔经》《弥勒下生经》这等伪造经书流传,被有心人利用,这才成了气候,那刘混康却说弥勒白莲俱都是佛教余孽,当真是胡说八道。” “咳!”宋痒宋公序听见弟弟说话口没遮拦的,当下干咳了几声,这些话是能乱说的么? 保罗看了一笑,“公序,咱们私下论交,不必如此谨慎罢!来来,咱们不谈公事,请茶。” 宋祈宋子京在东京便听说过保罗大名,逛窑子打群架那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颇合他的性子,对保罗还是很推崇了,当下便说:“陈大人来扬州也一段时日了,不知这扬州风花雪月之地有什么出名的?” 哇勒!保罗一听这话,来神了,这宋子京合自家口味啊,同道中人,当下便说:“我年岁可没你大,子京若不嫌弃,叫我一声少保,咱们不弄官场上那些繁文缛节。我来给你说,这扬州府有个神童陈季常,正是舞象之年,他娘子是个出名的母大虫,上次我和王圭、季常三人一道逛窑子,好嘛,他娘子纠集一帮子大脚丫鬟拎着水火棍就冲到妓寨去了,当时那叫一个混乱……” 宋痒听这位转运使说话,顿时脸色都变了,敢情这位陈大人和自家弟弟一路货色,都是性爱冶游没事爱捅篓子的主儿。 第三章 天魔销魂曲 扬州城南,陈府。 这宅子占地颇广,前后倒有三四进院落,府上一人独大,便是柳月娥柳院君。家里面下人大多是从老家带来的,俱都自幼和柳月娥相善,个个使得好棍法,母大虫在扬州闻名,和这些下人也有莫大关系。你想想,柳院君要收拾人,府上呼啦一下能拉出数十个使棍高手,如何不厉害? 戌时初刻(晚上八点),陈府门口挂着大红灯笼,长街风起,灯笼在风中摇拽,离开大门旁有一条后巷,有个小门直通。此刻小门“吱嘎”一声开了半扇门,接着露出一个脑袋来四周观望,正是陈季常陈小官。 他观望了一会,确定左右无人,这才轻手轻脚走了出来,反手把门掩上,掸了掸身上锦袍便往街上走去。 刚走到巷口,黑暗中转出一个人来,身上穿着四海袍,一头乌发在头顶绾了,拿玉冠一冠,当真是风度翩翩美少年,瞧着陈小官露齿一笑,“季常,又往哪儿溜哇?” 陈季常吓了一跳,待看清楚,这才舒了口气,“原来是高姐姐,可吓死我了。” 那人脸蛋儿一板,“什么高姐姐,叫哥哥,不然我就叫了。” 陈季常无奈,只得叫了一声,人家这才眉开眼笑,“上哪儿去?带着我。” “那可不行,我这是去参加转运使陈大人的诗会。”陈小官连连摇手,那人露出皓齿一笑,白森森的,陈季常打了个冷战,“好好好,带你去,可千万不能告诉那母大虫,不然我可惨了。” “这还差不多。”那人一扯陈季常,“走。” 两人一同到了西湖边上天女散花楼。陈季常正好瞧见一位熟人,正是上次引路的女侠。解杏儿看见陈季常后脸上露出喜色,匆匆迎了上来,“陈小哥,你可来了,陈大人王大人他们在柳姐姐房里面等好一会儿了。” 那姓高的女子在陈季常耳边低声说:“好哇!逛窑子,被月娥姐姐知道你就惨了。” “休提那母老虎。”陈小官此刻趾高气昂,两人在解杏儿带领下穿过前面酒楼赌坊,到了最后一进。 天女散花楼坐北朝南,因此后面青楼也是在西湖边上,柳青烟身为散花楼的台柱,当家花旦,独自占着一楼。此刻三楼上灯火通明,柳青烟一身青白两色蜀锦裙,坐在锦凳上素手拿了玉箫,调匀了调子,缓缓吹了一管,正是晏殊晏同叔的《浣溪沙》。 一曲终了,余音缭缭,宋祈拿折扇在掌中一击,“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晏师这首词当真绝妙。”晏殊的小令闲词号称北宋词初祖,且又大力兴学,范仲淹、孔道辅、韩琦、富弼、宋庠、宋祁、欧阳修、王安石等人俱都是他门下,因此宋祈称之为师。 “子京的《玉楼春》也是一绝啊!‘红杏枝头春意闹’实乃绝唱。”王圭笑着说道。 他们正在说笑,陈季常进来了,保罗一看笑着拉他过来,“子京,这便是陈季常,扬州府试第一名……”宋祈一笑,“果然少年才俊。” 这时候保罗才看见还有一位穿着自家四海袍服饰的,当下就问:“这位是?” 那人缓缓把头上兜帽掀到脑后,保罗大惊。“是你?”那人瞧清楚保罗,也是一惊,“怎么是你?”这可不就是来扬州路上在承州酒家碰到的少年郎,当时带个叫小翠的丫鬟,还被白老鼠教训了一顿。 “这是广陵县主高美媚……”陈季常老老实实交待,那高美媚连拦都没拦住,顿时脸上红晕起来,一个女孩子逛窑子,说穿了终究难堪,顿时狠狠跺脚,“陈季常,你完蛋了,瞧我不回去告诉月娥姐姐。” 这位高美媚乃是渤海郡王高怀德和太祖之妹燕国长公主之后,因此有县主的封号,这县主大抵等于后世清朝贝子的女儿固山格格这等封号。 保罗眼珠子一转,明白了,敢情这位是母大虫柳月娥的闺中姐妹,上次一定是跟柳月娥去承州柳家贺寿的,广陵县主?这封号不是故意跟我这个广陵县侯作对么?不过他素来急智,当下笑着抬手阻拦王圭和宋祈,“咱们这儿平辈论交,可没什么上官下官。” 高美媚和柳月娥交好,又向往江湖上那一怒拔刀的豪爽,倒是不愿意摆架子的,保罗这话正合她的意思,“可不是,我是来参加诗会的。” 柳青烟笑着圆场,果然是大家,只是高美媚听说保罗之名后顿时瞪大了眼珠子,“你就是陈保罗?我还以为三头六臂呢,原来……” “原来怎样?”柳青烟甜甜一笑,眼光却看着保罗,“是不是……原来也不过脸蛋儿白些俊俏些,可也司空寻常得紧。” 保罗失笑,“三头六臂那不成妖怪了?高美……”他说到对方名字,觉得有些拗口,心说你家老子怎么给你起这么个名字。 “叫我美媚好了。”高美媚倒是豪爽,颇有男儿之风,接着便好奇说:“听说你唱歌迷倒那火焰歌神,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唱那么好?能不能唱给我听听?” 陈季常顿时凑趣鼓掌,柳青烟不说话,也拿眼睛瞧着他,王圭和宋祈眼神中也是好奇,保罗倒是有些为难,结果高美媚一撇嘴,“拿腔作势的,没一丝儿豪气,我还以为东京金翅鸟是什么了不得的英雄好汉……” 呃!保罗有些郁闷了,这人真是……当下便笑了笑,“主要怕你不喜欢,我唱的东西需要感性的人才能体会,不然便是夜半歌声圆月狼嚎了。” 高美媚一听便不依了,“不肯唱直说便是,作践我不懂诗词歌赋么?” 嘿!碰上个不讲理的,保罗无奈,取了圣女文丑丑那项圈出来戴在脖子上,然后便似笑非笑说:“你若要听也可以,待一会儿所有的损失可得你付账。” 不就唱个曲儿么,还能有什么损失?当下高美媚满不在乎点头。 干咳了一声,保罗便在众人注视下把在大辽国唱给承天皇太后的曲子唱了出来。他故意为难高美媚,调子起得极高,一开腔,听似声音不大,骨子里面破坏力惊人,这厅内圆桌上众人喝酒的琉璃杯顿时“啪啪啪”炸开了好几个,惊得陈季常、王圭、宋祈脸色都变了,柳青烟眼瞳一缩,心中掀起了滔天波澜,忍不住低声喃喃道:“天魔销魂曲?” 保罗拿准了调子,顿时便咬着旋律缓缓唱来。当初他在火焰山唱给梅忒丽听的时候还震碎了火焰山老板的白玉杯,此刻戴上了文丑丑的项圈,那还了得,天女散花楼后几进院子里面不知道碎了多少杯子。一时间鬼哭狼嚎,就隐约听见许多人在骂,还好保罗只震杯子不震人,不然估计能把整个天女散花楼的人都给震晕了。 一个华丽的高音滑腔,保罗爷飙起极其尖锐的高音来,宛如一根钢丝嗖一下划破天际。正在这时候,门突然被撞开,那老鸨穿墙花师九娘跌跌撞撞进来,鼻腔内还渗着血丝,哭丧着脸说道:“我的天爷,陈……陈大官人,我这儿可不是您玩天魔销魂曲的地界儿。给妾身一个薄面,赶紧歇了罢,再唱要出人命啦!” 歌声噶然而止,保罗一把拉住她,“九娘,此话怎讲?” “讲你个老母,肏你个白子,老子在下面坐庄赌钱好不快活,你个球囊炫耀什么天魔销魂曲……”这时候外面跌跌撞撞又冲进来一个人,身上穿着一件狐裘袍子,袍子扯开一半露出大半雪白细腻滚圆如瓜的胸脯来,居然是个母的,再看那脸蛋,两腮鼓鼓娇嫩婴儿肥,一双明眸流转盼顾间,极为稚嫩一张脸不知为何却有羞煞绝大多数女子的身材,偏偏讲话粗言秽语还自称老子,当真极其古怪一个人。 “好生无礼,你是何人?”王圭这小子极为会拍马屁,那奇怪的女子一翻眼珠子,“老子滥赌鬼戴娇娇,怎得?把老子惹火了,叫你们一干人等全部下锅蒸熟了给夏老七吃去。” “王母娘娘的蟠桃宴我现在也吃不下去。”贪吃鬼夏晓竹苦笑着从外面进来,一伸手搓了鼻子一下,一把血,他哭丧着脸看着保罗说道:“陈大人好生厉害的天魔销魂曲,我们大瑶山七鬼可真栽惨了。” 保罗等几个人面面相觑,这时候吝啬鬼尚有仁低头从门口进来,竹竿儿一般的身子一阵抖,身上衣袍无风自动,“金翅摩云天八臂修罗玉面侠好威风好煞气,不知道我大瑶山七鬼有什么得罪之处?居然劳动大人耗费真元使这天魔销魂曲?” 保罗当真是莫名其妙啼笑皆非,这些人一进来就天魔销魂曲长天魔销魂曲短的,大爷我会个屁天魔销魂曲啊! 看大瑶山七鬼中三人怒目相视,保罗灵机一动,他唱的曲儿没什么异常,运气方法却有了一些不同,当初在大辽国左鱼落泥池黑妖狐智化动用天魔解肢大法,一声厉喝震得他五内俱焚,后来便寻思结合了对方运气吐纳的法子,难不成?这天魔销魂曲和天魔解肢大法之间有什么瓜葛? 第四章 唯有淫贼留其名 “几位可知道天魔解肢大法?”他试探问道,三鬼脸色一变,师九娘也是眼珠子骨碌骨碌乱转,他便解释说:“在下瞧见有人连续两次使用天魔解肢大法,当时可让我吃了老大的亏。后来我便寻思了这天魔解肢大法的吐纳奥秘,发现这吐纳运气和唱曲儿的运气一结合相得益彰,因此……” 三鬼互相看看,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了无比的惊讶,这个陈大人好生敏锐聪慧,简直是武学奇才啊,居然看别人施展天魔解肢大法便悟出了天魔销魂曲? 这时候保罗也纳闷,别人也没怎样啊,这房间里面可好几个不会武功的呢,可不也什么事情都没么?自家上次试探摩尼教圣女孙七斤,摩尼教并没什么天魔销魂舞天魔销魂曲之类武功,摩尼教……摩尼……魔……天魔解肢大法……天魔销魂曲……魔女盟? 难不成是因为生生相克的道理?大瑶山七鬼和这师九娘都是魔女盟中人?天女散花楼背后的东家就是魔女盟?那,智化那厮又和魔女盟有什么关系呢? 他眼珠子一转,顿时便试探问道:“不知道几位修炼的什么内功心法,莫不是那天魔销魂曲正好克制你们的内功心法不成?” 此言一出,师九娘和三鬼齐齐色变,师九娘勉强一笑,“大人多心了……” “老子懒得跟你说话,赌钱去了。”滥赌鬼戴娇娇扭头就走,到了门口还嘀咕了一句,“若是到了老子赌坊,瞧老子不让你输得脱裤子当当,当官的没一个好人,哼!” “夏老七,咱们刚才那盘棋似乎没下完。”吝啬鬼尚有仁一把扯了贪吃鬼夏晓竹就走。 “喂!喂喂!”保罗伸手去叫人家,可三鬼鬼着呢,一下就没影儿了。师九娘讪讪笑笑,“陈大人千万不要介意,几位奉供沾染太多江湖恶习,您大人大量,宰相腹中能撑船……” 看人家不愿意说,保罗也不勉强,反正心中有些底细了,挥手便让她去了。王圭有些忿忿,“这些江湖人,当真无法无天。” “江湖人都是这样啦!”保罗笑了笑,“景福殿使锦毛鼠白玉堂当初不服气开封府展昭御猫绰号不也大闹东京城么,天子脚下啊!禹玉,看开些,总有一些世界是我们无法触及的。” 王圭还有些不服气,“江湖乃江山一隅,朝廷便该下大力气整治才是。” 陈小官突然说了一句惊人之语,“地方势弱,想整治也没办法啊!再则说了,那些大帮会大门派哪个没官府背景。就说本地淮阳帮,早就把河道官员喂饱了,当真是衣食父母一般,知府韩大人那等人物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查办,恐怕河道就垮了,一根蔓藤拉倒整片树林啊!” “陈季常。”广陵县主高美媚杏眼儿睁了老大看着陈小官,“柳二哥可是你嫡亲舅哥。” 陈季常不屑,“那又怎样?也就高姐姐你这样的人才喜欢柳天风……”高美媚顿时脸色酡红,一伸手便揪了他耳朵,“你想死不成?” “啊呀!快放手。”陈季常疼得眼泪水都下来了,“高美媚,你跟柳月娥一样,母老虎,嫁不出去,你死心罢!” 一众人顿时失笑,柳青烟轻笑着解围,保罗最爱这等八卦,故意说道:“季常,看来举贤不避亲,大义灭亲说的都是你啊!” 陈季常狠狠一拍桌子,桌上碎了的茶盏被震了老高,“那母老虎,我早就想休了她,整天把我当不懂事的小孩子一般。” 高美媚恨他说了自己心事,不由讽刺道:“你有本事回去说去,看见月娥姐姐腿也软了,软骨头,也好意思做男人。” 保罗大笑,脑筋却转得飞快,这江东看似混乱的局面倒是理出了一些头绪,不由冷哂,别人不敢动手可不见得我保罗爷不敢动手。 “各位,且说风月。”宋祈转移话题了,“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莫辜负了这西湖夜景,也莫辜负了青烟姑娘的才情啊!” “宋公子见笑了。”柳青烟掩嘴一笑,一副巧笑嫣然,保罗看了倒是有些感慨,当真是“沧海月明珠有泪,蓝天日暖玉生烟”,既是美玉,也是明珠啊! 王圭顿时凑趣,居然说的也是这一名句,“柳大家一笑翩然,当真是‘沧海月明珠有泪,蓝天日暖玉生烟’既是美玉,也是明珠啊!不如唱一曲《锦瑟》如何?” “有陈少保珠玉当前,我怎么还敢唱?”柳青烟似笑非笑看着保罗,保罗爷嘿嘿笑了两声,“青烟姑娘休要取笑,不过,这破碎的家什可万万不能找我赔偿啊!”说着眼神看往高美媚。 高美媚脸上一红,昂着脖子说道:“陪就陪,有什么大不了。青烟姐姐,作价几何,我现在陪你。” “青烟姑娘千金难买一笑,怎么能说作价几何呢?”保罗故意歪曲她的话,“说起来,我倒是仰慕青烟姑娘,只是有钱也难办哇!” “少保取笑了。”柳青烟没由来脸上一红,低头把玩手上玉箫,倒是忸怩起来,高美媚瞥眼看他,“怪不得都说你是个脂粉班头,果然不假。我就不懂了,怎么长公主和玉卓公主都瞧上你这大淫贼。”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淫贼留其名。”保罗爷卖弄风流手段,咧嘴一笑,满口雪白的牙齿,他此时正好站在窗口,那外面月色撒下来,落在他肩头,可不就是“月华如水,涤尽相思”,果然便是天下第一大淫贼的派头。 高美媚和柳青烟齐齐啐了一口,低声骂了一句淫贼。 宋祈一听这句,大笑着说改的好,深得我心也。陈季常少年心性,也是鼓掌,王圭便笑着说:“不如少保即兴作词一首?” 吓!我可没那大才,保罗赶紧摇手。柳青烟不知为何,坐在锦凳上以手支额,眼光躲躲闪闪尽瞧着外面湖面上轻舟画舫来来往往,那月华轻轻洒落,青白两色蜀锦裙烁烁其华,果然玉人。 看着眼前景况,保罗爷心中一动,顿时笑着说:“词便没,打油诗有一首,我这东京文曲星大多是吹出来的,不好各位可别见笑。” 他说着便胡诌了一首诗来: 明月上肩头, 黛色分青柳。 烟波闲逐影, 佳人何忧愁? 柳青烟手一抖,玉箫顿时滑落。保罗眼明手快,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就看见他业已站在柳青烟身边抄起了玉箫在手,笑着塞回柳青烟手上。 “好功夫,好诗句。”王圭笑着拍手,“切景切题,可不就是眼下写照。简洁明了,有唐人之风,少保果然文武双全。” “呸!马屁精,我看这诗最多五十分。”高美媚不屑,王圭听了讪讪然,他到底还年轻,做不到拍马屁也若无其事。 “写诗作词,首重意境,我瞧这诗不坏。”宋祈倒是觉得这位广陵县主太苛刻了。高美媚吓了一声,“这儿就他官最大,你们自然说他好,宋才子名声蛮大,眼界一般啊!” 呃!王圭和宋祈都被她打击了,陈季常不服,“你倒做一首来看看?” “切,这是什么理论?难不成非得自己能做才能评论?这样说的话,那美食家岂不是先要做个厨子才能评价食物好坏?官家又没做过状元,凭什么殿试?”高美媚得意异常。 三人顿时哑口无言,同时兴起了一个念头,“唯女子与小人唯难养也”,当下齐齐摇头。 保罗一看,得,这位广陵县主属狗的,当下笑着说;“我本来就说打油诗么,我可是官家赐的同进士出身,不比在座的真才实学,便有什么好争的。” 这时候柳青烟脸色恢复如常,笑着起身说:“都是青烟招待不周。”当下就走到门边叫女使,接着,那原本给保罗引过路的女侠解杏儿匆匆上楼来,瞧见保罗,倒先脸红了起来。 “杏儿那天瞧少保书生意气英姿勃发,仰慕得紧呢!央求了我好半天要到我手下做丫鬟,杏儿我倒是极喜欢,可惜就是不晓得少保是否肯时常来青烟这儿坐坐,若不然岂不是耽误了她。”柳青烟似笑非笑,眼神中流露出一股子试探的意思看着保罗。保罗爷干咳了两声掩饰,那位解杏儿脸上愈发红了,看自家仰慕的这位大人不吭声,未免有些失望,低声道:“青烟姐姐……” “好了,不打趣你,把桌上收拾一下,再拿我藏的西域葡萄酒来。”解杏儿匆匆过去收拾桌子,只是眼光却是不停偷偷瞧保罗爷。旁边高美媚忍不住说:“没眼光,他不就是脸蛋儿白些,官儿大些,有什么了不起。”到底是县主身份,说话不大忌惮,换别人可不敢这么说。 这时候陈季常给柳青烟告了个罪,说借她内房一用,说完拉了保罗进去,然后压低了嗓子说:“陈大哥,你……能不能帮我出个主意啊?” “怎么?当真想休你家那母大虫不成?” 陈小官点头,脸上全是怒意,“平时打骂便是寻常的,上次咱们出来逛窑子,她回去又弄了个花头,简直不把我当人看,我可再受不了她。”说着便伸手去解腰带,“你看。” 保罗吓了一跳,这好端端地脱裤子做什么,还没来得及阻止,陈季常已经脱下裤子来,苦着脸拿捏着小陈季常,“看。” 噗哧!保罗爷一瞧之下乐了,敢情是这样啊,那柳月娥倒是妙人,居然能想出这么一招来。 原来,小陈季常小荷才露尖尖角,结果白白嫩嫩的头上给盖着一个印章,保罗眼睛尖,瞧得清楚,上面可不刻着“院君私有”四个字,当下笑翻了,“你母亲子当真是天下第一母大虫,这招都能想出来,我说小季常,你别还是童子之身罢?” 陈季常红着脸收拾裤子,低声说:“我五岁就娶她了,打小就怕她,看见她,我腿都打软……” 保罗再也忍不住了,哈哈笑着坐在了凳子上,趴在旁边桌上捂着肚子,笑得面红耳赤的,“哎呦喂!我的肚子……哈哈哈……” 正在这时候,外面隐约一阵纷闹,接着听见喝骂之声,陈季常虽然是一榜解元,到底十五岁的小官,有热闹还有不瞧的道理么,顿时扯了保罗往门外而去,保罗爷大喊:“Shit,你可没洗手……” 第五章 恶衙内碰上赖衙内 天女散花楼后三进乃是喝花酒的风月场所,小东门十二名花到底有七个在这儿住籍,生意好到吓人,就瞧见许多女侠打扮的侍女川流不息,那龟奴护院却是一个都没,当真是进了众香国一般。 柳青烟的院子是最后一进,颇为僻静。这时候一帮汉子闯到后面,为首两个贵气盎然的公子,俱都白色锦袍,头上冠玉,人手一把折扇,一个丹凤眼,一个圆脸薄唇,两人身后站着个脸色一沉如水的年轻人,青衣小帽看似长随,往那儿一站却是渊停岳狱,想来是个高手,再后面还有几个帮闲。 这两位公子原本在前面玩耍,有“芙蓉花仙水晶帘”庄风芦与“合欢花仙薄罗裳”白歌衣做陪。结果保罗刚才一曲销魂曲震碎了他们一桌子茶盏酒杯,这两位原本是陪一位贵客前来,顿时觉得落了面子,庄风芦和白歌衣劝了半晌也没劝住,这还是来找麻烦了。 恰好解杏儿端了葡萄美酒准备上楼,左边一个丹凤眼的公子一把扯住她要问话,解杏儿那是身有武功的,顿时手一翻便拗了那丹凤眼的手臂,瞪大了美目,“你想做什么?” 她话音未落,微觉寒风扑面,接着一股杀气铺天盖地而来,心中一寒,连连退了数步就算这样,小腹依然一痛,低头看去,自己腹部已经喷出血来。她脸色惨白,手上托盘内葡萄酒全部摔碎在地,一手捂着小腹。鲜红的血从修长的手指指缝间汩汩渗出。 眼前那青衣小帽的年轻长随此刻手已经缩回袖中,脸上毫无表情,缓缓退回那两位公子身边,此人好快的招式。 这时候保罗等人下了楼,一看解杏儿腹部流血不已,保罗顿时一个健步窜过去揽住她腰肢,低头一看伤口,眉头一皱,伸指点了伤口附近一个穴位止血,却不想这伤口古怪刁钻,又连点几个穴位这才止住,当下沉了脸,“谁干的?” 他们几个都是便服,对方也没瞧出身份来,何况看那两位公子此刻一丝儿惧怕、愧疚的神色都没,怕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那丹凤眼首先跨出一步,也不回答问题,倒是先问:“刚才那杀鸡一般的曲儿谁唱的?给本衙内站出来。” 嘿嘿!保罗爷冷笑,敢情又可以打群架了,好久不动手,当真手也痒了,当下让陈季常搀扶了解杏儿,自家缓缓踱步到了对方跟前两三步处,“我唱的,几位意待怎样?” “吓!就是你这煞风景的,左一刀,给本衙内好好教训他。”丹凤眼一扯嗓子,话音刚落,那青衣小帽的长随鬼魅一般已经闪到了保罗爷跟前,袖中一动,一把略带弧度的短刀已经刺了出去,只见那刀脊上两道血槽,想必是杀人的利器。 说时迟那时快,好个保罗爷,身子轻轻一扭,顺势便拿手指在对方短刀刀脊上弹了一下,易筋经神功便勃然而出,顿时把那青衣长随给震退了数步,看着保罗眼神中尽是惊讶,也不说话,一拧身又窜了过去,短刀招招俱是狠辣无比的杀招,不是削脖子就是刺肋下。 老虎不发威,你们当爷是病猫么?保罗气乐了,当下卖了个破绽,肋下空门大开。那长随眼神一亮,顿时一记刺去,正是保罗爷左肋心脏所在,看得宋祈王圭等人脸色突变,解杏儿大喊了一句,“小心……”这一用力,又把腹部伤口震裂了,鲜血顿时涌了出来,吓得搀扶他的陈季常手忙脚乱。 那短刀一下狠狠刺去,保罗微微一张胳膊,顿时便夹住了对方短刀,右手摒指如刀,刷一下便狠狠划在了对方手腕处“神门穴”上。这神门穴手少阴心脉俞土穴,《灵枢经》上讲:心脉无俞,心不病乎其外,心者,五脏六腑之大主,故而独取其穴。 那青衣长随神门穴吃这狠狠一记,顿时五内俱焚,只觉得心脏似乎被一枚数百斤的大锤给狠狠砸了一下差不多,一张口,污血如箭喷往保罗,居然在此刻还想着伤人,当真有顶级杀手的气度。 “米粒之珠也敢跟皓月争辉。”保罗爷冷笑着说了一句极为经典的武侠台词,一挥手把那血箭如挥掸灰尘一般挥散,手上连一滴血都没沾上,接着满脸儿杀气往前踏了一步,凶煞至极,吓得那两位衙内和几个帮闲齐齐倒退了两三步。 “衙内,一刀无能。”那青衣长随左一刀退回两位公子身边,“此人内功深厚,乃是少林易筋经神功,江湖上六大神功之一,一刀不是对手。” “好眼力,你是何人?”保罗回身在解杏儿小腹补了一指止血,这才回转问道。 那青衣长随昂然抬首,“东南左一刀,江湖刺客榜排行第六。” “一走狗耳。”王圭对江湖人那是厌恶透了,怎么每次逛窑子都碰上这些江湖人。青衣长随脸色一变,却也说不出话来。 “好快的刀,不过,你也就是别人手上一把刀罢了,我也不来为难你,滚一边去。”保罗缓缓逼近那两位公子,“两位衙内气度不凡,不知是哪家公侯之后啊?” 他正要为难对方,这时候一枝红杏穿墙花师九娘带着贪吃鬼夏晓竹匆匆赶到,“几位衙内,给妾身一个薄面,万万不要动手。” 那两个公子闻言脸色一变,到底不是糊涂蛋,对方也是官场中人是必然的了,只是不知道什么背景。 师九娘到了跟前赔笑,“几位大人,误会,误会。”接着便介绍了一番。 那指使手下行凶的丹凤眼是显赫一时的三朝元老、晋国公、历任转运使、工部员外郎、权三司使、参知政事、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丁谓的孙子丁子凡,荫补为从六品右屯卫将军。 另外一个圆脸薄唇的是吴越王钱椒的后人钱子澶。其父钱惟演历任右神武军将军、知制诰、翰林学士、工部尚书、枢密使,有个姑姑还是皇太妃,荫补从三品散骑常侍,还有个实缺官从五品杭州团练使,两人都可以说是门阀权贵之后,的的确确的衙内。 大宋朝的荫补制度是个极为害人的制度,那些显赫一时的厚禄高官可荫补子嗣,最多的荫补达百人之多,也就是说因为家里面有一位老爷子做了大官,下面的子侄、亲戚们便因此而为官吃朝廷俸禄,典型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两家子都不是啥好鸟,丁谓与王钦若、林特、陈彭年、刘承珪等合称“五鬼”,钱惟演附之,虽然丁谓、钱惟演都素有才名,可人品当真不地道得很。 譬如丁谓,溜须拍马这个词便是因为此人而起。《宋史》中记载他做参知政事的时候和宰相寇准等吃饭,寇准喝汤污染的胡须,丁谓起身替寇准揩拂,即溜其须,寇准笑着说:“参政,国之大臣,乃为长官拂须耶?”这便是溜须拍马一词的由来。 而钱惟演趋炎附势,尤善以联姻手段依附皇族攫取权利。他做洛阳留守时,学唐朝驿马传送荔枝给杨贵妃之事,传送洛阳著名牡丹品种姚黄供大内玩赏,后来苏东坡有一首《荔枝叹》“洛阳相君忠孝家,可怜亦进姚黄花”讽刺的就是这位。 保罗听了后冷笑,怪不得如此大胆,纵容手下行凶,敢情都是太子党哇!当下便堆了笑,“原来是丁、钱两位衙内,倒是我唐突了。” 这话一说,宋祈等几人脸色一变,丁子凡和钱子澶顿时得意,那丁子凡挥了挥手,“原来你就是近日纷传的陈保罗啊!本来却是来寻你们晦气的,不过……算啦!” “陈保罗,你个没胆儿的淫贼。”这时候和柳青烟一道下来的广陵县主高美媚看不过去了。直娘贼,这还是男人啊,别人都一巴掌扇到脸上来了,居然连个屁都不敢放,还转运使呢,狗屁。 她怒气冲冲快步到了前面,两手叉腰学柳月娥撒泼,“亏你还是广陵县侯,就这点儿胆子,白长了球囊站着撒尿了。” 一众人纷纷绝倒,敢情这位也是母大虫哇!却不知高美媚跟柳月娥交情深,耳睹目染,母老虎脾气学了不少。 这时候一阵掌声传来,却是滥赌鬼戴娇娇从前面赌坊跑来了,只见她一阵儿娇笑,胸前波涛汹涌,脸上却满是纯情,看得丁、钱两位衙内都直了眼睛,“好,骂的好,老子就欣赏这等心直口快的,有些人啊,当真是白长了球囊,一丝儿不假。” 解杏儿英雄崇拜顿时如皂角泡一般“啪”一声碎了,莹然欲泣,陈小官低声安慰,“解姐姐,陈大哥不是那等人。” 保罗爷嘿嘿笑,心说还是小季常了解我啊,他这时候伸手摸了一张一万贯钱的银票出来递了过去,“两位衙内,当真不好意思,怪我出手不慎伤了贵亲随,这一万贯便当是汤药费罢!”这番举动更加让众人傻眼了,连陈季常都瞪大了眼珠子,唯独柳青烟冷眼旁观,嘴角露出一丝异样儿的笑容来。 丁子凡和钱子澶到底不傻,哪儿有这般故意往上凑的?一出手就是一万贯,迟疑着不知如何是好,钱子澶犹豫了下,便推脱说:“大家一朝为官,都是同僚,今日之事纯是误会,我瞧还是算了罢!” “如此,先多谢了。”保罗装腔作势把银票收好,突然便转了脸儿,当真是扬州话骂人的枇杷叶面孔——翻过来就毛,“不过,两位衙内纵容手下伤了我爱妾,这汤药费如何计算?” 这时候大家才明白,敢情这位爷是来玩弄人来着。丁、钱两位顿时变了脸色,宋、王等人嘘了口气,高美媚鼓掌叫好,师九娘看看旁边贪吃鬼,两人眼神中都瞧出了些意思:今天怕不能善了了。 第六章 敲你个天高三尺的竹杠 滥赌鬼戴娇娇倒是极为欣赏,赞了一声好字,一手滑进狐裘袍内在腰间搓着,挤压得胸前两团雪腻硕大更加显眼。真不知道她是如何有这等市井泼皮才有的坏毛病,不知道会不会搓出几颗污秽来。 解杏儿瞪大了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小季常笑嘻嘻低声说:“恭喜解姐姐啦!”旁边柳青烟淡淡笑,似乎早就料到一般。 丁子凡还待翻脸,钱子澶在下面扯了他一把,这里是扬州,人家的地盘,监司衙门所在,人家可是堂堂江东转运副使,当下圆圆脸上便露了个笑容,“不知道是转运使大人爱妾,果然是我们唐突了。”当下伸手入怀,摸了一张银票,却只得五千贯钱,讪讪一笑,又扯下腰间玉佩,那玉佩温润异常,恐怕要一两万贯才能买得,显然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不过保罗可没打算就这么罢休,露齿一笑,并未去接,只是说:“各位不知听说过在下东京四海馆宣言否?嫁妾者陪嫁十万贯钱,我府上一对丫鬟可都值十万贯,两位衙内,这点……是不是少了点儿?” “陈保罗,你别太过份。”丁子凡不依了,敲竹杠敲到本衙内头上来了,“十万贯?你怎么不去抢?” 钱子澶乃是钱惟演最小的儿子,倒是颇有乃祖、乃父投机的眼光,眼珠子骨碌骨碌转起,心下寻思,这陈保罗最近可是风生水起,据说是官家跟前的红人,不过眼下被皇太后所忌,恐怕……他寻思了半晌,若说当真掏十万贯出来自然不肯的,但是却也不愿意当真就撕了脸面,想寻个左右逢源的法子。 这时候保罗却也不着急,转身笑着请柳青烟带解杏儿上楼照料。师九娘赶紧说:“妾身这儿有上等的伤药。”说着便走过去搀扶了解杏儿,却是头疼不知道如何掺合,想一走了之。 她们上楼后,滥赌鬼戴娇娇走到保罗身边很是大派地在他肩膀上一拍,“瞧不出你细皮嫩肉的书生像,骨子里面蛮奸诈啊!有老子那老大吹灯鬼的架势,不错,老子看好你。” 保罗看她说话一口一个老子,颇有些好笑。旁边陈季常瞪眼,“喂!你这半男半女的,勾肩搭背的做什么?” “老子欣赏他,你这屁大的小娃娃插什么嘴?”戴娇娇横了一眼过去,陈季常不服气,“切,瞧你那张脸,怕十五岁还没,奶水到是不少。” 宋祈和王圭闻言,噗哧一下笑了,戴娇娇倒是不在意,“吓!老子不跟你这小娃娃计较,喂!对面的,十万贯拿不出?不如到老子赌坊上压上几庄,能赢个十万八万的可也说不准,如何啊?” 这时候丁子凡色厉内荏喝道:“十万贯没有,命有一条,不知道你陈保罗敢不敢要!” 他话音刚落,保罗腰间软剑“噌”一声轻响便弹了出来,众人眼前一花,剑已经横在了丁子凡脖子上,保罗爷似笑非笑,“你说我敢不敢?” 丁子凡只觉得脖子上寒气逼人,顿时起了一粒粒鸡皮疙瘩,脑门上冷汗涔涔而下,刚要说话,就觉得脖子上一痛,似乎剑又往下压了些,也不知道出血没有,吓得差一点儿尿裤子,“我……我是从六品右屯卫将军,你……你敢杀我?” “吓!丁右屯卫老家乃是苏州府罢?哎呀!岂不是恰好在本官管辖之内!我想想,这给朝廷上书得怎么写呢?右屯卫将军丁子凡垂涎本官爱妾,疯言疯语遭本官呵斥,恼羞成怒,众目睽睽之下动刀子行刺本官,本官爱妾奋不顾身以身相挡,性命危在旦夕……”保罗轻轻来回晃动软剑,其实手下极有分寸的,对方油皮也不会蹭破一点儿,可这明晃晃的剑在脖子上来回动,那心理压力得多大? 丁子凡一听,完蛋了,这不是死了也白死么,当下脸色刷白,心理防线顿时溃散,“陈……陈大人,下官该……死,下官愿意出钱十万……” 保罗爷哂笑,你早说不就完了?自寻没趣,却也不收回宝剑去,看着钱子澶笑眯眯说道:“钱散骑呢?是不是也该掏十万?” 众人一听,好嘛!这敲竹杠敲的,天高三尺啊!钱子澶看着那横在自家好友脖子上的宝剑,想起这陈保罗在东京做的一桩桩事情,顿时吞了一口口水,据说此人文武双全,还号称暗器十大宗师之一,若是……他左右看看,丁子凡的长随左一刀脸色发白一只手颤抖不已,想来刚才受伤不轻,说不定手都废了,几个帮闲那点三脚猫功夫,跟十大暗器宗师比起来,岂不是给人家增添下酒小菜一般? 恨恨一跺脚,他只得认栽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烧柴,这梁子日后迟早会找回来,当下便说:“我……” 正在这时候,一声轻笑传来,声若老凤长鸣于九天之外,滥赌鬼戴娇娇和贪吃鬼夏晓竹脸色一变,好厉害的内力。 从对面花丛中缓缓走来一位白衣佳人,脚下那些花花草草动也不动,整个人似乎踩着云彩而来,身上带着一股子浓烈的祥和之气,一瞬间,似乎天上的明月也被她夺走了光辉,她虽然身上一件饰物也没,可是给人的感觉却是浑身璎珞华盖,浑如观音菩萨降世。戴娇娇和夏晓竹眼瞳一缩,“火中涅槃心经,珞珈山燕清萝……” 南海珞珈山燕清萝,美人痣水修眉的师叔,南海神尼的师妹,就是那个手上有一把看不见剑身的承影宝剑的燕清萝,天下十四杰中人?好气度,水修眉跟她一比,当真便是孩子了。 燕清萝瞬间到了近前,一双明眸中如雾如雨一般,她瞧着保罗轻声道:“燕清萝见过转运使大人,丁、钱两位请青萝欣赏这扬州西湖美景,万万没料到居然误伤了大人的爱妾,青萝实感不安,这里有我南海珞珈山密炼紫还丹一枚,习武之人吃了便可增十年修为,寻常人吃了也有延寿驻颜之效。” 看着她柔荑中托着一颗紫色丹丸,再瞧瞧对方如仙子一般容颜,保罗这才发现燕清萝颇似当初在大辽国救了自己的那位武功深不可测容颜灿若芳华的仙子妹妹,当下暗暗吃惊,这燕清萝才多大?居然已经是天下十四杰之一,当真是人比人要气死人啊! 这时候那广陵县主高美媚惊喜着扑了过来,“燕姐姐,你怎么也在这等地方?” 燕清萝本就是官宦之后,因此和高美媚倒是相善的,此刻一笑,却不说话,只是依然托着那紫还丹看着保罗。 原来南海派女侠也会逛窑子,保罗突然想笑,想起江湖传闻昆仑山赤霓裳和珞珈山燕清萝要在扬州蜀岗比武一事,心里面极度不爽,南海派怎么了?天下十四杰又怎么了?当下便一副浪子无赖的表情,手上剑动也不动依旧横在丁子凡脖子上,“这紫还丹不知道值不值二十万贯钱啊?” 吓!众人一愣,尤其滥赌鬼和贪吃鬼更是定在当场,谁不知道南海紫还丹乃是江湖圣药,有钱也买不着哇!这陈保罗傻了不成,十年修为对一个身具武功的人来说多么重要,难不成当真为了一个小丫头就得罪南海派? 燕清萝先是一怔,似乎也没料到,不过她到底是天下十四杰中人,只一晃儿便恢复正常神情,“如此,陈大人以为折价十万贯如何?” 保罗爷撇嘴,大爷我玩机关暗器的,什么十年修为,我看不上!怪不得水修眉年纪轻轻武功不赖,敢情有这好东西,眼前这位燕清萝想必也是如此,不由更加鄙夷不屑,“我要这东西做什么?十年修为很稀罕么?那万里追魂彭海彭老贼被我师侄暗器打得抱头鼠窜,还是我保罗爷心地善良暗器上没涂毒,若不然,嘿嘿!” 他大言炎炎胡吹大气,别人却不敢小瞧了,万里追魂到底是天下十四杰排行第十三的,顿时个个一言不发。燕清萝也颇为尴尬,想必生平第一次碰上如此情形。 这时候钱子澶倒是发话了,“陈大人,休得折辱燕仙子,二十万贯我们出了。”敢情是美色当前要充脸面,想想也是,他一个从三品散骑常侍若不是想人家心思,怎么会巴巴地从杭州跑来扬州。 “甚好,现钱拿来。”保罗伸了一只手去,钱子澶薄唇一抖,就算他贵为王侯之后,那也不能随时随地身上带几十万贯罢! “没钱的话,对不起,我可不客气了。”保罗说着摸出柯尔特六管袖箭在手掌上一抛,这暗器凶名在外,那可是当初伤过陷空岛五鼠,伤过牵机盟主万里追魂彭海的,保罗这才被江湖传闻有暗器十大宗师的实力。 “陈保罗,你可别太过份哦!”高美媚一板脸,“燕姐姐如此相商你都不给面子么?” “吓!我说妹妹,你到底站在谁的一边?”保罗不给她好脸色看了,“陈季常,把她拉一边儿去,男人说话什么时候轮到她一个姑娘家插嘴了?” “你……”高美媚何曾受过这等气,陈季常赶紧过去拉她。 保罗脸色一凛,“可别怪我不讲理儿,要么二十万,哦!燕仙子这药么,算我给南海派一个面子,折价一万好了,现钱十九万,要么给钱,要么……嘿嘿!禹玉,劳烦你用我这虎符快马到城外步军都总管宁致远处调一千厢军来。” 众人齐齐色变,这才反应过来,这位陈保罗大人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先前还真是被他和善的笑容给蒙了。 第七章 吓!遭人鄙视了 钱子澶一咬牙,“好,我写欠条。” “早说不就得了。”保罗一笑,探手便先把燕清萝手上紫还丹给拿了过来,傻子才不要呢,十年修为啊,当糖豆吃了玩儿也好,这才缓缓把剑收了,他可不怕对方翻脸,方才话已经撂出去了,众目睽睽之下,南海派好歹是堂堂名门正派,自恃普渡苍生的慈航,还敢杀官造反不成。 这时候丁子凡腿一软,这才感觉到背后衣裳已经被冷汗打湿了,旁边那长随左一刀一把搀扶住他,“衙内……”他缓缓摇手,却是没力气说话了。 陈季常上楼取了笔墨,钱子澶咬牙切齿写了欠条画了押,保罗故意不去看他,拿嘴巴吹着那尚未干涸的墨迹,自言自语道:“正愁没钱给赵槿赵娴买点扬州特产,说起来,多谢丁、钱两位衙内了,这个,两位衙内千万可别忘记了,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七天内付清啊!苏、杭两府离扬州也不远就是了,快马不过三天来回。”他这话已经是赤裸裸的敲诈了。 两人一听,差一点儿气得吐血,偏生还不敢发作,人家把当朝公主都拉出来了,自家再说什么岂不是自讨没趣。虽然都传闻皇太后很是不欢喜此人,可眼下此人的确是官家跟前的大红人,又是两淮最大的官儿,怪只怪自家瞎了眼,只得打落了牙齿和血吞下肚子了。 丁子凡和钱子澶狼狈不堪,脸上神色么,死了爹娘怕不过如此了。燕清萝若有深意瞧了他一眼,他却是甩也不甩,当真便生了东京城闲汉骂人的话那般“你有本事来啃大爷的球囊撒”。 “转运使大人文武双全,清萝佩服,七日后十月初九,清萝和昆仑山赤圣女在这西湖蜀岗以武会友,不知转运使大人能否赏光!”燕清萝烁烁其华,说这种客套话也丝毫没半点儿掉架子的感觉,反而叫人生出亲近的心思。 说的好听,不就是打架么,保罗顿时想起当初白玉堂请他观战五鼠斗御猫,当下一笑,“燕仙子的面子在下自然要给,可别什么转运使大人不大人的,我瞧您应该比我大罢?叫我一声少保便是……” 他话里面分明让人觉得他是故意在说“仙子您年纪不小了罢”,不由叫人啼笑皆非,燕清萝神色不变,微微欠身,“如此,清萝便先告辞了。” 燕清萝转身离去,两位衙内吃了一肚子气,捏着鼻子带着帮闲狼狈而去,保罗爷得意笑了两声,一转身道:“走走,别被这些纨绔子弟扫了雅兴。” 上了楼后,师九娘咂舌,方才楼下一切她可是瞧在眼中的,这才当真佩服这位爷,“我说保罗爷,您当真是了得,那可是晋国公和吴越王两位的后人,燕仙子更加是天下十四杰中人,您倒好,眼睛眨也不眨,妾身当真有眼不识泰山,您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汉。” 马屁人人爱听,保罗爷也不例外,只那个高美媚不爽,大声骂了一句无赖保罗只当没听见了,这等母老虎,爷向来没兴趣。 这时候滥赌鬼和贪吃鬼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戴娇娇笑嘻嘻走到他身边,“陈大人,那紫还丹……不如卖给老子,老子出五万贯。” 看着她一张如幼齿一般的脸颊,保罗有些好笑,“我说,这东西真有那么好?” “吓!紫还丹哇!普天下才几颗?增加十年内功修为啊!有钱也买不着的。”戴娇娇睁大了眼睛,恨不得伸手过去抢了才舒服。 保罗爷嘿嘿笑笑,“五百万我便卖你。” 戴娇娇顿时翻脸了,撇了脸去不看他,可没一眨眼,还是抗拒不住那诱惑,又恬了脸儿,“那个……陈大人,我们相商相商,十万贯卖我,如何?”她居然为了这紫还丹连老子都不自称了。 保罗一笑,不去理会她,倒是转头去看解杏儿。解杏儿此刻正在卧榻上躺着,脸上毫无血色,瞧他看过来,隐隐有些羞意,倒是在两颊渲染了些血色,愈发显得楚楚可怜了。 他走到卧榻旁,突然一伸手,便把紫还丹塞进了解杏儿口中,那药丸入口即化,解杏儿只觉得满口芬芳,药已经下了肚子去了,当下大惊,勉力支撑身子要起来,保罗伸手一按她,笑着说:“这可是你应该得了。” “嗨!”戴娇娇跟夏晓竹齐声叹气跺脚,当真是糟蹋了灵药啊!若是自家吃了增加十年修为那岂不是一桩美事,可给解杏儿吃了,半吊子高不成低不就了,浪费啊! 柳青烟眼中异彩一闪而过,师九娘叹气,“杏儿,你当真好福气哩!” “罢了罢了。”戴娇娇大呼晦气,却走到卧榻旁道:“老子今儿大发慈悲,助小丫头你一臂之力罢!”说完便一屁股坐下,一只手捏住了解杏儿手掌鱼际穴,此穴在大拇指根部坟起,乃是手太阴肺经一处关键所在,历来武术家吐纳养气,无一不仔细这肺经。 而大瑶山七鬼的内功心法别出机枢,专走手、足三阴脉络,解杏儿有戴娇娇帮助行功催化,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平端增加了十年内力修为,甚至可上窥大瑶山七鬼的秘密心法,想必这也是散花楼一种讨好保罗的手段。 可惜,保罗爷虽然机灵,有时候当真也挺笨的,根本没想到这方面去,这也难怪他,毕竟解杏儿跟他不熟,总不能有个美貌姑娘仰慕他他就待人家好罢! 师九娘亲自又端来好酒作陪,一众人喝着葡萄美酒看着窗外西湖美景,又有师九娘小心翼翼陪衬,柳青烟语笑如花,一时间倒也宾主相得。宋才子喝得眼花耳热,很是做了一番秀,扯开袍子露出胸膛拿筷子敲酒杯儿唱小曲儿,当真没辜负他日后的绰号“红杏尚书”。 这时候戴娇娇行功完毕,脸色居然有些萎顿,想必很是耗费真元。反观解杏儿,虽然腹部受伤流了不少血,此刻脸色却是红润得不像样儿。 保罗一看,自家也算功德圆满了,便笑着准备告辞,把一干儿人愣住了,“天色不早,杏儿姑娘的伤想必也无大碍。我明儿衙门内还有事,便先走了。” “你……你不带她走?”戴娇娇张口结舌,心说老子耗费真元催化那紫还丹,敢情白费力气啊! 王圭宋祈陈季常也都没想到,这送上门的美人居然不要,当下也面面相觑。 “我什么时候说要带她走的?”保罗挠了挠头,有些纳闷。 “陈大人,方才您可是亲口说的,伤的乃是你的爱妾,这便说话不算了?”师九娘也着急了,自家俏媚眼做给瞎子看了? 啊!保罗一愣后笑说:“当时不是情势所逼么,我不那么说,怎么能敲人家两位衙内的竹杠。” “喂!陈保罗,你不要太过份哦!”高美媚看解杏儿闻言脸色大变,顿时又要打抱不平,“说了是妾便是妾,哪儿有说话不算的道理?” 保罗啼笑皆非,顿时叫起撞天屈来,“我房中好几个侍妾,当真不能再多了。” “吓!才好几个?”宋祈也瞧不起了,仗着酒劲儿便说:“我说少保,你堂堂东京文曲星,广陵县侯,才几个侍妾也好意思说出口?哥哥我房里面侍妾十数个,便也没说一个多字。” 他说的倒是老实话。有一次他酒喝多了觉得身上寒冷,便大喊拿衣服来,结果十数个侍妾个个取来衣服,他左右看看,穿谁的都不免厚此薄彼,当下便又说现在倒是不冷了,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 “可不是哩!”陈小官也看不下去,“我是家里面母大虫不肯,不然……” “不然你怎样?”旁边高美媚一把揪住他耳朵,揪得他大呼小叫的。 保罗再看看王圭,结果王圭语重心长说道:“少保,算我交浅言深一句,俗话说才子佳人,你又何必辜负了大家的期望,辜负了杏儿姑娘的深情呢?”想必也很是鄙视他有美人不要的假撇清。 得,没一个帮自家说话了,保罗爷心里面那叫一个冤枉啊,他看看众人,当真有些众敌难犯,搞得他好像便是那天下第一负心贼一般。 犹自有些不死心,他看着一直没说话的柳青烟说道:“青烟姑娘也以为我做错了?” 一时间大伙儿都看着柳青烟,师九娘等几人对柳青烟有一种说不出的尊敬,虽然不说,可保罗分明能感觉到,而王圭宋祈甚至高美媚对柳青烟也颇为欣赏,于是大家都看着柳青烟看她如何说话。 “你若是二话不说便带她走,青烟便瞧你不起。”柳青烟缓缓说道。 “哈!还是青烟是我知己。”保罗得意了,爷像是那种拐带妇女的人么,我只不过撑个场面救个人,瞧瞧你们这些个人,家里面开美女救济会的么?逮着美女就要往家带。 师九娘等人顿时不言语了,由此愈发能看出柳青烟的不一样来。而宋祈王圭几人一想,若当真直接带走,还真有点儿仗势欺人,虽然明知解杏儿是心甘情愿的,看着卧榻上花容惨白的解杏儿,未免同情,齐齐兴起一个念头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不过……你若是不带她走,青烟更加瞧你不起。”柳青烟话锋一转,让大家俱都兴奋起来,“堂堂玉面侠,金翅鸟,文曲星,广陵侯,难道你宽广的胸怀还容不下一个对你痴心的女孩子?” 吓!果然是芍药花仙,名花之首,说话就是不一样,众人顿时鼓掌叫好,陈保罗啊陈保罗,你也有被人挤兑的一天。 第八章 谁家年少润无瑕 这话一说,保罗爷被挤兑得面无人色,当下大叫,“不是这么个道理啊!杏儿姑娘青春正艾,何必单恋一枝花。再说了,我可是穷得恨不得脱裤子去当当,养不起哇!” “就你还装穷措大(意为贫寒的读书人,延伸为市井俗语,穷鬼)哭穷?”高美媚一脸儿鄙夷不屑,“刚才十九万贯进了谁的口袋?” “妹妹,不是这么算的,我府上不是公主就是郡主,你以为好养活啊?”他说着还忒眼瞧了高美媚一眼,意思是你这县主在我那儿,哼!什么地位都没。 众人这才想起,这位爷可是堂堂粉侯,大辽国金翅驸马,眼下还跟当朝两位公主勾勾搭搭纠缠不清,据说大辽那边还有几位公主郡主也颇为暧昧,一时间倒是真愣了,解杏儿过去就真能幸福么?人家府上或许有不是公主郡主身份的,可郎有情妾有意,不是眼下这般啊! 高美媚脸上薄晕,“臭不要脸,不就仗着有几分才情么,勾搭那么多公主郡主,活该,陈季常,跟我走。”当下扯着陈小官下了楼去。 保罗眼瞧闹得不欢而散,脸面上挂不住,扯了宋、王两位才子也匆匆离去,一时间风流云消散,独留玉人怅然。 解杏儿低头垂泪不已,师九娘看着柳青烟欲言又止,戴娇娇恨恨比了个很龌龊的手势,“干!老子就没见过这么没胆子的淫贼。”贪吃鬼夏晓竹一看,剩下的都是女人了,便推脱道:“我去找尚老三下棋去了。”说完便也开溜了。 时近深夜,月色一凉如水,柳青烟看着窗外湖水,突然笑了起来,脸上顿时起了涟漪,“倒也当真有趣,连我都有些看不透此人了。” 一个人的脸部突然如湖水投进了一个小石子一般起了涟漪是怎样一副表情?师九娘和戴娇娇都是大吃一惊,一个赶紧回身在解杏儿黑甜睡穴点了一指,一个走过去搀扶。 “少主,眼下正是你神功将成之际,何必趟这浑水?”师九娘小心翼翼从柳青烟脸颊上撕下一层薄薄的膜来,那膜色如温玉,肌理俨然,赫然是人皮的。 把那人皮轻轻蒙在铜镜上,柳青烟坐在妆台前伸出柔荑不知道拿了什么丹丸药物在小圆盒内细细调匀,然后便如描画胭脂水粉一般拿眉笔沾着缓缓勾描,师九娘站在她身后便拿象牙梳子给她梳着乌黑的长发。 “我倒是赞成再观望观望。”戴娇娇斜斜倚在窗户上,一手搓胸,脸上尽是郑重,“武学一道,境界比内力更加重要,少主尽得山主一生修为,若是再上窥天魔妙境,以少主的资质,能达到当初老山主那般境界也说不定。话说这陈保罗的脾气性子,当真是煅炼境界的最佳鼎炉。” 师九娘脸上略带些担忧,一只手轻轻梳着那如云般青丝,看着坐在跟前的玉人儿,心里面却是害怕,万一…… 笔直的青丝遮挡着柳青烟大半个脸蛋儿,只瞧见温润如玉小半个下巴,就看那雪腻的下巴微微一翘,也不知道如何想法。 却说保罗和王圭宋祈分手后回到官署,就瞧见书房内烛影摇红,想必白老鼠还在处理公文。他煮了好茶后推门进去,双胞胎趴在卧榻上憨态可掬,却是年幼抵不住瞌睡早就睡着了,白玉堂咬着笔杆子不知道在伤什么脑筋。 他走过去把一杯热腾腾的茶放下,低头看去,却是有船工殉难要求抚恤的,当下就说:“照批就是了,咬什么笔杆子啊?” “你只晓得做甩手掌柜。”白玉堂甩了他一记白眼,“漕帮依附于淮阳帮,按道理这些船工都算漕帮的人,凭什么朝廷使银子啊?人家这是来试探你来着,不过五爷的眼睛里面可揉不进沙子。” “那是那是,五爷您请茶。”他笑着拍白老鼠马屁,接着拿起公文来看看,皱眉问:“怎么这段时间动不动便死人啊?” “铁掌帮分舵都开到扬州来了,不打架死人才怪了。”白玉堂轻啜了一口茶汤,“所谓无利不起早,眼下正是每年干水季开挖运河的时节,朝廷大把大把的银子拨下来,谁不想分一杯羹啊!别看你眼下是两淮最大的官儿,可许多事情你根本没法插手,譬如这调运河工,你懂么?不懂,最后还得河道上那些人说了算。” 逐利是人的本性,保罗倒是没多想,只不过,如何把这追逐的方式控制在自己手上倒当真要关心关心,要不然整天打打杀杀的那还了得。 “哦!对了,我今儿看见南海燕清萝了,她请我十月初九去观战来着。”他随口把刚才的事情一说。 “怎样,南海燕仙子美哉?” “哎呀!玉堂你莫不是吃醋了?”保罗爷那是什么人,欺负白老鼠当真易如反掌一般,“说起来,今儿我跟王圭、宋祈他们几个赏玩闲词小令,我便做了一首专说那风光的,‘谁家年少润无瑕,绮罗香盈掷香瓜,秋波婉转眼儿媚,赚来试折菊花花’……”他一边念那淫词一边瞧白老鼠脸色,心说小白啊小白,你想跟我斗,道行浅啦!我饶你两只手都能欺负你。 白玉堂恼羞成怒,就瞧见那修长的眉毛慢慢竖了起来,一张脸拉了老长,保罗假意儿一吓,“吓!你要怎样,人家纤纤弱质,受不得……” “陈保罗,给五爷滚远点。”锦毛鼠气得要吐血,他声音一大,未免惊动了双胞胎,宝宝贝贝齐齐睁眼,使劲儿揉了揉惺忪睡眼,“舅老爷,你又欺负少爷。” “五爷我欺负他?他脸皮比拐弯的城墙还厚,赶紧把你们家少爷带走,快滚!”小白咆哮如雷,保罗笑着拉了宝宝贝贝便走,临走还阴阳怪气说:“玉堂啊!小心身子,别熬太多夜,会长痘痘的……” “滚!”一只茶盏狠狠摔在了门上,茶汤淋了一地儿,保罗冲宝宝贝贝一吐舌头,“你们舅老爷发飙了,咱们快走。” 回到寝室,双胞胎一边服侍保罗洗脸擦身一边问:“少爷,您为什么老是拿舅老爷寻开心啊?” “做官多没趣啊!若自己再不寻点乐趣岂不是苦闷死了!”保罗笑嘻嘻说着没良心的话,宝宝贝贝互相对视一眼,似乎在说:舅老爷似乎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好可怜哦! 保罗一瞧两个小妮子的眼神便知道她们在想什么,顿时一板脸,“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是不是?再这样我把你们送回东京去。” 双胞胎仗着他宠,便说:“少爷不公平,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若真公平那还了得?我自己说那是无伤大雅的玩笑,被你们两个一说那就成了裤裆里面的黄泥,不是屎也是屎了。保罗一瞪眼,“吓!十万贯……” 他一说十万贯,双胞胎顿时噤若寒蝉,老老实实给他揩身净面换内衣,大气儿都不敢出。 “这才乖嘛!少爷今儿赚了十九万,明天带你们逛街去。”保罗深蕴打一巴掌要再揉一揉的道理。 月华如水,双胞胎在外面厢房睡下,保罗站在窗头看着外面,心里面其实也烦躁,这两淮眼下的局面便如一锅粥,表面上似乎没什么,可这粥一熬,哪儿有不沸腾的道理,不管是官场还是江湖,都很是麻烦啊,用柳青烟的话来说,真真讨惹厌了。 淮阳帮和铁掌帮要安抚,如何安抚,散花楼态度暧昧得很,背景又颇为神秘,那大瑶山七鬼虽然只见了三个,可个个都是高手,这南海燕清萝又要和昆仑赤霓裳比武,想必又是一场江湖盛会……唉!头疼啊! 他正在寻思,突然浑身汗毛一竖,如同半夜走在僻静无人的深山中前面忽然跳出一头吊睛白额虎,还未有所动作,便觉得四周气息如冰霜一般凝固住了,眼前景色顿时为之一变,江南秋季忽然便冰天雪地,四周纷纷落下雪花来,可那雪花还未落在地上便消融不见了。 吓!大爷我中大奖了,刚碰上一个天下十四杰中的南海燕清萝,现下居然又来一个,保罗一翻手摸了柯尔特六管袖箭在手。 江南武功他了解不多,可他大哥欧阳春号称“北侠”又是“辽东六老”之一,这北地武功还是了解一些的,眼前分明便是天下六大神功之一的六阳融雪神功,那是五派中昆仑山的秘传,想必来的便是七天后要和燕清萝比武的昆仑圣女赤霓裳。 “想必是昆仑赤圣女罢!如何不现身一见?”保罗朗声说道。 “转运使大人官威俨然,霓裳心有怯怯。”说话声从保罗背后传来。 “赤圣女可也太假撇清了,天下十四杰之一,还有什么心有怯怯?”保罗缓缓转身,就瞧见一个白衣少女站在跟前,一双明眸灿若星辰,顿时便傻了眼,“怎么是你?” 来人正是在大辽国帮过他的那“此姝只应天宫有,人间哪得几回见”的神秘少女,保罗千想万想都没想到,她便是昆仑圣女赤霓裳。 第九章 差点儿牡丹花下死 赤霓裳或许想笑的,但一撇嘴,顿时便让人生出暴风雪下悬崖峭壁上雪莲花摇拽不已的感觉,以保罗的机灵劲儿,顿时便知道有故事。 对于自家喜欢的女孩子,他向来舍得面子的,尤其这天之娇女为何给自己感觉突然落魄,因此更加好奇,当下伸手过去,“我不是转运使大人,你也不是什么昆仑圣女,瞧,我就是一个很关心你的男子,若有什么为难的事情,能告诉我么?起码,我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 赤霓裳柔荑在他掌中一颤,堂堂天下十四杰的身份甚至不抵保罗两句话,“你……我真的能相信你么?” “你可不是我的救命恩人么,怎么报答你我都肯的。”保罗爷露齿一笑,赤霓裳到底还有女孩子的矜持和身为天下十四杰的自傲,挣了他的手,缓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半晌,这才缓缓说:“我一直以为武功高便可以掌握一切,可最近才明白,原来武功高并不代表一切……” 昆仑历来是五派之一,又有秘传的传功秘法,赤霓裳年纪轻轻便已经是天下十四杰之一,跟昆仑传功秘法不无关系。可惜,昆仑引以为傲的传功秘法并不能拯救它的覆灭。 赤霓裳游历大辽恰巧帮了保罗一次,当时的她是多么辉煌,天下十四杰,赤圣女,甚至出手救人都不需要用本门武功,随便模拟一招南海珞珈山海天一线便震住了十二雪女。可是她怎能想到,回转昆仑的时候,熊熊大火业已吞噬了昆仑百年的基业,吞噬了传功后已经毫无武功的上代圣女,吞噬了那些自小服侍她的婢女…… 啥?昆仑派灭门了?看着赤霓裳眼眶中隐约的泪痕,保罗感觉有些消化不良,敢情堂堂五派之一、天下十四杰也照样有人不鸟啊!江湖当真是个时时刻刻有故事的地方,太他娘的刺激了。 “为首的是万里追魂彭海,挟西域众多高手围攻了我昆仑。我眼下才明白,原来人多势众是如此的厉害。”赤霓裳语气淡淡,那窗棱上恰好爬过一个小虫子,她手指轻弹,那小虫子“波”一下爆开,连个全尸都没剩下。 “现下那地方已经改名光明顶,成了摩尼教的西域分舵了。昆仑,已经是昨日黄花了。”她突然转身看着保罗,眼神中尽是倔强。 保罗先还仔细听没反应过来,此刻再一回味,什么?光明顶?这个……也太扯了罢,敢情摩尼教的光明顶是抢了人家的地盘啊。 不过,他还是听出了一些缘由来,这昆仑派经营手法未免单调。就算老仇家万里追魂不去搞也会有别的人去搞,就好比开店的只卖一个圣女款式,长此以往难免资金周转不灵,倒闭也正常了。 要说江湖上经营得好的,还当真是非少林莫属。首先,太祖长拳为少林六大名拳之首,太祖长拳那可是本朝太祖爷的绝学,这个马屁拍的好啊,官营渠道简简单单便打好了,加之少林俗家弟子众多,又不收学费,只为打开知名度,民间基础那是相当的广泛,少林七十二绝技那是汇集天下高手编汇而成,结果“天下武功入少林”因为民间习少林艺的人众多演变成了“天下武功出少林”。这种铺天盖地的广告力度,又有哪个门派能比较? 少林名垂千年,虽然没出过什么天下第一高手,可那恐怖的俗家弟子数量当真是任何一个门派也比不上的。因此上后世少林寺尽管遭受过几次灭寺之灾,可不过数年便能恢复元气,当真跟这庞大的基层基础有极大的关系。 他想到这里,试探着说道:“妹妹的意思是,让我帮你重建昆仑派?” 赤霓裳不回答他的话,只是凄然一笑,“我的心境已经乱了,如何还是燕清萝的对手?或许,七天后,这世上便再没有赤霓裳这个人……”她伸手一握,抓住了空中一朵缓缓落下的雪花,那雪花晶莹剔透,恰似这月色,也恰似她自己。 “我做人是不是很失败?”赤霓裳眼中滑落一丝泪水,“临到这时候,连一个朋友都没。”她白皙如玉葱一般的手指轻微搏动,那雪花融在掌中,化成水滴轻轻落下。 保罗看着她那副神情,心里面有些怅然。其实,在江湖上做仙子也好做圣女也罢,其实跟在朝廷做公主差不多,哪儿来什么真正朋友,看着赤霓裳如此,他心儿未免怜惜,柔声劝道:“你看,外面的月亮,烁烁其华清冷如水,那些繁星只能做她的陪衬,你如此优秀,让群星都惭愧啦,当然只能小心翼翼陪衬着你,眼下我可也不是如此么?如果你这个广寒宫仙子肯做我的朋友,我可不知道多高兴呢,只可惜,即便眼下我贵为侯爵,看着你不免还自惭形秽……” 漫天霜雪一凝,赤霓裳柔荑轻轻颤动,声音也带着些颤音,“真的么?” “当然了,我敢保证,即便当今贵妃看到你这般神仙中人也会自惭形秽的。”他咧开嘴巴一笑,吹牛反正不要钱的。 四周霜雪顿时纷纷滞殆,瞬间便融成水汽消散,四下便如温泉微沸,又似澡盆内热气蒸腾,保罗暗自咂舌,这就是差距啊,人家这内力实在太厉害了,方圆数丈内随心所欲控制。 他正感慨,可眼前这位如广寒仙子一般的赤圣女一句话把他吓唬住了,“今夜我可以留在这里么!” 张口结舌看着对面的赤霓裳,他突然想起一句名言来,“幸运女神是个娼妇,喜欢换面首。”难不成大爷我被幸运女神看上了?天下十四杰的人物自动投怀送抱? 泡妹妹和被妹妹泡到底有区别的,他犹豫了下,刚准备说话,就看见朦胧中赤圣女身上长裙缓缓滑落,露出眩目的雪白身体来。 “我只是怕来这红尘走一遭最后连个挂念自己的人都没有。”赤霓裳一掌打灭了远处红蜡,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带着一股子优雅绝伦的雪莲香。保罗一下便被迷倒了,这天下又有几人能抗拒昆仑圣女的投怀送抱? 看着黑暗中依旧灿若星辰的明眸,他心跳加速,可还是轻轻叹气,“你又何必这般作践自己,人活着有时候不单单为了师门长辈包袱责任的,其实不妨自私一点,这天下便没那么多烦恼了。” 两滴温热的液体滴在他肩上,接着赤霓裳带着哭腔说道:“你便不能笨一点么!”说完狠狠一口咬在了他肩头,广寒仙子也有谪落凡尘的时候。 这肩头一痛,小保罗愈发嚣张跋扈了,紧紧顶着赤圣女,赤圣女脸上虽红,却是主动异常,轻轻推到他在床榻上,两人顿时纠缠成了一团儿,有诗为证: 离离夜相逢, 嫦娥离月宫。 丹心圣女鸾求凤, 遍历巫山十二峰。 窗外柳梢动, 床上两情浓。 纤指拨开水帘洞, 宝钥轻探玉箱孔。 金翅霓裳柔柔送, 一缕香魂羽化中。 赤圣女双手按在保罗赤裸的胸膛上,低声呓语不知道喃喃什么,额头香汗淋漓,浑身便似淋了香油的绸缎一般,当真如丝般光滑,一缕缕淡淡真气从肌肤内渗透出来,更加彰显得如仙如圣。 只是下面保罗却吃了苦头了,刚才正是热油淋锅的一刹那,他激灵灵刚要打冷战,突然便觉得身上赤圣女变成了海绵一般,开始疯狂吸收他的内力,这一骇之下那还了得,差一点儿吓成阳痿。顿时勉力运起易筋经神功来抵挡,心里面暗暗叫苦:完了,忘记她练的是六阳融雪神功,日后臭名昭彰的吸星大法的前身啊! 他却也不知此刻赤霓裳魂飞天外根本一丝儿意识都没了,完全是本能的一种反应,尤其女子行功,失去真铅红丸破身和羊水初破生小孩这两个女人一生中最关键的时刻,那是最最玄妙之际,尤其破身之时阴阳交泰龙虎冀离,最是能增涨功夫。眼下赤霓裳正在龙虎冀离之际,若是能熬过这一刻,不但赤霓裳功夫大进,连带保罗那也是非常有好处的,其效果不见得比吃那增长十年内力修为的南海紫还丹差。 艳遇与风险总是成正比的,保罗爷此刻正面临着一生中最危险的时刻,熬不过去当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 一丝丝乳白色烟雾把两人笼罩在当中,赤霓裳犹自闭着双眼喃喃不已,六阳融雪神功自发运行开来,真气如滞如稠裹着她在当中。保罗汗如雨下,当真比大战三百回合还要累人,脸上表情何来一点儿香艳,真真如临大敌一般,要命的是,小保罗在赤圣女体内似乎还在蠢蠢欲动。 赤霓裳年方三七,正是御女家们所谓“三七为盛阴,养身且益寿,宜取而温养之”。两人目前的状况正好暗合“盛阴滋养”,更加纠缠不已。 完了完了,保罗觉得自家在赤圣女体内支撑不住,估摸着要呕吐了,一狠心,深深咬了一口自己舌尖,一痛之下,好不容易才克制了去,正在这时候,赤霓裳浑身一颤,一睁眼,昂起了雪白的脖子,发出了一声细若箫管的呻吟。 一股子热腾腾的液体淋在小保罗身上,这在御女家们术语中谓之“吐哺”,乃是女子先天精气的真元,保罗被一激,再也克制不住,吐了个一塌糊涂。将将巧了,暗合泻而修之的体内还丹,赤圣女吃这一激,娇躯一颤,浑身抖动得更加厉害了,一下便匍匐在他身上,吐出香香舌过去,八爪鱼一般紧紧揽住了他。 真气在两人体内疯狂环绕游走,保罗这才鼻腔儿长长出了口气:我的妈啊!差一点儿被吸成了人干。 第十章 十个美人九个肯 这一番疯狂比和天下十四杰中人搏命还来得累,两人都是困倦异常,可丹田处那股子玄妙依旧欲仙欲死,因此上两人还在抵死相缠。 很多人对于那些一辈子不近女色男风的高手不能理解,许多通俗书上说绝顶高手要抛弃世俗常伦人情,其实都是瞎说八道,譬如这修习内功,到了玄妙之境那种快感不见得比男女交媾的快感来得差。 道家的“一阳来复”,佛教的“四阴境界”,初起之时那种快感和男女交媾的快感是非常相似的,而高深的武学内功心法几乎无一不和佛道两家挂钩。譬如佛教所谓菩提,便是一种内触妙乐境界,谓之菩萨欢喜,比普通的男女交媾那又快乐许多,后世密宗宗咯巴大师甚至痛斥迷恋内触妙乐会堕畜生道,也算是矫枉过正的一种手段了。 因此大多数绝顶高手只能算嘴巴养叼了的美食家,既然男女之间快感不如独自修炼内功的那种内触妙乐来得有趣,又何必费尽心思去寻找呢! 当然,上述论点对保罗爷这种淫贼是无效的。 此刻保罗爷肚子里面全是问号,可惜,当真是连手指头都不愿意抬一根。赤霓裳媚眼如丝,赤裸的身体犹自无意识趴在他身上抽搐着,房间内一股子浓郁的雪莲花香。 花下死就花下死罢,大爷我现在一丝儿力气都没了,保罗昏昏沉沉睡去。 待到日上三竿,他才被双胞胎一把热腾腾的面巾搓面弄醒,姐妹两个一边儿给自家少爷洗漱一边小狗一般抽动鼻翼,“奇怪了哩,怎么觉着房间里面一股淡淡的香味,这香味好生奇怪,从来没闻到过哩!” 保罗看着自己身上整洁的衣服,甚至也怀疑昨夜自家是不是做梦了。可体内真气游走,分明便是到达了易筋经“气走八脉”的境界。如果做个梦都能增长功力的话,那可也太胡扯了。 他在双胞胎服侍下梳洗完毕穿上外袍,一捏袖子,里面似乎有封书信,当下急急走了出去,后面隐隐听见双胞胎说:“咦!少爷昨儿睡觉流鼻血了?咱们待一会儿上街买点桂花茯苓膏给少爷吃,消火……少爷睡觉好舞叉,一点儿睡相都没,瞧这鼻血流的,枕头上东一块西一块的……” 保罗听了汗颜,这个……似乎……好像……彷佛……昨夜用枕头垫臀部来着的。 他出了厢房,转到回廊,恰好伍凝儿迎面走来,瞧见他后脸上一喜,“保罗少爷,您……您现在有空么,能教我练暗器么?” 小姑娘或许知道在转运使官署自家容貌有些吓人,却用面纱遮住了下巴,好歹挡了那块吓人的紫色胎记,此刻明眸流转,倒也颇有些邻家小美女的架势。可惜保罗爷此刻没心情,“啊!凝儿啊!你自个儿先练着罢,对了,吃早点了没。” “吃……”她还没说完,保罗已经匆匆走了。看着保罗背影,她不由低下了头去,心里面一片失落,看着回廊外一丛芭蕉,自言自语道:“伍凝儿,你在这儿就是个多余的人……” 转过回廊,看看四下无人,他这才从袖中摸出信来。那纸简散发着一股子淡淡的香味,上面眉笔写着几行字:君处庙堂之高,霓裳江湖之远,昨夜相聚已属意外,蒲柳之姿,不值以共百年,望君勿怪。又,君性子躁急,霓裳留逍遥游心法一篇相赠,盼能助君万一,今后天高且远,陈郎路人,霓裳临泣。 保罗苦笑,这位赤圣女还是不能忘记恩怨情仇啊!或许,这就是江湖人的宿命,他一掌震碎纸简,碎屑纷纷洒洒飘散,不知道赤霓裳此刻的心情是否和这纸屑差不多。 摇了摇头镇定心情,他快步走进餐厅,白五爷正坐在那儿打着哈欠,想必昨儿又熬夜了,看他走进来,顿时一捂嘴巴摆出一副等待人拍马屁的模样儿来。 “雪儿,你每天送早点,我怎么好意思。”保罗对包子西施每天送早点当真过意不去,说起来这小姑娘跟阿风倒是有点儿相像,只是,这种单纯的偶像崇拜的喜欢当真是有点儿傻。 作为一个有格调的高尚淫贼,保罗爷对这种类似后世崇拜什么歌星影星的欢喜实在兴趣不大。他总觉得这种喜欢便好比,好比杭州珍珠茶坊的珍珠茶,许多人慕名,其实珍珠茶喝起来也就那么一回事,这不叫喜欢,叫盲目的从众,这也是他为什么拒绝解杏儿的原因。 有个美女喜欢我就得收回去,那我不成收破烂的了,我可不是那种跟美媚干了一炮就要把美媚带回去养着的傻蛋。 当初东京四花魁名声之响,阿蛮倒贴了他整整两年才进他陈家的门,这种没心没肺的淫贼岂是随便糊弄几句这么好对付的。 良心?有良心那还做淫贼干什么?做种马得了,每天配种,来者不拒。淫贼嘛,自然要挑挑拣拣,伤许多美人的心,那才称得上淫贼。 白雪儿穿着粗布裙,头上裹着一块方巾,此刻正从蒸笼里面拿热包子出来,听保罗如此说,眼睫毛一阵儿颤动,勉强一笑,“保罗大哥,你都吃惯了雪儿做的鸡丝羹和包子……” “吓!那你以后嫁人了我怎么办?”保罗很没良心的笑了笑,坐下后端起鸡丝羹喝了一口,当真好味。白雪儿心中一疼,悄悄转了头过去。 白玉堂原本等保罗来拍马屁的,此刻看不下去了,“喂喂!陈保罗。” “白五爷有何指教?”他咬了一口包子含含糊糊说道。 这厮油盐不进,跟他说这个白搭。白玉堂看他那副表情,突然泄气,我管他那么多,谁喜欢他谁活该,“五爷我等你来拍马屁,然后考虑要不要把蓉娘的家书给你瞧瞧。” “吓!你不早说。”他咬着包子一下窜到白玉堂身边便在他身上乱摸,白老鼠微愠,一脚踹了过去,“又想占了五爷的便宜再卖口头乖?” 他一脚正好踹在保罗小腹上,脚面刚一踹上,一股真气勃然而出,白老鼠屁股下面的板凳“吱溜”一声往后滑去,“嘭”一下狠狠撞在墙壁上,弄得灰尘落了一头一脸,他顿时睁大了眼睛,“你小子吃了什么药?” 呃!保罗顿时省起,自家内功比白老鼠似乎距离不小,这昨夜跟赤圣女缠绵一宿突然便进了“气走八脉”的境界,当初大哥欧阳春可是到了四十岁才有这般境界,如此算来,自己岂不是增加了十数年的武功修为? 白老鼠犹自狐疑,突然顿了顿手指,“啊!我明白了,你吃了南海派的紫还丹。你这厮运道太好,敲竹杠能敲到紫还丹这等圣药……” 保罗总不能跟他解释“我昨儿跟昆仑赤霓裳OOXX,阴阳双修龙虎冀离,功力大进啊,可见艳遇运气来了城墙也挡不住”,所谓“十个美人九个肯,就怕男人嘴不稳”,作为一个合格的淫贼,保罗万万不会做那等行乖卖俏的事情,把轧美媚当作哈瓦那雪茄一般叼在嘴边炫耀的境界太下乘了。 “对对!五爷你聪明,我的家书呐?” “我现在不想告诉你了。”白玉堂一脸儿悻悻之色,想必对保罗内功突然超过自己很是不爽。保罗好说歹说了半天儿都没说通,一时间也恼了,“不说拉倒,离开你白屠户我还吃不了褪毛猪了?”说完拂袖走出了餐厅。 家书的事情保罗下午便知道了,却是大辽国黄琼郡主当真听了他的窜掇带着贴身丫鬟柳絮儿偷偷离开上京。结果到了大宋境内在大名府碰上拐卖妇女的骗子了,好在王不破眼下乃是大名府知事,又有数百老禁军手下帮衬,当真把边境经营得铁桶一般。 云贞的美貌号称大辽第一美人,这么个美女被拐了,地方上怎么可能没个消息,王不破迅速破案,连带着揪起了盘桓边境数年靠走私两国女子为奴婢发财的团伙,好消息还没来得及上报朝廷,大辽国来照会了,说咱们黄琼郡主在边疆走失云云。 王不破想来想去,觉得保罗对他们一干人当真恩重如山,一咬牙,直接把云贞和柳絮儿送到东京四海馆去了,这才有蓉娘的家书前来告知保罗,叫他不要担心。 “这个死小白,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说。”保罗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回信,此刻捏着笔杆子倒是满腔儿柔情,一句句甜言蜜语呕吐了一纸,一页不够好几页,把家里面美人一个个安慰了个遍,接着说相公此刻正在头疼江南武林事,待到来年春暖花开说不定就解决了,到时候把你们都接来瞧瞧江南美景一起飞燕,小桥流水蝶翩跹。 他想得倒是美,可惜,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京东东路弥勒教起事,势如破竹南下,地方上多有弥勒教徒响应,数天内,泗州、楚州皆沦陷,城头高竖大旗“天降圣捷指挥”,加之燕清萝和赤霓裳在扬州蜀岗三山比武引得江南武林好汉纷纷聚集,扬州城内顿时多了许多携刀带剑劲装好汉,搞得民心惶惶不安。 扬州知府韩琦到底是边疆干过武将的,顿时找保罗相商,要把厢军拉出去北上楚州、泗州打击弥勒教众。保罗一寻思,厢军虽然训练时日太短,可敲诈了白驼山的装备齐全啊,又加了饷,眼下士气正盛,军心可用,有韩琦和宁致远这等老当兵领军,想必定能有所作为。 于是两人联名上书朝廷主动出击,折子还没出扬州城,韩琦和宁致远带着一千五百武装到牙齿的厢军出发了。 看着韩、宁二人出城,保罗心中有些不安,后天,便是燕清萝和赤霓裳比武,江南武林道的盛会,怎么偏巧就在眼下这当口乱了呢! 第十一章 纷纷粉墨登场 蜀岗三峰,扬州风景最盛之处,若说蜀岗是一位美人的话,西湖恰好便是美人儿的裤腰带,当真是万千姿态淮东第一。 大才子欧阳修通判扬州的时候筑厅事于蜀岗,常常开诗会茶会,有一天看着远处山水连天,便说“江南诸山,拱揖槛前,若可攀跻,正所谓远山来与此堂平”此后蜀岗便多了一个平山堂。 此刻保罗爷正待在平山堂内吃茶,身后站着蒙了面纱的伍凝儿,却是她异常坚决要来见识见识江湖,保罗寻思带她出来看看也省得整天闷在官邸练暗器,因此就带她来了。 相陪的乃是蜀岗大明寺主持、扬州大僧正释净源,闻名遐迩的华严宗高僧大德,也是一位精研武学的大师,尤善多罗叶指和菩提心法。 “师兄煮的好茶啊!”保罗对释净源煮茶功夫赞不绝口。净源今年不过三十多岁,身上穿着一件郁多罗僧(七条衣,律制僧衣的一种),他内功修为精湛,看起来唇红齿白一副儒僧派头,还有个响当当的名头“义龙菩萨”在江南十分有名。 “茶好,也要看谁来品。”净源笑了笑。唐《煎茶水记》中评大明寺泉水号称天下第五,煮茶自然是不错了。旁边白五爷喝着茶,却对净源的言辞有些不屑,心说这和尚净会拍马屁,他江湖人出身,看见别人跟官场上人说话客气就喜欢给人打上个拍马屁的烙印,却不知人家乃是扬州大僧正,正儿八经也是官府的人。 微风徐来,堂前万松如盖,远处江流帆影,景致是当真不坏,只是保罗的心情却不算好,原本毫不相干的两人比武,此刻毕竟有一个和他春风一度过,若说一点儿不担心怎么可能,何况是赤霓裳那等绝色、天之娇女。 “知道外面开出此次比武的盘口是多少么?”白玉堂轻酌一口茶后缓缓说,“大多数人买燕清萝百招内赢。” 保罗默不作声。南海派真正的名字应该叫莲花派才对,因为地处南海珞珈山所以大多数人便叫南海派。这番比武赤霓裳万里迢迢而来,换个说法便是客场作战,而燕清萝到底是江南武林本地人,占了天时地利人和,大多数人买燕清萝赢合理的很。 “此次也算是一场武林盛会了。”净源说着皱了皱眉,“只是贫僧心中悸然不安,总觉得……” “哦!师兄也这么认为?”保罗总算找到知音了,他也是觉得今儿的比武会有变故,可到底是怎样的变故却是猜不出。而释净源号称义龙菩萨,刹那玄妙应该不会差的,他觉得心中不安,定然是会有事发生,难道……赤霓裳…… 伸手使劲儿搓了搓脸,他叹了口气,人有了牵挂心就乱啦,先看着再说罢,反正自己身上家什带得齐全,毒药暗器化功丹什么都有。 从平山堂上看下去,前面山坡从下午开始便陆陆续续聚集了许多江湖人,譬如淮阳帮就早早占了一块地儿,而西湖如腰带环绕蜀岗,湖对面妓寨早早就满了,甚至湖面上画舫出租的生意都火爆到不行。 “峨嵋白云剑客夏侯仁到啦!”下面一阵隐约叫声,接着便瞧见湖面上一叶快舟如箭而来,船头站着一个白袍青年,手上捏着一把白云古剑,乌黑的长发只用一根锦带绾着,几缕短发在光洁的额头随风飘荡。保罗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年轻四杰之一,顿时运足了目力看去。吓!果然男生女相,当真是粉面桃腮,要羞煞多少女儿家,此刻迎风而立,衣袂翩摆,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姑娘,隐隐便听到许多姑娘的尖叫。 “白色衣服很容易脏耶!”保罗喃喃,对这些江湖侠少为什么钟情白色很是难以理解,这白衣服当真是除了耍帅什么优点都没,“不过,玉堂啊!你没发现这位白云剑客很没架子么?出名的高手恐怕就他一个人最先到了。”白玉堂最听不得夸别人,当下转头不理会他。 “后面划舟的是谁?”他此刻看见那轻舟上操舟的居然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只见他双手一扳,轻舟便如剑鱼一般脱水滑翔在水面上,好大的力气,好厉害的内力,当真缺一不可。 “峨嵋四剑最小的,白衣神童小剑魔白逸紫。”白玉堂到底江湖阅历多,说话便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嘿!我估计夏侯仁又是来抓寒江孤雁尚云凤和一字峨嵋剑马凤姑的。堂堂峨嵋派也真够丢脸的,两大女弟子都是追星族,整天在江湖上四处追星,我估计峨嵋掌门普度肯定常常被俩女弟子气得吐血。” “玉堂,别幸灾乐祸的,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就为了展昭一个御猫的绰号便巴巴跑去大闹东京,好意思说别人?”保罗趁机打击白五爷,他身后伍凝儿听了双眼一眯似乎要笑,可随即便沉下了脸来。旁边释净源看了摇头,这小姑娘好深的戾气,他可也不知,人家被灭了满门,没戾气才怪了。 这时候,又有江南二老常青不老欧阳亮、托天换日欧阳芳赶到,这两位是江南地界上口碑不错的老侠,为人倒也厚道,早早来了,想来是给南海派面子。 “瞧!漕帮帮主胡周。”这时候终于算是到了一个正儿八经本地的,那漕帮帮主年纪约摸四十来岁,模样儿挺是厚实,一看便是水上讨生活的,后面还跟着一干漕帮高手,只见他们在淮阳帮驻扎之地旁边悄悄停下,怪不得纷传漕帮是淮阳帮的附庸。 “快看,负笈书生柳木,寒江孤雁尚云凤,一字峨嵋剑马凤姑……”刚有人大喊,便瞧见下面西湖水面上划出一条银箭,只见为首一个白衣书生打扮的青年,身后背着一口小箱子,脚底下不知道踩的什么,居然就那么蹬萍渡水而来,看得四周人瞪大了眼睛,这出场方式比刚才白云剑客夏侯仁还拉风。后面两位女侠也是如此,脚下连蹬。在湖面上滑出一溜水线,三人天马行空一般渡水而来,临到湖边,齐齐一个细胸巧翻云,轻轻巧巧落在了蜀岗前面山坡上。 四下不停议论: “好厉害的轻功,不愧是年轻四杰之一。”这是人云亦云的。 “屁啦!那是机关盟的渡水寒鸦,给你踩在脚底上你也能蹬萍渡水。怪不得这负笈书生柳木在年轻四杰中排名最末,太轻浮了。”这是看不得别人出头故意打击的。 “奸夫淫妇,这三人在江南杀了咱们淫贼界多少好手啊!”这话一听就是江湖淫贼榜上的人说的。 保罗看了啧啧有声,连连摇头,“玉堂,瞧瞧人家出场,多拉风,这年轻四杰除了展昭可都是到齐了啊!”他其实对柳木不感兴趣,倒是对那个能制造机关渡水寒鸦的机关盟来了兴趣,不简单啊! “二师姐,三师姐!”白逸紫瞧见尚云凤和马凤姑顿时扯开嗓门大喊,白云剑客低声咳嗽,转了脸蛋过去,这两个师妹当真是给峨嵋丢尽了脸面,每次都是自家这个大师兄出来收拾。 两位女侠一看,脸色一变,马凤姑扯了扯尚云凤,意思说大师兄来了,怎么办?尚云凤低声说:“怕什么,大师兄又不吃人,等看完热闹再说。”两位女侠身边负笈书生柳木倒是冲夏侯仁笑了笑表示了一下。 天色渐渐变暗,就瞧见各路英雄好汉纷纷登场,四下一惊一乍的,保罗看了倒是有趣,尤其是有几个淫贼榜上出名的江东淫贼,看见柳木尚云凤她们几乎个个怒目而视,想必此三人爱杀淫贼出名了。 正在这时候,淮阳帮的大船到了,足足三层高的楼船,船头高高挑着旗帜,船头站着一个伟岸的虬须汉子,手上捏着一把手掌一般宽的铁剑,正是淮阳帮副帮主宗政轩,他身边胖大的汉子,背后一对黑黝黝的铁牌,此人乃是淮阳帮刑堂堂主解大葫芦。 淮阳帮来的好气势,众人正在赞叹,突然从旁边水道快速出来一艘五层楼高的大船,保罗看了一怔,不会罢,拍竿战舰?谁那么大胆子?把战舰都开到西湖来了? 释净源到底是扬州大僧正,那也是认识这拍竿战舰的,这战舰两侧各装六个拍竿,分明便是中等战舰了,拍竿战舰乃是水战利器,朝廷水军独有,怎么会出现在江湖比武场面上呢?一时间也皱了眉头。白玉堂却是机灵,首先看见了那拍竿战舰船楼上挂的旗帜,顿时道:“小蓬莱……” 这时候下面山坡上也已经有机灵的瞧清楚了拍竿战舰上的旗帜,分明便是武林圣地小蓬莱的旗号,小蓬莱可难得在江湖上出现,顿时四下嗡嗡声大作,都在议论怎么小蓬莱会出现。 “淮阳帮宗副帮主,解堂主。”风中一阵长笑,拍竿战舰顶楼船舱内走出一个青袍汉子来,冲淮阳帮大船那边拱了拱手,“叶挺有礼了。” 吓!是铁掌帮少帮主叶挺,四下顿时炸锅了,宗政轩和解大葫芦在船头也是脸色铁青,铁掌帮什么时候勾搭上了小蓬莱了? 彷佛是为了证明众人的观点,拍竿战舰上这时候又走出两人来,一个是道士打扮,眉毛色做深黄,一个敞着胸怀,身上肌肉盘根错节,满脸儿横肉,有阅历深的老江湖顿时齐齐吸了一口凉气,这两个可不正是小蓬莱八大护法中的黄眉童子丁朗和恶面神洪大忠。 “阿弥陀佛!”释净源低声宣了一声佛号,保罗脸色铁青,好球囊的,当大爷我这个转运使是摆设不成?居然敢调朝廷水军拍竿战舰,当下一扯白玉堂,“走,下去看看。” 第十二章 小蓬莱的兔子 四人快步走出平山堂往下面而去,还没走近,便有机灵的瞧见了,四下纷纷低语,锦毛鼠白玉堂,好嘛,年轻四杰到了三个了,释净源大多数人是认识的,扬州大僧正,义龙菩萨,另外一个倒是有些面生。 保罗爷看看四周,哼了一声,“凝儿,我的箱子哩!”他身后伍凝儿赶紧把手上提着的箱子递过去。 比拉风?谁跟我比?干!让你们这些人瞧瞧什么叫金翅摩云天八臂修罗玉面侠,保罗心里面发狠,这金翅甲后来又让萧观音奴给改进过,大小有点儿像是女孩子用的化妆箱,用力一扯,里面翅膀便会翻出来,再往身上一穿,那便是金翅鸟了。 一众江湖人何曾看过鸟人?就看那面生的一抖手上箱子居然变成了一件金灿灿的甲胄,往身上一穿后振翅猎猎而动,便往空中飞去,一时间掉了一地儿的眼睛珠子,吓?这是什么东东?居然能飞?尤其峨嵋那两位女侠尚云凤和马凤姑,本就是好奇的江湖追星族,看见鸟人那还有个不激动的? “金翅鸟!”终于有人认出来了,“汴州陈少保,金翅摩云天八臂修罗玉面侠。” 保罗这个出场的方式可以说是武林界近十年来最拉风的,方才柳木用渡水寒鸦蹬萍渡水而来跟他这个直接在天上飞一比,差距就大了,尤其西湖边上许多卷珠帘的姑娘,看见天上飞个金灿灿的鸟人,那还有不尖叫的么? 就看见保罗爷振翅猎猎飞动,在湖面上卖弄的盘旋了两个圈子,极为优雅单脚落在了拍竿战舰的旗杆上,“好个铁掌帮,想造反么?拍竿战舰是你们这些人可以乘坐的?” “呔!鸟人,休得欺人太甚。”铁掌帮少帮主叶挺身边站出两个男子,正是铁掌帮左右护法——张铁胆和沙满天,这两人是当初和保罗在东京打群架的南霸天高禾的师兄弟,一早就认出保罗来了,当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对面淮阳帮船上宗政轩和解大葫芦互相看了一眼,心里面顿时有些踏实了,两淮转运使既然都出面了,还怕他铁掌帮怎么样?只是,少帮主迄今也没给这位转运使大人孝敬银子,这里面恐怕有些误会。两人都打定主意,今日比武之后一定要好好跟少帮主相商。 “转运使大人好重的官威啊!”一声朗笑从船舱内传出,黄眉童子丁朗伸手一揭门帘儿,从里面缓缓步出一个身着淡黄色锦袍的青年,形体修长,双手干燥有力,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目,腰间系着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佩饰。 这厮看起来颇似世家弟子,谁家的衙内?保罗皱眉,“阁下何人?” 青年拱手,“下官走马承受夏遂良,见过转运使大人。” 金灯剑客夏遂良!四周顿时吵杂起来,小蓬莱圣主的弟子啊! “哦!原来是陕西经略相公夏子乔的衙内啊!”保罗站在高处皮笑肉不笑,“哦不,走马承受,哈!我应当称呼阁下为夏小受才对。” 这话一说,顿时不少淫贼榜中人和一些胆子大的起哄了。这好男风的古今有之,留下了许多趣闻轶事,什么菊花花啦,翰林风啦,龙阳好啦,断袖癖啦,兔子啦,二尾子啦,称呼种种不一而足,而“小受”这个词绝对是兔子的一种别称。 小蓬莱的兔子,新鲜啊!顿时便有个淫贼榜上的阴阳怪气说道:“不知道小蓬莱的兔子几贯钱一夜啊!”这话一说,四下笑翻了,大宋朝言论还是蛮自由的,官家的私生活都有人敢讨论,何况小蓬莱的兔子? 夏遂良脸上青气一闪,那恶面神洪大忠瓮着嗓子喝道:“好大胆的小辈。”话音未落,身子便从船上电射而出,双脚在湖面上一踩,十几丈的湖面便飞了过去到了岸上,反手一巴掌便向那个出言调笑的拍去。 那开口讽刺的也不是常人,姓尤,排行老三,是个出名的淫贼,因此上江湖上人称粉蝶尤三郎,别的武功倒不怎样,不过这轻功却是厉害得紧,瞧见洪大忠瞬间到了眼前,却是不慌不忙,洪大忠巨灵神一般的大手拍到他胸前,就看见好像推着他一般硬生生把他顶到了一颗树上,看着凶险,其实却是借力卖弄罢了。 眼力劲儿高深的顿时认出尤三郎使的是江湖上轻功心法排前三位的电火石光,洪大忠也瞧出来了,冷哼一声,手臂奇异的顿时又伸长了几寸,内力一吐之下眼瞧着就要把尤三郎的胸骨给拍陷进去。 果然是淫贼榜上的高手,这轻功练的是出神入化,就看尤三郎身子如蛇一般“哧溜”一下顺着树干滑了上去,洪大忠内力一吐,一人合抱的大树发出一阵低沉的咯咯声,接着轰然倒下,纵使尤三郎轻功厉害,当下也吓得俊面更加白了,当然,嘴巴是不会吃亏的,“吓!好蛮力,不知道搞不搞兔子?” 恶面神洪大忠脸上肉一抽,狞笑道:“小辈,当真找死。”说着一大步踏前便要再去找尤三郎麻烦。 夏遂良到底是天下第一人的兔子,哦不,徒弟,肚量还是有的,深吸了一口气后朗声说:“大忠,别跟那些人一般见识。” “算你小辈走运。”洪大忠露出满嘴的牙齿冷森森一笑,一个腾挪,又施展小蓬莱的绝顶轻功飞到了拍竿战舰上去,尤三郎一撩额前碎发,满脸儿不屑,“吓!什么东西,不就是个兔子么?爷还不玩了,兰桂坊的俊俏兔子不过三贯钱一夜,爷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爷叫他舔脚丫子他不敢舔鸡鸡……” 兰桂坊是扬州出名的兔子窝,专门出俊俏小官的,尤三郎这话分明是赖定了夏遂良是兔子,当下四周笑个不停,有人便大声喝彩,“我说尤三郎,带种……粉蝶儿,好样儿的……尤老三,是个汉子……”尤三郎得意冲四周拱手,哈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夏遂良气得要吐血,可是把保罗给恨上了,若不是保罗一句夏小受,能有这风波么? “转运使大人!”他沉着脸说道:“下官添为江东走马承受,有权监督地方,近日弥勒教四处闹事,下官调来拍竿战舰乃是预防万一。若是转运使大人觉得有什么不妥,尽管上书朝廷好了。”他说完便拂袖转身进了船舱。 保罗不爽他了,什么东西,不就是陕西经略相公的衙内么,还走马承受,自家丈母娘刘娥那老妖婆的走狗罢了,以为我保罗爷是傻子么?不过方才那淫贼尤三郎狠狠落了夏遂良的面子,此刻他倒是不想再多生事端。当下一笑,“夏小受,在江东地界上做事要小心点,这里不是陕西。”说完一伸手振翅飞去,船舱内“啪”一声响,不知道摔碎了什么东西。 他在湖面上一阵儿盘旋后落回白玉堂身边。锦毛鼠忒眼瞧他,低声说:“现过了?爽了?”四周嗡嗡之声大作,俱都是在谈论小蓬莱突然连协铁掌帮现身江湖的含义以及方才保罗对小蓬莱的态度会否引起江南武林道上局势的变化。 “喂!你便是那金翅鸟,玉面侠陈保罗?”峨嵋派那个一字峨嵋剑马凤姑不知道何时跑了过来,她是个身材高挑的姑娘,长发高高绑在头顶,一双天生秀眉,眉下双眼颇会说话,背后背着一把宝剑,倒是英姿飒爽。不过保罗可不想搭理她,顾左右而言他道:“咦!怎么山坡上燃了好大火?” 白玉堂瞧去,上风处不知道为何燃起火堆,照耀得四下雪亮,“大约是淮阳帮安排的,燃了照明的罢!” “喂!”一字峨嵋剑马凤姑气得粉面发白,她师傅峨嵋掌门普度可是天下十四杰之一,江湖上谁见了她不给个面子?偏巧保罗是个愣头青,不对自家的胃口别说你天下十四杰了,皇帝都不管用。 白玉堂咳嗽了一声,“马女侠,这位是江东转运使,咱们这儿朝廷公干,请一边去。”噎得马凤姑一句话都说不出,恨恨跺脚离去,保罗看着对方背影笑着跟锦毛鼠说:“五爷,行啊!有我保罗爷几分功夫了。” “滚蛋,你自家小心点儿,方才你调戏小蓬莱的兔子,那白云剑客夏侯仁可是媚眼如丝瞧你……” 保罗下意识往夏侯仁那边瞧去,偏巧夏侯仁往他这边看来,两厢视线相撞,夏侯仁翩然一笑,又转过头去。保罗这才反应过来,敢情白五爷是在诬陷自己要跟白云剑客搞断背,“干!玉堂你再来这种玩笑我可翻脸了!” 正说话间,岸边有人大喊,“瞧,南海派的船只……” 远处湖面上快速划来一艘快船,是一艘两层高刷了桐油漆的五帆快艇,两侧还有十数把长长的人力划桨,保罗身边释净源合十宣了一声佛号,保罗一看,这来的是“水黾快艇”,又是朝廷水军用的快舰,船头站着的可不是右屯卫将军丁子凡和散骑常侍、杭州团练使钱子澶么,旁边还有两位恍若画中人一般的白衣女侠。 “美人痣怎么也来了?”保罗喃喃,白玉堂说:“人家是南海神尼亲传弟子,自己师叔和人比武,来捧场不是很正常么!” 燕清萝的快艇刚到蜀岗前面还未靠岸,湖面上恁地起了旋风,江南地界,秋天,天上居然突然纷纷洒洒落下雪花来,四周空气骤寒。 保罗一瞧就明白了,六阳融雪神功,赤霓裳不知道隐在何处,快艇船头的燕清萝眼神一亮,“赤圣女,青萝有礼了。”她说着轻轻巧巧便往空中走去,如履平地一般,整个人似乎被一团燃烧着的炽白火焰包围着,火中涅槃心经。 第十三章 燕清萝、赤霓裳 众人恐怕也没想到这动起手来这么快,燕清萝一步落在湖面上,脚下瞬间凝结成了冰块,她轻轻巧巧便那么一步一步走来,一条冰晶之路如同通往天国的大门打开,绚丽灿烂夺目,一时间,许多汉子都屏住了呼吸,就瞧着燕清萝如广寒宫仙女一般顺着冰晶湖面走来。 保罗喃喃,“Shit,这是比武还是比超能力?非人类啊!”也不怪他感慨,天下十四杰那种境界的比武,虽然不是什么刀枪不入水火不坏百毒不侵,但是普通的精妙招式已经不大管用了。 打个比方,一流的高手好比超级单兵武器,譬如有些人是一把精确无比的狙击枪,有些人是火力强劲的突击步枪,但天下十四杰那种,已经属于装甲部队了,譬如,坦克。当然,坦克也是有弱点的。 燕清萝一步步走来,赤霓裳尚未现身,那水黾快艇上圆脸的钱衙内突然大声提醒道:“燕仙子小心,对方可能会偷袭……” 修为高的武林人士听了不免鄙夷,这家伙懂个屁,天下十四杰这种级数的比武还需要偷袭么?人家超级强横的内力发动昆仑绝学六阳融雪神功,那是地利的一种布置罢了,证明昆仑圣女果然不愧十四杰中人。 这场比武南海燕清萝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若是赤霓裳不能布置一些拉回些平衡,这些高手反而要鄙视了。武功到了一定境界,比武便是天时地利人和的综合体现。 譬如说这场比武若是在昆仑山,燕清萝想必也会出尽法宝让天平往自己这边倾斜。这便好比一个主场一个客场的球赛,客场甚至连一支啦啦队都没,那还比什么劲儿? 正在这时候,燕清萝的脚步停了下来。她周身方圆十数丈内湖面因为六阳融雪神功尽数结冰,这么一止步,就听见湖面上冰块发出轻微的“喀喇喀喇”声,数条裂缝顿时在冰面上蔓延,快速地碎开,一直碎到了燕清萝周身三丈。 冰凉的气温,嘴唇中缓缓吐出肉眼可见的呼吸,燕清萝一笑,一时间,众人似乎花了眼,这一笑当真是“六宫粉黛无颜色”啊!尤其是那些江南地界上出名的淫贼,一个个看得神魂颠倒,果然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南海莲花仙,江湖名花榜上前三的大美人,尤其是这种时候,她娇靥上那种自信当真便如观世音菩萨身上点缀的璎珞一般,美艳圣洁不可方物。 缓缓一笑,燕清萝嘴唇轻启,一声妙吟清晰吐出,宛如老凤长吟九天。 “心动,见惑,如来。” 这时候就瞧着燕清萝脚下冰块不但不碎,反而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迅速凝结,形成了方圆三丈的一个浮在湖面上的大冰坨。 远处水黾快艇上美人痣眼神一凝,低声自言自语道:“法华三昧,原来,八千微尘也可以这样用……” 四周高手俱都低声和自己的朋友、晚辈、亲近之人解释点评。这种境界上的比武十年难得一见,尤其是内家高手,一睹裨益无穷,俗世内家这种境界叫做知辱后勇,道家叫做清净高妙,佛家叫如如不动,总结起来无外乎便是以不变应万变。 “阿弥陀佛,此乃莲花派火中涅槃心经法华三昧,出自《妙法莲华经·妙音菩萨品》……”释净源到底是当世数得出来的高僧大德之一,眼界见地奇高,又是一身精湛佛门武功,当真洞若观火一般,便低声解释给身边保罗听,保罗虽然学的是易筋经,到底是没读过什么佛经,又没什么信仰,自然不懂,好在释净源解释通俗简单,倒是有些感悟,还不忘记跟白玉堂说话,“玉堂,当初你们五鼠和展昭比武可没这等架势啊!” 白五爷哼了一声,这不是废话么,自己可从来没认为自己武功已经高到了天下十四杰那种地步,展猫儿么,跟自己不相伯仲罢了。 天色微暗,今儿并不是一个很合适的比武日期,天边隐约能看见月亮,却没什么亮光,山坡上大火堆倒是“霹里啪啦”烧个不休,照亮了不少地方。 燕清萝便站在那大冰坨上,四周一丝儿动静都没,来观战的大多都是一方豪杰,自然明白其中凶险,赤霓裳不见踪迹,燕清萝看似不动,两人却是已经拼上了,一旦赤霓裳现身,恐怕最多十数招便会分出胜负来。 保罗身边的伍凝儿却是个雏儿,看四下只闻窃窃私语,那比武的仙子一般人物一个人站在湖面冰块上,不晓得搞什么,忍不住低声问:“保罗少爷,这是怎么回事?” 保罗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略一思索,倒是想到了一个比方,“两个厨师在比赛做菜,此刻正准备配料,一旦开火下锅,高下胜负很快就会分清楚了。” 这个比喻妙,四周有些人便看了过来,尤其白云剑客夏侯仁、白衣神童小剑魔白逸紫、负笈书生柳木、寒江孤雁尚云凤、一字峨嵋剑马凤姑等数人离他不远,听了齐齐往他这边看了几眼。 几人各自表情不同,夏侯仁一笑后转首,白逸紫到底年轻,眼神中流露出佩服来,柳木从他用渡水寒鸦而来就能知道也是个爱现的主儿,挑眉一笑后居然对他竖了竖大拇指,倒是豁达开朗的性子。 马凤姑刚才还吃了他的瘪,却是狠狠用俏目剐了他一眼,“胡说八道。”旁边尚云凤拉了她一把,“别乱说话。”想必上次五鼠斗御猫的时候被展昭请去开封府喝茶记忆犹新,不大愿意得罪官府的人了。 释净源满脸笑意,低声说:“小师弟到底受过神目大师(欧阳忠惠)亲灸,能说出这番道理来不简单。” 保罗揉了揉鼻子,心说自家不过胡说八道罢了,跟受过师公亲灸有什么关系?不过心里面却是担忧,赤霓裳藏哪儿呢?也不知道两人比武会不会出什么意外,燕清萝跟自己不熟,赤霓裳可不一样,这关系孰远孰近一比较就出来了,他自然舍不得赤圣女妹妹受伤甚至出什么意外。 “保罗少爷。”伍凝儿压低了嗓子问:“如果用暗器,我能……” 保罗明白她的意思,顿时失笑,柯尔特六管袖箭到底不是热兵器,何况就算自己手上来一把手枪可也不敢保证能一枪崩掉十四杰这样的超级高手,在大宋朝混这么长时间了,接触过那么多武学高手,自己又学了易筋经,这点儿觉悟还是有的。 他倒是想开导开导伍凝儿,便说:“凝儿,你觉得一个不懂武功的小孩子拿一把天下第一宝剑能杀了一个江湖高手么?你还年轻,不要好高骛远。” 伍凝儿眼神一黯,白玉堂骂了一句,“老气横秋装什么大尾巴狼……” 正说话间,异象突生,湖面上那大冰坨突然一动,“呼啦”一下便往空中飞去。接着那蓬勃的水花下幻出一个人影来,正是昆仑圣女赤霓裳,惹起四周一阵低声惊叫。 燕清萝想必也没料到赤霓裳居然在水面下,她南海莲花派乃是在海岛珞珈山上,对水的了解自然比西域昆仑派来的多,却是一点儿都没想到赤霓裳居然便当真藏身于水下,居然还要在水面上跟她比武,纵然是十四杰身份,眼神中也出现了一刹那的异样来。 一刹那便够了,境界上的破绽,对于十四杰这等级数的高手来说便是出手良机,赤霓裳浑身水迹带着蓬勃无匹的内力宛如狂风、巨浪,铺天盖地往燕清萝卷去,一时间,天地色变。 “燕仙子……师叔……小心。”水黾快艇上传来一阵叫声。 六阳融雪神功,那水花、冰屑、雪花,顿时组成了一双如雾般大手冲燕清萝拍去。 被水花、冰屑、雪花模糊了身影的燕清萝在那一团模糊内突然一声清吟,“优钵罗。” 优钵罗,梵文莲花之意,在佛经中常常指佛眼。此刻就见那一团模糊中突然绽开了一朵硕大无彭的莲花,花蕊中寒光一闪,似乎佛像睁开了双眼,四周围观的那些人中武功低微的下意识以手遮眼,保罗却是瞧清楚了,一把隐隐约约的长剑突然划开了一切。 “Shit,真有承影神剑?”保罗一颗心拎了起来。 燕清萝手上承影神剑一剑便破开虚空,斩碎了那如雾般的大手,赤霓裳身形一动,身子在空中滴溜溜转起,一团耀眼的雪白,整个人如月一般。 “昆仑雪莲开”。 一朵盛开在悬崖峭壁的世所罕见雪莲花,赤霓裳的身子幻化成数个,宛如一片片花瓣,自不同的方向在空中对燕清萝攻去。 “摩诃曼陀罗华”。 摩诃曼陀罗华,梵文大白莲花之意,正是佛教出淤泥而不染的真谛,燕清萝手上承影神剑幻出朵朵白莲。 一时间,刹那芳华,许多武林高手暗叹,一个是南海莲花仙,一个是昆仑雪莲仙,一个江湖容不下两朵如此杰出且又洁白无瑕的莲花啊! “嘭”一声巨响,空中的大冰坨此刻狠狠砸落在水面,激起了数丈高的漫天水花,水花内朵朵莲花,尤其是洁白的花瓣上似乎都沾染着一抹娇艳的红色,煞是好看,当真如天女散花一般,这个场景在许多年以后依然为许多江湖人所津津乐道。 六阳融雪神功和火中涅槃心经都是天下六大神功之一,两位大美人儿强横的内力相撞,空中的水花顿时凝成了无数的水箭往天上射去,三丈方圆的大冰坨承受不住如许压力,发出“嘎拉”一声巨响碎裂成无数块四散。 “赤圣女内力强横若斯……”释净源低声道:“可惜,燕仙子剑法通玄,又有承影神剑,何况又是在水面上,可惜可惜……” “师兄是说赤霓裳会输?”保罗焦急,一把扯住了释净源的僧袍。 湖面上两人的身影绞在一起,如电如幻,释净源道:“输不见得,不过……” 他正在不过,这时候场面又生变化了,空中突然有一个硕大的黑影如电一般堕了下来,与此同时,山坡上火堆那边一阵儿啧啧怪笑,“本帅的我爱一条柴成功啦!” 那黑影啪啦一下砸在水面上,众人看得清楚,却是一个硕大的机关鹞,里面还坐着一个人,被水花激得一头一脸的水珠,脸上带着一丝儿惊慌,而山坡那边龙卷风一般卷出一个人影,瞬间便到了湖边,却是个穿着大红袍的男子。 第十四章 口水共西湖一色,球囊与月亮齐飞 “机关鹞……是机关盟的机关鹞……”看着浮在水面上那硕大的玩意儿,颇有些识货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机关盟是个神秘的地方,凡是机关盟出品的东西无一不是价值千金,何况是这么大的家伙,据说连朝廷都购买过机关盟的机关鹞做战场侦察。 落在水面上那机关鹞分明是机关盟出品,木质,硕大的翅膀,背部有匣篓,可供人乘坐,上面原本应该挂着什么东西,不过此刻显然是爆掉了,保罗眼尖,瞧得清楚,忍不住噗哧一笑,得,不就是热气球么,下面挂这么重还做那么华丽的木头大鸟做什么?好看么?真是华而不实。 那如旋风一般窜到湖边的红袍人却是有许多江湖人认识,方才大出风头的淫贼尤三郎忍不住一撩额前碎发,“肏!贱人安你这不要脸的家伙跑来作甚?以为你那些淫药能迷倒赤圣女和燕仙子么?真真天下第一不要脸皮……” 此言一出,许多人鼓噪起来。这里面有个缘由,此人姓帅名安,小字檀郎,江湖上出名的武器鉴定大师,同时也是出名的春药大师兼淫贼,外号“火眼金蛤”,这火眼自然是说他鉴定功夫了得,金蛤么,嘿嘿,这蛤乃是淫药的一种,自然说他善于调配春药且索价极贵,何况蛤又是女性某部分生殖器的别称,因此这个绰号倒是很相衬他,不过大多数江湖人都私下叫他色安,至于做淫贼的,不屑其相貌,直接叫他贱人安。 那《江湖武器谱》便是此人撰写的,若论才学倒是出众的,但是论相貌么,跟帅字当真八杆子也打不到一块儿去,偏偏他又是武器鉴定大师兼春药大师,结果排淫贼榜的居然瞎了眼把这人排了江湖淫贼第一,如此一来,许多小白脸淫贼不干了。吓!这么丑你也好意思做淫贼,奶奶的,恁丢淫贼的脸面嘛,做便做了,还居然是江湖淫贼第一,如果诅咒有效果的话,淫贼榜上第一火眼金蛤帅安和第二毒手庸医殷阳霍这两位纯以技术活入围的家伙估计已经被诅咒得祖坟上都不长草了。 “粉蝶儿你这小球囊。本帅天下第一淫贼,懒得跟你这种小字辈废话。”帅安一抹油光蹭亮的脑壳,这动作让在场不少女侠和淫贼们纷纷侧目,峨嵋四剑之一的一字峨嵋剑马凤姑忍不住挑了挑眉,“师姐,这家伙也是淫贼?咱们宰那么多淫贼,没一个不是细皮嫩肉的啊!” 旁边尚云凤还没说话,负笈书生柳木笑了笑说:“他的确是淫贼榜第一名,不过靠的不是脸蛋,是他的春药出名,奇淫合欢散、旱苗喜雨膏、金锁玉连环、强龟御女丹就是他独家调配出来的。”他说的几种都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淫药,甚至有谣传朝廷不少大佬都暗地下购买,如此想来,做淫贼榜第一也就不意外了。 马凤姑虽然跟尚云凤一起在江南杀了不少淫贼,两人甚至还有了淫贼克星的名头,不过她到底还是十七的小姑娘,闻言顿时俏面绯红,忍不住啐了一口,“柳大哥,咱们宰了他……” 柳木一笑,看着前方淡淡说:“先瞧好戏罢!” 此刻赤霓裳和燕清萝犹自恶斗不休,方才两女强横内力爆开两朵莲花绞在一起,此刻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赤霓裳人在空中头下脚上,双掌夹住了燕清萝的承影神剑,脸色如雪一般,六阳融雪神功汩汩然勃勃然从剑身上透出。燕清萝方才虽然突然出剑占了上风,可这时候被赤霓裳夹住宝剑,也不得不拼开了内力,火中涅槃心经散发出白炽的烈芒,两女都是舍弃了精妙的招式,开始了最凶险的内力比拼。 保罗这时候才发现湖面上赤霓裳嘴角含着一丝如云秀发,心中一动,想起那夜赤圣女妹妹也是这般星眼迷离,嘴角含着一缕秀发发出如歌如泣的呻吟,一时间小腹滚烫,倒是想歪处去了。倒不能怪他龌龊,实在是此刻两位美人儿比武散发出了无限的魅力,可随即他就担心了起来,因为他又发现了赤霓裳嘴角一丝殷红。 “Shit,她受伤了。”保罗心一揪,一只手忍不住扯住了旁边一人的手,“师兄,你不是说赤霓裳内力要少胜么!” “阿弥陀佛!”释净源双手合十,“优钵罗佛眼开乃是南海派剑法绝招,赤圣女方才被燕仙子剑气震动了脏腑……” “我干呐!”保罗骂骂咧咧,一个有江湖上出名的第二神剑在手,一个空手,这也太不公平了罢,他刚要大喊,这时候释净源又说话了,“不过现下赤圣女倒是占上风了,你瞧她的脸色,如雪一般冰晶洁白,据说六阳融雪神功到第五重才有这般,当真是厉害得紧。” “这么说要赢了?”保罗又开心了。 释净源摇了摇头,暗说这位小师弟按道理也受过神目大师亲灸的,怎么这比拼内力不死不休的道理都不懂,赤霓裳虽然内力似乎比燕清萝强,可被剑气震伤在先,恐怕最后要两败俱伤啊! “小师弟稍安勿燥,慢慢看罢!这天下十四杰之间的比试不是随便揣摩就能揣摩出来的。”释净源只好如此说了。 保罗爷无奈,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自家扯的不是释净源的手,顿时吓一跳,别是抓住白老鼠的手半天罢?转头一看,却看见伍凝儿羞涩的眼神,下意识舒了口气,还好还好,缓缓收回手来。白五爷瞧了他一眼,招牌式的哼了一声,却也没诬赖他故意吃伍凝儿豆腐,由此可见,女孩子长的不好看连被吃豆腐的资格都没,当真可怜了伍凝儿。 这时候湖边正在大骂。今日乃是江湖上两位绝色美女兼天下十四杰比武,不知道来了多少小白脸淫贼,这火眼金蛤帅安突然跑出来大喊什么“我爱一条柴”,自然成了众矢之的,你配春药便配春药罢了,居然拿两位绝色美人试验,真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平时被这家伙稳坐淫贼榜第一就不爽了,此刻还有不骂的。 一时间,当真是“口水共西湖一色,球囊与月亮齐飞”,骂得是昏天黑地狗血淋头。 帅安被骂得脸皮酱紫,忍不住怒喝了一声:“直娘贼,哪个再骂?你们先瞧瞧湖面上那家伙丑态……” 众人这才发现,那浮在湖面上机关鹞里面的人此刻正趴在硕大的木头翅膀上,脸颊如火一般。搂抱着那翅膀如母狗发情一般做出不堪入目的动作,骂的人个个噤声,难不成? 这时候那漕帮帮主胡周大声喊道:“那火堆并非我漕帮所点燃,也不是淮阳帮点的,火眼金蛤,你到底搞什么鬼?” 帅安嘿嘿得意,“胡周,到底是漕帮帮主,有些眼力劲儿,可惜,晚啦!本帅算准了你们便不会在意这火堆的小细节,本帅新近发明这天下第一淫药,自然要找人试试,药就撒在火堆里面,你们在下风处,药力散发的慢些,那家伙坐着机关鹞在天上,被热气一蒸,药力自然行走散发的快些,要不然怎么会跌下来?” 看着那霹里啪啦燃烧的火堆,里面火焰和灰烬顺着火势往空中飘去,众人脸上失色,再看看那机关鹞上一副丑态的家伙,顿时心里面冒凉气儿。保罗也是一惊,干,这火眼金蛤不简单啊,居然懂这个道理,赶紧一扯白玉堂低声说:“运功检查体内经脉。” 两道人影一闪,江南二老常青不老欧阳亮、托天换日欧阳芳已经到了帅安身边,欧阳亮腰间宝刀出鞘,果然江南地界上的老侠,宝刀未老,出刀如电,已经架在了帅安的脖子上。 “拿解药来!”两位老侠吹胡子瞪眼睛,他们能不急么?两人年纪加起来恐怕一百三四十岁都不止了,要是作出那等母狗一般的丑态,还要不要活了? “拿解药来……拿解药来……”四周人影乱闪,许多成名的侠客此刻也来不及遮掩了,拔刀拔剑怒目相向。当然,也有不少名门大派譬如峨嵋派这种先拿了自家门派避毒丹吃一颗下去试试压制,还有当场坐下运功调息的,连远处那拍竿战舰上黄眉童子丁朗和恶面神洪大忠自恃小蓬莱武功天下第一,看着湖边乱作一团脸上冷笑,其实也未免暗中运气。 “日你娘,不拿解药老子一勺子拍死你。”淮阳帮刑堂堂主解大葫芦从淮阳帮大船上施展轻功过来,此刻瞪大了火红的牛眼,双手擎着一对似勺子一般的铁牌对着帅安那鸡蛋壳一般的脑袋,恨不得一下便敲鸡蛋似的敲下去。他成名武器乃是八卦牌,后来在扬州娶了个葫芦羹店老板的女儿,平时笑眯眯在老丈人店里面掌勺,骨子里面却是淮阳帮铁血刑堂堂主。 这火眼金蛤帅安倒是个夯货,愣是梗着脖子大喊:“有本事杀了本帅,看看那机关鹞上的人,你们想待一会儿做那动作,尽管杀了本帅好了。”他倒是拿跷了,居然敢得罪这么许多江湖好汉,果然有些精英专家的硬骨气。 昆仑圣女赤霓裳和南海仙子燕清萝在湖面上犹自比拼不休,湖边却成了一锅粥一般,比武成了闹剧。 “在下峨嵋夏侯仁,各位稍安勿燥,在下用本派佛光普照心法体察体内经脉,此刻并无异样……”一声虽不大声却清晰异常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保罗一看,可不是白云剑客,倒是极镇定,不愧是峨嵋派大弟子,自己刚用易筋经检查体内经脉,这家伙已经查完了还用千里传音的功夫通知在场的江湖好汉。 他却不知峨嵋佛光普照心法在六大神功里面论威力不是第一,论挨打疗伤也比不过少林易筋经,但是若论什么中毒了,受了寒伤了,三阴脉络受损了,这佛光普照心法当真是治标治本,若自夸天下第二,恐怕没几个人敢称第一。 众人面面相觑,眼瞧着那机关鹞上的家伙依旧如母狗一般耸动不已,一时间大多数人顿时运功,四下倒是坐了一大片的江湖好汉。 正在这时候,异象突变,十数个一开始就很聪明的坐下打坐运功的突然齐齐喷了一口血,“有毒……” “二师妹,三师妹,四师弟,救人……”夏侯仁一看,顿时便如电一般窜向最近的伤者,白逸紫紧随其后,尚云凤和马凤姑一怔后立刻也跟了过去。 “不对啊!本帅的奇淫合欢散怎么会吐血?”火眼金蛤帅安摸了摸光溜溜的脑壳,纳闷了。 乱哄哄的场面,谁也没注意到,甚至连很冷静的保罗爷也没注意到,平静如一块墨绿色宝石的湖面上,远处,正快速驶来数条蜉蝣快艇。 第十五章 一支穿云箭 “咻!” 一支火炮扶摇直上,到了黑漆漆的半空中嘭一下爆开,发出纯白圆融如烈日般的光芒,绚烂无比,恐怕整个扬州城都能看见,大光明下西湖湖面上数艘蜉蝣快艇业已被许多人瞧见。 “摩尼教的明尊圣火炮。”白玉堂眼瞳一缩,他们陷空岛便在两浙,对摩尼教这等老邻居自然知晓些。 “干!这不是‘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么?”保罗爷喃喃,摩尼教突然现身,搞什么名堂? “咳!”释净源突然一口喷出血来,保罗大惊,一把扯住了他,“师兄,怎么了?” 释净源萎顿在地,脸色惨白,“果然……中毒了……” 他这一喷血不打紧,顿时引起了连锁反应,就瞧见在场的江湖高手突然一个个鸡瘟发作一般,个个口吐鲜血,白玉堂一捂嘴巴,殷红的鲜血从指缝中渗透出来,身子支持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火眼金蛤,老……老子……杀了你……”淮阳帮刑堂堂主解大葫芦口角全是血迹,勉力想举起铁牌砸碎帅安的鸡蛋壳脑袋。 帅安苦笑,“解堂主,没瞧见本帅也他娘的中毒了么。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机关鹞上的家伙在空中撒毒来着,好霸道的毒药,连本帅的我爱一条柴都克制下去了。”他倒是聪明人,脑袋里面一寻思就想到原因了。 “日……日你个……球囊,你……他娘的……中毒……说话怎么……那么顺溜?”解大葫芦只觉得手指头都没力气了,腿脚打颤,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个铁牌“咣当”掉了下来。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谁功夫越高,中毒越深,好厉害的毒药。”帅安苦笑,缓缓坐了下来。 他的话好比咒语一般,湖面上赤霓裳、燕清萝两女正在比拼内力,此刻突然齐齐一震,两人同时被震飞在空中,雪白的身影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子,“扑嗵扑嗵”两声,先后摔落在湖水中,连远处拍竿战舰上小蓬莱的人、铁掌帮的,燕清萝所乘“水黾快艇”上的人,淮阳帮大船上的……一个个全部中毒萎顿在地。 当满地或坐或躺个个口角全是鲜血呻吟不休,湖边就五个人还站着,保罗爷和峨嵋四剑。 “大师兄……”尚云凤和马凤姑也慌神了,两位女侠虽然老是想溜出峨嵋,可当真出了大事,到底唯大师兄夏侯仁马首是瞻,白衣神童小剑魔白逸紫“呛啷”一声拉出随身宝剑,眼神警惕。 夏侯仁修长的眉毛一挑,桃腮上显出一丝古怪的殷红来,“咱们也中毒了,只是咱们峨嵋心法独特,尚未入脏腑。两位师妹,你们先去救赤圣女和燕仙子,师弟,给我护法。”他到底是年轻四杰之一,堂堂峨嵋派大师兄,顿时便有了计较,尚云凤和马凤姑功力浅薄,加之峨嵋心法佛光普照独特,暂时还没什么事情,先让她们救人,而自己则必须赶紧运功逼毒,那摩尼教显然不是什么好来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时候来还能是好角色么? 保罗正在疑惑自己怎么没事,听了不远处夏侯仁说话,顿时惊觉,大骂了一句Shit,双翅一展身子如电一般射出。他轻功好又身穿金翅甲,速度飞快,顿时超过了尚云凤和马凤姑,身形在湖面上一撩,一把便先拽了赤霓裳起来,脚下一踩,一裤脚的水,愣生生便把赤霓裳拉在空中一个转折飞回岸边。 赤霓裳被他搂在怀中,脸色惨白如纸,绝代芳华的脸颊上挤出一个笑来,嘴唇中吐出几个细微不可闻的话语,“救燕清萝……” 真的很想骂你一句笨妞,保罗哼了一声,算了,由着你罢。他扶着赤霓裳坐下后,转身瞧见尚云凤和马凤姑泅水去救燕清萝,那南海莲花仙子此刻背部朝上漂浮在湖面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这下他可是大出风头了,金翅鸟美名果然名不虚传,一震翅猎猎飞起,双手一抄,便把燕清萝给抱了起来,身子顿时往下一沉,恰好此刻马凤姑游了过来,他也管不得,一脚踩在马凤姑肩膀上,唰一下再次拔高身子,翅膀一滑便飞到了岸边,把马凤姑气得大骂:“喂!陈保罗,你好没侠少风度。” 哇勒!还侠少呐,大爷我可不兴那套虚的,保罗懒得理她,把燕清萝放在地上后看去,就瞧见这位燕仙子双目紧闭,敢情是晕过去了。 他忍不住嘀咕,还南海派呢,在海岛上长大的都能被水给呛晕过去,却不知燕清萝首先落水,本就和赤霓裳比拼内力,那奇异的毒突然发作,内力十停倒去了七停,贼去楼空,那毒又霸道,四肢无力,突然脸朝下落水,被呛晕过去也是正常。 “明教明尊圣教主驾到。”一阵朗声,摩尼教的蜉蝣快艇已经到了湖边不足十丈的地方,为首快艇上迎风站着一人,四十来岁,白袍,双手倒负,一张削瘦脸蛋,一双寒芒闪闪的眼瞳。 保罗这时候管不得许多,双掌一按便捺在燕清萝胸前,当然也没什么心思去体会这位南海燕仙子胸脯是否柔软,是否半碗形,是A罩杯还是B罩杯,只是一下一下按了起来,峨嵋尚云凤和马凤姑此刻游回岸边,瞧见后两女顿时脸上生晕,双双一拉宝剑,“真淫贼……” 两人杀淫贼杀出瘾头来了,也不看看场面,正要动手,燕清萝一阵儿咳嗽,口中吐出许多水来,幽幽醒转,保罗冷笑,“峨嵋派的女侠都是头发长见识短么?”也不去管两人。径直走到赤霓裳身边,看着湖面上摩尼教的快艇,眼珠子快速转个不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今日江南道武林盛会,咱们明教来的可晚了些。”那白袍人一阵笑,这声音保罗听起来煞是熟悉,再看看那人双目,顿时想起东京杀猪巷自己和展猫儿白老鼠大战万里追魂彭海的故事来,“彭海老贼,居然是你?” “呔!好大狗胆,居然敢直呼我圣教主名讳!”彭海身边一个圆脸汉子大喝了一声,此人正是持世明使,十天王使、降魔胜使、催光明使、地藏明使等明教五大荣耀护法之一,地藏明使云飞扬。 岸上的,船上的,此刻多少武林豪杰,俱都在想,原明教五大护法之首、持世明使、万里追魂彭海?他不是被逐出摩尼教了么?怎么突然做了摩尼教教主? “圣你老母!”保罗冷笑,“彭海,亏你还是天下十四杰之一,居然用这等下毒的手段,那机关鹞上母狗一般的家伙是你手下罢?当真好手段,在天上撒毒药这等办法都想得出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是想造反啊?” 一众武林豪客这才明白,敢情那机关鹞上的家伙就是飞在天上撒毒药,怪不得,有力气的顿时纷纷破口大骂。 彭海此刻倒是一派教主风度,一丝儿也不生气,“陈保罗,倒是有些见识,大半年不见,连你这等小虾米也成气候了,可见中土武林败落了,金翅摩云天八臂修罗玉面侠,绰号倒是很拉风啊!只是不知道你功夫涨了几分?” “当真马不知脸长,当初在东京被我师侄暗器射中屁股掩面逃窜的是哪个?”保罗一边大吹法螺一边眼珠子滴溜溜直转。 这话一说,彭海脸上也挂不住了,自己什么时候被射中屁股狼狈逃窜了?脸色顿时一沉。 《摩尼光佛教法仪略》中记载,摩尼教有五大荣耀(护法),十二摩社(使徒),三十六萨波塞(主教),一百零八默奚悉德(长老),三百六十阿罗缓(选民),此次摩尼教倾众而来,护法有三个,使徒五个,此外无数主教、长老、选民,力量当真不容小视。 彭海在西域偶然得到摩尼教失落的圣物明尊圣火令,武功大进,加之纠集了一帮西域高手,首先便是灭了昆仑一派,接着挟余威南下两浙摩尼教黑木崖总坛,一举击败原教主马捍天夺得摩尼教大权,牵机盟和摩尼教两股势力合并后顿时势力大涨,他是个野心勃勃的,要不然原先为何敢于刺杀襄阳王?此番前来两淮,他当真机关算尽,费了无数手段,自然是想有所作为。 嘿嘿冷笑了几声,彭海在船上高声说道:“陈保罗,转运使大人,算你是个聪明人,可那又怎样?你且洗耳听听,难不成听不到扬州城内厮杀之声大作么?” 蜀岗的势高,众人往扬州城内看去,果然隐约瞧见四处火起,略有厮杀之声,顿时脸色俱都大变,敢情摩尼教真要造反? “吓!那又怎样?”保罗揉了揉下巴,“彭海,你那些手段么,无非就是联合弥勒教四处放火作乱,你以为我扬州军府的厢军是摆设不成?” “转运使还想诓我?”彭海似笑非笑,“扬州知府韩琦带着厢军北上楚州真州平叛去了,扬州眼下最多不过两三百厢军罢了,而江湖好手么,此刻俱都在这蜀岗三峰,我没说错罢!” 众人这才明白,敢情这彭海老贼算无余漏,是借赤霓裳和燕清萝比武乘机一网打尽啊! “日你娘的摩尼教。”淮阳帮解大葫芦坐在地上大骂,“咱们淮阳帮跟你们不死不休。” “那也得瞧瞧你们淮阳帮能不能撑过今天!”彭海冷哂,“阿狼,澹台简、云飞扬,上去收拾那小子顺便清理场地,顺我明教者生,逆我明教者死。” 那阿狼和澹台简俱都是西域人,本是牵机盟高手,彭海的心腹,此刻做了摩尼教五大荣耀之持世明使和催光明使,忠心耿耿,此刻和地藏明使云飞扬一同得令,旋身便从船上往岸边卷去。 “摩尼教好威风好煞气。”一声清冷的娇叱,从湖对岸最窄处窜来几条身影,为首的正是天女散花楼当家花魁,“芍药花仙蓝田玉”柳青烟,后面分别是一枝红杏穿墙来师九娘、吝啬鬼尚有仁、滥赌鬼戴娇娇、贪吃鬼夏晓竹。 第十六章 千军万马来相见 柳青烟此刻一身劲装打扮,比起在散花楼那副花魁派头,又多了几分豪爽江湖气,比之赤霓裳燕清萝怕也只差少许罢了,不过万里追魂彭海注意力却不在她身上,而是盯着她身后的师九娘。 “一支红杏邢师师?魔山老母毕月霄的面首?”万里追魂彭海大笑起来,“我没瞧错罢?魔女盟什么时候也来趟两淮的浑水了?” 一众江湖汉子大哗,魔女盟凶名在外,魔山老母毕月霄虽然死了,可人家那是敢于上小蓬莱大战天下第一高手小蓬莱圣主的,加之九天玄狐夏八姑和飞天魔女龙云凤,个个俱都是十四杰中人,这是何等庞大厉害的势力?在广南东西两路绿林道上,那是闻魔女盟之名而胆丧。 师九娘一抹脸蛋,顿时露出一张分不出男女的俊俏脸蛋,说是女子罢,眼神犀利轮廓分明,说是男子罢分明半点儿须根都没,“老娘就是邢师师,怎样?世道变了,你万里追魂这等跳梁小丑都做了摩尼教教主,当真笑掉老娘的牙。” 他自然有资格说这话,甭管人家是男是女,魔山老母的面首,光这身份就能嘲笑彭海,毕竟彭海原本不过摩尼教一护法耳,当年魔女盟凶名卓著江湖震动的时候彭海还不如保罗爷此刻出名呢! 彭海眼中凶光一闪,“邢师师,休逞口舌之勇,这里是两淮不是两广,就凭你们几个妄想阻扰本教主?” 保罗爷此刻却是张大了嘴巴。嚯!敢情这穿墙花师九娘来头这么大?魔山老母的面首?魔山老母当初号称邪派第一高手,比小蓬莱圣主不过差了少许罢了,万万没想到散花楼老鸨不但是个男的,还是这么大来头。不过,这魔女盟当真不愧一个魔字啊,戴娇娇分明是女的,却喜欢自称老子。这师九娘一个男人却做老鸨还自称老娘,干,世道当真乱了。 “彭教主!”柳青烟说话了,“魔女盟又怎样?咱们一不杀官,二不造反,开窑子赚钱罢了,这些都是我魔女盟的恩客,你若都杀了,我们魔女盟吃什么喝什么?”到底是魔女,说话就是不忌讳,倒是赢得一片喝彩。 “柳大家说的好!”那粉蝶儿尤三郎大声鼓噪起来,“直娘贼的摩尼教要杀官造反,是咱们武林公敌。”顿时便有许多人响应,可不是,眼瞧着魔女盟现下就是救星,就算瞧不起,那也得说软话儿。 “就凭你们几个么?”那西域大汉持世明使阿狼大喝了一声,旋风一般卷了过去,双掌一合后便对着柳青烟齐齐拍出,正是摩尼教六阴截脉掌。 “好狗胆。”吝啬鬼尚有仁和贪吃鬼夏晓竹从柳青烟身边闪出,一人接住一掌,“嘭”一声闷响,三人掌力相交,齐齐巨震,尚有仁和夏晓竹各自退了一步,持世明使阿狼却也退了一两步。 阿狼是维吾尔汉子,性子彪悍,棕色眼瞳中凶芒一闪,“好,再来。”说罢转身又扑上去,顿时便跟尚有仁和夏晓竹打做一团。 催光明使澹台简和地藏明使云飞扬对视一眼,同时也冲了过去,戴娇娇和师九娘顿时把两人接下,七个人便在岸边混战一团。 船上彭海双手一挥。看着岸上柳青烟说道:“柳姑娘想必便是魔女盟少盟主了?你觉得能抵得我明教这么多高手么?螳臂当车罢了!”他船上还有数个摩尼教使徒、主教、长老,当真是倾势而来。眼下一众江湖豪客纷纷中毒无力还手,真要大开杀戒,怕江南道上成名高手要死个大半去。 “螳臂当车的还有我峨嵋派。”夏侯仁到底是峨嵋大弟子,加之佛光普照心法独特的抗毒性质,此刻却是好转了,顿时长身而起,白云古剑“呛啷”一声出鞘,寒芒闪闪,顿时峨嵋四剑齐聚,四把剑明晃晃指着湖面。 “峨嵋佛光普照心法果然独特。”彭海身后传出一声黄鹂般娇声,众人这才主意到,彭海身后,船上还停着一辆绿竹小轿,绿色纱丝四周笼着,只能瞧见里面坐着一个人。 “不过。”小轿里面女子继续说道:“白云剑客,你身上毒去了七七八八,你师妹师弟呢?若强运内力,恐怕动手后能不能活命便难说了。” 此女是谁?众人顿时怀疑,这时候那轿中女子说:“陈保罗,别以为你吃过肱骨分心丹不怕我这大悲清风散就了不起,凭你的武功,逃命去罢!” 肱骨分心丹?大爷我什么时候吃过这玩意儿?保罗纳闷了,这神秘女子是谁?看她说话,似乎这毒药就是她发明的。 不过保罗爷向来是输什么也不会输嘴巴的人,当然不肯嘴巴吃亏的,顿时便说:“我说船上的姑娘,多蒙垂青,不过我的武功似乎还没差到逃命的地步。何况,摩尼教这点儿下三滥手段,嘿嘿!早就在区区意料之中。彭海,你说的不错,知府韩琦的确带了一千五百厢军北上楚州去了,不过,就算那样,我手上几百厢军也不是你们这些草寇能抵挡的,你知晓我手下厢军装备的是什么?骏马身披马铠,军士个个披挂,蹶张弩加镔铁点钢枪,就你那些拿刀剑的什么教徒就能抵挡我武装到牙齿的精锐之师?何况扬州府乃是两淮提点刑狱衙门所在,你以为提点刑狱衙门的衙役就百来个?” 他越说越得意,又透露了一个秘密,“哦!对了,这扬州城里面还有一位威名赫赫的柳院君,乃是淮阳帮柳少帮主的姐姐,府上家丁个个出身淮阳柳家,使得一手好五虎群羊棍。我估摸着柳少帮主手下精锐不见得有他姐姐多啊!不瞒你说,我刚刚保举这位柳院君做了扬州总捕头,现下这位柳院君恐怕正在带着一干如狼似虎的手下大肆追杀什么弥勒教摩尼教,哈!” “咿呀!我还算漏了一个,那天下知名的白驼山总店可就在扬州,这白驼山山主和大秦景教圣女乃是闺中好友,店里面护院据说请的是成都府岷江帮的一众好汉,就我认识的一个叫周六郎的,据说一身横练蛤蟆功纵横成都府,是川中有数的高手之一……” 他越说话,彭海脸色愈发难看,倒是真的没料到,原本他以为此番比武必然惊动官府,想必会派许多厢军衙役之类维护秩序,没想到这陈保罗不按照下棋的路数来,胡乱出子,居然…… 此刻彭海运功仔细凝听,果然,扬州城内厮杀之声渐渐低落,难不成……局势真的如这陈保罗所说被控制住了? 想到这儿,他脸色一变,阴阴一笑,“陈保罗,好算计。不过,眼下你可是我笼中之鸟,你以为能挡我明教如许高手?” “什么高手?土鸡瓦狗。”保罗嘿然,指着湖面上便说道:“来来来,让你们瞧瞧,什么叫金翅摩云天八臂修罗玉面侠。”他自恃身上家什齐全,天罗网、柯尔特、桃花瘴之类多了,何况还有狮子吼绝技加景教圣女文丑丑的项圈,人多怕什么,大爷我金翅鸟美名难道白叫的?便让你们瞧瞧什么叫武学奇才自创武功,六指琴魔的声波武器不见得有我金翅鸟的一声吼厉害。 “彭海!”一声娇叱,赤霓裳勉力站了起来,“昆仑灭派奇耻大辱,你我仇深如海,纵使拼了性命,我也不会让你讨了好去。”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之下,四周武林豪客哗然,什么?五派之一的昆仑派被这彭海灭门了?顿时不少人忌惮起来,眼瞧着摩尼教人多势众,四周江湖汉子个个中毒,那魔女盟才几个人?这陈保罗虽然有官职在身,可人家摩尼教本来干的就是造反勾当,那还怕什么? “我莲花派亦不会容你摩尼教扰乱江湖。”燕清萝原本打坐在地,此刻也吸了一口真气,慢慢站了起来,手上承影神剑一挥,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那承影神剑果然是宝物,剑身不知何种矿物打造,居然会随着环境变色,怪不得谣传承影神剑只有剑柄没有剑身。 便在此时,远处一朵烟花扶摇直上,飞到半空中哗一下爆开,彭海瞧见后脸色一变,嗓音一厉发出一阵刺耳笑声,“好!今日便遂你等心愿……”话音未落,身子腾一下飞起,脚下蜉蝣快艇却是纹丝不动,好轻功。 “让你等瞧瞧我明教神功。”他人在空中,便如一头大鸟一般扑向岸边,他得了明尊圣火令后武功大进,自恃对上全盛时候的燕清萝或者赤霓裳也不在话下,何况此刻两人都是受伤加中毒之后。 燕清萝和赤霓裳两女眼神一交,顿时明白对方心思,如花娇影顿时迎了出去,保罗一把没扯住赤霓裳,大骂了一句傻妞。 “摩诃曼陀罗华。” “昆仑雪莲开。” 两女在空中一声娇叱,使的都是成名绝技,顿时在空中绽开两朵硕大莲花。 彭海双手一错,一掌拍向赤霓裳,一手夹住燕清萝承影神剑,骤然发出清朗的笑声,声如地动山摇。 “不好,老贼又使乾坤大挪移。”保罗一瞧便着急了,燕清萝和赤霓裳此刻内力十停最多剩下三停,就算联手也打不过彭海啊,何况彭海还有乾坤大挪移,当下便恼了,赤霓裳可是他保罗爷缠绵过的女人,怎舍得让别人打了去?原本还打算用暗器家什,这时候三人纠缠在一起,怎么搞? 果不其然,燕清萝和赤霓裳脸色一变,原本拼过内力强弩之末,此刻再被乾坤大挪移借力,顿时齐齐吐了一口污血出来,两朵莲花泫然消散,身子如石块一般从空中落了下来。 “圣教主武功盖世。”摩尼教数艘快艇上爆发出一阵喝彩,一众武林豪客脸色齐变,虽然知道燕仙子和赤圣女此刻都是强弩之末,可彭海一招之内击退两女,还是惊吓住了众人。 “滴咯哒滴咯哒。”一阵低沉的马蹄声隐约从远处传来。 “陈保罗,都说你怜香惜玉,瞧瞧你救哪个?”彭海人在空中狞笑,双手一翻,成名绝技追魂燕子镖嗖嗖嗖发出五枚,夜色下分上中下三路,电火石光一般射了出来。 追魂燕子镖分射赤霓裳、燕清萝,保罗眼睛都发赤了,纵身而起便去挡那燕子镖,五枚燕子镖发出呜呜怪响,突然一个转折便射向保罗。 “陈兄,快躲。”白云剑客夏侯仁此刻大喝,保罗身边柳青烟却是从手中飞出一条匹练去挡那追魂镖,远处白玉堂瞧见,奋力一挣,经脉中一阵错乱,一口鲜血又喷了出来,那伍凝儿尖声大叫,“保罗少爷……” 追魂燕子镖在彭海内力催动之下何其之快,瞬间到了眼前,突然,从湖水中窜出一个人影来挡在了保罗跟前,与此同时,一声佛号如晚寺钟声远远传来,“阿弥陀佛!” 有分教:南海清萝昆仑霓裳,武林群豪聚会蜀岗,正邪乱战修罗沙场,蓬莱摩尼铁掌淮阳。 这刹那之乱,不知晓保罗爷怎生对付。 第十七章 干你老母 铁器入肉的声音是什么?很难形容,但是,那种声音叫人听来绝对是亲者痛仇者快。 追魂燕子镖绝对是天底下最恐怖的暗器之一,真气催发,腹中藏有细如牛毛的毒针,锋利的燕嘴和燕翼更是有破护身真气的效果,柳青烟手上突然飞出的练纱只抽掉了一枚,而那个突然从水中窜出的人影双臂一展,将将挡在了保罗爷跟前。 燕清萝和赤霓裳两女从空中摔落,狠狠掼在了岸边,两位天之娇女此刻狼狈不堪,雪白的衣裳有血有泥有沙,齐齐挣扎了几下,却当真是强弩之末不足以穿缟素,体内空荡荡真气贼去楼空,宛如雨打莲花落红惭渐,再也无力动弹。 而此时,一人又从水中窜出,挡在了彭海前面,彭海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双手一翻,六阴截脉掌便拍了出去,一掌便把那人拍落在岸边,噗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柳青烟双臂一动,轻纱罗练如软鞭一般对彭海抽去,万里追魂哂笑,明尊圣火令在手,罗练抽在圣火令上发出啪一声闷响,两人顿时战在了一起,旁边白云剑客夏侯仁一瞧不对,顿时展剑而上,却是和邪派魔女一起合战万里追魂彭海。 保罗一把抱住那挡在自己身前的人翻身落下,低眼瞧去,却是一个他万万没料到的人儿。 “咳。” 一口殷红的血液喷在了保罗胸前,蛋炒饭脸如金紫,却是微笑着露出了一颗老虎牙来,“陈保罗,上次你救了我,这次我可是还给你啦!” “你疯啦!”保罗脑子里面嗡嗡作响,怎么也没猜到会是蛋炒饭,那四枚追魂燕子镖两枚穿入蛋炒饭的双臂,一枚将将射在胸前膻中大穴,还一枚却是从小腹进去,她第一次刺杀保罗吃亏后弄了一件防身软甲在身上,可燕子镖在彭海手上威力之大,那胸前一枚却是震断了她胸骨,最要命的是小腹处,毫无遮拦入肉而进,鲜血汩汩而出,慌得保罗连接点了几处穴位,却是止不住那鲜血。 “师傅!”方才被彭海六阴截脉掌拍伤的人往彭海身边爬去,抬头低声喊道。保罗爷这才发现,受伤的一身夜行衣,此刻蒙面黑纱落下露出高鼻雪肤,不是彭海的弟子高车阿莱雪又是谁。 原来,高车阿莱雪矢志要找保罗麻烦,自此和蛋炒饭厮混在一起。蛋炒饭这位小刺客却是在扬州收养着一帮无家可归的小孩,俱都是那些和她同病相怜的扬州瘦马身份,有被大户人家主妇贱卖的,有做了流莺雏妓的,还有先天不足还未培养成合格的瘦马就被抛弃的……足足百十人之多,这么多张嘴巴要吃饭,怪不得蛋炒饭胆大包天敢于参加大内之乱。 结果,高车阿莱雪女性本能动了,居然整天价做起了一帮小鬼的保姆,忧愁着百十人的吃饭穿衣,便渐渐淡忘了仇恨。 今日比武,两人虽然都算江湖人,却是没心思凑那热闹,直到摩尼教明尊圣火炮放了出来,高车阿莱雪一瞧便认出来了,顿时拉着蛋炒饭往蜀岗三峰而来,因此没中毒。两人潜水到了岸边,将将碰上彭海要大开杀戒,蛋炒饭居然便从水中窜了出去挡在了保罗爷身前。至于高车阿莱雪,却属于误伤了。 彭海瞧见自己爱徒,眼中凶芒一闪,“无用之徒,留你做甚?”脚下飞起,一脚便把高车阿莱雪给踢飞了出去,双手圣火令挡住夏侯仁的白云古剑和柳青烟的轻纱罗练,口中发出一声厉啸。 摩尼教蜉蝣快艇顿时便往岸边靠来,快艇上摩尼教徒个个杀气腾腾要大开杀戒。 “阿弥陀佛。” 又是一声佛号,三道人影如电般从对岸远处窜来,眼瞧着就要到这边了,月色下业已看见为首的和尚颌下白须飘飘。 “陈保罗。”蛋炒饭看着惶急给她止血的保罗,突然一笑,“我的金橘真的很小么?是不是……真的……很小……”声音渐渐低落,笑容慢慢僵在了脸上。 “拜托你抽人家耳光之前先瞧瞧状况好不好?就你这太平公主的身板儿?送来我摸我还瞧不上眼呢,若不是看你可怜,管你死活。” “我怎么太平公主了?” “就那么一点儿还不是太平公主?” “怎么一点儿了?” “啧啧,还嘴硬,比金橘就大那么一点儿。做人呢要老实一点,万万不能为了面子瞎说,话说这小就小点,反正日后还能长。” …… 保罗脑海中顿时想起在东京大内给蛋炒饭疗伤那会儿的话来,小姑娘虽然是个刺客,虽然真的胸部很小,可是,为什么会死在自己怀里面呢? 看着怀中蛋炒饭脸上僵硬的笑容,他心一疼,只觉得胃都缩了起来,似乎有东西不吐不快。 “彭海,大爷我日你娘。”保罗怒声骂了一句,一瞪眼站了起来,衣角无风自动,猎猎作响,背后金翅一展,长长吸了一口真气,一张俊面涨得通红,宛如喝下了十斤好酒一般。 “日你娘!” 一声厉喝,地上落叶呼呼旋起,一道宛如实质的怒吼从口中而出,顿时往湖面上激荡而去,湖水顿时泛起波纹来…… 凄厉高亢的啸声,宛如上古异兽狻猊怒吼,又如佛教神鸟大鹏尖啸,岸上群豪虽然是在背面,却也吃不消纷纷捂住耳朵。岸边乱战的摩尼教、魔女盟、峨嵋派等数人俱都是一时之选的高手,此刻虽然不是首当其冲,却也是真气一乱,尤其是魔女盟的几位,顿时面显痛苦之色。 而湖面上乐子可大了,首先遭殃的却是载着燕清萝而来的“水黾快艇”上右屯卫将军丁子凡和散骑常侍、杭州团练使钱子澶两位衙内,这两位本就没什么武功,此刻中毒后萎顿在船上,此刻被音波一冲,什么动作都没当下直接昏迷。丁子凡那位长随左一刀到底是刺客榜上好手,一口血喷出后还挣扎着撕下衣袍一角给两位衙内堵上耳朵,刚塞完,脑中一乱,又是一口鲜血直接从肺部涌了出来。 水修眉中毒坐在船头,听到啸声后心头巨震,也是吐了一口鲜血,赶紧塞住了自己耳朵,只觉得脑海中嗡嗡作响,似乎有群魔乱舞,要拉拽人进入地狱,骇得运起火中涅槃心经抵挡那无数幻影,幸亏这火中涅槃心经乃是佛门神功,到底有相生相克的效果。 湖面上淮阳帮的大船,小蓬莱、铁掌帮的拍竿战舰,摩尼教的蜉蝣快艇,船上的人通通震翻,一时间,那吐出来的鲜血可以拿来当油漆刷甲板,船上一个个惊惶失色,以手掩耳运功抗衡。 “天魔销魂曲?”彭海大惊,这不是魔山老母毕月霄的成名绝技么?据说毕月霄上小蓬莱跟小蓬莱圣主比武失败身亡后便失传了,怎么这小子居然会这等邪派顶尖功夫? “陈大人……要……要死人啦!”师九娘脸色惨白,柳青烟戴娇娇等几个顿时也踉踉跄跄纷纷后退,倒是夏侯仁犹自挡住彭海,可他功夫毕竟跟天下十四杰有差距,在彭海圣火令攻击下连连后退。 持世明使阿狼、催光明使澹台简和地藏明使云飞扬这三位摩尼教荣耀护法互相看了一眼,顿时心意相通,先杀了这长翅膀的鸟人。 “一指禅。” “般若禅掌。” “多罗叶指。” 三道人影已经从对岸窜到跟前,为首一个老和尚,正是少林寺八大神僧之首、天下十四杰之末、北侠欧阳春的老子、保罗爷敬爱的师公、扭转乾坤目揽十方神目大师欧阳忠惠,一指点出,正是少林寺震寺绝学一指禅。 随后而来的便是保罗爷的大哥北侠欧阳春、现下在大相国寺出家的惠光长老,双掌拍出,正是般若禅掌。 最后一人却是个穿着安陀会僧袍的小尼姑,年纪不过十来许,一张吹弹得破的娃娃脸蛋,眼瞳却是怪异的绿色,双指连弹,指风“咻咻”有声,正是多罗叶指。 三人顿时截下摩尼教三使,保罗爷却是红了眼睛,厉啸突然停下,一转身,旋风一般到了彭海近前,一翻手,天罗网“噗”一下便喷出去了,彭海一看,身子一侧顿时躲过,却不防保罗双掌一推,大喝一声“老贼看我蚀骨毒烟”,袖下又喷出两股浓烟来,彭海一听“蚀骨”二字顿时大惊失色,身子硬生生在空中一扭,身子滴溜溜飞转,桃花瘴喷出如此广泛的距离居然就被老贼躲开了。 大爷瞧你往哪儿躲,他振翅追去,柯尔特六管袖箭在手,连连扣动,六根钢钉先后如电射出。 好个彭海,不愧是天下十四杰中人,便在这等真气不续,姿势用老的不利情况下,居然手上圣火令一翻,愣是把六根钢钉给拍掉五根,还有一根却是躲不过,射在了他肘下,他臂膀一麻,一根圣火令掉落了下去。 就看见保罗在空中反手一抄那圣火令,顺势一脚狠狠踢在了彭海两腿之间,“大爷我让你进宫服侍皇太后去。” 这天下十四杰恐怕没人用过撩阴脚这等招式,厉害如彭海,却也没练过少林寺的铁裆功,这一脚顿时让他痛彻心扉,什么功夫都没了,一头便往地上栽去。 “老贼,大爷我改心思了,你给大爷去死。”保罗腰间软剑一弹,明晃晃的剑身闪了出来,从空中疾刺彭海。 第十八章 孔雀明王食恶鬼咒 彭海在地上一个懒驴打滚,狼狈不堪躲过,以他的身份,想必第一次用这等招式。保罗是恼狠了,杀像腾腾,我管你个香蕉芭乐大西瓜,不杀你难消我心头之恨啊,手上剑招愈发狠辣,一剑便往彭海胯间削去。 “陈保罗,你不管在场人等死活了?”那湖面摩尼教快船上绿沙小轿内传出一声娇叱。 听了这话,保罗一愣,彭海趁机在地面上一个翻滚,顿时脱了保罗剑圈,胯间虽然剧痛不止冷汗淋漓,却是一个窜身便要逃窜。 他身形甫动,冷不防旁边一条人影如电,刷刷刷几指便点在了他身上,顿时身子一僵,一条腿抬在空中,姿势古怪地定在原地,却是旁边那跟随欧阳忠惠一起而来的那个穿安陀会的小尼姑,一干武林群豪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江湖上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武功厉害的小尼姑? 那摩尼教三使原本就落在下风,此刻看见彭海被点穴,顿时飞身抢救,保罗不假思索,软剑一横便架在了彭海颈间,“Shit,大爷的剑可不长眼睛。” 这时候对岸马蹄声大作,为首一个汉子身穿铁甲,胯下骏马披挂马铠,手上一杆镔铁点钢枪,正是从九品承节郎、进义副校尉、扬州指挥段九,后面跟着杀气腾腾两百多厢军,许多人身上血迹俨然,马绺子上挂着点钢枪,手上却是举着上了弦的蹶张弩。 “大人,下官来迟,城内闹事的贼众俱都伏法。”段九洋洋得意,好不威风得紧,此次弥勒教众闹事,他带兵镇压,这功劳自然不会小了去,升官发财指日可待。“同提点刑狱柳大人眼下带着刑狱衙门的衙役看着一干落网余犯,柳院君却是转眼便要到了。” 即便隔着湖水,对岸两百多蹶张弩也十分恐怖,射程八百步的军中利器,岂是一般江湖人可以挡得住的?何况眼下摩尼教恐怕也没几个能出手的,刚才保罗厉啸震翻了无数人,一时半会儿哪儿能恢复过来。 “解药送过来,本大爷只诛首恶,不株连九族。”保罗咬牙切齿,拿软剑当锯子一般在彭海脖颈间来回晃动,摩尼教三使投鼠忌器,却是不敢动了。 湖面上一阵儿笑,接着叽里咕噜嘀咕了几句话,连保罗只能都没听得懂对方说什么,这时候欧阳忠惠低声宣了一声佛号。 “师公,那人说什么呢?”保罗素知自己这位师公年轻的时候周游天下,因此有此一问。 “她说的是吐蕃语,说汉人都这么可笑么,明明没什么本钱,却偏要做大生意。”老和尚眉头一皱,雪白的长眉蹙了起来。 吐蕃?吐蕃人趟这浑水做什么?保罗也是纳闷,不过此刻却是没心情考虑这个,当下不耐烦喊道:“再不送解药,我可杀人了,从尸体上拿解药且不是更加方便。” 小轿内女子咕咕直笑,那笑声颇似一种鸟儿啄食的时候胸腔内低鸣发出的声音,又好似孔雀开屏的时候得意展示尾羽发出的鸣叫,笑声愈来愈大,到得最后,那咕咕之声似乎奇异的和人的心跳共鸣起来…… 嘭嗵,嘭嗵,嘭嗵…… 自己的心脏跳动不受自己控制是不是很恐怖? 欧阳忠惠雪白的长眉无风自动,低声宣了一声佛号,声音虽然轻微,却如在众人耳边敲响玉磬(磬,敲击乐器,多为玉制,形状如曲尺,佛门中说敲磬能还魂,寺庙主持迎客也敲磬),恰好掐住了笑声的节奏,顿时打断了那女子的笑声,但老和尚脸色却是萎顿了下来,身子一摇,袈裟瑟瑟发抖。 倒不是说欧阳忠惠武功不行,好比现代一个刺客要刺杀总统,必然需要无数保镖去保护,救人总是比伤人难,做好人也比做坏人难啊!对方只管伤人,老和尚却要护住无数人,孰难孰易自然便了然了。 欧阳春一把扶住老父,单掌贴在他背上内力便度了过去,转首压低了声音对保罗说道:“这是密教孔雀明王食恶鬼咒,想办法再拖延片刻,我八百僧兵转眼便到。” 保罗沉着脸,方才心跳随着那女子笑声加速,虽然前后不过几个呼吸时间,甚至大多数群豪都没什么感应,但在场武功高的却都是感觉到了,强如柳青烟师九娘这等人脸色不由都变了。 “中土少林神目大师好厉害的狮子吼!”船上绿沙小轿内伸出一双柔荑来,缓缓解开轿帘子,从里面走出一个少女来,一头长发绑在脑后,头上璎珞俨然,身上穿着一件古怪的衣服,外面套着一件皱皱巴巴的比甲,腰间围着虎皮裙,脸颊上两抹殷红,不知道的以为是胭脂,识货的佛门中人才知道,这是代表生死涅槃的人的骨灰油脂血斑混合而成的一种法器抹就。 “阿弥陀佛,人皮衣,象皮甲,虎皮裙,尸油脂,腐血斑,人骨灰,是密教八法成就金刚女。”欧阳忠惠喃喃道。 “好厉害的孔雀明王食恶鬼咒!你是吐蕃明王巴瓦却央的明妃(明妃,密宗佛教里男性高级修行者的异性修行伴侣,精神和肉体两方面的修行伴侣的尊号)么?”欧阳春大声说道。 那少女站在船头咯咯一阵笑,保罗明知这家伙身上全是恶心的东西不是死人皮就是死人油,可瞧见那笑容恍如空中仙女抛洒鲜花诱惑世人,依然有些不由自主心动。不少群豪看得傻了,尤其那号称天下第一淫贼的帅安,眼珠子直愣愣勾着自言自语道:“日他球囊,本帅可当真瞧见仙女儿了。” “别看她的眼睛。”此刻旁边赤霓裳和燕清萝同时出声提醒保罗。两女虽然此刻伤势严重,可天下十四杰的眼力毕竟在。 “你可是护教神鸟,便怕什么?”船上少女看保罗瞥过眼神,顿时出言嘲讽,接着看着欧阳春说道:“这位想必是大相国寺慧光长老,你可猜错了。至于你说的明妃,我可是正要说这个事情呢!” “陈保罗。”她看着保罗似笑非笑说道:“我是金刚女白玛日赞,我师尊是吐蕃国师、西夏帝师孔雀明王巴瓦却央,明年夏天是吐蕃十年一季的论佛大会,大会过后我师尊便会多一位孔雀佛母大明妃,她的名字叫嵬名香香……” 保罗爷还未反应过来,白玛日赞一笑转口,“哦!对了,我应该说她的汉名才对,米香香……” 脑子里面嗡一声响,保罗脸蛋儿涨得通红,手一抖便在彭海脖子上割出一道血痕来,“你……你把香香怎样了?”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陈保罗,你可真多情啊!不过,眼下我却是忘记了。”白玛日赞好整以暇,似乎忘记了有两百多张蹶张弩对着她。 一咬牙,保罗飞起一脚踢在彭海屁股上直接把他给踢进湖水中去,“摩尼教的狗贼,给大爷全部滚蛋。”摩尼三使顿时飞身抢去,地藏明使云飞扬在他身边窜过,保罗突然觉得手上多了一个东西。 看着摩尼教三使把彭海弄上了船,白玛日赞这才转颜,“陈保罗,这才像金翅鸟,汉人里面的豪杰算你一个。”她说完伸指一弹,一个小玉瓶子便从船上飞出,保罗伸手接过,她大声道:“瓶子里面是解药,至于你的嵬名香香,明年来吐蕃我再告诉你罢!” 这时候数艘蜉蝣快艇上摩尼教众纷纷调头,连湖面上那机关鹞和中了帅安我爱一条柴淫药的家伙也拉上了船去。 岸边上扬州指挥段九看了着急了,大声喊道:“大人,万万不可放虎归山啊!”喊归喊,却也不敢随便动手。官大一级压死人,保罗爷不开口,他一个小小从九品承节郎岂敢乱来! 保罗黑着脸蛋,紧紧捏着玉瓶,眼前情形看起来似乎不过江湖风波,骨子里面还是牵涉到国家之间的利益,眼下大宋征西夏,朝廷断然不肯和吐蕃轻易起冲突,不然人家大喊什么吐蕃国师做什么,这段九到底刚当上九品小官,不懂里面的关门过节。 这个叫白玛日赞的吐蕃少女心思敏锐,好深的计算。 这纷乱的比武成了闹剧,为什么别人都中毒偏偏我没中毒?这个叫白玛日赞的吐蕃少女说我吃过什么“肱骨分心丹”到底是怎么回事?香香为什么叫嵬名香香? 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事情背后显然有西夏和吐蕃的影子,绝对不是摩尼教作乱那么简单。 方才那个圆圆脸的地藏明使云飞扬塞过来的却是个纸条,他手指一展,上面寥寥几个字“请救孙七斤”,这时候他才想起来,孙七斤可不是原来的摩尼教圣女么,彭海作乱,想必摩尼教眼下乱透了,不见得是铁板一块,可惜…… 他苦笑,自己拿什么去救她去?论武功,满大街的天下十四杰,眼下就四个在场,论势力,自家跟当朝太后水火不容,连官家都得瞧老妖婆的脸色,一时间,天大的英雄汉也犯愁。 “天下之大,奇人异士无数,我倒是坐井观天了。”柳青烟看了一眼保罗后喃喃道,神情似乎有些失落。 师九娘低声安慰柳青烟说:“那密教有许多匪夷所思的功夫不为我们中土武林所熟悉,若真比较起来不见得就怎么厉害,现在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头不还是在小蓬莱么,那孔雀明王巴瓦却央能不能排上第二都难说着呢!” 保罗爷此刻请白云剑客夏侯仁相帮给群豪解毒,这才有机会给师公和大哥请安,介绍到一起来的绿瞳小尼姑的时候却是让他犯愣了。 “这是法眼龙女,南宗永明延寿大法师真传法乳弟子,你叫一声师叔罢!” 第一章 阿弥陀佛,不准养猫 十月二十一,冬至,两淮有雪。 从夜间开始大雪纷飞,现下整个扬州城已经是银妆素裹,一眼瞧去,满眼白茫茫一片,尤其是西湖,格外添了一份俏美人的景致。 江南地界如此早早下雪实属罕见,加之十月初九扬州城内弥勒教闹事被转运使陈大人旋即扑灭,楚、真、泗、扬等州弥勒教作乱扬州为害最轻,市井间纷传那陈大人乃是大鹏金翅鸟转世,真乃是朝廷的栋梁,治世的能臣,两淮的福星,江湖的红太阳。 “黄大人,您的雪后梅蕊茶。”茶楼跑堂的小厮把茶盏放在桌上。 黄二不置可否,却是有些官威在身了,保罗爷在扬州消息灵通,他黄二功不可没,自然便捞着了好处,做了河道提举保甲司的提举老爷,一个扬州城内的无赖少年短短数日居然做了官,也是一桩异事了。 这时候台上说书的正口沫横飞说着“金翅鸟大战魔教”的段子,那说书人艺名儿番邦茄子,以《飞刀又见飞刀》崛起扬州说书界,专爱说江湖故事的,此刻渲染夸大,把陈保罗的本事说得是“拳打小蓬莱,脚踢摩尼教,一声怒吼震翻了武林群豪”,听得下面茶客津津有味。 黄二不禁一乐,陈大人当时很威风是不假,可也没这么离谱的,当下兴趣缺缺,随手扔下十个大钱起身出门,早有小厮牵过马,他翻身上马便往转运使官署而去。 快马一阵疾驰,刚到陈大人官署门口,就瞧见两位穿着狐裘的公子在门口纠缠不休。 “陈保罗,是条汉子的把燕仙子放出来。”破口大骂的正是右屯卫将军丁子凡,旁边的自然是散骑常侍、杭州团练使钱子澶。 十月初九蜀岗之乱后,燕清萝被保罗以养伤为借口请进监司衙门,堂堂南海派的仙子、天下十四杰中人居然被他扣押,当真是江湖侧目,尤其是那弄出我爱一条柴淫药的帅安,更是以秽乱民间的罪名判了个斩立决,一时间钦佩者有之,害怕者有之,加之少林寺八百僧兵庞大势力,两淮道上江湖人倒是暂时安稳了。 在门口拒客的正是蒙着面纱的伍凝儿,她跟着保罗这些时间倒是将养起来,全然不似以前那般,已经颇有女侠风范,“两位衙内,你们闹了小半会儿了,该够了罢!我家少爷没空见你们,请回罢!” 黄二栓了马后走过去,“伍小姐,大人在不在。”伍凝儿瞧见黄二,点了点头让他进去。旁边丁、钱两位衙内愈发不依了,叫得愈发响亮。 “大中午的,睡个午觉也不安生。”保罗抄着手从官署里面走出来,黄二赶紧儿请安。 “黄二,楚州那边有消息没?” “大人,有线报了,知府大人一路杀贼无数,战事顺利得很,说不准再过几日便凯旋了。”黄二把得到的消息禀报了。 保罗点了点头,这才似笑非笑看着丁、钱两人说:“我说两位衙内,燕清萝又不是狗,什么放不放的?瞧瞧,说话多难听啊!” 丁子凡瞪着丹凤眼,鼻孔里面喘着粗气,“陈保罗,大家一朝为官,你可不要太过份。你私自放走造反的魔教,咱们瞧在一殿为臣的份上可是没上书朝廷……” 吓!卖乖卖到我转运使衙门来了?真真孔夫子跟前卖文章。保罗气乐了,“两位衙内,我的事情似乎还轮不到你们来管罢?觉得不爽尽管上书朝廷好了,参我一本勾结魔教意图作乱如何?” “陈兄。”钱子澶倒是极有算计的,和丁子凡搭档向来也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燕仙子乃是江南白道翘楚,在两浙当真是万家生佛一般,你一直把燕仙子拘留着,不大合适罢。” 保罗爷冷笑,万家生佛?真会说笑,“钱衙内这话便差池了,我只不过请燕清萝在我这儿养伤,顺便探讨探讨武学上的一些疑问罢了,谈不上什么拘留不拘留。怎么?不相信?赤圣女可也是在我这儿养伤呢,水修眉水女侠不也是么,请回罢!” 他说罢转身,走到门口突然回首一笑,“其实,两位衙内,仙子也要上茅厕的。” 丁子凡和钱子澶被他的话气掉了大牙,两人原本就仰慕燕清萝美色,此刻突然被保罗把那仙子的光环给剥下,好比开屏的孔雀突然变成了无毛鸡,当真是又羞又恼。 看着三人进去大门关闭,丁子凡狠狠跺脚,踩得地上雪花四溅,“子澶,这家伙软硬不吃,怎么办?” 钱子澶咬了咬薄唇,眼神里面露出一丝儿怨毒来,这厮先是敲诈了自家十九万贯,现在又拘留了燕仙子不放,当真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留。 略一寻思,他突然展颜一笑,“子凡,南海神尼嫉恶如仇,你说神尼她老人家若是知道这陈保罗和魔女盟勾勾搭搭不清不楚,又扣押了她的师妹和亲传弟子,便会怎样?” 丁子凡先是一喜,接着又沉下脸去说:“这厮有少林寺做靠山,恐怕……” “不妨,有少林寺掺合在里面,说不定更加妙了。”钱子澶圆圆脸上露出笑意,当真不愧是吴越王的后人,有脑子有算计,“记得蜀岗当日那个小尼姑么?那小尼姑碧瞳仙颜,这陈保罗素有淫贼的名头,这尼姑和淫贼整日厮混在一起……我便不相信,狗还有不吃屎的。即便没什么,千夫所指无疾而终,这世上的事情,嘴巴说多了,假的也成真的了。” 丁子凡大赞,顿时带马,两人匆匆离去。 此刻,官署内陈保罗也在为小尼姑头疼,到底是号称少林至宝的,为人为事太方正,略有些看不过去的便要说项,保罗甚至以为这是师公给自己下的绊子,你说我堂堂金翅鸟身边整天跟个小尼姑像什么话? 当时他很是纳闷问欧阳忠惠,少林寺自六祖慧能从五祖弘忍处传承衣钵法乳南下后,自此号称“南顿北渐”。南宗顿悟,北宗渐悟,南宗并非如传说中那么兴旺,那位作出“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的神秀大师虽然没能继承五祖的衣钵法乳,但却得到少林寺一致公认,还被朝廷封为国师,南北两宗势若水火。 法眼宗是南宗五宗之一,怎么会和少林寺突然好得蜜里调油,还弄一个号称法眼龙女菩萨的小尼姑成了少林至宝,换谁也想不通。 神目大师的回答很冠冕堂皇,佛性无南北之分,保罗看师公低眉垂目,便不好意思问了,其实肚子里面却是腹诽得很,还佛性无南北之分,不分南北当时神秀大师和六祖慧能抢五祖的衣钵传承抢那么厉害?少林寺甚至派出僧兵追赶慧能,当我是傻子么? 他其实隐约也能猜出些来,当今朝廷崇道,恐怕自己是被少林寺下重注了。 当然,这话便有些侮辱神目大师和慧光长老了,保罗深知自己受大哥和师公大恩,自然要寻思报答了,两位都把自己献给了佛教,自家只能或多或少护着点了。因此上他心里面虽然有些不舒服,却还是上书朝廷表功,说扬州弥勒教作乱,有大相国寺慧光长老携少林僧兵相助,估摸着凭借这个弄个护国罗汉给自家大哥当当没问题。 不管怎么说,少林寺能在这时候大张旗鼓站在自己这一边,裨益还是很大的。在江湖来说,少林乃是五派之一,势力庞大,在朝廷来说,许多高官显贵也是佛教皈依弟子,也算得强强联手,只是保罗一想到自己和大哥之间被硬是挤进去利害关系,心里面终究有些不舒坦。 倒是他红着脸吞吞吐吐说起阿风的事情,慧光长老摸着紫髯微笑不语,良久,才吐出一句“阿风的脾气不好,倒是苦了你了”。一句话说的保罗爷眼眶儿都红了,跪在地上真情流露起来。 想当初,大哥救他性命,一身武功倾囊相授,欧阳山庄都给了他,真是恩情比天高,说是再造父母一点儿也不为过,他却只能娶阿风做小,如何不自惭? 有了这番事情,他自然要心甘情愿给少林寺办事,说起来,最可怜的或许是阿风罢! 说起来,这少林寺历代有在家菩萨、护教法王,俱都是俗世间一时权贵,乃是要保佛教大兴的。不过,在家菩萨和护教法王有六重戒“杀戒、盗戒、大妄语戒、邪淫戒、酤酒戒、说四众过戒”。这六条恐怕保罗一条都做不到,居然也能得到少林寺的支持,当真也是异数。 当然,由于小尼姑法眼龙女的存在,保罗爷一桩桩的不好便惹人讨厌了,连早晨吃一碗鸡丝羹都要被小尼姑念经颂佛,我的天,当真苦不堪言。 保罗刚带着黄二和伍凝儿进到内宅,就听见里面又在争吵。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养猫也不行,养猫又碍着菩萨什么事了?”说话的正是宝宝贝贝,此刻宝宝抱着一只大花猫,贝贝正在跟小尼姑争吵。 “畜猫狸戒为二十八戒之一。”小尼姑正在苦口婆心劝说,“保罗师侄乃是要护佛教大兴的在家菩萨,这猫是万万养不得的。” “谁说少爷要做在家菩萨的。”宝宝贝贝不乐意了,齐声说道,佛教仪轨中邪淫之戒乃是说不得做夫妇之外的淫事,照这么一说,那她们姐妹岂不是一辈子没指望少爷的怜爱了? 第二章 偷偷摸摸才够味 那肥大的花猫恰到好处地喵呜喵呜叫了几声,似是赞成双胞胎的说话,法眼龙女小菩萨双手合十低眉垂目,“阿弥陀佛!保罗师侄……” “我说那个小师叔啊!”保罗恰时打断了她的话,对于叫小尼姑师叔也是无可奈何得紧,谁叫师公在称呼上十分古板呢。小尼姑辈分也实在太高,永明延寿大法师圆寂不知道多少年了都,他的徒弟想必也是老糊涂了,好死不死搞什么代师收徒,结果搞到小尼姑在禅宗辈分大的吓人,真真是祸害。 “这猫养不养的问题就不烦您老人家操心了行不行?”保罗客客气气赔笑,谁叫人家是长辈呢。再说了,小尼姑身手厉害着呢,一身兼易筋经、洗髓经两经之长,比起赤霓裳燕清萝这等高手所差别的怕也就是眼界和境界,比真实实力不来虚的话,起码比他陈保罗厉害,当然,保罗爷自然不会在嘴巴上承认这一点的。 “少爷。”双胞胎一看救星来了,赶紧大发抱怨,“这位菩萨在咱们家这也管那也管,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连打井水都得诵经念佛……” “阿弥陀佛,佛观一钵水,十万八千虫。”小尼姑低声喃喃。 保罗嘻嘻笑着走过去,双手按在小尼姑肩膀上,小尼姑身高不过一米六还不到,身子都尚未发育完全呢,“小师叔您身份尊贵,些许小事便不劳操心了,不如去禅房休息,我这儿正好有一本《六祖坛经》,一会儿送给你参详参详,今儿下午正好煮五味果子粥,正好供养您这位菩萨。”说着便把她往门外推去。 法眼龙女粉嫩双颊上一红,这保罗师侄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动手动脚的毛病。一时间也顾不得养猫不养猫了,低着头老老实实出门去了。或许,当真便如那位钱衙内所说的,淫贼和小尼姑整日厮混在一起,还能有个好? 把小尼姑哄出去后,保罗这才舒了口气,一屁股在太师椅上坐下,“宝宝贝贝,赶紧的,给少爷弄个羊羔茯苓羹来吃吃。我的天,这些日子可苦了少爷我,吃个东西也得偷偷摸摸的。” 双胞胎相视一笑,齐声说道:“就知道少爷馋嘴,厨房一早就熬着呢!这羊羔儿在江南还难买,价钱可贵呢!”两人抛下大花猫匆匆去厨房弄吃食。大花猫蹭一下窜上保罗膝盖,保罗爷敲了瞧它脑袋,看着身旁伍凝儿说:“你瞧,你捡它回来的时候多瘦小的猫,现在倒好,油光水滑的,养的倒是好。” 伍凝儿面纱下不知道什么表情,心里面却是有些酸楚,或许,自己在少爷眼中跟这猫儿差不多罢,只是看着可怜,白养着。 不一会儿双胞胎便端来热腾腾的羊羔茯苓羹,保罗瞧见顿时口水横流,没办法,换谁整天被小尼姑跟着都这模样,“我说黄二,别老站着,来来,一起吃,顺便给我说说城里面都有些什么传闻。” 正说着,白五爷从外面晃了进来,首先伸指一弹,一道指风咻一下便射中那趴在保罗脚下的大花猫,大花猫喵呜一声惨叫,嗖一下窜了出去,锦毛鼠白爷可是它的克星,每次见着都要给它一点儿苦头吃。 保罗一调羹羊羔茯苓羹送进嘴巴,含含糊糊说道:“我说五爷,这是大花猫不是御猫,你堂堂陷空岛锦毛鼠老是欺负一只猫做什么?” “可不是么!”门口一声轻笑,从白五爷身后走出一个人来,身上小碎花的连帽斗篷,里面穿着洁白的狐裘袍子,正是白驼山山主白花花。 把斗篷脱下后抖了抖上面雪花,白花花一双棕色的眼瞳如猫一般眯起,“白大侠喜欢欺负猫儿,你陈保罗却是喜欢欺负我。” “舅老爷心眼儿才那么一点儿大。”郝贝贝伸出玉葱般的小指,拿手指遮了指甲盖那么一点儿,郝宝宝接过白花花手上斗篷,转身又给两人装了热腾腾的羊羔羹。 黄二看来的是堂堂锦毛鼠和富甲天下的白驼山山主,顿时讷讷,连屁股都不敢挨凳子了。 “黄二,坐坐,你现在好歹是个提举老爷,别畏首畏尾的,少爷我以后还指望你做大事呢……我说白山主,白姐姐,羊羔羹可以随便吃,话可不能随便说,这话要是传出去,江东转运使和白驼山山主勾勾搭搭,岂不是坐实我官商勾结的罪名?” “黄二官,年纪轻轻便拜在陈大人门下,前途不可限量啊!”白花花看着黄二盈盈一笑,把黄二吓得赶紧低下头去用调羹拨拉碗中的羊羔肉末,心里面却是羡慕不已,大人这等身份地位,又有白山主这等波斯大豪商美人做知己,自己祖坟上冒青烟也赶不上啊! “好乖巧的小姑娘,真是我见犹怜呢!”白花花又拿站在保罗身边的伍凝儿说话,伍凝儿瞧着她如花容颜,自惭形秽,缓缓低下头去。 快速吃完碗中的羊羔羹,保罗伸手抚了抚肚子,一脸儿很爽的表情,“哈!自从小尼姑进门,吃东西居然香起来了,果然是偷偷摸摸才够味。” 白五爷拈着调羹勺了羊羔羹慢慢品尝,却是拿眼神很是不屑瞧了他一眼,白花花掩嘴一笑,“少保可真是个淫贼,吃个羊羔羹也说得如此淫湿。” “白姐姐此番前来不会是为了夸赞我有天下第一淫贼的风范罢!”保罗不以为忤,淫贼便淫贼了,话说那淫贼榜上除了火眼金蛤和毒手庸医,那可是一个个都是美男子。 白花花慢条斯理勺着羊羔羹,“好罢!我此番前来是想问少保买一件东西。” “买东西?我有什么值得卖的?”保罗纳闷。“我周身上下除了这一百多斤没什么值得白姐姐垂涎的罢!” “你这人,专爱嚼舌头,说话便是不老成。”白花花轻啐了他一口,“我要买……明尊圣火令。” 保罗啧啧有声,“我说白姐姐,你可是手眼通天了,连这个都知晓。行啊!”他说着便从怀中摸出一根来,“十万贯,卖了。” “我要的是五根,可不是一根。” “可我只有一根。”保罗狡狯地笑笑。 白山主冲他一翻白眼,“还哄骗我?依你那石头过手都要攥出几滴油来的脾气,彭海被你制住你会不下手?当我是傻子呢?” 白花花不愧是保罗爷的知己,当真摸透了他的性子,当日他的确是在小尼姑点了彭海穴位后趁机摸走了彭海身上所有的明尊圣火令。这东西是摩尼教的圣物,对他来说却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就是上面有些波斯武学,拓一份下来就是,至于实物,自然是准备待价而沽的,摩尼教乃是回鹘国教,这东西想必西域商人很感兴趣。 “好罢好罢!”保罗笑着摸齐五根非金非铁的明尊圣火令,“我又不想做摩尼教的教主,要这东西也没用,一起八十万卖给白姐姐了。” 噗哧,一口羊羔羹喷在地上,下首的黄二涨红了脸咳个不休,接着尴尬站起来惶惶不安。保罗笑着示意他坐下,他这才拿屁股挨了小半个,眼观鼻鼻观心小心翼翼吃起羊羔羹来,可不敢再去寻思银钱,太吓唬人了。 “你好意思跟姐姐漫天要价?”白花花有些恼了,扬州厢军那么多装备下来,富贵如她都心疼不已,虽然这生意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那么多钱掏出去毕竟还是肉疼的。 保罗爷又拿出哭穷的手段,白花花却是直接戳穿了他的把戏,“你敲诈了右屯卫将军丁子凡和散骑常侍钱子澶两位衙内十九万贯,接着全部换成了茶叶和绫罗绸缎,用官船运往东京去了,眼下估摸着货已经到了汴梁,十九万起码翻倍赚了,我说的对也不对?你现在如此身家,还尽想这敲诈我,真以为我开慈善堂的么?” 被白花花揭穿,脸皮厚如保罗也不免微微红了红,他的确是拿敲诈来的银钱全部买了茶叶和丝绸,转运使用官船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数艘官船直放东京,到了东京城有两位公主坐镇还愁卖不掉么?这一没税收二没运费,说翻倍赚都是客气的,连本带利滚成五十万绰绰有余。 “我说白姐姐,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若是被御史言官参一本私营买卖……” “参你?谁敢参你?”白花花脸上不屑,“直接卖到宫里面,两成孝敬官家,一成孝敬八王爷,一成上下打点,滴水不漏。我说的翻倍赚指的可是刨去这些后的纯利润。” 保罗顿时汗颜,真真女强人也,自己的心思被她瞧得一干二净,我不就是赚皇上内库府的钱么,反正被别人赚去也是赚,皇上好歹是我小舅子,赚了他的钱再回返给点他,再弄点堵一堵八王爷为首的清流的嘴巴,好歹也是个便宜老丈人,难道当真撕下脸来不许我赚钱?那他女儿以后吃啥喝啥?宫里面太监什么的也给点,正所谓肥水不留外人田,这两厢皆大欢喜的事情却被白花花一眼看穿了。 “好好,咱们不说这个,五十万,五十万总可以了罢!”保罗是怕了她了。 “一起十万,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保罗大喊着你要强买强卖啊,手上依然把五根圣火令塞了过去,白花花天大的人情可是要还的。帮忙打造精锐厢军,弥勒教作乱维持治安,这些都是明面上的功劳,何况白花花可是从保罗刚发迹的时候就开始帮他,虽然时不时敲诈保罗官商勾结,可骨子里面保罗清楚得很,自己还是占的白花花的便宜多。 笑盈盈收好圣火令,白花花话锋一转,“我说少保,你是真准备扣押南海燕仙子不放了?” 第三章 赌赤圣女不是处子 白花花此言一出,保罗爷却是郁闷了,不是大爷我扣押她不放,是她自个儿不走哇! 话说上次也是保罗一时心软,把人家带到官署救治,结果倒成了湿手插进干面粉里面,甩也甩不掉了。 保罗觉得愧对蛋炒饭,加上高车阿莱雪伤重,因此便把蛋炒饭收养的上百孤儿通通接到官署后院。见着那帮孩子,愈发心伤小金橘了,你说那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做刺客,当真是卿本佳人奈何从贼,结果从贼的佳人突然成了生性良善的孤儿院院长,这前后冲突太大了,惹得宝宝贝贝都哭了一场。 当时保罗爷看着伤势严重却哭得梨花带雨一般的高车阿莱雪,心说怪不得突然就不想刺杀我了,原来做义工做成了爱心天使,一时间也觉得绿睛胡女是可挺可怜的人儿,只是这些孤儿居然都是女孩子,且还是漂亮的女孩子,一时间倒是不好安置。 可也不是么,原本拿来培养扬州瘦马要卖钱的,其中最大的一个不过十三岁,却已经不是处子之身,十二岁便被卖给大户人家做妾,结果突然得宠,生生被大妇打成残废丢到大街上等死。 看着这些被称为扬州瘦马的小美人胚子,只能说,扬州美人的血泪史啊。蛋炒饭的崇高被拔到了一个史无前例的高度,保罗唏嘘不已,宝宝贝贝甚至窜掇自家少爷把这些小姑娘全部收做丫鬟得了,保罗爷吓了一跳。吓,大爷我再淫贼也不能干这勾当啊,那不成猪狗不如了。 这时候受伤的赤圣女便说了,我想收这些女孩子做弟子,这个主意倒是好,保罗甚至劝说爱心天使阿莱雪拜在赤霓裳门下,反正你师傅杀你一次,还债也还清了,不如以后便做她们的大师姐照顾他们,岂不是好? 好事往往是不能做的,结果官署后院成了众香国,燕清萝和水修眉不知道哪根神经不对,居然也爱在后院厮混,十月初九打得天昏地暗的两位大美人眼下好得蜜里调油,做了交换手帕的手帕交、好姐妹,真真是,掉了保罗爷的眼睛珠子。 看着保罗无可奈何的模样,白花花不禁噗哧一笑,“这不是正好如了你的意?想必是唐三藏进了众香国,动了凡心了罢!” 旁边白五爷慢慢吃着羊羔羹,眉毛却是挑了一挑,保罗赶紧撇清,“哎呀!我说白姐姐,万万不能这么说,我可是一等一的好人,怎么会做那种吃着碗里面看着锅里面的事情,玉堂,你说是不是?” 白玉堂一听这厮又拿自己说话,顿时“乓”一声把细瓷碗重重放在了桌子上,“陈保罗,你要搞兔子去找白云剑客夏侯仁去,再寻五爷开心,仔细你的皮。” 白花花掩着嘴笑得花枝乱颤,说起来,每每到保罗这儿都能尽情开怀地大笑一番。这人的身边啊,总有许多趣事,不似自己的白驼山,整天冷冰冰的,连个哄自己开心的都没。 “哎呀玉堂,你说这话我便伤心了。”保罗故意整景儿,作出一副可怜模样来,“人家辛辛苦苦把五根明尊圣火令上秘笈的波斯文字翻译过来,可不就是先给了你,你怎么能如此无情……” 不说话的黄二吓得起了一身儿鸡皮疙瘩,难道大人真的好那口?顿时缩了缩脖子。白五爷真恼了,当着外人的面就这么肆无忌惮调戏我,一张玉面涨得通红,“陈保罗,你去死。”说着腾一下起身,甩脸子出门去了。 “这人,真是禁不起玩笑。”保罗笑着嘀咕,黄二这才明白,敢情是开玩笑来着,倒是平白无故吓出一头冷汗。 “舅老爷脸皮薄,不像少爷,脸皮这么厚。”郝贝贝拿手量了一下,很夸张地伸直了手臂。 保罗笑了一会儿,这才诚心求教白花花,“白姐姐既然开口,想必是有办法的,还要请白姐姐指点一二。” 沉吟了一下,白花花问:“你觉得燕仙子可是喜欢上你了?”吓!保罗赶紧摇手,“我可没那么自作多情。” 白花花俏脸上展颜一笑,“算你聪明……”接着她便以自己慎密的心思来剖解这位珞珈山燕清萝眼下到底是什么想法。 其一,十月初九的比武和赤霓裳两败俱伤,又有摩尼教捣乱,这便好比商场上两家商号竞争,突然半路杀出程咬金一般的第三家来截了好处去,那么,两家商家最大的可能便是结成同盟对付第三家。 其二,两淮出了个你这么一个手眼滔天的转运使,背后有官家撑腰,年轻有为文采武艺俱都是一时之选且势力庞大,分明要下手整治江南武林道,作为江南白道翘楚的南海燕仙子,自然要试探试探你的底线。 其三,中原武林中,南海神尼声誉日隆,直追小蓬莱圣主,想必南海派也有执掌武林牛耳的心思。此次小蓬莱圣主的弟子金灯剑客夏遂良明目张胆给江南铁掌帮撑腰,或许燕仙子也有些想法,说不定还能帮衬帮衬你这位转运使大人。 其四,先帝真宗崇道,天书一事曾经闹得佛道两教沸沸扬扬,眼下少林寺旗帜鲜明站在了你这一边,据说,还有一位七岁悟道的法眼宗龙女菩萨做了你的亲随,眼瞧着便是新一代权势滔天的护教法王,别忘记了,南海派可是华严宗道场,正宗佛教一脉。 “这其五么!”白花花似笑非笑看着保罗,缓缓说:“据说赤圣女跟你……” 她欲言又止,保罗是万万不肯老实交待的,恨不得大喊我跟赤霓裳那可是清清白白纯洁得很。当下嘿嘿干笑两声,“赤圣女么,我是很仰慕的,不过人家可是天下十四杰,我可不敢娶个武功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美女回去……” 白花花呸了一口,“你这话虽然狡猾,却是老实的狡猾。哼!不敢娶,却没说娶不到,也就是说你要是想娶那是轻而易举。别摇头,别狡辩,你们这些做淫贼的啊,就是自视太高,不肯放下架子,谎话一戳便穿了。赤圣女那等武功身份,说娶便娶的?少保,你敢跟我赌么?一百万贯,我赌赤圣女业已不是处子之身……” 噗!又是黄二,一口羊羔羹喷在了地上,满脸尴尬的黄二官似乎后悔自己进来喝羊羔羹了。 保罗爷揉着鼻子苦笑,这位白姐姐心思之慎密实在可怕,怪不得能支撑起白驼山那么大的店。 他这副表情还不是不打自招么。白花花占了上风,展颜一笑,“算了,我也不来打你那辛苦银子的主意,我只是想给你分析,两个天之娇女其中的一个对你有意思,另外一个有些好奇,就这么简单罢了。” 这意思是,别人都瞧出来了?就我还在假装?保罗只好继续苦笑了,老老实实继续请教,“白姐姐分析得是,小弟可不是佩服,佩服得紧呢!不知道白姐姐对眼下江湖局面有什么看法,小弟可是诚心求教。”白驼山商号遍及天下,眼线密布,白花花又是心思慎密最擅谋划,问她没错。 白花花看他那表情,倒是虚荣了一下子,缓缓说出八个字来:“利而诱之,分而化之。” 利而诱之,分而化之。保罗喃喃念叨,脑子里面似乎有灵光一闪。 “黄二。”他一拍太师椅的椅子把,顿时做了一个决定,“你去请母老虎……哦不,柳院君和提点刑狱柳玉蝉两位前来,就说我晚间设宴款待,酬谢十月初九之事。” 黄二官在宝宝贝贝不屑的眼光下匆匆离去,双胞胎学了她们少爷的不厚道,对黄二连接吐两口羊羔羹在地上很是不舒服。 “少保莫不是想打两位柳姑娘的主意?这可不好,一个是你弟媳一个是你下属……”白花花笑着说道,保罗赶紧摇手否认,俗话说贼咬一口入骨三分,白花花咬一口可是比贼咬一口厉害。 白山主自然不是故意调笑,其实却是在暗中提醒保罗,所谓间不疏亲,淮阳帮柳天风和人家那是姐弟,一笔写不出两个柳字来,你倒好,从人家姐姐和妹妹身上打主意,未免异想天开了。 保罗却是有自己的打算的。柳月娥那母大虫脾气,给自己小相公在小鸡鸡上盖章这等事情都能做出来,在男权至上的大宋朝愣是在扬州城担负母大虫之名,换别人早就被市井间的口水和唾沫星子给喷死了,她却能若无其事,由此可见此人神经大条,是个女人中的夯货、二愣子脾气,这种人,顺着她的性子捧,能收奇效。 至于柳玉蝉,那是个正义感过头的傻姑娘,坚定不移地相信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只要能拿出淮阳帮私下做不法勾当的证据,她保管能带着提点刑狱衙门的衙役冲到淮阳帮总舵去把自己哥哥绑缚起来。 他坐在那儿打算,不免得意,忍不住拿手揉下巴笑,这笑容在别人眼中未免意味深长,宝宝贝贝便嘀咕了,不知道哪家姑娘要遭殃。 瞧见他淫笑,白花花心里面不爽,起身告辞,披上斗篷出门,保罗在后面大喊,“我说白姐姐,十万贯,记得要送来啊,我这儿可是揭不开锅了。” 入夜,扬州总捕柳月娥和同提点刑狱柳玉蝉姐妹前来,保罗爷门口相应,书房设宴小酌。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保罗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白茫茫一片,突然一笑,“如此好雪,两位可愿陪本官去那清风堡赏雪?” 母大虫和正义女一愣,清风堡,那可是自家淮阳帮总舵所在,深更半夜的去清风堡赏雪?转运使话中有话啊! 第四章 地丝盘锦水玲珑 两姐妹武功都很好,相貌都很漂亮,眼下都是官,还有一点,都有些倔脾气,属于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那种人。 柳月娥腾一下站了起来,一米五出头的娇小身体内藏着一头母老虎的灵魂啊,剪水秋瞳一横,声若黄鹂快速吐出一连串责问来,“陈骚包,奈又想助啥(陈少保,你又想做什么)?”她一急,扬州方言都出来了。 保罗一瞪眼,拿了个官腔,“柳总捕,你眼下可是正八品扬州府总捕头,请不要感情用事。” 母大虫顿时语塞,杏目狠狠瞪他一眼,缓缓坐了下来,保罗心里面得意,吓!得了我的好处上了我的贼船,你还能翻出我的手掌心? 作为一个后世混过网络的青年,高谈阔论说点民生大计和谐社会,实在是太简单不过的事情,保罗尽量抛却那些民主、自由的基调,大大畅谈了一番,说白了,便是矛头直指黑社会乃是和谐社会最大的蛀虫、破坏者。 这一番演讲足足一炷香时间,柳月娥和柳玉蝉被他的话说得目瞪口呆,却是信了七分,还有三分也是将信将疑,一时间倒有些忘记自家老子便是两淮最大的帮派首领。 “朝廷并没有赋予任何一个门派生杀予夺的大权,虽然说,江湖有江湖的法则,这个道理本官也懂。但是,一旦有帮会超出了他应该有的能量,朝廷是绝对不允许的。譬如……摩尼教,也譬如,淮阳帮。”保罗眼瞳中精光一闪,虎躯一震,柳月娥和柳玉蝉齐齐娇躯一颤(此处,向众所周知的某大师致敬)。 这番话便是诛心之言了,母大虫和正义女顿时明白,陈保罗拿淮阳帮跟造反的摩尼教相比较,其意不言而喻。淮阳帮势力太大了,两姐妹面面相觑,一时间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保罗爷慢条斯理轻酌了一口酒,“若是柳少帮主肯放下身段来寻我,我也不是不愿意给他机会。可惜啊,一叶障目,他眼下忙着对付铁掌帮,却不来拜会我这个江东转运使。”这话便有些假撇清了,柳天风是寻人递过帖子的,不过那时候他却没想见人家。 柳玉蝉沉默,柳月娥到底胆儿大些,喊了一声陈保罗,却被保罗瞪了一眼,立刻转口,“大人,那,可否让下官……” “不可以。”保罗立刻打断了她的话,“别忘记你眼下可是陈氏夫人。” 这话从陈保罗口中说出来,便有些走样,谁叫他是个风度翩翩的淫贼呢。母大虫当下脸蛋一红,保罗一省,自己可不也姓陈,说这话好像占人家便宜一般,顿时一笑,“我不是那意思,你可别往心里去。” 正义女这时候却是说话了,刚才保罗那番高调让她激动不已,可不是么,太平盛世,脱离了朝廷掌握的帮会便是吸附民脂民膏的吸血虫,食膏腻而自肥,自己虽然出身于帮会家庭,却是要为天下人谋福利。 这傻姑娘被保罗的话迷惑了,顿时开口说:“大人若有差遣,下官无不从命。” “三妹,你傻了。”柳月娥大惊,“那是父亲创下的基业,你二哥的心血……” “玉蝉心中只有百姓和朝廷。”柳玉蝉话音中透出冷静。 “你……”母大虫被妹妹气得说不出话来。 保罗赶紧打圆场,“两位,你们还没彻底明白我的意思。” 他说着便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淮阳帮解体,分成盐帮、漕帮、鹰爪门,各司其职,俱都受监司衙门管制,帮主领河道官员的职务,这一套分明便是学的民国初年大上海黑帮那一套。 两女点头,心里面还是松了一口气,毕竟,那是她们柳家的淮阳帮,若是真被扣一个势力庞大意图造反的帽子,换谁也吃不消。 “老二恐怕不肯。”柳月娥到底了解自己二弟,柳眉一蹙有些忧愁。 “你们家这位老二可是厉害着呢!”保罗哼了哼,从旁边书架上拿出一份文件来扔在桌子上,“你们自己看看罢!” “这不可能。”两女看完后柳玉蝉花容失色,一激动,把桌上酒杯都拨倒了,酒液撒将下来,弄湿了那盖着监司衙门大印的文件。 “事实总是残酷的。”保罗嘴角一撇,“说实话,站在淮阳帮目前的立场,这一招当真厉害着呢!” 文件里面是漕运船工被杀一案,也就是保罗爷和白五爷他们刚下江南救了伍凝儿的那晚。凶手从运河而来,烧了数桩民宅,现场就伍凝儿一个活口,还是从河里面救上来的,当时柳玉蝉还说是铁掌帮干的。 可惜,这份文件的调查取证证实,几乎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淮阳帮,也就是说,淮阳帮借刀杀人,嫁祸铁掌帮,借此把漕运河工紧紧掌握在自己手中,手段不可谓不厉害。 “可上面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淮阳帮干的啊!”柳月娥皱着眉头,心里面却先相信了几分,自己家的老二那脾气,她这个当姐姐的还不知道么,自幼便是极有城府心机的,这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 保罗伸手拿过文件甩掉上面酒液,转身塞进书架,这才说道:“这是我拜托白驼山查的消息,监司衙门也动用的不少人手,甚至我和白玉堂亲自出马踩过盘子。的确,没有确凿的证据,能抓的凶手都死光了,所以我没有用这杀人灭口的罪名拘捕柳天风,只是寻你们相商,咱们夜里面去清风堡走一遭。” 母大虫眼珠子乱转,显然心思不定。柳玉蝉呆滞,想必还没从震惊中回转。保罗也不着急,慢慢喝酒,不怕这两位不答应。 良久,柳月娥一咬牙,“好,我陪你走一趟。”柳玉蝉紧紧咬唇,把下唇都咬出血来了,没说话却是使劲点了点头。 保罗爷大喜,吾计策成矣,顿时长身而起,“来来,我给你们换夜行衣。” 清风堡,淮阳帮总舵所在,在城外十里。依江而建,高数十丈,俱都是石头建造,面江背山,地势极为险峻,数十年经营下来,当真铁桶一般。 若是想进堡,有两条路。一条便是从侧面寨门直接进去,那清风堡挖着护堡河从江中引来活水,寨门高高吊着,护堡河足有三丈,任你轻功再好,也不可能跃过护堡河一口气窜上城墙去。何况城墙垛子里面还有庄丁巡逻,四周又开阔,想硬闯?强弓能活活射死你。 另外一条便是从江面上坐船由水寨入口进入,堡前江面上用大腿粗细的圆木组成栅栏,只有水寨入口一处可进,江面上还有十数丈高的箭楼,当真是易守难攻的险要所在。 “咱们从这儿下水,然后从水下潜进去。”距离清风堡半里之外,母大虫对保罗说道。 这母老虎当真是个尤物,保罗却是一时间失神。柳月娥此刻穿着鲨鱼皮的水靠,那是陷空岛特制的,极柔软,弹性且贴身,虽然才一米五出头的小个子,却是该凹的地方凹该凸的地方凸,真真无一不可人意,尤其那腰肢惊心动魄的细,更加衬托出浑圆的香臀和丰隆的酥胸来。保罗甚至怀疑,这母老虎是不是做过去除肋骨手术啊,要不然这腰肢未免也完美得太不像话了。 看保罗盯着自己看,母大虫脸上一晕,月色极好,雪地上尤其亮,两颊的酡红清晰可见,“大人……” 啊?哦!保罗顿时惊转,Shit,这可是陈小弟的老婆,不能动歪心思,当下干咳了一声,“柳总捕刚才说什么?” 柳月娥噗哧一笑,“下水罢!”说罢纵身一跃,如一条鱼一般窜入水中去了,一个潜水,已经到了数丈之外的水面,却是踩水浮在水面上露出腰肢以上的身子来,到底是江南长大的姑娘,水性真真好。 同提点刑狱柳玉蝉已经下了水,手上还带着分水钢刺,姐妹两个在水里面当真是如鱼得水。不过保罗的水性,就不敢恭维了,勉强下了水,一阵儿扑腾,用狗刨式往两女游去。姐妹俩虽然心情不好,看转运使大人用狗刨式,却也忍不住笑。 三人往清风堡缓缓游去,到了近前,已经能瞧见水寨内江面上的箭楼了,上面各自几个庄丁来回巡视。 “从水下潜进去。”母大虫低声说道,说着深吸了一口气就潜了下去。看姐妹俩潜了下去,保罗无奈,自己水性太差了,正在犹豫要不要捏鼻子潜水,突然清风堡水寨栅栏上一阵儿铜铃响,接着箭楼上便有张弓搭箭的声音,“有人闯水寨……” 保罗一吓,捏着鼻子便沉入水中,这时候箭楼上气死风灯探出,那庄丁警惕地瞧着江面,后面庄丁业已拉开了弓箭指着水面上。 水面上“嘎嘎”几声怪叫,接着就瞧见黑影在水中扭动,溅起一阵水花,这时候水面下保罗觉得有一双冰凉的小手拽住了自己往前面游去。 “原来是江豚。”箭楼上庄丁收起弓箭来。 在水下潜了好远,保罗这才探出头来,四周一看已经进了水寨里面,拉着他的是柳玉蝉,低声说:“没想到水下有地丝盘锦水玲珑,幸好姐姐水性好装成江豚。” 这地丝盘锦水玲珑是用铜丝所做,缠绕在水下竹子上,上面还有倒钩,一旦有水耗子之类的水下江湖人想潜入,碰着了就会拉响连在水上面的铜铃,乃是专门防范水下江湖人的。幸好,母大虫水性极佳,碰上水玲珑后顿时便装扮江豚的叫声,加之陷空岛的鲨鱼皮水靠的确出色,倒是有惊无险。 这时候,母大虫潜水过来,三人缓缓自黑暗处上了岸。 第五章 菊花台 连夜的大雪让四周白茫茫一片,不过保罗准备周全,拿出白色鹤氅一人一件披上,顿时便和四周融为一体了。 清风堡对柳氏姐妹来说自然熟悉,于是三人约定,柳玉蝉放哨,一旦有动静便以三长两短的夜猫子叫声为暗号。商议妥当,保罗爷和母大虫猱身往前面窜去,正义女紧随其后,寻了一个拐角,便埋伏了下来。 “堡内房屋是按照九宫八卦建造的,你跟在我后面。”母大虫低声说了一句,便一猫腰往前潜去。 柳月娥猫腰走路姿势极为怪异,似乎便如同老虎觅食一般四肢着地轻手轻脚,浑圆的臀部对着后面保罗,倒是让他尴尬不已,只好低着头猫腰前进,结果走了没多远柳月娥突然身子一顿,保罗一个收势没收住,一头撞在了她屁股上。 母大虫一个踉跄,转首微嗔,保罗赶紧赔不是,“不是故意的。” “量你也没那个贼胆。”母大虫压低了嗓音,狠狠剐了他一眼。 清风堡依山背水,内外两层,里面房屋便如同迷宫一般,眼下她们便正好在第一层外堡,堡墙高数丈,轻功高也难以一次性飞上去,青石堆砌滑不溜手,唯有用飞爪之类的攀墙工具才行。结果保罗百宝囊中恰好没带飞爪,当下倒是郁闷了,没奈何,用壁虎游墙功试了试,这门功夫多为下五门采花贼之类的人练习,他陈保罗可不擅长。结果游上去不到两丈便滑了下来,顿时抓耳挠腮。 母大虫看他没动静,不声不响摸出几节铁棍来七拼八凑,顿时成了一根丈二长棍,往雪地里面一插,一纵身便窜上铁棍一端,单脚站在上面,往下面保罗招了招手。 一拧身往上一窜,保罗人在半空,母大虫伸掌出来,他借力一点,身子滴溜溜转了个圈儿,伸手一拽便拉住母大虫的手使劲往上面扔去,接着一抖手踩着墙壁,拧腰拔了铁棍在手,借力便往上面窜去。 甩了母大虫上去毕竟吃力,到了墙头还差一丈,却是力尽了,他把铁棍一伸,母大虫在墙头伸手,一把抓住铁棍便拽了他上来,两人轻轻巧巧上了墙头。 柳月娥看了他一眼,随口说了一句想不到你轻功很好啊,保罗一笑低声道:“一般一般,天下第三。” “德性。”母大虫横了他一眼后往前面窜去。两人沿着角落走动,却是没碰上什么暗哨,保罗低声嘀咕说怎么没暗哨,母大虫轻声说:“今儿是冬至,可不要喝五味果子粥么,你以为江湖人整天尽想着厮杀呢?” 她说着便往前面走去,到了一处房子跟前,这才停下脚步,“这儿是老二的书房。” 这屋子也是石头建造,甚高,窗户开在上面,想是防止人偷瞧,足足一人半高。母大虫故计重施,把铁棍在地上一插,一猱身飞起,单脚站在了上面,恰好伸头看见里面。只是往里面看了一眼后不知为何,火烧屁股一般就下来了,面红耳赤恨恨往雪地里吐了口口水。 保罗顿时好奇,一窜身也如法炮制,伸首一看。 窗户半掩着,里面数排书架,还燃着正旺的炭盆,书桌上凌乱放着一些书册,有一张胡床在角落,从窗户这个角度看去正好能看得清楚,而胡床那个角度却瞧不着窗户,此刻胡床上面正有两个光溜溜的人纠缠在一起。 吓!活春宫?保罗乐了,仔细一看,半侧着身子跪在后面的可不就是淮阳帮柳少帮主,下面趴着一个雪白粉腻的身子,臀部翘得老高,柳少帮主正在用背后式轻轻筛动。 一捂嘴巴,保罗差一点儿笑出声来,敢情是瞧见自家弟弟在搞这个,怪不得呢! 下面母大虫又羞又恼,天杀的老二,真真无耻透了,居然在老头子用过的书房里面做这等无耻的事情。 她虽然心里面抱怨,问题是,两个身体纠缠的影像不停在脑海中翻腾,弄得她一点儿思考能力都没了。 “姐姐,你准备做老处女么?”好姐妹高美媚有时候也会耻笑她,成亲十年,却像是小妈照顾儿子一般照顾小老公,也难怪手帕交耻笑的。 陈季常在她眼中不过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哪怕他是一榜解元也没用,她照样脸不红气不喘拿图章在陈小官裤裆里面的东西上面盖章,那方金石是她自己亲自刻的,院君私有。可不是么,老娘从他五岁就照顾他,身上多少根毛都清清楚楚,怎么不是自家私有的。有的时候她也很怀疑,陈季常这个名义上的小丈夫在自己心目中是不是跟旺财一个地位? 旺财发情的季节她会找一条合适的母狗给它,然后正大光明地看着两犬交配。同样,她也会面无表情扯开陈季常的裤腰带,拿图章在小陈季常上面盖章,宛如看旺财一般,毫无一丝儿尴尬。 她正在胡思乱想,上面保罗突然脸色大变冲她招手,她愣了愣,那位没风度的玉面侠瞪大了眼珠子,继续冲着她使劲招手。 这厮想做什么?她略一犹豫,窜身上去,一脚踩在了保罗的脚背上站好,疼得保罗龇牙咧嘴,她这才探首往里面看去。 这一瞧不打紧,两颊顿时烧红起来,狠狠咬住了嘴唇。 里面一室皆春,柳天风下面那白腻的身子浑身细密的香汗,此刻伸手到自己胯下撸动,回首低声喘气,“好哥哥,我……我要丢了……”柳少帮主愈发张狂,一阵狠狠筛动。 敢情下面那个是个兔儿爷,怪不得保罗惊讶激动,一时忘情居然叫母大虫上来看。 这时候里面却是剑拔弩张到了最后醍醐灌顶的关键时候,怎见得?有一曲儿《西江月》专说这等娈童情趣: 螓首膏发腻肌肤,妙人胜似冯子都,雪股轻耸强如妇,一触体酥。行并坐,卧交股,六马飞辔霍家奴。断袖怜爱董少府,渴龙遇水西江月,菊花花开灌醍醐。 真真要死了,母大虫身子一软,连站立的力气都没了,顿时趴在了墙壁上,只觉得心跳如鼓,似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一般,眼花耳热浑身无力,忍不住使劲抓住了金翅鸟的胳膊,这才没摔下去。 那兔子倒是胜却大多女子,当真是“香肤柔泽,转侧绮靡,呻吟婉转,顾盼便妍”,一声柔似一声的细若箫管的呻吟叫人血脉賁张,即便保罗爷看惯小电影的,眼下也免不得张大了嘴巴,心说怪不得这位柳少帮主爱穿个菊花大氅,原来是个Gay佬。 这时候里面两人身子同时一颤,一泻如注,那雪白的兔子慌慌张张拿香帕捂在身下,侧着脸儿趴在胡床上喘息不已。柳少帮主扯过一床软袄盖在身上,伸手搂着那人,用一支胳膊半撑着身子,沉默不语。 “在想什么?”雪白的兔子转过身子,拿手在柳少帮主胸前划着圈儿,“还在烦心帮里面的事情?” “知我者观鱼也。”柳天风一笑,一张充满男性魅力的脸蛋让保罗爷看了直叹气,多帅的小伙子,居然是个Gay佬。 两人在屋子里面低声说话,谈的正是眼下江南武林道的事情。保罗顿时竖起耳朵仔细听。正在这时候,却发现母大虫喘气粗了起来,当下一皱眉,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眼下铁掌帮垂涎两淮漕运,又勾结了小蓬莱的金灯剑客夏遂良,眼看着势力大作,分舵都开到扬州城来了。那转运使陈保罗又紧紧盯着我淮阳帮,弄得我腾不出手去,实在是头疼得紧啊!”柳天风叹气。 “你妹妹不是同提点刑狱么,堂堂从六品的大官,还不能帮衬你?”叫观鱼的兔子柔声说道。 “不提也罢!”柳天风皱了眉头,“玉蝉是个一根肠子的,正义感过头,死活也不肯稍做帮衬,却不想老爹一手创下的基业,怎么能败落。” 雪白的兔子脸上尽是怜惜,伸掌在他健硕的胸膛上轻轻摩挲,“那眼下怎么办?” 柳天风哼了一声,“我自然有主意,先借那陈保罗的手解决铁掌帮,必要的时候我甚至可以暗中帮忙……” Shit,玩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保罗听了鄙夷,大爷我是傻子么? 他正在转心思,冷不防手上剧痛,却是被母大虫狠狠咬了一口,当下忍不住低啊了一声。 “谁?”屋子里面柳天风翻身而起。 坏了,保罗顿时头大,正听到关键的时候,这母大虫搞什么东东?一把搂住柳月娥飘然跃下铁棍来,正待责问,就瞧见母大虫杏目中又羞又恼,脸颊上此刻却是如火一般红晕。 呃!保罗心知坏事,里面那个可是她家老二,拉着姐姐看弟弟大搞活春宫,还是男男的那种,换了自己也会生气罢! 后悔药没地方卖,他拔了铁棍在手,扯住母大虫就跑。这时候已经惊动了清风堡,四下有人大喝,“梁子孙踩盘子,点子亮盘,拉家伙招呼(有仇家来暗访,对象现身了,拿武器寻他们。” 这时候,三长两短的夜猫子叫响了起来,母大虫使劲儿一扯他的手,伸手夺过自己的铁棍拆开套在身后,在怀里面摸出两方面巾来,恨恨瞪了他一眼,“把脸蒙上。” 两人蒙上面巾,窜身往外堡溜去,清风堡内乱做一团,数条身影从屋子里面窜出,手上都拿着钢刀,有机灵的寻到了方才两人看春宫的地方,顿时看见脚印,“梁子孙鸡足,扒线,并肩子捻短,上云棚收拾(仇家雪地上有脚印,大伙儿别说话,上房顶)。” 我干了,这些家伙说的什么黑话?保罗听不懂了,他跟母大虫到了刚才的城墙处,两人一纵身便往下跃去。 这时候一声长啸,声震数里,听声音却似乎就在身后,母大虫脸色顿时变了,眼神中尽是惶急,“不好,惊动了老祖宗了。”一把扯住保罗爷,身子如电一般往前面窜去,前面也窜来一个白影,脸上蒙着一块方巾,正是柳玉蝉。这姑娘虽然正义过头,到底不傻,却也知道把脸儿蒙上。 “姐姐,不好了,是老祖宗。”柳玉蝉眼神中也尽是惊慌,柳月娥低声道:“别慌,还走水路。”说罢身子不停继续往前窜去。 听姐妹两个这口气,似乎是个很生猛的角色啊?保罗有些纳闷,淮阳帮难道还隐藏着什么超级高手? “你们说的到底是谁啊?”他一边跟着两姐妹飞奔一边问道。 “烈火鹦鹉慕容。”柳月娥头也不回,保罗一听,吓!不会罢,这不是天下十四杰里面的家伙么?号称天下暗器第一大宗师,怎么成了淮阳帮的隐藏高手了? 三人还没奔出十来步,背后一阵儿桀桀怪笑,“前面的小辈,别跑啦!爷爷我可是瞧见你们了。” 第六章 火器,烈火神铳夺命针 “走水寨大门。”他故意沙哑了嗓音低声喝道,脚下一顿,身子便往前面窜去,柳月娥和柳玉蝉互相对视一眼,身为女子的觉悟顿时便有了,齐齐跟在了他身后唯他马首是瞻。 “小的们,强弓伺候。”一声震天怒喝,显然便是那位号称烈火鹦鹉的慕容了。 话音未落,水寨左右箭楼上庄丁便拉开了弓箭,咻咻几箭便射了下去,强弓劲弩,去势如电。 五色一闪,保罗身子毫不停留,双掌便拨开了射来的箭矢。他手上套着的正是当初在东京城大闹鸾凤楼和铁掌帮南霸天高禾打群架的时候顺手牵羊顺来的手套,天蚕丝夹杂海外乌金丝织就,不畏刀剑。而母大虫则是抽出一根短棍格开射来的箭矢,柳玉蝉则用分水钢刺。 “是铁掌帮的人。”箭楼上有个庄丁显然是识货的,一眼看见那五色斑斓的手套就大声呼喝起来。这时候,保罗和两姐妹已经窜上水寨内的快船,身形纵跃,在船只上一起一落往水寨大门窜去。 箭楼上的庄丁已经瞧着最厉害的显然是前面一个家伙,弓箭纷纷往他身上招呼,顿时便阻挡了他的去势。柳月娥和柳玉蝉倒是趁机窜到了水寨大门不足三数丈的地方,身形一顿,齐齐回头。 这些箭楼上放哨的庄丁显然也不是笨蛋,留住三个有些不现实,而带着手套那家伙显然是铁掌帮关键的人物,只要阻得一时半会儿,后面大量的同伴和老祖宗定然能擒下此人。八九个人同时射箭,远处雪地上的反光让他们视野极好,下面的三人为了在雪地上掩行又穿着白色鹤氅,此刻身子在水寨船上当真极为显眼,最好的箭靶子。 “你们先走。”保罗沙哑着嗓子怒喝,双手云起,把射来的箭矢纷纷拨开,可身形却也是被限制在船上前进颇为困难,八九个人同时射箭,即便他们不是什么出色的弓箭手,可阻挡一个人却是足够了。而保罗爷的功夫毕竟不像天下十四杰那么牛气,更何况为了掩藏身份,趁手的家伙都不能用。连软剑都不成。 姐妹两个对视了一眼,保罗看她们站在水寨门口不动,心里面叫苦,后面那个烈火鹦鹉即便他这种江湖菜鸟都知道大名,那是因为此人占霸天下十四杰之位多年,连魔山老母毕月霄那等邪派第一高手都殒落了,可此人年纪老而弥坚却依旧牢牢占着茅坑不拉屎,自然有其独到之处。虽然在天下十四杰当中还排不进前十,可欺负柳月娥、柳玉蝉这等身手,这有区别么? 后面清风堡内轻功好的业已追上来七八个,“铁掌帮的梁子孙,马前点,喂暗青子(是铁掌帮的人,赶紧用暗器)。”话音未落,金钱镖、没羽箭、菩提珠……乱七八糟的暗器便往保罗他们这边射来,寻的都是四肢,却是想生生留住保罗爷。 那烈火鹦鹉虽然大喊“爷爷瞧见你们了”,其实却是诓骗,他内力雄厚,人在屋子里面便是一声长啸,听在耳内就好像人在身边一般,其实,人在最后面呢。加之此老号称暗器天下第一,听风辨器厉害,耳力非凡,故此能听见保罗说话。别看此老外号里面有“鹦鹉”二字,其实轻功却恐怕是天下十四杰里面最烂的一个,因此上人影还未见,不过,想必也是说话间便要到了。 弓箭加上暗器,顿时,保罗手忙脚乱。幸好那些放暗器的人离开颇远,又是只想留住他,倒是没什么致命的威胁,看着姐妹两个犹自不动,顿时大骂,“傻鸟,快走啊!”心里面已经后悔了,大爷我干嘛叫这姐妹两个一起来,真真是……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若没她们,我一个人早溜了。 不过话说回来了,他本就是打算拉着姐妹两个让她们亲眼瞧见淮阳帮犯事,好收拢姐妹两个给自己做事,要不然干嘛花那么大力气。 他正在恼怒,就看见柳玉蝉双手一挥,顿时左边箭楼上便有两人齐齐大叫,每人手上都插着一只飞刀,这还是柳玉蝉有亲情顾忌,要不然飞刀夺喉便要命了。 吓!这姑娘还有这一手?这么高的箭楼居然还能射中对方手掌,飞刀厉害啊!保罗看着柳玉蝉双手不停连甩,眼神一愣,接着耳中厉风呼啸,却是一愣神下一支箭矢射到,他一伸掌拨开,这时候堡内业已看见一个大红色人影窜了过来,“小辈休走。” 柳月娥和柳玉蝉瞧见顿时花容失色,这位老祖宗辈分之高,连她们的老子都要叫一身老叔祖,乃是淮阳帮老帮主柳明扬师祖的老友。老头暗器厉害,当时的武功却只能算得准一流,而柳明扬的师祖当年以三阴绝户掌扬名江南,两人便互相传授,结果老头独自苦练三阴绝户掌走火入魔,恰好有仇家寻上门来。 也是柳明扬机缘巧合,将将好了,路过这位老叔祖之地顺便拜访,便挡住了老头的仇家,甚至还落下了暗伤,倒是终身再也无法上窥师祖的绝学三阴绝户掌了。老头也是个知道感恩图报的家伙,自告奋勇做了淮阳帮的老奉供,一年倒有七八个月停留在扬州,闲时教导柳明扬的子女弟子。因此淮阳帮内部都知道帮里面有个武功厉害的老祖宗,却只有寥寥数人才知道,这位老祖宗便是天下十四杰里面的烈火鹦鹉慕容。 这时候柳玉蝉已经用飞刀解决了箭楼上射箭的庄丁,不过也是气喘吁吁,她这手飞刀绝活极耗费内力,此刻瞬间内力倒是十停去了六七停。 一咬牙,柳月娥低声对妹妹说:“你先走,我水性好,寻机再和他一同走。”看妹妹身子不动,伸手推了她一把,“别傻了,先走一个是一个,多一个人都是累赘,难道你不知道老祖宗的厉害么?” 柳玉蝉听了姐姐的话,也深知眼下局势,蒙面方巾下贝齿一咬嘴唇,当下翻身上了水寨大门,身子在空中一展,如鱼一般跃入漆黑如夜的江水中去了。 这时候堡内来的高手更加多了,一边放暗器一边往保罗这边水面上船只逼来,有五六个已经到了对面船上。保罗平时练暗器和轻功的好处眼下倒是看见效果了,箭楼上强弓的威胁一去,顿时便能接暗器还能反手打出,身子借机后退。毕竟,暗器的威力和箭楼上强弓射来的箭矢威力比较起来可是弱多了,而他被传闻能进江湖暗器十大宗师倒也不是胡乱吹的,机关暗器和轻功本就是他所擅长。 “还不快走。”保罗手上手套不畏刀剑,眼下倒是当真合适,借此收了不少暗器。此刻一个漫天花雨的手法撒将出去,竟是齐齐阻住了逼来的淮阳帮众,伸手一扯柳月娥,身子便往水寨大门上飞起。 后面一声怒喝,“好个小辈,看我烈火神铳夺命针。” 人在空中。保罗一听这“烈火神铳夺命针”七个字,顿时心里面咯噔一下,旋即想起后面这人号称暗器第一宗师,绰号又叫烈火鹦鹉,难道?这玩意儿居然是火器?当下不假思索,双臂一展搂住柳月娥,身子在空中硬是一拧腰肢改变了方向,两人已经越过了水寨大门。 与此同时,就听见“嘭”一声巨响,保罗爷肩膀一痛。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咬了两口一般。 他和柳月娥身子落下的时候,眼神一瞥,就看见堡内方向穿好了衣衫的少帮主柳天风已经从远处雪地上窜来,背后菊花大氅飘飘。水寨最岸边一条船上,一个红袍人站在甲板上,手上拿着一杆一个半巴掌长的家伙,看起来像是一个筒状,后面略带弯曲,正握在红袍人手掌内,前面两个黑洞洞的筒口冒出寥寥白烟。 干,红袍人手上的家伙,这他娘的跟老式的欧洲手統差不多啊,果然是火器,还是双筒的。要不是眼下江湖道上所谓的规矩,发暗器都要招呼一声,自己反应也够快,若是当真听见火器声响,想再躲就来不及了,自家一条小命就要交代在这儿。 保罗心里面悔恨,当真小瞧了古人,大宋朝居然已经有这么厉害的火器了,自己还拿个机簧柯尔特当多么了不起,跟老头手上那玩意儿一比,威力小多了,唯一优点只在小而且能够连发。对方那玩意儿,这么远的距离都能射到自己身上,威力无匹啊,怪不得是天下暗器第一宗师,拿火器不是第一才怪呢! “扑嗵”一声,两人齐齐落水,柳月娥四下看去,江面上却是瞧不见自己妹妹,想必潜水走了,拎着的一颗心倒是先放下一半来。这时候才感觉到背后搂着自己的陈保罗手一滑,她回首一看,对方雪白鹤氅浮在水面上,上面尽是殷红一片,当下伸手便揭了保罗脸上方巾,就瞧见对方脸色惨白,连眼眉都疼得揪在了一起,顿时惶急起来,原来他刚才人在空中突然搂住自己是拿身子去挡老祖宗的暗器。 母大虫到底是个在大宋朝来说比较独立的女性,有些机变能力的。当下人在水中身子如鱼一般一扭,便游到了保罗身后,先伸手给他解开鹤氅,这东西在水里面游泳不方便,接着把自家身上白色鹤氅也解开,便拽着他往前面游去。 这时候听见水寨里面柳天风大喝,“那厮中了老祖宗暗器,赶紧打开寨门,用快船去追,他跑不掉的。”接着便瞧见水寨大门缓缓打开,当下一激,顿时双足加力使劲往前面游去。 “笨蛋,你先走啊!”保罗此刻疼得冷汗淋漓。刚才一番苦战耗费不少内力,又中了天下第一暗器宗师的火器,此刻被冬天冰冷的江水一激,当真是一点儿力气都没了。这火器射出来的暗器,他身上又不是真的什么凯夫拉防弹衣,哪里防得住,挡一挡寻常刀剑暗器还差不多,真要碰上厉害的,一样是豆腐渣工程。 柳月娥不理睬他,只是使劲拽住他往前面拼命游啊游。保罗看她头上秀发被水打湿,不知道想什么,突然勉力一伸手把母大虫脸上蒙面方巾也扯了去,拽的时候用力大了些,连母大虫头上一支头钗都掉落了水里面去,顿时就看见对方雪白的瓜子脸上也不知道是水珠还是汗珠,一缕秀发含在口唇中,当真美艳不可方物。 他脸上挤出一个笑来,“弟妹,你真真是扬州府第一美人呢!陪我在江里面做淹死鬼不划算哩,赶紧走罢!” 母大虫在水中身子一颤,转首瞧去,保罗眼神清澈如水,怎么看怎么诚恳,心中没由来一酸,嘴上呵斥道:“闭嘴,一块儿来的,怎么也得一块儿回去,要死……”她使劲一咬嘴唇,只觉得舌上微微腥咸,却是把唇都咬破了,低声接了一句,“一块儿死好了。”说着杏目中滚下两滴泪水来。 如果恰好有哪位现代的看官老爷瞧见这段,必定会大骂保罗爷人渣啊人渣,都什么关头了还假撇清,同时或许会鄙视母大虫的大脑是否进水,果然便印证了那句俗话:“女人之美,在于脑袋蠢的无怨无悔,男人之美,在于谎话撒的白天见鬼。” 这时候清风堡水寨大门完全打开,从里面飞快窜出几艘快船来,为首船上站着淮阳帮少帮主柳天风和烈火鹦鹉慕容。老东西眼尖,一眼便瞧见不远处江面上漂浮着两件白色鹤氅,当下尖着嗓子叫道:“快往前面追,那厮中了我烈火神铳夺命针,游不远的。” 江上风大浪大,游泳怎么能快过淮阳帮的快船?母大虫转首看了看远处水寨门口窜出的数艘快船,再看看保罗惨白的脸色,一颗芳心往下沉去。 心中一疼,她看着保罗脸上苦笑,心里面却想:难道……我要跟他死在这江上? 不知道为何,她心里面突然便浮起一个词来,同命鸳鸯。 与此同时,须发皆白的慕容手搭凉棚在眉头上往江面上看去,一边看一边嘀咕:“奇怪了,爷爷我隐约听见这几个铁掌帮的小辈叫老祖宗,难不成认识爷爷我?” 第七章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男人和女人的大脑构造绝对不一样,保罗爷眼下虽然苦中取乐说几句疯话,其实脑子却在转个不停想着法子怎么摆脱眼前这不利的局面。可母大虫却突然想起初遇陈保罗的时候和对方拼酒,然后厮打起来自己飞起两脚结果一双莲足被对方拿住,连绣鞋也被他脱了去的情形,一时间脸上神色极为古怪,连游泳的速度都放慢了下来。 江面上淮阳帮的快船疾驶,眼瞧着便快要追上来了。还好江上黑暗,两人的鲨鱼皮水靠颜色也恰好能隐藏身形,烈火鹦鹉慕容那等眼神,暂时也还没瞧见两人。不过,恐怕再过个十来呼吸时间,想必两人便会被发现。 危机时刻,保罗灵机一动,沙哑着嗓子说:“沉水。”结果母大虫精神恍惚,居然没听清楚,拿俏目看着他不知所措。 “沉水,到了江底摸一块大石头搬着往岸边走。”他说完勉力伸臂,紧紧搂住了对方,眼下可也就这么个办法了。 母大虫一愣之下,这才反应过来,果然,不失为一个办法。不过,她却是担心起保罗的伤势来,冬夜江水寒冰刺骨,他受了伤,能支持得住么?当下不由低声问:“你……能顶得住么?” 保罗苦笑,顶不住也得顶啊,眼瞧着后面便追上来了,当下便说:“只能这么办啦!”说罢深深吸了一口气。 柳月娥侧首看去,可不是,快船眼看便追上来了,听见背后保罗吸气,当下也长长吸了一口气,一拧腰便往水下潜去。 两人刚潜下水约摸几个呼吸的时间,后面快舟便追了上来,老头和柳天风眼神犀利,顿时都瞧见了江面上泛起的一圈圈涟漪。老头当下大喝,“小的们,弓箭伺候,对方潜水了,瞧见对方一露头,便给爷爷射,射他个血葫芦再说。” 柳天风并不说话,只是挥了挥手,顿时便有帮里面水性好的帮众穿着水靠跃入水中。这等乃是江湖上所谓“水耗子”,穿水靠用分水钢刺,专习水下功夫的,大凡靠水吃饭的帮派,必然有的。一时间十几个穿着水靠的水耗子窜入水中四处搜索开来。 结果淮阳帮在江面上搜寻了好一会儿也没寻着,水耗子在水面上大喊,少帮主,老祖宗,没有发现。 柳天风沉吟不语,慕容却是尖着嗓子说:“他奶奶的,铁掌帮的蟊贼,小的们,给爷爷往南岸搜。”他看保罗手上手套,以为必定是铁掌帮有数的高手,想必是对岸铁掌帮润州分舵的,“其中一个小辈中了爷爷的暗器,跑不远的。” 当下淮阳帮快船便纷纷转舵往南岸疾驶而去,却是离真相越来越远了。 淮阳帮快船驶往南岸,船上灯火愈来愈远了,过了好久,这时候北岸水面上渐渐露出一颗头颅来,正是母大虫柳月娥。她听了保罗的主意,潜下水后便在江底摸了一块大石头抱在怀中,在江底一步步往岸边走去,也是她自小在江边长大的,水性极佳,加之内力绵长,当真便给她走上岸来了。 她一步步走到岸边,却也是累得脸色苍白。抛了手上大石,这才发现背后保罗业已昏迷,一时间大惶,伸手去探他呼吸,一探之下骇得花容失色,那呼吸若断若续,几乎便没了一般,肩背上插着两枚古怪的暗器,后端鼓起,还有凹槽,正是老祖宗烈火鹦鹉的夺命针。 不停安慰自己不能惊慌不能惊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好歹让心跳缓了下来。此女虽然神经大条,心思却细腻,此刻保罗背部肩膀上夺命针插着不能仰卧,她便跪倒在雪地上,把保罗背靠在自己怀中,这才伸出柔荑便在保罗腹部按去。按了七八下,保罗爷一阵儿咳,咳出不少水来,缓缓恢复了知觉。 甫一睁眼,首先便瞧见两坨圆溜溜的东西在眼前,接着又是母大虫倒转过来的一张脸蛋和惊喜的眼睛,然后发现自己丹田处空荡荡的,真气十停去了九停,还有一停也在经脉中乱窜不听使唤。当下虚弱地一笑,“年年打雁,今儿被雁啄了眼睛,可惜,不能跟弟妹你一道儿做淹死鬼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笑,柳月娥不由狠狠啐了他一口,“要死你一个人儿去死。” “方才还说一块儿死。”保罗爷是个死到临头也不肯嘴巴上吃亏的主儿。柳月娥被他说得又羞又恼,只是看他那死里逃生的模样,可怜巴巴的,倒是母性大发,也懒得跟他计较,一把推他坐了起来,然后把螓首探入他腋下,一弯腰搀扶着对方起身,便往前面走去。 眼下这里约摸离扬州城十数里或许还不止些,四周都是树林。两人在雪地里面深一脚潜一脚地走着,母大虫才一米五的小个子,到底是作惯了少奶奶,又是第一次经历这等事情,虽然自小习武,却也是吃不消了,搀扶着保罗却是喘气吁吁起来。 想必是天无绝人之路,母大虫抬眼便瞧见前面不远有一座破败的小木屋,顿时惊喜,“前面有座小木屋,咱们先休息一会儿。”说着半撑半拽跌跌撞撞往前面快速走去。 保罗此刻却是头晕眼花,只觉得眼前景色愈发黯淡,四周的树木和前面小木屋一忽儿高一忽儿低,越来越瞧不清楚了。又走了十来步,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踉跄,柳月娥也拽不住,整个人扑倒在了雪地里面。 母大虫大骇,使劲儿拉他起来,真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这人真真是我命里的祸星,柳月娥勉力把昏迷的他拉进小木屋,却是累得香汗淋漓喘气不止。四下看看,欣喜地发现小木屋虽然残破不堪,一个角落却还堆着一堆干柴,当下便在保罗身上四处乱摸,终于摸出个千里火来。 这千里火却是江湖上夜行人必备的,都是拿防水管子套着,里面是缓缓燃着的油浸过的纸媒子,迎风一晃便能着火,当下手忙脚乱便生起一堆火来,这才去仔细看保罗的伤势。 两根夺命针从背部肩膀上进去,这暗器的歹毒柳月娥是知道的,针头一旦入肉,便会左右弹出两道横着的钢针来,射中脏腑顿时毙命,就算射在不是要害的地方,若是不知道底细的随手一拔,那也是血流如注止也止不住,委实是歹毒厉害非常,这还只是老祖宗暗器中的一种罢了。 她看着保罗昏迷,心知若不把钢针起出来,不一定能支撑着回到扬州城去。当下一咬银牙,伸手去脱了保罗身上水靠,脱到肩膀的时候很小心把钢针后端从水靠上滑出,这才发现保罗里面还穿着一件非金非丝的古怪马甲,钢针穿透水靠后射进去只是一半,当下舒了一口气。 又小心翼翼给他脱去身上衣服,露出健硕的背脊来,又寻了一把薄薄的匕首,乃是夜行人橇门栓用的。把匕首在火上烧烤了一会儿,一狠心,一刀切入,随即快若闪电一般捻着夺命针末端便把针拔了出来,接着如法炮制把第二根针也拔了出来。 这一痛非同小可,把保罗爷痛醒了,勉力转首,发现柳月娥手忙脚乱拿内衣止血,当下虚弱地低声说:“百宝囊……里面有一个小盒子是止血秘药,还有一瓶少林护心丹……” 母大虫赶紧寻了药物给他背上伤口抹上,果然灵验,便拿内衣用牙齿撕开几条布条给他肩膀上绑缚好,又出门在外面捧了一捧雪来喂了两颗少林护心丹。一切忙妥当了,这才觉得一颗心落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时间只听见她喘息的声音。 保罗这时候却是没力气说话。内力贼去楼空,背上受伤,在冰冷的江水里面屏息一激,又是在冰天雪地里面一阵走,再起出夺命针失血,当真是把所有的体力都消耗掉了。斜斜躺在地上只觉得眼皮子沉如泰山,怎么撑也撑不动,同时身上寒冷刺骨,那冰凉的感觉却是冷彻心扉,燃烧着的火堆都驱不去那寒意,上下牙关格格作声,居然打起摆子来了。 火堆燃烧的毕卜毕卜声中夹杂着他牙关咯咯声,柳月娥赶紧伸手一探,发现他身上滚烫如火,顿时一颗心又沉了下去,居然是在这会儿发起恶寒来了。 她到底是江湖儿女出身,深知这受伤严重若是再发恶寒,能不能熬过去实在是难说得紧,顿时只觉得一辈子从没这么紧张过。一时间,便只想求观音菩萨保佑,佛祖庇佑。可俗话说,如来如来,也就是说好像来了也好像没来,求满天神佛,还不如求自己。 看着对方脸颊如火浑身颤抖,使劲儿一咬牙,自己安慰自己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顿时便脱下了身上水靠,里面是一身单薄的雪白衾衣。 把自己螓首靠在保罗没受伤的肩膀上,娇躯紧紧贴了过去,一股子男子气息顿时钻进鼻孔中去了。 这人,定然是我命里面的魔星。 只才一会儿,祸星便升级成了魔星,便好比现代人上街,突然发现电脑奔腾变双核了。 她不敢拿前胸贴着对方,只是背卧着,眼睛看着那燃烧的火堆,一颗心不知道飞往了何处,耳朵里面那牙关打战的声音却是慢慢缓了下来。接着,便听见他说起了胡话来,“烈火神铳……手铳……苦竹……无缝钢管……黑火药……土制枪……望山……标尺……机匣……弹夹……悬刀……扳机……” 第八章 捉贼拿脏,捉奸拿双 以柳月娥的天赋,自然不知道这“望山”是什么,“机匣”又是什么,何况背后有个男人如此贴近她,你让她如何思考。 耳鬓厮磨之下,即便是那拒绝融化的冰山,恐怕也要融化了。 母大虫突然发现,原来被一个人如此搂着是这般舒适。与此同时,背后也是愈发搂得紧了,却是昏迷中的保罗贪图她身上暖和,因此使劲儿往怀中揽。她喘息,娇躯如保罗爷发恶寒一般滚烫起来。 眼下的大宋朝正是国力昌盛的繁华时代,大环境无比宽容。那位大喊“存天理灭人欲”结果还娶了小尼姑做小老婆的朱熹先生也不知道在哪儿呢,那位广陵县主高美媚的祖母、太祖皇帝的妹妹也是后来改嫁给渤海郡王高怀德的。 现今的皇太后刘娥十四岁的时候是个在市井卖艺唱花鼓戏的歌姬,有个丈夫叫刘美,后来才傍大款傍上了襄王赵恒,即后来的真宗皇帝。于是,丈夫刘美成了表哥刘美,而这位刘哥哥也怪,对真宗皇帝忠心耿耿,居然君臣相得,且听在下花点笔墨说说。 刘哥哥长子刘从德十四岁便做了从七品内殿承制,和当初保罗爷的武义郎是一个品阶的官员。次子刘从广刚出世,便已经是内殿崇班,十七岁做了滁州防御使,还娶了荆王赵元俨的女儿为妻。女婿马季良(历史上被苏大胡子上疏弹劾过,谓“鄙猥如马季良”)原本就是个做茶叶生意的买卖人,居然一路高升成了大才子一直做到龙图阁直学士。 由此可见,刘哥哥当真是一门富贵。他死了以后真宗帝废朝三天,并追赠刘哥哥为太尉。这种事情,也只有宽容的大宋朝廷能做得出来。 同样,此刻训诂、八股之类的东西还没出头,朝野市井喜欢的是诗词歌赋,诗词歌赋是什么?用俗话来说,“诗歌之美,在于煽动男女出轨”,后来的朱老夫子称之为“淫奔之诗”。大淫贼柳屯田为何那么受欢迎,号称“有井之处有柳词”?因为他的诗词说到了人的心坎儿里面去了。 说白了,此刻的诗歌便好比八点档言情剧最流行的时候,从八岁到八十岁,个个喜欢,只要两厢情愿有感情,其余的都可以忽视,什么世俗礼法,那是狗屁,真善美的感情万岁万岁万万岁。 眼下的母大虫便好比诗经里面说的那段“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只是男女角色掉换了一下罢了。当真便如上了岸的鱼儿被火烧烤一般,脑袋里面晕晕乎乎的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也不知何时,居然已经转换成了两人面对面的姿势。 “在下白少保……” 她想起在承州的时候初见保罗的光景来。 “吓!小娘子好腿功……” 她似乎觉得自己一只脚还被保罗捏在手掌内。 …… 一时间,意乱情迷,她看着眼前那人满脸儿红,可不是正如那天他喝醉了酒一般,只是不知道自己的绣花鞋是不是被他收着。 简兮简兮,方将万舞,日之方中,在前上处……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 忍不住,她吟哦了一首诗经里面的《简兮》,这是讲一位姑娘爱慕跳万舞的舞师的诗,后来被批为“蛊惑之淫诗”。缘何要念着首诗,却是十月初九保罗爷的金翅鸟造型当真是太拉风太深入人心,居然能让母大虫吟诗。 当时母大虫带着一干家丁拎着铁棍匆匆赶到,事情却已经解决,只瞧见那位“骚包”身穿金灿灿的铠甲黯然站在西湖边上,背后一对金色翅膀张开,怀里面抱着一位浑身血迹不知是死是活的小姑娘,脸上神色说不出的怜惜(此处应指保罗爷惋惜小金橘蛋炒饭)。当时她便心中一动,原来这个爱逛窑子的骚包也是个感情细腻的家伙。 下意识伸手抚摸了一下对方的脸颊,刚刚触碰,便如触电般缩回手来。母大虫成了温柔的母老虎,动情的小姑娘,一张娇靥上满是红晕,浑身如火滚烫,一粒粒细密的香汗便从肌肤里面渗透出来。 良久,她轻咬嘴唇,再次探手去,缓缓抚摸着对方脸颊,看着那张脸蛋,一时间,竟似痴了一般,怪不得骂姑娘家情动叫“发花痴”,眼下母大虫可不就是么,真真是花痴了。 保罗自然不知道自己眼下正在艳遇,也不知道他昏迷中在想些什么,嘴巴里面嘀嘀咕咕不休,然后伸出臂膀一挽。却是把母大虫吓了一跳,当下赶紧闭眼,半晌不见动静,这才缓缓睁开眼睛,就瞧见眼前那张面孔眉头紧皱,也不知道是方才碰着伤口了疼痛还是在忧愁什么事情。 这时候柳月娥才发觉对方的手臂此刻滑落过来,将将便是在自己腰胯之间。该死的是,这家伙不知道是不是平日里面作惯了这动作,虽然昏迷,却是下意识用手掌在腰胯处轻轻抚摸揉动。 不管是古今中外,这沙漏形的女子线条向来是得到男子青睐,腰胯和臀部形成的曲线被誉为最能体现女子美的线条,同时此处也是女子很敏感的一个部位,保罗无意识的举动,恰如在干涸的沙漠旅者口中滴入了一滴清水。 母老虎嘤咛一声,再也制止不住情动,反手探出藕臂揽住保罗。一时间,当真是淫情汲汲爱欲恣恣,恨不能把自己身体融化进对方身体里面才好。 这糊里糊涂的光景,有诗为赞: 媚眼俏窥情已热,月娥先把衾衣脱,酥胸紧贴似不够,藕臂轻舒扪情哥。 紫竹箫上素手摩,柔荑反拽抚玉波,恨煞那人身不动,小屋干柴一南柯。 “嘶!” 母大虫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双儿粉腿紧紧夹着保罗爷一条腿,鼻翼儿翕张不已,一粒粒香汗从鼻尖上渗透出来,双手紧紧搂住保罗爷赤裸的后背,十指微微陷入背肌,一张儿粉嫩的嘴唇吐着凉气,下意识便吻在保罗爷唇上。 可惜啊可惜,保罗万万没想到自己被母大虫假凤虚凰了一次,依然昏迷中。而母大虫娇躯一阵儿颤,也是精疲力尽,在保罗怀中沉沉睡去。 小木屋内火堆尽情恣意地燃烧着,缓缓变成灰烬,便在这时候,木门突然被推开。 一阵儿冬夜寒风从门外吹进来,顿时便把柳月娥惊醒了。一骨碌翻身,顿时看见自己妹妹张大了嘴巴站在门口宛如雕塑,身后还有两位穿着雪白衣裙的人儿,正是天下十四杰,昆仑圣女赤霓裳和南海仙子燕清萝。 几双眼睛互相瞧了瞧,柳月娥突然脸上飞红,拽了衾衣便手忙脚乱穿起来,“我……他……” 赤霓裳和燕清萝到底是绝顶高手,一眼就瞧出了保罗的伤势和不适。赤圣女迈步走进来,揽起保罗一探,大抵就知道了,当下也不说话,反手便按在保罗神门大穴上,一股子浑厚内力便输了过去。 燕清萝眼睛看着外面观望,柳玉蝉却是盯着自家姐姐不放,母大虫这时候倒是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保罗脸色在赤霓裳浑厚内力输送之下越变越好,不过片刻,赤圣女这才收回掌来,“若不是你以身体给他取暖,恐怕他会落下病根来。” 母大虫脸上一红,想起方才光景,顿时声音低了下去,“当时……我只想着如何救他。” 原来,柳玉蝉虽然正义感过头,却也不是傻瓜,她先上了岸,转头便回扬州城去。在她想来,搬救兵自然要找赤圣女燕仙子这等,故此连白五爷都没惊动,却是直接找了赤霓裳和燕清萝。 两女知道情况后却是话也不说,跟柳玉蝉便往清风堡而去。两位天下十四杰武功相貌都是一时之选,拽着柳玉蝉施展轻功,当真快逾奔马一般,不过半炷香时间便到了清风堡。倒是搜寻保罗和柳月娥花了不少时间,若早些,说不定便能瞧一出好戏了。 这时候赤霓裳看保罗尚未醒转,便问柳月娥道他吃了些什么,柳月娥低声说吃了两粒少林护心丹。 这少林护心丹乃是保命的,疗内脏之伤奇效,不过保罗的却是外伤加之内力损耗巨大失血过多又风寒入骨,那护心丹药力发挥,却是让他沉睡不已。 “我这里有南海莲蕊丸。”一直没说话的燕清萝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玉瓶,倾倒了一颗出来,色做粉白,还带着淡淡香气,这是南海派的灵药。 赤霓裳接过后便纳入保罗口中,这莲蕊丸入口既化,倒是省却了麻烦。 不一会儿,保罗爷醒转,一睁眼便瞧见赤霓裳,“你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赤圣女一张娇靥上似笑非笑,“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旁边柳月娥听了顿时脸上红赤,保罗却不懂这含义,以为她责怪自己做事太任性孟浪,倒是有些恼。再想想,自己夜探清风堡似乎真有些轻率了,当下又有些丧气,“我怎么知道淮阳帮有烈火鹦鹉慕容这等天下十四杰坐镇。” 他说到这儿,突然一跳而起,接着哎呀一声一屁股又坐了下来。柳月娥下意识伸手去扶他,手伸了一半儿,却发现妹妹眼光正瞧着自己,当下讪讪,又缩了回来。 保罗爷刚才昏迷,脑子里面尽是火器,此刻看身边有两位天下十四杰,顿时得陇望川,当下忍着疼,恬着脸儿说:“这个……两位姐姐能不能帮我把刚才那烈火鹦鹉伤我的暗器抢来?” 赤霓裳脸色如常,燕清萝眼神有些惊讶。保罗看两人不吱声,却死活不肯放弃,“淮阳帮当时以为我是铁掌帮润州分舵的,率众去了南岸,说不定业已打得一团糟,正是千载良机啊!” 看着他赤裸着上身一脸儿执拗,赤圣女先啐了一口,“把你衣服穿了再说话,堂堂转运使,还小孩子一般,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第九章 耍无赖 燕清萝站在小破屋内也是堂堂仙子派头,似乎脚底下踩的不是泥土而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不过,即便这样,以她堂堂南海仙子、天下十四杰的身份,此刻却也有些瞧不透保罗了,就这么窜掇自己和赤圣女去淮阳帮总舵抢东西?还当着人家淮阳帮少帮主姐姐妹妹在,他到底怎么想的? 而赤霓裳眼波流转,视线却是一忽儿瞧保罗一忽儿瞧柳月娥,心里面倒是微微呷起醋来,虽然眼瞧着保罗神色不变,似乎没做过什么,可这人是谁?红尘俗世的浪子潮流,花街柳巷的脂粉班头。那火眼金蛤帅安斩立决后,好事的江湖人还没等“江湖淫贼榜”排榜,便都说天下第一淫贼非金翅鸟陈少保莫属,天下第一淫贼啊,你还能指望从他脸色上瞧出什么端倪来? 当然,至于为何说他是第一淫贼,那也是有些缘故的。才情武功那是不消说的,光是俊朗的五官、潇洒的风度、拉风的翅膀、转运使的头衔、甘愿替他挡暗器的美女刺客、为他不惜叛变师门的前塞外四魔绿睛美人……当然,许多都是江湖人想当然耳,高车阿莱雪可不是为他甘愿叛变师门,可是,这还重要么?江湖上历来只看事实,而不看事实背后的真相的。 至于那一声长啸震翻一干摩尼教众的功夫,更加是被纷传为“销魂淫贼的靡靡唱腔”,那效果比之美男子给不懂事的小姑娘抛媚眼儿还过份。这等人,若不是天下第一淫贼?谁有资格是? 江湖便是这么古怪,拳头大便是道理。火眼金蛤帅安那么丑能做天下第一淫贼,那是因为腹中锦绣能写出《江湖武器谱》并且还是武器鉴定大师兼春药调配大师,第二淫贼毒手庸医殷阳霍那是因为医道高明号称只要不死都能救活。 既然这两位能做第一第二,为何吓蛮书的文曲星不能做第一呢?何况人家的武功背景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因此,不久的将来,少林寺不得不面对这个尴尬的问题,他们所选的护教法王乃是有榜的淫贼,淫贼倒是无所谓,大文豪柳屯田也是淫贼。可问题是,《江湖淫贼榜》上公然写着堂堂转运使的大名,别说少林寺了,连朝廷都觉得很是没面子,保罗爷硬是又被御史台狠狠参了一本,当然,这是后话不提。 至于柳月娥,到底还不会掩盖,脸色一忽儿白一忽儿红,方才那番假凤虚凰可是真真切切一丝儿没假,你让她如何去掩饰?说起来母大虫也可怜,当时情形可以说是“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恁担了个虚名,却是没真刀真枪做起来,全没尝到男女情事之中的妙处,岂不可惜。真真叫人跌足长叹不已,好个可怜的母大虫。 而同提点刑狱柳玉蝉却也不知道是何想法。她生性不爱打扮,又是一番来回奔波,此刻乱糟糟刘海下眼神呆滞,想必是刚才姐姐雪白粉腻的身子卧在转运使陈保罗大人怀中并且一双藕臂紧紧搂着对方那景象太刺激,一下子接受不了。 一时间,四女都不说话,倒是让保罗郁闷了。他原先就没打算惊动赤霓裳,说白了两个字,脸面。你说我堂堂朝廷的转运使,身边带着一个天下十四杰做保镖一般,多无趣。结果可好,不但来了,身边还跟着燕清萝,真真是丢人丢大了。 这厮骨子里面也还是有些个泼皮性子的,尤其善于跟姑娘们耍无赖,当下便撒发了,“好,我自个儿去,不就是个天下十四杰么,我还就不信了。”说着弯腰捡起内衣来穿上,虽然肩膀疼得冷汗淋漓,却硬是强撑,顿时背上伤口裂开渗出血来。 “你……真真无赖得紧。”赤霓裳被他气笑了,“淮阳帮总舵是韩琦知府的后花园任你来去自如的么?” 道理保罗爷是都懂的,不过明白归明白,在赤圣女和燕仙子这等人物跟前怎能丢了面子去?所谓天大地大,男人的面子最大,若是四下无人单独面对一个便还罢了,这人一多,哪个男人不好面子? “我自家一个人去,又不劳动两位姐姐。”他恼赤霓裳不帮自己说话,口气便有些生硬。由此可见,男人全没一个好东西,即便他是文曲星、天下第一淫贼,也还是一样。 “你……”赤霓裳被他不软不硬顶了一记,倒是噎住了,看他那倔强执拗,真真恨杀了。 自然,保罗爷也知道欺负女孩子有些可耻的,只是眼下却不得不强撑面子,不得不说,爱面子的官僚主义害死人啊! 小木屋内气氛有些尴尬,这时候燕清萝倒是开口说话了,“既然大人想瞧瞧烈火鹦鹉的暗器,我与霓裳走一遭借来便是。”她这话说的技巧,这借和抢,可是两个概念,顿时赤霓裳和保罗都有台阶下了。 赤圣女哼了一声,再不跟他说话,转身出门而去。燕清萝一笑,灿若芳华,“两位柳家妹子,便先和陈大人回转扬州城内罢!”当下跟着赤霓裳便去了。 若是有关系密切的女孩子譬如阿蛮在,未免会责怪保罗太不给人家面子。只是柳月娥眼下正是昏头昏脑恋奸情热的时候,柳玉蝉更是他的下属,这话便不好说了。两姐妹互相瞧瞧,还是柳玉蝉面无表情先拿地上的水靠递给了陈大人。 保罗爷一时间也顾不得那许多,拿了那两支夺命针在手端详了一会儿,便跟着柳家姐妹回城去了。 他伤势在身,回到官署已经是气喘吁吁。双胞胎首先慌得面无人色,服侍着他在床上躺下,又小心翼翼给他换了药,很是细心地缠好了肩膀,忙了小一会儿这才妥当,倒是一身儿香汗淋漓了。 双胞胎这才得空抱怨,两人连发诸葛神弩一般开口埋怨,到底是贴身的丫鬟,说话胆子也大许多。 “少爷您是想吓死宝宝(贝贝)哩!若是少奶奶们知道了,还不得剥了婢子的皮,一夜出去,弄得一身儿血回来……”双胞胎眼眶里面含着泪,倒是让保罗发作不得,只能苦笑,“哪个舍得剥你们的皮,再说了,槿儿蓉娘她们又不是泼妇,不准乱说话,对了,千万不要惊动舅老爷,他那破脾气,知道了一准儿要出事。” 说曹操,曹操便到了。白五爷一把推门进来,“你这厮胆子愈发大了,夜闯淮阳帮……”他话说了一半儿,看见柳家姐妹在,却是不好说下去了,冷哼了一声,走到床边便掀开被子瞧保罗伤势。 “吓!玉堂你做什么?” “滚你个臭鸡蛋,白爷不想妹妹蓉娘守活寡。”白玉堂伸指直接点了保罗爷穴位,这才仔细端详他伤势。发现伤口抹的是自家陷空岛秘药,倒是先放了三分心下来,又捏住他脉门体察他经脉,倒也无什么大碍,只是内力消耗大了些身子虚弱,想必将养几天便没事了,这才伸指解了他穴道。 “哇勒!我是病人哩,你怎能这样。” 白玉堂冷哼,“精神挺好,死不掉。”说着倒是拿了床头边两根夺命针在手,一看针头弹出的两根横针,脸色顿时变了,“烈火鹦鹉的夺命针?” “我好歹也算一方俊杰,若不是这个,我哪儿能受伤。”保罗苦笑,这时候了还不忘自吹自擂一番。 这时候柳氏姐妹看无事,便开口告辞。母大虫临出门的时候眼神怪异,倒是让保罗有些纳闷,不过随即释然,想必看见自己弟弟搞兔子心里面有芥蒂,慢慢来罢。总之,他是打定了主意,淮阳帮一分为三,这盐帮帮主非柳月娥莫属,鹰爪门门主自然是柳玉蝉,第一部分而化之也算顺利。 看柳家姐妹出门,白玉堂这才说:“你可是真够异想天开的,居然带着柳家姐妹夜闯淮阳帮,真不知你这脑子里面怎么想的。” 斜靠在床上,他沉吟了一下,缓缓说:“我并不想两淮大乱,柳家姐妹到底是出身淮阳帮,以后淮阳帮解散,两人也好收拢淮阳帮的老人,对我,对江湖,对朝廷,都是好事。” 白玉堂切了一声,“那你怎不去收服柳天风?却去打人家姐姐妹妹的主意,无耻也不是你这般无耻法。” “柳天风那等人是好收服的?”保罗爷横了他一眼,“我陈保罗眼下堂堂转运使,也没看见你陷空岛五鼠前来投靠大喊:‘主公,我等愿效犬马之劳。’何况淮阳帮这等声势的大帮会,你以为我没脑子啊?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白五爷语塞,这厮,总是能找到各种借口,算了不跟他斗嘴。当下把夺命针放在一边,问道:“那你现在怎么打算?拉赤霓裳和燕清萝上你的贼船?” “玉堂,这事你就别操心了。总之,最多半年,这两淮必须我说了算。”保罗狠狠一拍床板,接着哎哟哎哟喊起疼来。宝宝贝贝吓一跳,赶紧哄孩子一般哄着他。白五爷翻脸,“你以为我想管你的事情?若不是蓉娘……” “你能不能换个借口?” “好!陈保罗,你自家折腾去罢,五爷我不管了。”锦毛鼠老羞成怒甩手出门。 一夜无话,待到天色微微亮,赤圣女和燕仙子回转了。 第十章 磨砖做镜 有两位天之娇女出马,东西自然是手到擒来。赤霓裳面无表情递上那“烈火神铳夺命针”,昏昏沉沉的保罗顿时精神抖擞,一把接过便仔细端详起来。 拿到手上一看,保罗顿时便要开怀大笑,果然跟自己所料不差。那双筒青铜铸造,上面有望山,望山上刻有尺度,显然便是起到瞄准兼标尺的作用。再后面便是一个复杂的机簧,火药室旁有个击发的燧石,筒身类老式左轮枪,可以从后面上弹。夺命针末端的凹槽大约是配合底火的,悬刀外甚至还有类似现代扳机的圈圈,当真是巧夺天工。 这双筒为何青铜制造,那是因为中国青铜铸造技术娴熟,且青铜质的坚韧,不容易炸镗,比之几个世纪以后欧洲用锻铁条拼接再加箍可是高明许多了。而且它并非火绳点燃,而是后装燧发,甚至已经有了子弹底火的概念,依靠燧石击发的火星点燃火药室内用防水油纸裹着的夺命针,虽然威力小了许多,却是可以容忍的缺点。 这烈火神铳结合了弩的精致,还有火器的长处。怪不得李约瑟博士说中国古代的弩是古代工程技术最杰出的成就,可堪比美近代的来福枪,又推断后来许多技术失传,眼前这个可不就是证据。且先不说火器击发,光是望山就比朝廷装备的大黄蜂弩精致,一时间瞧呆了,真真爱不释手。 看他目不转睛,赤圣女随手抛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来。瞧见那小册子上的字,保罗恨不能狠狠亲赤圣女几口才好。那上面分明写着《火器、烈火经》,心知定然是烈火鹦鹉慕容看家底的宝贝。忙不迭翻看,嘴巴上还恭维赤圣女,“霓裳姐姐真真是救苦救难。居然连这宝贝都抢来了……” 赤霓裳却是不吃他这一套,“不好好练功便罢了,尽研究这些奇技淫巧,真真不可救药。”当下沉着脸蛋儿出门,倒是让保罗爷热脸贴了个凉屁股。不过他向来脸皮厚,何况宝贝在手,也不去计较了。 “烈火神铳炮药方:晋州硫磺一斤、窝黄八两、焰硝四斤十四两、干漆、麻茹各二两、竹茹十二两、黄蜡一分、清油一分、桐油八钱、松脂八两……”保罗喜滋滋看着。他不是什么全才,自然也不知道黑火药的比例,只是这份药方怎么看怎么顺眼,从火器大宗师那儿抢来的东西,自然是好的,有了这个,还愁什么?好歹也是工程学院出来的,凭借这个我就不相信了,还弄不出比那糟老头的烈火神铳更加厉害的暗器? 燕清萝站了片刻,却是忍不住轻咳了一声,“陈大人。” “燕师姐有话请讲。”保罗爷此刻心情大好,顺便也就拍拍燕仙子马屁了,“不必如此见外,我艺出少林,少林和莲花派都是佛教一脉,可不是自家人么。” 燕清萝脸颊微红,这家伙打蛇随棍上,真真是个厚脸皮,“如此,陈师弟,有些话我想还是要告诉你的好。”当下她便把夜间见闻说了出来。 原来,两位天之娇女蒙面去了淮阳帮总舵,淮阳帮一干人等却是尚未回转。这天下十四杰要做贼,还有拦得住的么?何况清风堡泰半的高手业已快船去了对岸润州。果然,两人寻着了烈火鹦鹉的居室,顿时收刮。好在圣女和仙子做贼也是有操守的,也只拿了烈火神铳夺命针和烈火经。 待到两人拿了东西出堡,这时候淮阳帮少帮主和老祖宗却是回转了,快船刚进了水寨,就听见船上老头破口大骂,“天杀的薛竹莲,咳……小蓬莱了不起么,把爷爷惹恼了,带上火器烧了他小蓬莱……咳……咳……” 他骂声虽大,两位美人却是听出了中气不足,咳中便能知道是内伤入体。加之这老头练的乃是三阴绝户掌,碰上武功比他高的,定然是被伤了手足三阴脉络,顿时便想到了小蓬莱的紫氤梦泽心法,尤善借力打力,心中俱都一惊,难道……小蓬莱真的开始插手江湖事了么? 老头口中的薛竹莲乃是小蓬莱圣主的师弟,天下十四杰中人,绰号“海外散仙薛真人”。据说一身武功出神入化,此人和南海神尼武功孰高孰下向来是江湖上争论的热点,可以说是武林中顶儿尖儿的高手。 保罗听了先是一惊,夏小受居然真就搬来了小蓬莱的救兵?接着又听出来燕仙子话里面藏着的话了,无非就是劝告他,奇技淫巧不可取也,机关暗器再厉害,终究是外力,比不得本身实力,烈火鹦鹉号称暗器第一宗师又怎样?碰上小蓬莱的高手一样吃瘪,估计连暗器都掏不出手便受伤了。 他一笑,那糟老头烈火鹦鹉忒呆板,发暗器还大喊一句,暗器当明器用,自然不行,他老啦!何况就算现代社会有人拿枪指着人家脑袋,碰上高手不也一样被缴了枪去?暗器暗器,出其不意才叫暗器,那些暗器大师都没掌握到暗器的精髓啊! 所谓戏法人人会变,就看是谁来变,这宝贝到了我保罗爷手上,自然还要改进的。天下暗器第一的名头,日后便是我保罗爷的,嘿嘿! 想到这儿,他很是诚恳给燕清萝道谢,“清萝师姐的心意小弟便知道了。”当下挣扎着在床上坐了起来拱手一个肥诺。真真是假撇清的不行,燕师姐才一会儿功夫便升级成清萝师姐了,愣是让燕清萝这等角色也慌了那么一刹那,眼睛下面双颊上隐约浮起一层酡红来。 “只是,小弟我为人懒惰,又要逛窑子,又要听小曲儿,又要疼家里面娘子,又要赚钱养家升官发财,闲来无事还喜欢去客串一把说书人,比不得师姐你在武学上精益求精。”他深知做淫贼的道理,说谎那是等而下之的手段,真真假假才是上乘的手段。 所谓女人都有一颗母性的心。各位看官想想,连母大虫柳月娥那等姑娘,都有母性大发的时候。若是再碰上保罗这等坏孩子,首先便下了个定义,坏蛋,接着便下意识要来改变对方。女人一旦存了这个心思,可以说是一百个逃不掉坏蛋的手心,硬生生上了淫贼的贼船。故此,这才有俗话“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再则说了。”他顿了顿,还是忍不住标榜了自己一把,“小弟我在机关暗器上好歹有些见地,这东西我必然是要改进的。师姐想必也明白,天下武功第一和天下暗器第一这两个名头,自然是后者对我来说容易许多。” 见他绕来绕去最后还是绕到了自己头上,狠狠标榜了自己一把,任是燕清萝不假颜色的南海燕仙子,忍不住也噗哧一笑,顿时恍如一朵洁白的睡莲缓缓开在碧波上。保罗爷这等见惯了市面的淫贼未免也是呆了一呆。果然便应了那句俗话“没上手的姑娘才是最美的”,淫贼也不能免俗啊! 看他脸上神色,燕清萝顿时收了笑,走到床边窗侧,伸手推开窗户。此刻天色大亮,外面数棵树上压着白雪,当真是“千树万树梨花开”和燕仙子娇靥相映成景,更增一番诱惑。 “磨砖做镜,焉能成佛?”她缓缓说了一个偈子,说的是唐朝大师马祖道一的公案。当初马祖道一未开悟,在衡山结庵坐禅。南岳怀让便问他,“坐禅图什么?”马祖道一说,“图做佛。”南岳怀让便拿了一块砖在庵前的大石头上磨起来。 马祖道一看了疑惑,便问,“大师磨什么?”南岳怀让便说,“磨做镜。”马祖道一就说,“磨砖怎能成镜子?” 南岳怀让便反问他,“既然磨砖不能成镜子,坐禅又怎能成佛?”马祖道一顿时大悟,便做了南岳怀让的侍僧,十年后终成一代宗师。 燕清萝这番话,其实暗含点化,指保罗武学境界太低,即便暗器再厉害,终究算不得豪杰。烈火鹦鹉慕容那等暗器大宗师,也是三阴绝户掌自成一绝的,若想上窥天下十四杰身份地位,武学境界必不可少。 可惜,保罗虽然算是少林弟子,对禅宗却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耍耍嘴皮子调侃调侃别人还成,真是这等高深境界的东西便不懂了,自然听不出道理来。 看他脸上那副表情,燕清萝心里面一叹,或许便当真如他自己所说,又要逛窑子又要听小曲儿又要升官发财,心思太乱了,淫贼终究是淫贼,做不得天下十四杰。 这心思一转,顿时便有些冷淡了,燕仙子缓缓说了一句陈师弟还是先休息罢,转身出门。 挠了挠头,保罗看燕清萝突然冷淡,自恃了解姑娘的心思却也有些纳闷,难不成叫了一声清萝师姐生气了? 他此刻很是兴奋,却也没功夫去体会燕清萝的心思,走便走了,自家正好研究这烈火经,便斜斜靠在床头翻看起来,脸上尽是开心,当真是“今夜做梦也会笑”。 翻看了少许,他正在兴头上。这时候外屋扑进来一位少女,头上双丫髻,一身青布裙,明眸皓齿肌肤雪白,脸颊上还有一抹天然红,正宛如将熟未熟的苹果一般,可不就是小家碧玉的典范,包子西施白雪儿。 她惯例给保罗爷送早点,结果只瞧见白五爷一个人,便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了一句。白五爷正在气头上,何况又是专爱对保罗挑祸的,当下哼着便说你那保罗大哥受伤了,话还没说完,吓得小姑娘转头就往保罗房间跑。五爷啃了一口包子,低声说了一句真是傻丫头,人家吃你的包子喝你的鸡丝羹一文钱也不给,你那么痴情做什么。 看着床上保罗赤裸上身,白雪儿先是脸颊一红,接着又看见他肩膀上缠着白布,上面隐约有血丝渗出。顿时便垂泪了,又心疼他,又不好意思去坐在床边仔细看,又自惭身份。一时间傻傻站在那儿,眼泪儿大颗大颗滚落下来,顺着青春的脸颊往下滑去,一颗芳心真真如碎了一般,恨不得将身替他去受那伤、那苦、那累才好。 这番暗恋有分教: 包子西施恁多情,陈郎世美甚铁心,落花流水雨打风飘萍。 佳人寂寥,一颗芳心苦零丁,暗藏万般深情。 愿为郎解烦心,愿为郎扇蚊蝇,愿为郎洗衣衫,愿为郎同帐衾,轻颦眉儿学呻吟。 愿为郎读残经,愿为郎学箫琴,愿为郎梳白发,愿为郎分花茵,怎生羞人也任凭。 做郎肱骨奴甘心,生生世世为郎素手调羹匀。 第十一章 一入侯门深似海 那没良心白吃白喝人家的陈世美看包子西施这般,倒是放下书来一笑,“傻丫头哭什么,眼睛肿了可有损你西施美名,正好,我可是饿得很了,鸡丝羹呢?”他也好意思问人家要鸡丝羹喝,真真无耻至极,天下第一负心薄情。 伸指拭了一下眼下泪水,白雪儿哽咽着低声说我这就去拿来,说罢转身出门,没一忽儿就回来了。食笼里面包子和鸡丝羹却还是热腾腾的,这食笼外面套着棉套儿,保暖极佳,还是白雪儿费了不少心思做的,便生怕天气凉了包子和鸡丝羹不热。那一针一线,当真缝进去了女儿家万般的深情。 她拖了锦凳坐在床头,这才拿调羹勺了鸡丝羹伸手过去。保罗的确是没力气动弹,当下不客气享受,吃了大赞,“还是这个东西好吃。”倒是让白雪儿又是心酸又是甜蜜,一颗芳心七上八下。 这时候外屋双胞胎也醒了,看见白雪儿后也不跟她生份,便给她唠叨少爷如何不听话如何叫人操心,倒活似小妈一般,嘀咕了好一会儿这才去打水来给保罗擦脸。 “阿弥陀佛,保罗师侄受伤了?”话音未落,外面走进来法眼龙女小尼姑,瞧见保罗赤裸着上身,倒是先脸颊一红,接着又闻见鸡丝羹的香气,当下站在门口低宣佛号不已,似乎闻了一下便已经犯戒了一般。 “伤有,却是不敢劳动龙女小师叔了。您为何不去找蜀岗大明寺主持释净源谈禅论道?”保罗对小尼姑不大感冒。可也不是,整天在身边嘀咕这个嘀咕那个,养个猫都不准,我府上少奶奶也没你管的这般宽的。 “阿弥陀佛,我亲允神目师兄要保护师侄你安全的。”小尼姑这话说的却是冠冕堂皇,让保罗爷郁闷不已。我要你保护做甚?能帮我去杀人啊还是放火啊?无非就是一天到晚叮嘱我不要逛窑子,不要喝酒,不要妄语。天,我不逛窑子不喝酒怎么跟同僚沟通感情?不妄语?官家有时候还说话不算呢! 宝宝贝贝眼眉通挑,是一对儿机灵鬼,当下便掀开保罗被子大声说道:“奴婢要帮少爷擦身哩,请菩萨回避。”说着就去扯保罗的裤腰带。侍女给少爷擦身,擦擦裤裆里面那也是合情合理的。法眼龙女一瞧,当下便脸上开起了大红染坊,她本事再大,那也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立刻捂着脸儿狼狈而去。 瞧见白雪儿脸上酡红,保罗也有些不好意思,赶紧伸手拽了裤子,“好了好了,把她吓跑了便是,少爷我又不是瘫痪在床……” 双胞胎齐齐撇嘴,“又不是没瞧见过。”一句话便噎住了保罗爷,真是尴尬不已。对这两个机灵丫头,当真是一丝儿办法都没,打骂么,舍不得,说两句狠话倒是能吓唬一阵子,可老是喊“狼来了狼来了”,似乎两个丫头也习惯了,最多老实那么一会儿便故态复萌。果然,这内宅还是要有少奶奶坐镇才行。 梳洗一番后双胞胎出去倒残水,保罗这才对犹自红着脸的白雪儿讪讪一笑,“这两个丫头被宠惯了……” “雪儿可羡慕她们哩。”包子西施说话的声音轻若蚊蚋,保罗伤势在身,却是没听清楚,“什么?” “啊?没什么。”白雪儿慌慌张张,还未消退的脸颊上又烧红起来,转身便又去勺了一碗鸡丝羹,“你一定还没吃饱……” 瞧着她背影,那双肩削瘦,香臀微隆,纤细的腰肢恰到好处一弯,保罗爷暗中叹气,他这个淫贼中的翘楚怎能不明白白雪儿的心思,只是…… 再说罢再说罢,保罗自家给自家安慰,接着又心安理得吃起人家的鸡丝羹。吃饱了以后便叫宝宝贝贝拿来笔墨纸张,开始在纸上勾描设计最合适自己的暗器,这暗器么,最好一能近战,二能及远,三能出其不意,四要扬威立万。 他耗费脑筋,倒是冷落了可怜的包子西施,立刻沉浸到机关暗器的世界中去。 这最好的便是冷兵器和热兵器结合,和高手比将起来,突然扣动扳机,嘿嘿,任是大罗金仙怕也逃不掉罢!他脑中如此盘算。 于是,一把似刀似剑又带着火铳的武器便在纸上慢慢成型。这便是最初的雷明顿雏型,后来江湖上称之为雷鸣刀。 歪着脑袋瞧了半晌,他十分满意。接着便打小尼姑主意了,自家达摩剑法用这个不合适,看来要找她去学学慈悲刀法或者燃木刀法。 拿定主意后,他立刻叫宝宝帮自己抄录烈火经,让贝贝寻来河道提举保甲司提举黄二,让黄二快马去东京把这图纸详解和烈火经送给义妹萧观音奴。有大辽第一匠师在,又有自己那些趁手的家什,什么简易的机床卡尺之类,观音奴出手打造,一准儿没错。 黄二得了吩咐,不敢停留,匆匆便去了。宝宝贝贝看少爷耗费精神此刻看起来萎靡不振的,又是一阵儿埋怨,说少爷不知道珍惜自己身子,受伤了还不休息,惹得保罗苦笑。 “少爷,不是婢子多嘴,你什么时候才收雪儿姐姐进门啊?”宝宝贝贝给他换药,又开始多嘴,“吃人家的喝人家的,也就少爷您好意思。对了,散花楼的柳青烟柳大家晌午来过一回,婢子挡了驾,她留下一瓶什么丹药,说吃了滋补哩。” “吓!又多事了不是?”保罗吓唬小丫头,接着叹气说:“雪儿是个活泼的小姑娘,少爷我现在好歹是个广陵县侯,没听过一句话么?一入侯门深似海,我怎么舍得……” 看着保罗爷脸上那悲天悯人的神情,双胞胎齐齐啐了一口,“大淫贼,假撇清。” “少爷我累得慌,可要睡了。”对这一对儿姊妹花,他当真无奈得紧,“小尼姑要是来,给少爷我拦住。” 就在保罗爷养伤第三天,知府韩琦和步军都总管宁致远平叛弥勒教,大胜回师扬州城,惹得市井间纷纷款待。接风的父老乡亲一直排到了扬州城外十里,那敬酒的父老一个个上前,把韩知府和宁总管喝得酩酊大醉,硬是让亲兵给抬回去的。 凭良心说一句,大宋朝还是很不错了,商业流通手工业发达让大宋年入税收数千万贯,朝野都是一片歌舞升平。甚至有官员抱怨老百姓穿的太好,因为东京城最时尚的蜀锦靴子连拉车的车夫都穿得起。 这造反的勾当,几乎都是没吃没穿的,不如铤而走险。而大宋朝绝大部分地方可算安居乐业,老百姓嘛,有房子有妻子有儿子,谁去造反。因此上出现叛乱最多也就是一州一路罢了,可算疥癣小疾,无伤朝廷大雅。 知府韩琦这次带出去的一千五百厢军那都是保罗爷敲诈来的装备,武装到牙齿。而此时所谓叛乱,也不过贼众数千人罢了,已经是震动朝廷的大事。韩琦此人又素有武功本事,宁致远乃是边疆官兵出身,老练稳妥,这两位一路平贼当真是手到擒来。说实话,韩琦还算比较厚道的官,若是换个别人,说不准就慢慢平叛。这仗慢慢打下来,那得捞多少朝廷的军饷俸禄和爵位啊! 好在这些厢军还没学会禁军升官发财那一套。能让都总管宁致远大人亲自训练,能跟随韩琦老大人平叛,能从转运使陈保罗大人那儿拿双饷,能穿最好的盔甲,拿最好的武器,骑最好的马,纵观整个大宋朝,那已经是万里挑一了,怕也就扬州军府有这等好事,质朴的厢军们已经满足得不得了。 何况宁致远这位前右班殿直跟随保罗爷一段时间,也学会了一些保罗爷的本事,那就是鼓舞手下,赞扬手下,把这些厢军夸得和当初宋辽边疆血战的精锐一个模样,叫这些厢军怎能不喜? 宁总管那是什么人?跟随陈保罗大人出使过虎狼之邦大辽国的人。据说使者团刚到辽国上京,陈保罗大人带着宁总管仅凭五百步军就敌住了辽国三千精锐重骑,狠狠落了大辽国的面子,这才肯老老实实坐下来谈判。五百对三千的大英雄啊,他说的精锐那是什么概念,由此可见,是人都喜欢被赞扬,更可见,口耳相传的消息最后会以讹传讹变化成什么样子。 两人酒醒后得知保罗受伤,倒是赶紧登门。保罗将养了几天,精神大好,其实他这几天并不寂寞,宋祈王圭等人没事便来寻他,虽然他受伤,说说地方趣事的精神还是有的,倒也悠闲。 三人相见,也不客气,韩琦更是对保罗敲诈了白驼山装备的事情大声叫好,若不然怎能如此快速平叛,于是便在保罗的房间就把上书朝廷请功的折子给拟定了。 韩琦的请功折子和仓司、盐铁司衙门还有走马承受的弹劾折子几乎是同一时间发往东京去了。三天后官家的书桌上堆着的便都是关于江东转运副使陈保罗大人的折子。 仓司弹劾的是转运使到任后结交江湖中人,使得两淮纷乱,对民心稳定不利。走马承受弹劾陈保罗官商勾结投机倒把,私自动用漕运官船赚取私利。盐铁司弹劾陈保罗私自动用精铁装备厢军有违朝廷制度。资政殿大学士、权知扬州军府事韩琦则请功说若非地方厢军装备大好,平叛万万不能如此迅速,此举功在社稷,利在朝廷,且不费朝廷一分一毫,可为州、府表率。 一时间,朝堂上为了陈保罗又是一阵儿吵,尤其是御史台,这等清流对投机倒把的贪官最是痛恨,虽然保罗有保举范仲淹的情份,那也不能客气了,贪官俱都该杀。 官家赵祯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吵,颇有些好笑,少保买卖花的是我内库府的银子,何况比往年便宜,怎就成了贪官了?再说了,他一捐就是几十万贯,若不再赚些,难道让皇姐嫁给他喝西北风去? 不过,私自装备厢军,这倒是当真有违祖制,官家颇不好开口。就在这时候,御史台出来一个唱反调的,正是著名诗人、书法家、大文豪,人称铁面御史的赵忭赵阅道。 赵忭五柳长须,一脸精干,举着朝阙奏道:“臣以为,两淮之地乃河运关键,朝廷根本,非陈保罗这等允文允武不能治也。” 此言一出,朝堂上半数官员哗然,吓!这是什么话?也太抬举陈保罗了罢。 第十二章 保罗和官家不得不说的故事 接着,文武百官来兴趣了,御史台的御史可是以敢于顶撞龙颜出名的,为何今儿出来一个异类? 上面官家年轻的脸上露出一个笑来,一支胳膊撑在龙椅上,身子甚至往前倾斜了点儿,“忭卿,此话怎讲?” 赵忭昂首道:“臣曾知泰州事,对两淮之地略有所得。诚然,朝廷每年在两淮河运上下了无数力气,光是河道清理,每年花费百万贯之巨。只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市井间颇多依靠河运讨生活的,这些人做着最累的活,拿的却是最少的钱,若有弥勒教这等邪教伺机煽动,最易惹起纷端……” 百官缄言,有富便有贫,两淮虽然富裕,却也不可能个个丰衣足食,这一点大家都知道。 “民间结社之风向来炽烈,所谓堵不如疏,臣在泰州也想过把结社力量控制在朝廷手上,可惜,臣手无缚鸡之力……”他顿了顿,缓缓看着四周同僚,“可陈保罗却是一身好武艺,包大学士,据说展护卫在江湖上号称南侠,可对否?” 包拯也是御史台出来的官儿,也不想驳他的面子,点头称是。 “那,当初五鼠闹东京之事可有否?”赵忭继续问道。 包黑子白净的脸膛上顿时有些尴尬,有些和他不合的官员低声笑了起来,包拯却无法分辨,只得点头,心里面真真有些不爽。 “可现如今五鼠中锦毛鼠白玉堂却被陛下封为景福殿使、御前带刀护卫,据说白护卫在大辽国的时候还救过玉卓公主,八王爷,可有此事?” 吓!这赵阅道哪儿来的消息?群臣中八贤王也郁闷了,自家手上拱卫府掌握天下情报便罢了,怎么御史台也能够从流言蜚语中分析事情了?一时间吃不透他到底想做什么,何况堂堂玉卓公主私自跑去大辽国这事情当真不光彩,群臣中许多人都不知道,这下倒好,被他捅出来了。当下含含糊糊说道:“这个……” “成何体统。”庞太师借机发威,“八王爷真是好家教哇!给朝廷争脸面。” “庞籍。”八王爷恼了,我的女儿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嘴了? “太师,玉卓去大辽这事情朕却是知晓的。皇叔,玉卓虽然顽皮不知事了些,却也情有可原嘛!”赵祯这是两不相帮,八王爷和庞太师两人的能力都是有的,他这个皇帝自然要在中间打打太极拳。只是,堂堂公主跑去大辽国找情郎这么个消息突然被捅出来,自然惹得不少官员低笑,连闭着眼睛装睡觉的老狐狸寇准橘子皮一般满是皱褶的老脸上都露出些笑来,何况他人乎? 庞太师打了个哈哈,站回文班首位。八贤王脸色难看,狠狠瞪了赵忭一眼,却也是无可奈何,女生外向,自己女儿偏偏喜欢那淫贼以死相逼,就算自己贵为王爷也是一丝儿办法都没。 赵祯到底年轻,还是颇喜欢看这种故事的,尤其自己这位皇叔,朝野知名的贤王,能看见他尴尬的场面可不多,当下笑笑,继续问赵忭说道:“忭卿,可继续说来。” 赵忭到底是号称铁面御史的,不慌不忙继续说:“既然连曾经大闹过东京城的锦毛鼠白玉堂都能为朝廷所用,这江湖草莽中颇多英雄好汉,便有许多渴望为朝廷效命的豪杰,难道朝廷便不能用么?包拯大人的开封府里面不也许多出身江湖的最后为朝廷效力的?故此,臣敢推断,陈保罗去了扬州结交江湖中人,学的便是包大人,用的乃是以江湖制江湖之策。” 这以江湖制江湖的说法一说,一干文武顿时想起来了,那陈保罗白身的时候可不就是开着一家武馆来着?而包拯虽然率直,却也没料到赵忭会拿自己说事儿,自己突然成了开创“以江湖制江湖”之策的一代宗师,有识之士。 上首龙椅上赵祯笑着点头,“果然,包卿家的确是有识之士,自从展护卫任职开封府后,这东京治安的确是好了许多,包卿,你可为群臣表率。” 谁说清官便不喜欢被拍马屁的?那得看谁来拍,一个铁面御史一个皇帝都拍他的马屁,任他是天下第一清官,脸上也微微露出些笑意来,赶紧先谦虚一把,躬身说道:“臣不敢,臣的本份罢了。”旁边庞太师暗中冷笑,黑老包啊黑老包,你也有爱慕虚荣的时候。 赵忭继续侃侃而谈,“至于官商勾结之说,扬州乃两淮重镇,番邦海外侨民多达数万,商户云集,若是这些人肯捐献银钱给朝廷,为何不可给他们一些利益?朝廷惠而不费,何乐不为?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们捐了钱增加国库收入,朝廷便给他们一些利益又何妨?江南赋税千万贯,大多便都是这些人缴纳的,朝廷要收拢民心,这些人不可忽视,商业互通有无,正是国之根本也,臣倒是以为陈保罗此举并无不妥,况且……” 他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意说道:“这次捐献上百万贯的乃是白驼山商号,这白驼山商号各位想必清楚罢,白驼山东京店可是最大的销金窝,号称没有买不着的东西。商号主人是一位波斯胡姬,据说是陈保罗的红颜知己,陈大人素有东京四大美男子的名头……” 他话还没说完,聪明的都猜到他要说什么了,上次这陈保罗一下便捐了八十万贯给朝廷,官家可是特意邸报上一阵儿夸,那钱据说是大辽国皇太后赏的,这人长得帅就是不一样,人比人要气死人的。 文官班列里面兵部侍郎庞昱庞小柴听了脸色难看,他抢保罗的议和之功劳被一干说书人在东京大肆宣扬,眼下可是朝野俱知,大多数官员只是忌惮庞太师不说罢了,这赵忭如此说话,不是公然揭自己的短处么。 这时候有个官员低声嘀咕了一句,“不如娶来做妾得了,千万家私便都是他陈保罗的了。”顿时惹得哄堂大笑,连上面官家和旁边伺候着的司礼大太监赵风都笑了起来,八贤王脸色愈发难堪。 赵祯一阵儿开心笑,接着便说:“少保此次做的是朕的生意。赵风,内库府你是清楚的,你可说一下。” “此次收购花了五十三万八千贯钱,比之以前同等货物要便宜两成。”老太监大声把结果说了出来。他从先皇真宗时候便掌管大内,文武百官对这位老太监还是有些敬畏忌惮的,人家赚的是官家内库的钱,又便宜两成,再盯着这个不放便不识趣了。 这时候一声冷笑,一个声音说道:“私自动用精铁装备地方厢军这便如何说法?” 百官一看,说话的可不是兵部侍郎庞昱,顿时便知道戏肉来了,这市井间先传说“庞侍郎威震大辽国郡主青眼有加”,接还没几天又换了一个版本“金翅鸟威震上京,公主郡主青眼有加”。结果后来人家大辽国公主亲自来了,“汴州陈少保门下走狗”的旗帜都打了出来,虽然契丹人粗鲁野蛮,据说却是最敬重英雄好汉,孰真孰假一目了然。 顿时,朝堂上静悄悄,便看这赵忭如何说法。 “陈保罗此举有违朝廷制度,不妥。”赵忭缓缓说道:“依律当削爵,连降三极。” 嘶!不少人吸了口凉气,到底都是当官的,这削爵、连降三级这等处罚是当官的听了都怕。 “不过……”赵忭话锋一转,“弥勒教闹事,历来有之,每次都是民不聊生损失巨大。此次楚州真州泗州等地弥勒教作乱,不到一月便即平判,乃本朝所未见,连在扬州提点刑狱的老宰辅吕坦夫大人都上书说陈保罗训练厢军保举贤良有功,依军功,当加少保衔,赐食邑万户……” 这话锋转的,文武百官包括庞太师这等人都愣了。 加少保衔,赐食邑万户,这不成了不降反升了么?这厮收了陈保罗什么好处?如此替他讲话? 老狐狸寇准眯着眼睛继续装睡觉,心里面却在冷笑,庞太师啊庞太师,枉你聪明一世,这点都瞧不出来么?这赵忭若没有官家的提点,会知道这么多?会如此说话?嘿嘿,文武百官都小瞧的年轻的官家啊! 大多数攻击陈保罗的说话无非就是年轻气盛,行事有违祖制且贪花好色,却不仔细想想,当今官家不就是年轻气盛么?行事有违祖制?什么事情都按祖制办,那官家何来创业守成?贪花好色?官家宠爱张美人谁个不知? 你们抨击陈保罗,跟抨击官家有什么区别? 老狐狸心里面冷笑,你们捧庞太师的臭脚,听内宫里面那位皇太后的话,却也不想想,年轻的官家才是朝廷的共主,除非皇太后……嘿嘿!他心里面明白透亮,却依然不说话装糊涂。 这时候,八贤王说话了,“陛下,陈保罗轻浮用事,办事不妥,当罚俸禄一年。” 上面赵祯还没等有人说话便接口了,“嗯!皇叔说的有道理,如此,便拟旨罢,罚他俸禄一年,各位卿家以为如何?” 庞老柴根气得鼻子都歪了,罚俸禄一年?这跟没罚有区别么?八王这老东西,骨子里面还是向着便宜女婿啊,也不知玉卓公主是否肚子都大了,他忍不住恶意揣摩。 文武百官也不吭声了,官家都开了御口,分明便是存心包庇陈保罗嘛,傻子才以为如何呢。何况,方才赵忭一分析,似乎也不无道理,犯不着在这当口还得罪人,陈保罗到底是长公主和玉卓公主都瞧上的人,为官者,花花轿子人抬人嘛!这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何必真真把人得罪了。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小黄门尖着嗓子恰时喊了一句。 “陛下,陕西经略安抚夏竦上书,我朝廷大军在三川口和西夏大战,敌势二十万围困,我军大败,上柱国呼延赞之子呼延丕显援军救援不力,恐朝廷怪罪,带了五千精锐投奔西夏去了。”庞太师突然出班奏道。 群臣大哗,武官班位里面,呼延赞老将军顿时吐了一口血,萎顿在地。 第十三章 故人远来 朝廷第一次征西夏,西夏皇帝李元昊围点打援,先是致书延州知州范雍说要和谈,接着突然兵临城下,二十万大军围困延州,左千牛卫上将军杨排凤带着五万禁军来救,到了三川口的时候遭到西夏大军偷袭。 是役,西夏军动用神秘兵器,黑夜中火光冲天声如霹雳,并有毒烟弥漫,大宋五万禁军惊慌失措,一战之下死伤两万,剩余三万被团团围困在三川口的一座山坡上。 旬日,四周不时有宋军来救,被二十万西夏军分批截断屠戮。其时,上柱国老将军呼延赞之子、敬山侯呼延丕显带精兵一万从汾州长途奔袭,黑夜中自西夏军背后狠狠切入,一直杀到西夏帝李元昊大帐,李元昊仓卒迎战,身边只亲兵数百,被数千精兵团团围住,三川口上杨排凤趁势带马,领一万精骑冲杀,山坡上蹶张士张弩狂射,西夏军大乱。 其时,有木鸟自天降,一披发男子从鸟腹中出,手持丈二铁枪,先救了困境中的西夏景帝李元昊,接着拍马大战呼延丕显。那铁枪突做雷鸣,其中有九天霹雳出,敬山侯呼延丕显当场堕马重伤,副指挥使林涵乃陕西经略安抚夏竦心腹,生性胆小,顿时引本部当场投降。 呼延丕显被俘,西夏军势大震,十数万大军反败为胜,趁势强攻三川口,攻势不可挡,杨排凤无奈败退,引数千残兵缓缓往延州方向退却。 陕西经略安抚夏竦自引本部奉宁军、永兴军、忠武军共十万缓缓开拨,和杨排凤甫一会师,便有探子来报,敬山侯呼延丕显投靠了西夏,西夏大军缓缓退兵。 夏竦大怒,不听杨排凤和范仲淹劝告,顿时引兵追击,不想中了李元昊诱兵之计,在羊隆城屠戮夏兵数千,得意洋洋引兵直追,追至好水川被埋伏在此处的西夏大军团团围住。 西夏军故计重施,大宋军本就人困马乏粮草不济,被西夏大军杀了个溃败不成军,十数万大军只有寥寥三万逃了回来。 夏竦恐朝廷震怒,便上书说呼延丕显投西夏做了内应,一应军马布置俱被西夏知晓,故有此大败。(本处引用西夏火器论,有兴趣的读者可自行上网查询) 这番话真真假假,邸报上也讲不明白,总之,大宋败了,西夏赢了。不过西夏国力不足以支持连番大战,此次大战西夏也损耗数万将士性命,李元昊虽然攻城掠地不少,却无福消化,大肆抢掠了一番后只得缓缓退兵兴庆府。 “围点打援,这个李元昊好生厉害。”保罗半卧在胡床上看着朝廷发下的邸报不由叹气。韩琦却是和呼延丕显相熟,死活不相信呼延丕显会投靠西夏,沉着脸道:“呼延家一门忠烈,老夫绝不相信丕显会投靠西夏。这夏子乔分明是惧怕朝廷责怪他大败故此推搪责任。” 保罗心说别说你不相信,我也不相信。问题是,庞太师借此大肆做文章,活活把上柱国呼延赞老将军气死了,呼延家一门数百人下了大理寺待审,连杨排凤都被召了回来禁足天波府。呼杨呼杨,呼延家和杨家那向来是忠良阵营的支撑,庞太师的老对头,有这等好机会,庞老柴根不下毒手使绊子才怪了。 “琦公,西夏军真的那么厉害么?”保罗突然问道。 韩琦沉吟,他毕竟是在西夏和大宋边疆数年的资深武将出身,对西夏的情况还是很了解的,“西夏东阻黄河,西依贺兰山,南接萧关,北控大漠,疆域万余里,党项人生性彪悍,个个是天生的战士,黄河有‘唐来’‘汉源’诸渠灌溉,沿岸地饶五谷,岁无旱涝之虞,甘、凉两州水草丰美,盛产骏马,盐州盛产青盐,夏州富有铁矿……” 保罗听了哑然,这典型是能够自给自足啊,看来用美利坚的经济制裁都不一定管用。 “眼下朝廷正是多事之秋啊!”韩琦长叹了一口气。此番剿贼保罗被罚了一年的俸禄,连带着他也被罚了半年,虽然知道在朝堂上庞太师一党横行被罚俸禄已经是很轻了,若不是官家袒护保罗,贬到雷州为官都有可能,但是,这心里面终究是很不爽的。 一直侍立在旁边的伍凝儿煎茶完毕,奉上香盏,韩琦接过轻吮一口,香气四溢温度适中口感绝佳,倒是赞叹了一句,“少保,你这弟子煎茶的功夫是愈发好了。”伍凝儿面纱下微微一笑,能在保罗少爷身边学学武艺还能服侍保罗少爷,这种日子她已经很满足了,虽然保罗迄今还没正式答应收她为徒。 保罗笑笑,在胡床上伸了个懒腰,十数日养伤,连身子骨都养懒了,好在眼下快年终了,江湖上倒是暂时风平浪静,淮阳帮和铁掌帮居然也都暂时罢手,真是难得悠闲。 正在这时候,门口的门帘子一掀,双胞胎匆匆进来,满脸儿喜色,“少爷少爷,快猜猜谁来了?” “阿风!”保罗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他原本答应阿风要在大哥欧阳春跟前长跪不起跪她回来做妾,恰好大哥前些时候来了扬州一趟,省得了他的功夫,一定是阿风欢喜,从东京来了。 “可不对。”双胞胎笑嘻嘻地说:“再猜。” “哎呀,可就别打哑谜了,好宝宝贝贝,快告诉少爷。” “偏心,一点儿诚意都没。”门外一声娇嗔,接着进来一位天香国色的少女,身上一介狐裘,肌肤吹弹得破,明眸流转,不是玉卓公主又是哪个,韩琦一看顿时起身行礼,“臣,权知扬州军府事……” “好啦!韩叔叔。”赵娴打断了他,“你跟父王那么熟捻,怎么又跟娴儿做这繁文缛节?” 保罗却是目瞪口呆,“娴儿,你怎么来了?老妖婆……啊!老太后不是禁了你跟槿儿的足么?”旁边韩琦苦笑,喊当朝皇太后老妖婆,全天下怕也就这位胆敢如此了。 赵娴得意,“我这次是奉了爹爹的意思来的。”老太后虽然狠,但是对八贤王这位小叔叔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吓!保罗更加纳闷了,八贤王什么时候如此好说话了?鬼迷心窍了?一时间迷惑,“八王爷这是哪根神经不对了?” “可不许你这么说。”赵娴嗔怪,她是不知道保罗受伤之事,不然估计第一件事情就是扑上去脱保罗的衣裳要心疼那伤口。 她眼波流转,一脸儿古灵精怪的笑,“再猜猜,谁跟我一道儿来的?” 保罗哪儿还有心思去猜,却是迫不及待了,一起身便往门口走去,伸臂一揭门帘子,外面有两位穿雪白狐裘的番邦美女,正是十二雪女中排第一的如嫣和第七的完颜吉娜伊哈,但是另外一个却是自家万万没料到的人物。 那女子穿着淡紫色长袍,袍边缝缀雪白狐裘,腰间勒着英姿飒爽的武将围胯,一根丝涤儿紧紧绑着,胯下四片撩裆裙,脚下一双狐皮靴子,头上是犀牛奔月冠,两朵巍颤颤的英雄胆一左一右,这身打扮乃是武将闲暇时候的装扮,非四品以上不能穿。 看着女子颇坚毅的脸蛋,保罗顿时愣在当场,猜谁也猜不到这位啊!一时间讷讷,“杨将军,你如何来了?” 来的正是左千牛卫上将军杨排凤,她淡淡一笑道:“也是八王爷一力保举,我这才能安然无恙,不然,你恐怕便要在大理寺见我了。” “真没趣。”赵娴嘟着嘴巴扯了保罗进屋,韩琦对天波府杨家那自然也是熟识的,两厢见过不提。 大伙儿坐定,杨排凤这才把来意说明。原来,八贤王听了战报后,对西夏所用的神秘武器颇为忌惮,寻思来寻思去,倒是想起保罗机关暗器厉害,还号称暗器十大宗师之一,于是,这才让玉卓和杨排凤匆匆来了江南。 八王爷虽然古板了些,一心为国倒是不假,保罗叹了一下,便仔细问起杨排凤当时情形,杨将军于是细细道来。 听完杨排凤的叙说,保罗顿时头大,Shit,难不成,眼下就进入火器时代了?西夏国用的分明便是火器啊,那在战场上燃烧爆炸的恐怕是用抛石机抛出的土炸弹,里面配方应该有毒药成份。 至于有木鸟自天降,这个……难不成是机关盟?而且那个手执铁枪的家伙用的分明便是和自己刚刚设计出来的火器刀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冷热型兵器结合体,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这等功夫,全天下数得着。 他是不知道,古代便有所谓“夹把铳”,把单管火铳用铁箍箍在枪上,战时先发火铳,然后铁枪又可以上阵杀敌,正是冷热兵器结合。他的所谓雷明顿并非原创,充其量就是比较先进罢了,当然,夹把铳这种东西造价昂贵极其罕见。 想到这儿,他就问:“对了,我着人送回去的图纸给观音奴打造,成效如何?” “阿奴啊!整天在房间里面叮叮当当敲个不休,人都瘦了许多,真不知道你又弄了什么东西。”赵娴撇嘴,“不过,我来的时候她让我给你带话,说很快便会造出来。” 第十四章 错进陈府 有大辽国第一匠师做保证,保罗的心顿时便踏实了。想想也是,他的武馆中家什多,图纸构思巧妙,再加上观音奴的巧手和本事,若是做出来的不是天下第一,都对不起他机关暗器的名头和观音奴第一匠师的名头。 赵娴看他笑得贼贼的,忍不住啐了一口,“你怎不问我和姐姐好不好?” 呃!他顿时语塞了,说实话,他青春正茂,那生理上的需求乃是男人本性,只不过,有时候太多了便也烦恼。好比贪吃的老饕,自家去寻那天下美味便乐趣无穷,若是每天都无数美味送上门来,便也不怎么有趣了。 淫贼么,也是同样的道理,花言巧语骗美人才是正道、王道。问题是他现下名气之大,已经到了让各路美人投怀送抱的地步,便好比后世的超级偶像,随便招招手,恐怕身上的汗毛变小鸡鸡都忙不过来,哪儿比得上当初他刚去东京泡四花魁那时候有趣,身份、地位、银钱,什么都没,就靠一张嘴哄人家开心上人家的楼,那才有成就感。 看他那副模样表情,赵娴便知晓了,只是,她身为公主,总不会去学那泼妇手段。若是赵槿在,免不得还会做些表面功夫,只是赵娴未免生嫩些,心里面气苦,怎还懂得去给情郎做面子,忍不住暗底下伸手在他腰间轻轻拧了一把,却还舍不得重手。 韩琦那是眼光毒辣,早瞧见了玉卓公主的小动作,心中未免有些好笑,只是样子还是要装一装,“两淮正是多事之秋,少保身为转运使,忙也忙煞,何况前段时日还……” 保罗赶紧给他打眼色,可韩琦那句“前段时日受了不轻的伤差一点回不来”的话还是脱口而出了。赵娴玉面顿时惊惶,保罗不等她问,恬然笑着竖起胳膊,“别听韩大人的话,我现在可不是健康得很,伤是有,不过是小伤罢了,一早好了,没事的。这俗话说人在江湖飘,谁能不挨刀,受点儿小伤可是再正常不过了。” 他安慰了赵娴,旁边杨排凤倒是帮腔,说这为国做事,伤累那是免不得的,好歹把这话题给岔开了。 赵娴嘟着嘴巴嘀咕,“给朝廷做事的文武多了,怎人家便不受伤,就你累死累活,也不知道珍惜自己。”说着从怀中摸了一封信来递给他,“呐!我爹给你的信,你仔细瞧瞧。” 旁边韩琦听了赵娴的话,有些话便不好说出口,心说那弥勒教闹事,地方上甚至有一州的知州都被杀了,为国为民哪儿有那么简单的。当然,这话他是不会说出口的。 这时候保罗爷一边纳闷八王爷为何给自己写信一边拆开信封火漆展开信来,上面话不多,寥寥数语罢了,却把他吓了一跳,敢情自家在江南的事情这八贤王全部知晓,这拱卫府的情报未免也太厉害了罢,可堪比美后世的中情局啊! “上面都说什么来着?”赵娴探首也想瞧瞧。保罗赶紧把信一收,“没什么,老丈人问问我近况可好,还勒令我这几天暗中回京一趟,不能给别人知晓。” 赵娴是没琢磨出后面话的意思,只明白了一句老丈人,顿时脸上绯红起来,倒是又羞又喜,旁边众人脸上似笑非笑。 他收了信,心里面忐忑,八王爷让自己暗中回京这是为何?难不成自己做的不好,老妖婆要发难,因此他八王爷看在女儿的份上拉我一把? 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聪明如他,一时间也猜不透八贤王的意思。那韩琦却是资政殿大学士的老当官了,对朝野上下和当前局势了解还是十分透彻的,隐约猜到了一些,不过这时候却是不好说,当下干咳了一声,首先告辞。 客随主便,杨排凤被安置在客房休息,保罗这才得空和赵娴说些体己的话儿,只是心中寻思八王爷的意思,免不得有些心不在焉。赵娴不懂那“悔叫夫婿觅封侯”的道理,却以为两淮事多,把情郎忙傻了,反倒安慰他慢慢来,自己和姐姐有的是时间,等得起,就他眼下的升官速度,在大宋朝已经是数得着的了。 两人单独在房中腻了许久,保罗起身,说要去处理手头一些事情,赵娴面红耳赤衣衫撩乱头钗横斜,低声叮咛了一句小心些,目光中全是深情看着他出门。 待他出门,那十二雪女中如嫣和完颜吉娜伊哈却是在房门口守着,看他出来就紧紧跟随,保罗一转身,“我说两位嫂嫂,我一身武功好歹也算一方霸主,可不必贴身保护了罢?” 如嫣看了他一眼,却不答话,径自对旁边吉娜伊哈说:“你跟着,我留下。”说完转身而去。完颜吉娜伊哈双手捏着弯刀,眨巴眨巴大眼睛,倒是让保罗有些不自在,这位金凤花嫂嫂可是瞧过自己出丑的,倒是不大好意思拒绝,当下叹了口气,“我说金凤花嫂嫂,咱们出门有个规矩,不管看到什么,就当没看见,如何?” 完颜吉娜伊哈低笑,“你若是改口叫金凤花姐姐,我便答应你。”说话的时候心里面却是有些窃喜,原来他还知道我名字的意思便是金凤花。 “如此,姐姐可跟牢了。”保罗一笑,带着她离开官署。 这江南景况,却是完颜吉娜伊哈这位北地佳丽从未瞧见过的,一路上东张西望,在街市上流连不去,倒是让身为主子的保罗爷很是掏了几个钱,未免让他苦笑,这女人啊,不管什么样的,上了街都是一个样。 他先是去韩琦那儿询问,却是因为韩琦临走的时候给他使了个眼色。两人见面后韩琦委婉地告诉他,朝廷很可能让他统兵征西夏去,保罗大惊,我领兵?开什么国际玩笑? 韩琦给他分析了一番,首先,他武功好,还有,西夏此番用的一些火器,他这个机关暗器大师自然也有些用处。再有,呼延家此番是倒台了,朝廷不得不继续用天波府,保罗和杨文广、杨排凤关系不错,又保过穆桂英穆元帅,若他为帅,官家也放心。 他分析许久,末了一笑,说这些不过是老夫的猜测,这八王爷的心思到底是怎样,我也是猜不透的,我只是说,八王爷很可能会保举你为帅。 得知这个消息,保罗很是郁闷了离开了知府官邸,怪不得韩琦当时不说,若说了,娴儿还不得跳脚? 一路上很是不高兴,他走着走着,一抬头,却发现自己走到了一位熟人家门口。 那门口几位家人看见这位爷,都有些瞪眼睛,旁边完颜吉娜伊哈就有些奇怪了,这家宅子门口用的家人怎都是女子?一个个五大三粗的还拿着棍棒,看架势,凶神恶煞的,似乎不大欢迎我们啊! 这时候保罗一笑,来了就进去看看罢,“我说小翠,你家少爷在不在?” 那门口站着横眉竖眼的可不就是当初跟着高美媚那个叫小翠的,还跟保罗白玉堂打过架。她的长相么,单眼皮,大脸盘儿,眉毛乱糟糟,若是男儿还勉强称得上英伟,只是身为女儿身,这长相未免就有些对不起人了,此刻她瞪着眼睛说:“我家院君在跟高县主玩双陆,不见客。” 吓!什么态度?大爷我好歹是你家院君的顶头上司,这柳月娥挂着扬州府总捕的虚衔,连带着府上的家人都水涨船高,还不都是大爷我的保举?你个家人跟我摆什么谱?我问的是陈季常,你倒好,提也不提,看来这母大虫在府上威严不是一般的厉害啊! 他哼了一声,“本官来寻你家院君有要事相商。”说着一拂袖子便径直往里面走去。门口几位大脚姑娘一听这话,愣住了,她们都是柳月娥自小的丫鬟,这府上是除了陈季常一个男人也没,自然阴盛阳衰,平日里这些人都记得眼前这位是欺负过自家主子的,却忘记了人家还是江东转运使,两淮最大的官。 小翠身为陈府总管,愣了愣后赶紧跟了上去。 把官架子拿出来,进门后自然没人敢阻拦,保罗大着嗓门喊:“陈季常,哥哥来寻你啦!”却没个人应声,一路上穿房越厅,来来去去都是女子,连个男的都没,保罗这时候才明白陈小官的苦楚,典型阴盛阳衰啊! 这时候小翠一指前面花园中一幢楼宅,“这一进便是院君的住所了。”说着还低声嘀咕了一句,平日从没男人进来过。 保罗便装听不见了,一挥手说:“你下去罢!本官自会上去。”说罢带着完颜吉娜伊哈往前面走去。 那楼三层,飞檐翘壁,檐上竖着虎头,前面院子青砖铺成老大一片,四周摆放着武器架,上面刀枪剑戟的十八般武器都有,四下花圃里面种的也不是常见的芍药牡丹之类,而是极为罕见的刺蔷薇,满满爬了一院子。 保罗一笑,这院子倒是颇合母大虫的个性,当下上楼,还没进屋,就听见里面母大虫柔腻如黄莺的嗓音,只是这话却一点儿都不柔腻,“陈季常,给老娘跪好了。” 他走到门前,伸手揭开门帘,好家伙,陈小官正跪在地上,房间里面暖和得紧,却是烧着罕见的壁炉,靠墙的地方更是学北地习俗,一整张大炕,上面放着一张矮几,母大虫和高美媚两人穿着湖丝比甲,正坐在炕上吃着零食玩双陆呢! 高美媚乃是渤海郡王高怀德和太祖赵匡胤妹妹的后人,封地乃是在最北边靠进大辽国地方,因此母大虫倒是学了这北方习俗,不似南方都烧火盆取暖。 “吓!我说季常,你这是唱的哪一出?”保罗笑着走进去,心里面快笑翻,三娘教子的折子让自家赶上了,这出好戏可得仔细瞧瞧,“我说陈夫人,你好端端的让他跪着做什么?” 陈小官看见保罗进来,脸上顿时开了染坊一般红透了,一下便站了起来,梗着脖子喊:“不跪了不跪了,我又没做什么,凭什么啊!都跪半个时辰了。” 他是看见熟人进来,要面子,只是保罗却更加好笑了,陈季常到底年幼,舞象之年啊!还不懂说话的关门过节,要面子便不能喊“跪了半个时辰”啊! 柳月娥瞧见保罗,先是一愣,接着娇靥薄晕,讷讷不知说什么好,高美媚忒眼瞧他,“又从哪儿骗来个番邦妹妹?” 陈小官却是一把拉住保罗,“陈大哥,你给评评理,她早晨给我盖章,我出去玩儿,回来检查说章小了,硬赖我作假。” 第十五章 保罗爷的生理卫生课 听陈小官把事情原委说了一个开头,保罗爷便猜着下面了,顿时笑得打跌,肠子都笑痛了,完颜吉娜伊哈不明所以,“主子,怎笑成这样?我瞧他脸上也没什么章啊!” 她如此一说,原本歇止了些的保罗脸上古怪,笑得更加放肆了,“啊唷喂!不行了不行了,肠子也笑断了,我说金凤花姐姐,你这话……哈哈哈!怎么便没个人懂晨勃这个道理呢!” 高美媚虽然号称广陵县主,却是在北方长大的,知道些大辽国和原来渤海国的风俗习惯,听完颜吉娜伊哈喊保罗主子,便知晓两人关系了,柳月娥听了却是胡乱猜疑了,心道两人到底什么关系? 这两位是一点儿都没听懂“晨勃”这个词。 “我说陈大哥,你到底笑什么啊?”陈季常也纳闷,脸色便不大好看。十来岁的年纪正是叛逆之年,最要面子,被保罗看了罚跪本就很沮丧很丢人了,这会子保罗笑成这样,愈发恼了,于是狠狠瞪了柳月娥一眼,“跟这母老虎过,我要少活二十年。” 若依平常,柳月娥定然勃然大怒,说不定便拿家法棒子出来教训他,可这会儿却扭扭捏捏,拿眼一瞧保罗,居然没说话,旁边高美媚倒是诧异,心说姐姐怎么转性了? 好不容易等保罗笑够了,这才气喘吁吁叉着腰说:“来来来,我给各位上一堂生理卫生课。季常,笔墨纸砚伺候。” 母大虫的房间皮鞭夹棍说不定倒有,笔墨这些东西自然是没的,陈小官一溜烟儿跑回自己房间取来东西,保罗爷左右瞧瞧,顺手拉来一张大桌子,提笔便在上面画了男性生殖器的示意图,“小陈季常便是这副模样了,年轻人么,早晨憋着尿,便是这个形状的,我说陈夫人,你这一章盖在他脸上,嘿嘿!等他尿完了,自然缩回去了,这章可不就是小了去。”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路罢,房间里面三位姑娘顿时脸色大红起来,尤其是烧着壁炉,一室如春,高美媚和柳月娥都只穿着湖丝比甲,不少地方瞧得清清楚楚,却是连脖子都大红起来。 高美媚又羞又恼,使劲啐了一口,“呸!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接着,又有些按耐不住好奇,低声嘀咕了一句,“难不成平时不是这样么?我瞧大黄……”说到这儿,脸色愈发红了,便收了口。 保罗耳尖,听了顿时失笑,“你不会以为它里面还有根骨头罢?”高美媚低下螓首,犹自不服气,“你又不是事事俱知的万事通。” “吓!爷这个吓蛮书的大才子,文曲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难不成还有错了?不相信?自己问官家去。”保罗爷那是深蕴扯起虎皮做大旗的功夫的,文曲星的名头拿来吓唬吓唬小姑娘还是很容易的。再说了,这文曲星也不是他自个儿吹的,那是官家亲口说的,市井间流传的。 “我说早晨这一泡尿怎那么惬意。”陈小官倒是有些恍然大悟,保罗笑着接口。“可不是,这早晨盖的章,到下午了来检查,自然是缩小了,不过……我说季常啊,你平时盖章的时候便没过这等情形?” “我……”陈季常还没说下去,保罗倒是又明白了,敢情陈小官怕母大虫怕得狠了,估摸着瞧见她根本不敢勃起,顿时又是一阵儿笑,“行行,我明白了,真真是,一对儿欢喜冤家啊!” “谁跟她欢喜冤家。”陈季常梗着脖子,额头青筋都出来了,这南方欢喜冤家历来都是说那颇恩爱的夫妻,陈小官自然不干了。 “你胆儿愈发大了。”高美媚伸手便去拧他耳朵,陈小官一躲,“作甚?你又不是我老婆,要拧,拧别人去。” 高美媚被他顶撞,脸上挂不住,顿时追着他要打,保罗看着两人在房间追逐,笑着低声对柳月娥说:“我说院君,平时也别对季常太苛刻了,男人跟狗差不多,你越是拴着,他越是想挣脱链子。再说了,他也不小了,堂堂一榜解元郎,被你这么折腾……” 柳月娥低着头,那翠绿色的湖丝比甲衬托着她吹弹得破的脸蛋儿,愈发娇羞,只是她心里面,却是那天雪夜在小木屋的情形在脑海中翻腾,却已经是在心理上红杏出墙了。 那夜的情形谁也没跟保罗说,他自然是不知道的,看着柳月娥脸色古怪,却也没多想,当下压低了嗓子说:“我这两天便要回东京,或许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这扬州城的治安便要靠你和玉蝉了。”说起来,柳月娥母大虫之名还是很有些震撼效果的。自从她挂名扬州府的总捕头,市面上的泼皮混混倒是少了许多,大抵都是忌惮她家传的五虎群羊棍厉害,她带着家人拎着棍子在扬州城闹事可不是一回两回,柳院君的凶名市井间谁不知晓。 听他亲热地叫妹妹玉蝉,叫自个儿却是不冷不热的院君,母大虫突然一阵儿忌妒,脱口便说:“你怎不去找玉蝉说去,跟我说这些作甚。” “我这不是正好路过么。”保罗一笑。 他这么一说,柳月娥是愈发恼了,原来只是路过罢了,却不是诚心前来,当下沉了脸下来,“我怎么做,不敢劳陈大人费心,您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这陈府的事情我说了算,还轮不着您陈大人说这说那。” 保罗一听,吓!这位也是个枇杷叶面孔,当下拿出淫贼本事来,笑着说:“这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来,你说对不对,陈—夫—人。” 他刻意加重陈夫人三字的语气,原本是要打岔说笑,结果柳月娥愈发不开心,当下就恼了,“我是陈季常的老婆不是你陈保罗的老婆,你要端架子摆威风,回东京城你自家对你那些公主郡主摆去,我这儿消受不起。” 保罗爷难得吃瘪,讪讪笑笑,却不好当众说什么。旁边完颜吉娜伊哈却有些不乐意了,自家主子堂堂转运使,却被眼前这个子小小的女子如此呵斥,当下沉着脸儿便说:“跟我家主子说话小心点,再口无遮拦,我手上弯刀可不认识人。” 柳月娥原本就嫌她碍眼,这会儿终于逮着机会发作了,“大宋条律,私宅非请入内,棒杀了也不追究……”说着便一转身在炕上摸出几节短棍来迅速一拼接,顿时执棍在手,柳眉一竖,“我管你是他什么人,我的棒子可也不认人不讲交情。” 这少数民族姑娘那是性如烈火的,当下弯刀一拔,也不说话,双方虎视眈眈起来。 “好端端的,这是干什么!”保罗赶紧一把抓住柳月娥的棒子,这时候被高美媚追打的陈季常扯着嗓子大喊:“陈大哥,干脆我把老婆让给你得了,反正都是陈夫人……” 所谓童言无忌大风吹去,这话一说,一屋子人都傻了,高美媚停下脚步,保罗愣在当场,柳月娥面红耳赤,完颜吉娜伊哈脸色古怪。 屋子里面气氛极尴尬,良久,保罗咽了口口水,“季常,这话可不能乱说。” “什么乱说。”陈小官此刻倒是一副大人派头,“我早就烦她了,我好歹也是扬州府出名的神童,堂堂一榜解元,整天被她呼来喝去,连大黄都不如。再说了,我上次听她午寐的时候叫你名字来着,这老婆不要也罢!” 顿时,柳月娥脸上娇羞欲滴,那红色似乎便如水一般,随时会从脸上滴下来,恨恨一跺脚,“陈季常,你……乱说,老娘……我什么时候睡觉的时候叫他名字来着。” “可不是一次两次了。”陈小官得意洋洋,“你午间拿棒子监督我读书,自个儿却睡着了,然后就无意识地嘀咕诗经里面的《简兮》,我堂堂解元郎还不明白这诗的意思?硕人俣俣(音:玉。意为英勇威武的样子),有力如虎。哼!你不就是瞧见他武功高本事大……” “瞎说。”柳月娥急急分辨,“武功高的人多了,年轻俊杰榜上数也数不清……” “你平日不是常常说,御猫展昭太方正,白云剑客夏侯仁相貌太脂粉气,锦毛鼠白玉堂脾气太古怪,负笈书生柳木整日价挑战你挑战他不懂收敛,俊杰榜前四你都瞧不上,骗谁呢?”陈季常此人,史书上说他任侠好剑术,颇有李太白遗韵,可见陈小官虽然是解元郎,在柳月娥调教之下还是懂武功的,对江湖事也有些熟悉,这时候却是拿来反驳母大虫了。 “你……”柳月娥气疯了,偷眼看看对面人儿,只见他目瞪口呆,当下愈发羞恼,“就算我念叨他名字,那也是瞧他年纪轻轻便做了大官,恨你不争气,还自夸解元郎,若不是我自小拿棒子监督你读书,你能考上?” “你还好意思说。”陈小官被她这么一说,也是恼了,当下走到跟前,狠狠一拍桌子,涨红了脸蛋说:“从小我吃了你多少棒子?最厉害一次我在床上趴了半个月,害得书院的同学都笑话我,说你是我小妈,整个扬州城谁不知道陈府的陈季常是个神童,就是家里面有个母大虫,还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那种……” 他数年来被柳月娥欺负,积压在心中的怨气非同小可,一时间全部爆发出来,滔滔不绝说了柳月娥无数的不好,譬如念书念错一个字要吃棒子,吃饭碗里面多了一粒米要吃棒子,进门先跨左腿要吃棒子,连多吃了一个蛋黄酥也要吃棒子,说的当真是惨绝人寰一般的地狱生活。 末了,他怒气冲冲,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把手都拍红了,大声嚷嚷道:“不管了,今儿我就把你送给他做老婆,有本事,你拿棒子教训他去。” 第十六章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送姬妾在大宋朝那是司空寻常的事情,只是,把自己名正言顺的老婆送人,却是头一回听见,一时间,连柳月娥都愣了,拿着棒子呆立当场,她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手拉扯大的相公居然敢如此顶撞自己。 陈保罗那是啼笑皆非,这陈季常今儿是吃了什么药了?送老婆给我?这位我可不敢要,回去还不得把家里面闹个天翻地覆的啊! 当下他干咳了一声,“这个……我那宅子小,妻妾又多……” 他话还没说完,完颜吉娜伊哈冷哼了一声,“咱们府上少奶奶要么是天潢贵胄的公主郡主,要么是名闻天下的技艺大家,最不济那也是主子未发达前的贴心人儿。再则说了,咱们堂堂侯爵府,规矩森严,虽然主子和气,跟我们这些下人客气,可若是有些人拿个棒子耀武扬威,哼!妾么,打死个把也不抵命的,我们四海馆可不是什么猫儿狗儿都收的,这位小哥,你还是绝了这心思罢!” 她这话自然是夸张了的,这陈保罗府上是最没规矩的,连秋月那样的丫鬟都敢给自家主子甩脸子看。只是,这话一说,柳月娥脸上挂不住了,话里面的刺儿任谁都能听出来,分明是说自己是那送也送不掉的货色,当下勃然大怒,“老娘怎就进不得侯爵府?倒是你这个下人身份却胡乱说话,当真一丝儿规矩都没,我若作主,先棒杀了。” 完颜吉娜伊哈立刻反唇相讥,“您先瞧瞧自个儿有没那个福分罢!这正妻么,乃是给大宋朝长公主留着的,咱们大辽国越国公主都没抢到正妻的位置。就你这脾气,怕是还没进门,便要先吃内宅众姐妹三百杀威棒,打也打死了。” 这强势的女人大抵都是如此,我瞧不上你拒绝你便可以,你瞧不上我拒绝我便不行,柳月娥和完颜吉娜伊哈吵个不休,却是忘记了正主儿还没表态呢!柳月娥也是气昏了头,如此争吵,岂不是说自己非要给陈保罗做妾么! 站在保罗的角度,对柳家姐妹当真也很有好感的,且先不说刚来江南碰上母老虎跟人家打架脱了人家的绣花鞋后来又跟人家妹妹打了一场,光是姐妹两个迥异的脾气,便足够让人好奇的了。 这姐姐娇小可人,身材的线条却是万里挑一,嗓音又柔柔腻腻如黄鹂一般,名字叫月娥。按理,当是典型江南女子,温柔婉约,结果却是母老虎脾气,喜欢跟人拼酒,整天价拎一根铁棒子动不动便要拿棒子敲人。 而妹妹高大性感,看起来英姿飒爽,人又极具正义感,名字叫玉蝉。这蝉么,终究是“知了知了”一阵儿叫,当是如北地女子一般豪爽,不拘小节,结果却是个话语不多的,说到公事以外,那是未语先羞,往往你说了好几句她才嗯一声,骨子里面还是个江南小家碧玉。 这姐妹两个,当真应该脾气调换一下才合理。可就是这不合理的脾气,却引得保罗感兴趣,尤其是两姐妹一起儿,当真好玩得紧,娇娇小小的柳月娥话语如珠,高大性感的柳玉蝉沉默不语,怎么看怎么有趣。 尤其是柳月娥还是别人的老婆,当真便应了那句俗话“老婆是别人的好,儿子是自家的妙”,保罗爷这等淫贼,虽然也知道勾搭别人老婆不好,可心中意淫一番,却也有趣。 不过,若是真成了自家的老婆,那便不妙了,整天拎一根铁棒四处溜达,自家岂不是鸡飞狗跳了? 这时候两女争吵愈发厉害,眼看又要打起来,他便有些气闷,当下粗着嗓子说:“好了好了,吵什么吵,季常,这老婆你还是自己留着罢!” 这话一说,柳月娥不依了,瞪着眼睛说:“陈保罗,你这是什么意思?老……我怎么就配不上你进不得你家门?” 这时候高美媚噗哧一笑,“月娥姐姐,你可是上了人家的当啦!”母大虫闻言反省,仔细一寻思,可不是么,自己纠缠能不能进人家家门做什么?当下大羞,看着保罗却又不好意思发作了,立刻看着陈小官发作了。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陈季常,你胆子是愈发大了,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陈季常却是一股脑儿发作完毕,气也撒了,这时候胆子和那气一起消散,被柳月娥杏目一瞪,多年淫威之下,吓得赶紧躲到保罗身后去了,“我……你本来就暗恋人家,我……我又没说错。” “还说。”柳月娥又羞又恼,想想方才自己那番话语举止,真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这时候保罗却是叹了一口气,突然说:“季常,你的好意哥哥心领啦!不过……实话告诉你罢,哥哥我很可能就要去统兵打西夏国去了,可怜无定河边骨,尤是深闺梦中人,这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他是个心里面装不住事情的人,平时和小陈季常也蛮谈得来,这时候干脆发泄发泄了。 这话一说,陈季常大惊,朝廷邸报他这个解元老爷可还是看的,怎么不知道宋军连番大败,“不会罢?朝廷让你征西夏?西夏眼下国势大盛,连天波府和呼延家都连番大败,邸报上写西夏国用了很是厉害的武器,声如霹雳威力惊人,一发便有十数人死伤……” “还不是我那未来老丈人八王爷。”保罗苦笑,“我马上就要回京述职。” 母大虫这时候急了,统兵打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陈保罗就算武功高,那毕竟是江湖本事,若是上了战场……一时间也顾不得,急声说:“朝廷做事也太不成话了,你一个文曲星怎么能上战场打仗?天波府穆元帅呢?眼下江南局势又怎么办?” 保罗看了她一眼,心说你以为我是当今官家,什么事情都我说了算么?可不是身不由己么。再说了,就算是官家,也不能什么事情自己说了算。 高美媚到底是太祖挚友高怀德的后人,对上战场开疆辟土倒不反感,当下说:“好男儿当执手中剑为国家开疆辟土,陈保罗,没想到你还有些本事。” 柳月娥急得一跺脚,“美媚,都这时候了,你还说这话,天波杨府那么厉害,结果都落得一门寡妇……” 高美媚一笑,“你急什么啊?”保罗背后陈季常探首,乘势接口说道:“可不是,你着急什么,我要告你红杏出墙,现在就写休书给知府韩大人处理。” “你们……”柳月娥被抓住痛脚,顿时娇靥薄晕,下面的话却是说不出来了。 “暂时还不是定数,去与不去,也就是五五开,我也是猜测。”保罗说出来后倒是心里面舒坦,想想自己若是回东京城,朝廷真颁下诏令,家里面女人可是要哭得昏天黑地了,到时候不知道如何是好。 “总之,这过年回京述职是肯定的。柳总捕,本官不在,就要多劳你费心了。”保罗突然换了官场口气,接着告辞,带着完颜吉娜伊哈匆匆离去,陈季常怕柳月娥发威,却也是借口相送,先溜走了。 打开窗户看着下面保罗出了院子门,柳月娥怔怔然,旁边高美媚打趣,“月娥姐姐,你不会真喜欢他罢?那可是个没心没肺的淫贼,再说了,人家家里面多的是公主郡主……” “他家里面公主郡主关我什么事。”柳月娥没由来一阵儿心烦,“乓”一声合上了窗户。 却说保罗爷回到官署,唤来伍凝儿问赤霓裳和燕清萝,伍凝儿瞪大眼睛,“少爷您不知道啊?水女侠回东京奔丧去了,燕仙子陪着一块儿也去了,赤圣女和高车姐姐前日也回西域去了,说是要在天山北麓开辟新门派。” 他这时候才想起来,水修眉是上柱国老将军呼延赞的外孙女,呼延赞被庞老柴根气死了,呼延一家下了大理寺狱,水修眉定然是要去东京的。只是,赤霓裳却是说走就走,倒是出乎意料,看来,这江湖儿女开宗立派的心思当真是比什么都重要。 想到这儿,他突然省起,后院还百来个小姑娘呢,顿时就问:“那些孩子呢?” “赤圣女说请少爷先照顾着。”伍凝儿倒是老老实实,保罗头大,好嘛!我这儿成托儿所了,一时间无奈,摇了摇头,往白五爷房间走去。 他心知回东京一时半会肯定回不来,便把所有事情托付白玉堂,倒是让白老鼠一阵儿讥笑,说这公务什么的他什么时候办理过,还不都是五爷我累死累活,功劳名声都是你的,苦的却是五爷我。 保罗心知肚明,也是一阵儿拍他马屁,这时候白五爷又多嘴了,“你受伤人家白雪儿天天照顾你,没功劳也有苦劳罢!你这淫贼好歹也拿出些男人气概,该做些什么便做,老是耽搁人家姑娘青春,五爷我都看不过去。” 他心说这时候更加不能多事了,事情就怕万一,万一我真的去征西夏了,谁敢保证就一点儿事情不会出?天波府杨家七郎八虎血溅金沙滩的故事可是前车之鉴,结果搞出一门寡妇来,于是又拿话搪塞过去。 白玉堂一叹,却也不多话了,“算了,跟你这淫贼讲道理讲不通,我寻赵娴说话去。” “喂!她可是我老婆。” “切!还没过门呢!再说了,五爷我千里护送她去大辽国找你,论单独相处的时间,怕是比你还长罢!”白玉堂不屑,保罗闻言汗颜不止。 他来来回回忙碌,隔日后,换了衣裳打扮,一行人悄悄乘了一叶轻舟快船,往东京去了。 临近年终,江面上船只来来往往,他立在船头,一时间却是感概,在江南两个多月,虽然有点儿成绩,却远远未达到预期的效果,局面还没打开,自己却又要回东京,真真是,我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苦的就是我保罗爷啊! 这时候赵娴从船舱内走出来,看他迎风而立却不说话,便走到他身边,“我爹又不是老虎,你紧张什么?” 唉!傻姑娘,你知道什么啊!他心中叹气,伸手拉了她柔荑,赵娴顿时玉面绯红,心中却是高兴不已。 第十七章 八贤王的算盘 数日后,一行人回到汴京,此时已是十二月初,离大年三十不过二十来天了。当时交通并不如现在这般便利,因此上,往往离正月初两个月便开始年关,大小商家结账的盘算的要钱的讨债的,都要赶在年前把一年的账目结清好安稳过年,那扬州水门当真是忙忙碌碌,人声鼎沸,保罗爷等人便下了船。 杨排凤看了身边保罗一眼,说道:“前面不远便是你四海馆,排凤便先告辞了,你我就此别过。” 保罗爷却是另外一个想法,此时回去,大过年的,一府上下未免欢喜,这万一到时候去了八王爷那儿,得了什么坏消息,岂不是先喜后悲,图惹得她们伤心,不如先直接去八王府,好歹就这一遭,当下一笑,“杨将军见外了,眼下东京局势不太好,那庞老柴根刚收拾了呼延家,恐怕对天波府虎视眈眈罢!送佛送到西,我总要送到天波府才心安,正好便再去八王府寻八王爷讨教讨教。” 公然叫庞太师庞老柴根的恐怕全天下也没几个,杨排凤不由一笑,接着心中便有些异样的情愫,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没想到他陈保罗平日嘻嘻哈哈没个正行,却也有这等气概担当,一时间倒是愣了愣,接着脸上微微一红,迅速转头,低声说:“如此,排凤先谢过了。”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便是如此,大多都是从一个美丽的误会开始的,他陈保罗哪儿有那么高尚,只一偷心的淫贼耳。 这时候完颜吉娜伊哈叫了两辆出租的马车,保罗赵娴杨排凤三人同坐了一辆,匆匆往西北方向去了。 沿途人声鼎沸忙碌不休,经过南门大街东京白驼山的时候,就瞧见那无数贵妇人进进出出,置办那过年用的珠宝首饰稀罕物件。接着又经过画皮馆,那茶楼说书的生意愈发热闹。门口有小厮不停招呼,“各位爷,最近当红名嘴月关大大今儿说的是雪里梅、唐一仙、玉堂春三位名妓瞧上主角,杨相公大闹侯爵府的折子,精彩纷呈万万不可错过……” 保罗爷在马车里面听了,顿时想起自家以前在画皮馆说书那会子的事情,一时间倒是怀念。旁边赵娴想是也想起自己和姐姐赵槿大闹画皮馆的故事,莞尔一笑,“这月关是最近东京城窜红的名嘴,说的是一个杨相公家有娇妻,又被无数花魁公主瞧上的故事,可不就有点儿像你。” 这才子佳人的故事永远是百姓所喜闻乐见啊!保罗一叹,当初自己可不也是白身一个,结果五鼠闹东京自己结识了白玉堂和赵娴,莫名其妙便做了官,人生的机遇,真是……太他他娘的大起大落了。 “风云际会,是龙终究会腾云飞去。”杨排凤淡淡插了一句,说着转首看着窗外,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从皇城根绕了一个圈子,没一忽儿,便到了天波府门口,杨排凤下了马车,看了看在马车上探首的保罗,欲言又止,转身便走,倒是保罗大喊:“杨将军,若是过年我还在东京,定然来拜访你。” 他缩回马车,赵娴一笑说:“你不会是……” “是什么?”保罗先是一怔,接着会意,当下笑了起来,“娴儿,你可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像是……” 赵娴啐了他一口,“君子?你就是一个假撇清的淫贼,当初在四海馆门口贴的告示忘记了?” 呃!保罗顿时想起当初柴郡主逼婚,自己那些徒弟在门口贴上嫁女儿陪嫁十万贯,天波府杨家、包黑子家、八王府则陪嫁非百万贯不能,当下失笑,“那可不是火鸡小石头他们胡闹,不过,若不是这份告示,你可也不会拉了脸面来当那么多人面抱着我。” 赵娴想起那时,顿时娇靥薄晕,低下螓首,“谁叫我喜欢上一个大淫贼。”刚说完,便觉得自己手被这冤家握在手中,一时间,心中甜蜜,便恨不得这一路走不完才好。 可惜,八王府和天波府实在没多远,众人下车后,两个赶车的怎么也不肯收钱,说自家拉了天波府和八王府的人,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可见八贤王和天波府在市井间的口碑。保罗给如嫣使了个眼色,如嫣硬塞了一颗碎银子过去,这才跟完颜吉娜伊哈一起跟在保罗赵娴身后进了八王府,那门口白发苍苍的老管家看见赵娴,欢喜地冲着里面大喊:“公主回来啦!” 两个赶车的这才知道自家拉的居然是当朝玉卓公主,顿时在大门口连连叩首不已,自此逢人便吹嘘自家拉过当朝的玉卓公主,那生意因此大发。两人后来干脆联手创办了一家小马车行,生意愈发作大,后来倒是成了东京城数得着的几家大马车行之一。 保罗和赵娴刚进府,那老太监赵颂领着大块头阿诺匆匆迎来,看着赵娴,脸上全是喜色,接着又瞧见保罗,脸色一沉,鼻腔儿出气,哼了一声,“你小子来作甚?” 保罗笑着给那位加州州长长相的大块头太监打了个招呼,却是不理会赵颂。老太监顿时就要发作,赵娴笑嘻嘻上去拉着老太监的手撒娇,老太监恨恨不已,可惜,他和八王爷一般,这疼爱的姑娘喜欢上人家了,图之奈何。 赵颂领着他们到了后花园,狠狠瞪了保罗一眼,低声说:“在咱家王爷跟前说话老实点,不然老奴跟你誓不罢休。” 保罗笑笑,老太监这话虽然狠,其实已经是找台阶下了,不然何必自称老奴,这话里面说的是八王爷,其实点的乃是赵娴,当下拱手说:“颂公,放心好了,我自然不会亏待了娴儿的。” 赵娴跺脚,“颂叔,你有完没完啦!”说罢拉着保罗匆匆上楼。赵颂看着两人背影苦笑,玉卓大了,留不住了。一时间,想起自己自小带大赵娴许多事情,倒是悲伤起来,眼睛里面渗出两颗老泪来。 这留下来的两位雪女中,完颜吉娜伊哈是个活泼多嘴的,看老太监的模样,顿时就说:“这位大叔,我家主子平日里对几位少奶奶客气的很,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呢!公主跟几位少奶奶相处得也极为融洽。” 老太监有些尴尬,当下拭了拭眼角,哦了一声,倒是拉着她问长问短,这无儿无女的老太监是真把赵娴当亲生女儿一般看待,却也应了一句话,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这时候保罗跟赵娴上了楼,进了八王爷的书房,这八王爷正在处理公事,瞧见女儿倒是欢喜,对保罗虽然不像赵颂一般横鼻子竖眼睛,却也没怎么说话。 保罗心知肚明,也不吱声,便站在一边装着看墙壁上书画。八王爷跟女儿说了一会子体己的话,便哄着她出去,说有话要单独跟保罗讲,赵娴小脸蛋一红,不过却也有些不放心,八王爷搂着她香肩低声哄她,“好了,父王不会少他一根汗毛,只是他回京述职,我给他指点些朝政之事。” 赵娴看了看保罗,保罗笑笑安慰她,她这才不情不愿缓缓出去。待她出去后,八王爷叹了口气,“坐罢!” “八王爷这儿哪儿有我的座位。”保罗爷拿跷。 狠狠瞪了他一眼,八王爷缓缓说:“依你这脾气,若不是娴儿……即便你通天大才,我也让你在七品官位上永远出不了头。” 我本来就不想当官,要真想当官富贵,在大辽国做驸马,说不准还是裂土封疆的王爷,回大宋做什么。保罗有些不屑,却是一屁股坐在了赵德芳对面,“王爷召我回东京不会就为了说这个罢?” 八贤王哼了一声,“在扬州一段时日,你倒是养出些官威来了。”说着便从书桌上抽出一份密报来扔给他,“看完了说话。” 保罗接过,仔细看去,越看越是心惊,末了,面无表情把那密报往书桌上一放,“王爷想我做什么?” 八贤王一笑捻须,心说这小子就这个好处,假撇清得厉害,当真是天生的外交人才,当下也不想跟他兜圈子,“龙先生,请出来罢!” 这时候从旁边墙壁上开了一道暗门,从里面走出一位俊朗非凡的男子来,一身缓袍,头上白玉冠,修眉凤目,面如傅粉,却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龙某见过王爷。” “给你介绍一下,这便是拱卫府总领、王府詹事龙先生。” 保罗顿时心惊,掌管大宋拱卫府的总领,等于后世中情局的局长啊!当下起身拱手寒暄,只不过,此人看起来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一般。 看着保罗寒暄,八王爷心里面也是一阵心思,他原本是想好好培养金灯剑客夏遂良,夏遂良出身小蓬莱,武功高强,相貌平凡,心思机敏,正是做谍报工作最佳人选。可惜,夏遂良眼瞧着便是倒向庞太师和太后那边,幸好拱卫府他知道的不是很多。 而陈保罗,太跳脱又太好色,实在不是最佳人选,不过,谁叫娴儿喜欢他呢!日后我手上的东西免不得交给他,也该让他知道些东西了。 这时候那龙先生和保罗寒暄完毕,接着取出一份地图来铺在书桌上,“西夏地处西北,崇山峻岭,民风彪悍,当今国主李元昊雄才大略,又有才俊辅佐。根据确切情报,机关盟盟主受了西夏工部尚书一职,奉了无数厉害的机关图纸,此番和我朝三川口、好水川两次大战,都用了最新的武器,而且西夏和吐蕃据说有联姻的趋势,实在是我大宋当前最大的威胁。” “不过。”他话锋一转,又说道:“李元昊并非无懈可击,他荒淫无度,乱伦悖常,后宫嫔妃众多,却还是肆意霸占民女,甚至大臣们的妻女。此人先后宠爱过野利家族的野利氏,大臣没口移皆山的女儿没口移氏,野利遇乞的妻子没藏氏。嘿嘿!他甚至还把自己亲生儿子宁令哥的妻子夺为己有,并为此把儿子的太子身份也废除了。” Shit,这厮也太能乱搞了罢!保罗大惊,顿时担心起香香来。 这时候八贤王轻咳了一声,缓缓说道:“此番你就要用一个新身份潜去西夏国,眼下西夏国皇后是大辽国兴平公主耶律宜兰,这位公主的舅舅萧塌能乃是辽国乌古部的族长,眼下乌古部作乱,被辽国发兵讨伐,烟消云散,你的新身份便是萧塌能的远房堂侄孙……” 保罗顿时明白,敢情八王爷是想让自己做大宋版的零零七,去西夏挑唆宫廷大乱。 第十八章 飞天魔女龙云凤 这老丈人和M老太太差不多,看着八王爷捻须,保罗忍不住想到。 “咳!这个,我说八王爷,我知道大宋西夏之间往来不便,西夏恐怕没几个认识我的,问题是,上次老……太后做寿,西夏使节贺兰侯嵬名多多和几个手下可是和我打过照面的。”保罗可不傻,占士邦不化妆往来各国搞谍报那是电影上演了给人看的,自家勉强也算大宋朝的名人了,冒名顶替去西夏,实在太扯蛋。 八贤王不说话,那龙先生突然一笑,“这个问题转运使不需担心。”说着眼瞳中异芒一闪,脸颊肌肉诡异的变化,突然就变了一张脸。 保罗瞧着先是一惊,这是什么功夫?接着脑中灵光一闪,“你……黑妖狐智化?” 这张脸平淡无奇,只是方才变脸的时候眼瞳中湖蓝色一闪,顿时便省起,智化不就是隐隐湖蓝色的眼瞳么! 那龙先生,或者说黑妖狐智化呵呵一笑,“驸马爷当真是兰心慧质。”说着脸上变化,深凹的双眼皮褶子,少见的丹凤朝阳眼,果然便是智化的模样。 “Shit,兰心慧质?我说智爷,那可是形容姑娘家的词,您可真是深藏不露啊!拱卫府总领,王府詹事,真真是没想到。”保罗忍不住反讽,这时候才明白,怪不得他不买庞小柴根的账,原来是老丈人手下第一大将,掌握着大宋情报机构拱卫府的总领大人。这易容术厉害啊!那荆受楚的人皮面具跟他一比,简直下乘了,智化一拱手,似笑非笑说了句岂敢岂敢。 这时候八贤王轻咳了一声后说道:“陈保罗,若不是看你千里回京,对朝廷忠心耿耿,这些机密却是万万不会告诉你的。”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块非金非铁的令牌来抛给他。“你且先领着拱卫府西夏制置使的职位罢!” “这官职几品?俸禄几何?”保罗心里面嘀咕,我从大辽国回来可不是忠心朝廷,那是为了自家娘子。他接过令牌后仔细看了看,那令牌正中一个卫字,下面是小篆的制置二字,反面还有个编号,居然正好便是零零七,忍不住便要想笑。 八贤王淡淡说道:“正五品。俸禄么,年薪六百贯,比起你一笔生意赚了官家内库府几十万贯那可真是不值一提了。” 保罗顿时讪讪,“我可不也是不想让娴儿跟着我吃苦。”八王爷哼了一声,这小子惯会假撇清,懒得理会他这些话了,当下便转首对智化说道:“龙先生,便把你本来面目给他瞧瞧,省得他傲上了天去。” 本来面目?保罗一惊,顿时眼睛眨也不眨盯着智化看去。智化一笑,脸上肌肤下肌肉宛如一层膜下的流水一般缓缓流动,实在诡异得紧,一边变脸一边还开口说话,“我这功夫叫做天魔变,乃是用内力控制脸上肌肉骨骼,天底下最厉害的易容术也及不上,驸马爷可能凭此猜出我的身份?” 我干!魔女盟的干活?他顿时脱口而出,“天下十四杰,九天玄狐夏八姑?我说智爷,你……居然是个姑娘?” 这时候智化脸上缓缓变化完毕,显现了本来面目,却是黛眉修长,凤目烁烁,瑶鼻嘴唇,颌下美人颌,一张脸蛋虽然略显宽些,却是凭添一份英气,此刻一身男儿装束,当真是英姿飒爽玉树临风,若去南门大街溜达一圈,保管迷倒一堆妇人姑娘。 她微微一笑,“在下飞天魔女龙云凤,这绰号短了些,不比驸马爷金翅摩云天八臂修罗玉面侠的绰号来的响亮,夏八姑是我师姐,你却是认识一半的。” 飞天魔女龙云凤,天下十四杰排名第五,当年魔山老母毕月霄挑战小蓬莱圣主失败毙命,她和师姐九天玄狐夏八姑争夺魔女盟盟主之位,后来便遁走不知所踪,想不到,却是在素有贤王美名的八王爷手下做了头号大将,真真是出人意料。 保罗苦笑,好家伙,天下十四杰愈发不值钱了,自己随便认识一个都是十四杰中人,怪不得智化这厮神秘兮兮看不透,原来是龙云凤乔装,这厮,简直就是个东方不败,忽男忽女的,真真是瞧不透,“智爷,你可是把我耍弄得够苦。”心里面却是恶意揣摩,这天魔变会不会变化酥胸啊!于是眼睛盯着龙云凤胸前看个不休,可惜,那东西不知道是不是被白绫紧紧裹着,一丝儿也瞧不出什么异样来。 “龙先生,下面的事情便由你来告诉他罢!”八王爷说完便要出去跟女儿说话,保罗看着他说:“王爷,我可没说一定去西夏啊!” “去不去由不得你,你优柔寡断,整日只惦记着扬州小东门十二名花,江南事情到现在也没个结论。你此去西夏,龙先生会乔装成你的模样,把那些事情收拾个干干净净。”八王爷说着忒眼瞧他,那意思是说,你小子拉屎不干净还得本王给你揩屁股,若不是娴儿,你以为我会管你这些。 保罗讪讪,还待争辩,“我说王爷,我去江南才多少时日?这饭还得一口一口吃罢!” “你以为娴儿跟长公主能等你几年?”八王爷冷哼,拂袖离去。 保罗先是一怔,接着便欢喜起来,老丈人这意思是?不反对槿儿跟娴儿嫁我了? 这时候龙云凤一笑,“王爷面硬心软,你该高兴才是。” 高兴是自然的,不过保罗嘴巴上不肯吃亏,当下说:“他不肯也得肯,我已经跟娴儿打算着让他先抱外孙了。” 龙云凤听了噗哧一笑,她心思敏锐,胸中自有丘壑,且又执掌一方,又跟保罗接触过,却是毫不怀疑这小子当真能干出这事情来,也不想跟他争辩,当下便把那天魔变的心法口诀传授给他,接着细细说起去西夏的整个计划。 保罗却也不是不肯去西夏,别的不说,香香跟小星此刻可就是在西夏国呢!香香更是因为父亲嵬名节藏重新崛起西夏朝廷而贵为西夏国米脂郡主,眼瞧着过年后很可能便升格为公主去吐蕃嫁给那什么狗屁的吐蕃国师孔雀明王巴瓦却央。这情报上也说了,那孔雀王权倾朝野,连吐蕃王说话都没他管用,李元昊想必也就是想用联姻的手段拉拢吐蕃,安定了大辽和吐蕃,他便可以全力对付大宋朝。 再说了,这家伙秽乱得很,连自己儿媳妇都要搞一搞,万一瞧上了自家的侄女,你敢保证他不去乱搞?因此这西夏是必须去一趟的。 听了整个计划,保罗爷心里面发狠,直娘贼,你想把大爷我的女人送给别人做老婆,那我可也不客气了,先勾引你老婆跟儿媳妇,再窜掇你儿子杀父夺权,再窜掇你老婆做皇太后,让皇太后和皇帝自家慢慢去斗罢! 所谓无情最是帝王家,这也怪不得保罗爷心狠,这国与国之间,任何手段都是合法合理的,全没什么道义可讲。再则说了,有一句话叫做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圣人也说过,物必自腐而后虫生。 这时候龙云凤说:“你此去西夏,你那些成名的武器便不能带了,省得别人瞧出端倪来。赤霓裳和燕清萝在蜀岗一战,那天魔销魂曲你也琢磨出一些妙用了,只是却还未深研,我再传你口诀,把内力凝聚成一丝,对敌时专对一人,可有奇效。我魔女盟武功绝少外传,你唱歌天赋极为出色,再配合少林狮子吼心法,想必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别人定然也瞧不出。” 她传了天魔销魂曲心法,保罗这时候想起自己以后必然是要用雷鸣刀的,在扬州的时候也忘记了跟小尼姑讨教少林刀法,这时候想起龙云凤要假扮自己去扬州,便把这话说了。龙云凤一笑,说你在扬州一举一动我俱都清楚,断不会有什么差池,至于这刀法么,我却是有一套刀法可以教你,说着伸手入怀摸了一本秘笈出来递了给他。 “这天魔刀法乃是上辈流传,只是魔女盟极少男子,却是没人修习的,你学了却是极佳。我上辈有一位高手因情所困,隐居在大辽国长白山,你正好可以宣称是他弟子,断然无人怀疑,至于我的身份,全天下只你我和王爷知晓。” 保罗看了看,把秘笈收入怀中,突然想起她说自家认识夏八姑一半,便问起这个话题。 龙云凤笑笑,“柳青烟是我师姐的女儿,我们的天魔翩跹心法有个极佳的好处,可以传功过薪,她把自己的功力传给了青烟,自己已经隐居在大瑶山不出,你可不就是认识一半么!青烟的资质不错,可惜,武功心境却是差了许多,她下山开了天女散花楼也是有煅炼心境的意思在里面,若她能越过这个坎儿,想必能有我师姐八成实力,可以上窥天下十四杰地位了。” 吓!敢情柳青烟是魔女盟的盟主,他试探着问:“你说的那隐居长白山的高手不会就是柳青烟的老爸罢?” 龙云凤啼笑皆非,“你倒是会联想,那人……是我师叔,和我师傅有些情感纠葛,你却是不需要知道的。” 保罗想想也是,换自己也不愿意,老婆武功天下第二,自己却籍籍无名,换了自己,也隐居去了。 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当下好奇,笑嘻嘻便问:“龙姐姐今年芳龄几何?” 这个问题不好,龙云凤此刻恢复女儿身,却是被他问得有些脸红,“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你成名多年,怎么还这般年轻,可有什么驻颜的秘法,我正好讨教了回去教家里面娘子。”保罗找了个借口。龙云凤在十四杰中排名比她师姐夏八姑还靠前一位,想必定然是年纪轻轻便成就大名的。 “我,十五岁闯荡江湖,一眨眼,十几年过去了。”龙云凤虽然豪爽,却还是有女人的毛病,这年纪是死活不肯说清楚的。 啊!那也就是三十左右,老丈人四十多岁,却是有可能的,当下他笑着便说:“龙姐姐不会跟我老丈人有一腿罢?那我岂不是要叫你岳母大人?”在他想来,龙云凤到底是魔女盟出身,声名不佳啊!又是女子,怎么便能做到拱卫府总领兼王府詹事呢? 龙云凤先是一怔,接着才转过心思明白他的话,当下娇靥红晕,眼波流转之下,狠狠啐了他一口,“放屁!狗改不了吃屎,当真是个淫贼。” 第一章 净光白狮子 大宋朝仁宗年间,大辽朝夏国公、大宋朝藩属党项政权首领,检校太师兼侍中,定难军节度,夏、银、绥、宥、静等州观察处置押蕃落使、西平王李元昊脱宋自立,变服侍,改礼乐,创文字,改元“天授礼法延祚”,自称大夏国皇帝,改姓嵬名,更名曩霄,自称青天子,史称西夏。 李元昊其人,为人狠毒、好战、嗜杀,元昊叔父嵬名山遇掌握军权,素有贤德美名,在西夏很得人心。其时李元昊尚未称帝,为夺军权,密谋诛杀叔父,并灭其满门,合府上百口独独因嵬名山遇之孙女嵬名香香身在大宋朝躲过一劫。 诛杀叔父后,李元昊掌握了全部军权,数年苦心经营,这才改兴庆州为兴庆府,自立为帝,并下旨悼念叔父,追封米脂王。其时,贺兰侯嵬名多多出使大宋朝,在东京巧遇已是四花魁之一的嵬名香香,不知底细的贺兰侯以家族和国家的名义劝说嵬名香香归国重振米脂王府声威,并说灭门惨剧很有可能是当今把持朝政的卫慕氏所为。嵬名香香报仇心切,脱籍暗中回归西夏,被李元昊封为米脂郡主。 其时,李元昊生母卫慕氏为皇太后,原大辽国公主耶律宜兰为皇后,舅父卫慕山喜之女卫慕氏为皇妃,皇后耶律宜兰不喜插手朝政,且又是辽国人,朝政大权因此被外戚卫慕氏所把握。 卫慕一姓把持了朝政,元昊不喜,借口舅父卫慕山喜有夺权之心,并且借当初叔父嵬名山遇之死诬陷,毒酒鸠杀生母和爱妃,又把舅父卫慕山喜和卫慕氏官员全部沉入黄河,彻底解决了外戚之乱,并好言安抚米脂郡主,下旨升为米脂公主,一切礼仪用度与皇室同。 此时,大宋朝西征,大宋和西夏之间大战开启。 西夏国境内富有矿藏,李元昊雄才大略,大肆招募人才,武器锻造冠绝一时,尤其以甲胄和刀剑铸造最为出名。其锻造的甲胄皆冷锻而成,坚滑光莹,非劲弩可入,西夏刀剑号称吹毛断发天下利器,又有江湖上神秘的机关盟相助,铁冶司有威武霹雳炮、神鸦飞火筒、五烟突地鼠、木流喷火兽等威力惊人的火器,在三川口、好水川大战中锋芒毕露,大败宋军三十万。 仁宗帝大惊,在八贤王、包拯等一干名臣保举下,起用天波府穆桂英挂帅。其时正当冬季,西夏大雪封山道路难行,拟以春暖花开后,大军再次出征西夏。 西夏国都兴庆府,皇太后耶律宜兰尤信佛教,只是眼下国内密教昌行,更有那吐蕃密教明王巴瓦却央贵为帝师,想寻一家显教庙宇礼拜释迦倒是不容易,耶律宜兰虽然贵为皇后,却也不能在皇宫内公然供养显教僧尼。 好在她到底是一国皇后,因此却是悄悄在城外用一富贵人家的名义供养了一座智禅寺。庙子虽小,却也是一应俱全,主持和尚了然是从大辽国来的高僧,深蕴佛法佛理透彻,更是收着一位女弟子法号净光,乃是大辽国宗室出身,年纪虽幼,八九岁的时候便经律娴熟,在大辽国颇有名声,由于她是带发修行,额前天生一缕白发,因此又被称为净光白狮子。 这一天,正是岁末,她悄然带着贴身宫女和几位宫廷侍卫便坐着马车出城而去,直奔城外智禅寺。 腊月二十五,天降好大瑞雪,世祖李元昊声称这乃是天降祥瑞,颁下圣旨与民同乐。这雪比往年尤其大,飘飘扬扬足足下了三天,那雪是直没膝盖,这瑞雪兆丰年到底是个好兆头,有钱的人家穿起裘袍锦袄,俱都在家中燃起炭薪吃酒作乐,又有家中养着的歌姬歌舞助兴,无钱的百姓也喜这瑞雪,想来年庄稼定然丰收。 智禅寺在城外十里,雪中道路难行,好长时间这才到了智禅寺。那了然和尚在山门相迎,白眉白须,一身单薄的九条衣,看耶律宜兰下车,双手合十高宣一声佛号,“女施主远来,且请里面礼佛。”他只知晓耶律宜兰远从大辽国嫁来西夏,却不知她乃是西夏当朝皇后。 耶律宜兰年约三十许,长相却是和辽国丹东公主耶律馨有七八分相似,她养尊处优,又极会调养,看起来却是才二十来岁,此刻穿着一身白色锦袄,外面披着白狐皮斗篷,一头黑发盘在头上只一根玉簪子插着,倒是仪态万千不可方物。 西夏号称佛国,信佛的民众不知凡凡,智禅寺在兴庆府也颇有名声,供养的观音菩萨据说十分灵验,因此虽然大雪,却也有许多百姓前来礼佛朝拜,看耶律宜兰马车华贵气质非凡,也不知是哪家权贵的内眷,俱都不敢靠近。 耶律宜兰带着贴身宫女乌古喜在了然和尚相陪下进了后院一座禅堂,这里却是普通人止步的,她脱下斗篷递给乌古喜缓步走进禅堂,这才发现禅堂内还有一人,正跪在蒲团上低语祷告。 娥眉微微一皱,耶律宜兰却是有些不欢喜,对旁边了然和尚说道:“大师,怎有外人在此?” “阿弥陀佛,这是我在国内一位俗家老友的弟子前来投靠,乃是后族宗室弟子,知情懂礼,颇识佛理,万万不会扰了女施主。” 耶律宜兰哦了一声,却也有些喜欢。这大抵女人,都是些奇怪的动物,俗话说女生外向,女子有了中意的情郎,往往抛家族不顾,这才有了“嫁出门的女儿泼出门的水”这一说。可女子结婚后,却又对娘家人思念异常,往往尤其照顾,皇室外戚显贵俱都是因此道理,更有那女主武则天,自己的儿子都杀了,却居然想把皇位传给娘家侄子武三思,不得不说,女人是世界上最难读懂的一种生物。 “如此,大师若有事,尽管先去便是。”她一听此人是后族宗室,那可不就是姓萧的娘家人。 “贫僧便失陪了。”了然和尚说罢离去。 耶律宜兰缓缓走到佛像跟前,在蒲团上跪倒,却偷眼仔细瞧那跪着的青年。从侧面看去,青年鼻准高隆双唇薄削,修眉凤目睫毛修长,却是俊俏得很,一时间欢喜,不知是哪家的少年。 这时候那青年垂目低语祷告,“一求菩萨保佑叔祖和父亲在地下安息,二求菩萨保佑弟子得报大仇,三求菩萨早日让弟子逢着姑姑骨肉团聚……” 听他祷告,耶律宜兰不由低笑,求菩萨哪有这般求法的,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平时不用心,临事抱佛脚。 青年听她笑,转过头来看她,却也是一愣,直直瞧着她。耶律宜兰被他毫无礼貌直视,却有些羞恼,怎这般毫无礼数看人,不知是哪家的孩子。当真欠管教得紧。 当下她便玉面微沉,“你这后生,怎如此瞧人?” 青年俊面一红,双掌合十道歉,“这位姐姐请了,实在是姐姐面相酷似在下一位故人,失礼之处还望勿怪。”心里面却是嘀咕,怎么这位皇后看起来这般年轻?不是说她乃是皇太后姐姐的长女么?而且长相居然跟丹东姐姐怕有八九分相似。 这男人泡美眉冒充熟人的自古有之,譬如纨绔子弟在大街上看见一位小娘子俊俏,上去喊人家表妹,接着仔细一瞧,便又道歉说小娘子请了,实在是小娘子长相跟表妹相差仿佛,因此错认了。 这种手段淫贼用的多了,耶律宜兰在大辽国的时候便熟知这花头,当下又有些生气,顿时又把他和登徒子划上了等号,一时间脸色又沉了不少。 那随后的宫女乃是耶律宜兰自大辽带来,自小一起长大,是个老处女,当下瞪了眼睛,“你这小子好不晓事,居然跟皇……我家夫人如此说话,再不出去,便要问你一个调戏良家之罪。” 正在这时候,从禅堂侧门进来一位小姑娘,年纪不过十三四许,皮肤白皙眼睛深凹,一瞧便有些花刺子模血统,身上穿着安陀会,额前一缕白发,正是了然和尚的得意弟子净光白狮子,看见青年后便说:“萧哥哥,你昨儿给我说磨砖做镜的公案,我倒是有些悟了,这禅宗果然是有些道理的,今儿再给我说一个……” 她本一副跳脱模样说话,说了一半瞧见耶律宜兰,顿时整颜,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 耶律宜兰却是极喜欢白狮子的,毕竟她也是姓耶律的辽国宗室出身,当下起身,微微笑着说:“净光,怎又钻研起禅宗来了?” “宜夫人,天下佛教各派,俱都有其特点长处,佛说八万四千法门,净光也是想多看多学,日后参加那天下论佛大会。” “哦!你也想做菩萨么!”耶律宜兰笑了起来,这小姑娘熟读经律,自家是极为喜欢的,想不到那青年居然还能点化她,倒也有些本事。 这时候青年起身,讪讪站在一边不说话,耶律宜兰看他模样,倒也不像那登徒子,心说大约是我误会了。可若说相像,我也就和馨妹妹长相相似,他若是认识馨妹妹,岂不是我极亲近的族人?我为何又不认识他? 正在这时候,外面隐约有打斗之声传来,她娥眉一蹙,走到禅堂门口看去,正在此时,从院墙那边翻来十数个蒙面人,手执利刃寒光闪闪,一瞧见她,顿时大喝,“就是这国贼。”说着手上刀剑一紧,冲杀了上来。 耶律宜兰大惊失色,娇躯下意识往后一退,恰好撞上一人,正是那俊俏的青年。 青年脸色一寒,从袍内摸出一把奇怪的兵刃来,身体便挡在了耶律宜兰身前。 第二章 哭戏 辽国汉化厉害,国内盛行儒学,早就没了当初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开疆辟土的豪气,故此也不愿和如狼似虎的西夏开战,却是用了和亲这一着。只是耶律宜兰贵为西夏皇后,却为国内鹰派人物不喜,当初外戚卫慕一族当权,皇妃卫慕氏甚至一切用度都按照皇后仪轨,碰上耶律宜兰瞧也不瞧一眼,背后便大骂耶律宜兰乃是国贼,辽国的朝廷细作。 只是,如今日这般公然行刺的,却是头一遭,耶律宜兰看着那青年兵刃圈起数道寒芒把十数个刺客挡住,心里面略有些担忧的同时,却也很是着恼起来,自己不喜插手朝政,某些大臣外戚公侯便愈发放肆,居然忘记了,当朝皇后依然是自己,大辽国的公主。 今天这些刺客,定然是那些强硬派大臣指使的,看来自己平时太过忍让了,她想到这里,杏目中便有些杀气凛然,好歹是当时最大的国家辽国的公主出身,脾气自然是有的。 这时候那青年在院中雪地里和十数个刺客战做一团,手上似刀似剑的兵刃化作一条游龙,他招式极为古怪,若说这兵器是刀罢,招式大多以诡异的刺击为主,若说这兵器是剑罢,可偏偏只有单刃,而且把手弯曲,护手处便还有一砣凸起,乃是数根管状物,色做金黄非金非铁,却也不知是什么金属打造的。 那刺客中为首一人武艺极为出色,使得一口好单刀,舞起来水泼不进杀气腾腾,青年十成功夫倒有六七成主要是对付他。 对方到底人多,青年且战且退,耶律宜兰却是担心起来。这时候那为首的刺客突然一脚飞扫,踢起一团雪花,顿时白茫茫一片迷眼。青年一凛,手上利刃横在了胸前。那刺客却是身子疾闪,从他身边一掠而过,眼中凶光毕露,一刀便向耶律宜兰砍去,“国贼受死。” 耶律宜兰大骇,莲足连接退了好几步,那宫女却是不会武功的,倒也忠心护主,死死挡在了耶律宜兰跟前,旁边净光白狮子拉着耶律宜兰便要进禅堂。 “贼子敢尔!”青年怒喝一声,身形一动,手上利刃便往那刺客背后刺去。 那刺客极为机敏,突然一个扑身,居然便扑倒在雪地里。青年一愣,收势不住,连人带刀从那刺客身上掠过。 只是他武功出色,在空中硬生生一拧腰,却是倒劈身后,那刺客果然从雪中爆起,一刀恶狠狠砍去。 “当”一声金铁交鸣,那刺客脚下连连倒退,硬生生在雪地中拉出一丈来长的痕迹来。青年横刀拦在禅堂前,双眉一挑,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一脸傲气说道:“要想过去,却要看尔等本事了。” 那刺客首领嘬嘴打了个呼哨,翻身便往院外飞去,一众刺客接二连三纷纷翻墙,只留下院内雪地上乱糟糟一片和几处血迹。 青年长嘘一口气,反手收刀,一转身,对耶律宜兰弯腰一诺,“让夫人受惊了。”耶律宜兰却是又惊又喜,缓步走出禅堂,上下打量他,看他一番恶战后只是略有些喘气,当下便说:“你倒是好本事,不知是哪家弟子族人?” 正在这时,异象突生,那院内原本有一颗树,几天大雪,积雪便扫堆在树下,比院中雪足足高出数寸,倒有半人高一大堆在,这时候从雪中突然爆起一个白色人影来,身形快若闪电,手上长剑便往耶律宜兰刺去,当真是电火石光一般,刹那间便到了跟前。 耶律宜兰眼瞳中只瞧见那长剑愈来愈大,却是躲也来不及躲,旁边老宫女花容失色,却是连叫也来不及。 这时候青年业已收起兵器来,措手不及之下,横身便挡在了耶律宜兰身前。 一蓬血花四溅,这时候老宫女的尖叫才脱喉而出,青年反手抽刀,一下便刺在那刺客胸前,那刺客顿时喷出一口血,一击不中,顿时遁走,身子在空中往后滴溜溜转了数圈翻墙而过,在院中雪地上洒下一串血迹。 那刺客一击之下,青年挡在耶律宜兰身前,左肩上中了一剑,虽然身子一错卸力,却还是硬生生从胸前到肩膀拉出长长一道口子来,顿时血肉外翻,鲜血淋漓看起来极为恐怖。 青年脸现怒色,抬脚便要去追,却被净光白狮子一把拉住,小姑娘惊声叫道:“萧哥哥,别追啦,你受伤了。” “干他个锤子,该死的刺客。”青年怒骂了一句粗口,却是辽国市井俗语。这院中几人可都是辽国人,怎么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当下脸便红了,小姑娘净光白狮子匆匆喊了一句我去取伤药,青年却是阻止,自己从怀中摸出一瓶药来。 “乌古喜,帮着给这位公子上药。”耶律宜兰吩咐旁边宫女。青年也不拒绝,走进禅堂后一屁股坐在了蒲团上,把手上伤药递了过去,小姑娘抢手接过,“我来我来。”青年一笑,却像是被人伺候惯了的大爷一般。 那宫女小心翼翼撕开他衣服,顿时露出健硕的身体来,耶律宜兰独自站在一旁转首过去,耳中却听见乌古喜一声惊呼,“金瑁玳虎?你……你是乌古部哪家的少爷?” 耶律宜兰一惊,转身瞧去,顿时青年赤裸的上身落在眼中,一道血肉翻起的伤痕从左胸延至肩膀,那肩膀上却是纹着一只活灵活现的下山猛虎。 乌古部正是当年随辽太祖耶律阿保机起事的八大部落之一,权柄极重,便有些类似后世清朝八大铁帽子王一般。这乌古部的封地在极北,封地山中盛产金色瑁玳鸟,部落族人喜以金色瑁玳鸟的血来纹身,平时瞧不出来,饮酒或者劳作后便会浮现,而纹老虎只有族中萧氏直系子弟才有资格,俱都是一时俊逸,譬如萧太后,肩膀上便纹有一只。 耶律宜兰又惊又喜,“你……你是谁家子弟?菩萨奴?胡骨典?还是濑婆筹?” 所谓无情最是帝王家,便好比西夏卫慕氏权重,李元昊便把卫慕一族杀了一个干净,亲生母亲和舅舅以及宠爱的皇妃都杀了。乌古部因萧太后之故,权柄日重,封地在诸王之中最大,带甲十数万,自然引起了朝廷猜忌,萧太后被保罗爷劝说,隐退在梁王耶律隆庆封地南京,况且宋辽议和,辽军再也不需要数十万防备宋军,这乌古部便顿时被辽军扑灭。 这耶律宜兰如此惊喜还有个干系,她未嫁来西夏之时和舅舅萧塌能的儿子萧胡骨典颇有感情。后来李元昊上表乞婚,她远嫁西夏,萧胡骨典的小儿子萧越荫封宜兰侯,便被盛传是她未婚生子,因此她对乌古部娘舅家极有感情。 此时青年却是警惕起来,“夫人到底是谁?” 那宫女乌古喜却是迫不及待,“我家娘娘乃是大辽国兴平公主啊!” 耶律宜兰看他犹自不信,先摸出一块玉阙来,正是辽国宗室特有,上面刻着契丹文兴平二字,青年一看,顿时哭倒在地,跪在地上膝行几步,一把便死死抱住了耶律宜兰的双腿,“姑姑,我是潜儿啊!” “你……你是胡骨典的儿子?那个自小在长白山习武的萧潜?”耶律宜兰一颗心快要蹦出来一般,娇靥因为紧张,甚至有些扭曲起来。 青年哭着把脖子上玉阙摘下。耶律宜兰一看,顿时跪倒在地,一把搂住他,眼泪珠子断线一般滚滚落下,“我儿,心肝,苦了你啦!” 青年被她抱住,满怀软肉温香,对方贴着他脸蛋,弄得他脸上眼泪鼻涕一大把,心里面叫苦,“Shit,这活儿不是人干的,不就是旧情人的儿子么,有这么离谱么。该死的黄少龙,到底是天下十四杰的徒弟,功夫恁好,出手却不知轻重,在大爷身上一剑拖这么长的伤,我干,被她一抱,真真疼得紧。” 小姑娘净光白狮子目瞪口呆,那老处女乌古喜却是喜极而泣,跪在佛像前连连磕头不已,“多谢菩萨保佑,主子家没绝了后……”她是乌古部人,自小被送给耶律宜兰为奴,这古时家族尊长辈分规矩极重,她突然得知老主子家尚未绝后,自然欢喜。 两人抱头痛哭,良久才歇止了些,萧潜,或者说保罗爷装着咬牙切齿,抽泣着说:“姑姑,你要为潜儿作主啊!” 耶律宜兰满面泪痕,伸出柔荑给他擦拭脸上泪水,口中却说道:“我儿,姑姑现下贵为西夏皇后,富贵自然少不了你的……” “可是……” “小主子,您就绝了这个心思罢!”旁边乌古喜相劝,“奴才说一句不当说的话,难不成您要跟整个朝廷为敌?树大招风啊!咱们部族也是合该有这一劫……”说着,自己却倒是先伤心起来,眼泪如雨一般,“可怜老主子合府上下,我乌古部数十万人……奴才,奴才恨不能当下便死了,好去泉下服侍老主子。” “我……我去求皇姑奶奶去。”保罗爷还装着一副不甘心的模样,耶律宜兰捧着他脸蛋,“我儿,别傻啦!你在山中习武,不知姑奶奶的苦处,这也是舅舅家权势太重,朝廷不得不如此。要怪,便怪你为何生在帝王后妃之家,纵观史书,这外戚有几家善终的?听姑姑的话,绝了这心思罢!便留在西夏陪姑姑,姑姑怎么也要保你一生富贵。” 不得不说耶律宜兰还是有些见识的,这也是她在西夏不愿插手朝政的缘故。只是保罗爷演戏当然要演个十足,当下装着一副年轻人气血方刚的模样,耶律宜兰和乌古喜不得不好言劝说。 这时候住持了然和尚姗姗来迟,却被耶律宜兰呼退,继续哄骗娘舅家的心肝。一番折腾,时间倒是飞快,眼看着天色渐晚,保罗爷这才缓缓止住,差一点儿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挤光了,眼睛肿得跟桃子一般,心里面还在嘀咕,可惜,没眼药水来滴,不然倒是容易些,这哭戏不好演啊!琼瑶阿姨的那些男猪脚当真不容易。 “心肝,听姑姑的话,随姑姑回宫,姑姑好生给你接风洗尘。”耶律宜兰紧紧攥住他手,生怕一撒手,这娘舅家万里田地一根独苗便飞走了。 第三章 汉儿尽作胡儿语 西夏都城兴庆府的规模建筑比不得大宋东京和辽国上京,甚至还不抵扬州、杭州、成都等富庶的府州,大宋朝虽然并未一统中原但自命华夏正朔却也不是毫无一丝道理的,这辽国、西夏、大理甚至西域葱岭以西等国高官权贵无一不以身着大宋丝绸说东京官话为荣。 这便好比后世权贵们把自家小孩送去美国镀金,想方设法好歹进个长春藤名校来得有面子,结果形成了“西洋镀金东洋镀银”的坏习惯,却不知老祖宗那时候,别的国家想方设法要来大宋朝镀金,李约瑟博士说的好,中世纪欧洲君主的生活还不抵东京城门口站岗小兵的生活来得奢侈。 保罗爷到了兴庆府,顿时便在西夏官宦上层刮起一阵旋风。他乔装打扮的这副模样玉树临风俊俏异常,一双修长却又深凹的凤眼尤其会放电,一丝儿也不弱他天下第一淫贼的名头,又说得数国语言,尤善东京官话,又是一身好武功,还文采出众做得宋词,温文尔雅的外表下隐藏着骨子里面的一丝彪悍,真真是允文允武,当真是把西夏国上层社会大姑娘小媳妇迷倒无数。 一时间,西夏国官员们耳朵里面被夫人吹枕头风的、被自家姑娘撒娇卖弄的,倒是纷纷听闻这皇后的内侄萧潜大名,有些汉学好的姑娘则在自家闺房思春:这萧家小哥名字多好,潜龙勿用,一飞冲天,比起那些什么嵬名多多、野利乞、没藏讹庞、没口遮拦等人,真真是学问多了。 尤其西夏国汉人颇多,朝廷法度全部效仿大宋,中书省、枢密院、三司、御史台、翊卫司甚至还有开封府,而这些文武班制俱都是设立一番一汉任职,真是应了唐朝司空图的那首诗: 一自萧关起战尘,河湟隔断异乡春。 汉儿尽作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 耶律宜兰看自家心肝内侄在西夏扬名,心中也是欢喜,不过耶律宜兰不傻,自然还是会暗中调查。当然保罗爷也是有备而来,说自己师傅乃是汉人中的俊杰,当初天下十四杰中排名第二毕月霄的情郎,学贯古今文武全才,自己从小被师傅熏陶,又去大宋朝游历过,倒是找的好借口。 皇后喜欢,便赐了一座大宅子给他,一应仆奴俱全,还生怕刁奴欺负主子不熟,又让乌古喜给他做管家,搞得保罗爷一阵郁闷。这乌古喜小主子长小主子短的,还真是不习惯,何况乌古喜年纪颇大,当真不合他淫贼的胃口。 你说这皇后也是三十多了,怎就生得娇艳如花二十来岁模样,乌古喜长相倒是不比皇后差多少,只是相貌老成得很,一看便是三十多岁,定然是因为皇后雨露滋润因此年轻,这乌古喜老处女一个,失去了雨水浇灌的花儿再美也是要早早凋谢的,他瞧着忙里忙外的乌古喜不由一阵儿恶意揣摩。 正站在那儿揣度,乌古喜快步走来,“小主子,今儿娘娘要带您觐见陛下,您还是赶紧沐浴一番,奴才给您准备了一套礼服。” 保罗爷装模作样说道:“喜姑姑,我都说了无数次了,你自小伺候皇姑姑,又是族中长辈,可别再叫潜儿小主子了,我听着别扭。” 这嘴巴甜自然是招人喜欢的,当初他大叹“潘驴邓小闲,我保罗爷就缺钱”,可眼下却是一样不缺的天下第一淫贼,哄个老处女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乌古喜听他这话,一阵儿欢喜,脸蛋儿都笑开了花,“小主子有这份心奴才就高兴得不得了了,可规矩却是不能废的。” 保罗假意儿叹气,乌古喜这时候唤来几个侍女,便拖着他进屋沐浴。 耶律宜兰到底是萧太后的女儿,皇族家教极严的,有心给他在西夏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又怕他不老成,因此赐的侍女都是些相貌不出众的,就怕他在府里面胡天胡地乱来,说起来,倒是乌古喜算得府上第一美人了,虽然年纪大了些。 他沐浴的时候乌古喜也在旁边伺候,倒是弄得他颇不好意思,乌古喜却是毫不在乎,契丹族部落出身,本就不大看重所谓贞洁,就算她是个老处女,可面对自家小主子,却也是不在乎的,当下把保罗爷洗得白白嫩嫩香喷喷的,又七手八脚给他换上了西夏国上层社会的礼服。 保罗爷沐浴一新,穿上了礼服后当真是英姿勃发,怎生见得?只见他: 头上雪白裘皮元宝冠,上面双插三色野鸡翎,真真显得面如敷粉唇若涂丹。 身上白色纹绣凤凰袍,一根七彩带勒腰间,正是后族外戚翩翩少年。 脚下花斑鹿皮靴,一方玉阙悬腿边,迈步潇洒风流似潘安。 他这身打扮,瞧得两个侍女眼睛都直了,旁边乌古喜赞叹,“小主子当真一表人才,当初老主子可是有契丹第一美男子的名头,您可是一丝儿也没弱咱们乌古部的名头哩。” 保罗一笑,到底是东京四美男之一,被姑娘夸惯了,尾巴翘上了天,便如同那些青楼花魁被臭男人拍马屁尾巴翘上天一个道理。 乌古喜领着他出府,早有府上的马车备着,保罗和乌古喜上车,老车夫一甩皮鞭,马车碌碌往西夏皇宫驰去。 在车上乌古喜便把西夏觐见皇帝的一些规矩给他说了,并说娘娘有心给你讨个侯爵,陛下生性桀骜,您万万不可冲撞了。 保罗一笑,心说自己研究过拱卫府关于李元昊的情报,我可是比你了解多了,当下也不多话。 兴庆府虽然比不得东京,李元昊好大喜功,西夏皇宫倒是气派,城墙高大华丽,殿宇鳞次栉比,比起大宋禁宫大内却是奢侈。保罗看了免不得暗叹,宋朝虽然羸弱,却历经辽、金、元几朝,即便日后偏安南方,也维持了一百多年,虽然没出息了一点,却也不是一无可取,起码,百姓的生活在现在这个时代来说还算得和谐社会太平盛世。 马车从皇宫侧门拐进内宫,内宫侍卫上来相察,乌古喜到底是皇后贴身的宫女,只稍微露了个面便无事了。两人下车,乌古喜领着他在西夏内宫行走,顿时满眼莺莺燕燕,异族情调服饰看得保罗这位看惯美女的淫贼也有些眼花,心说李元昊果然荒淫,大宋朝大内可没他这般如此多宫女嫔妃,官家甚至还几次下旨削减宫女人数,那小曹皇后甚至还在宫里面种菜园子。不过,这做皇帝的果然没一个好人,一个比一个荒淫无度啊! 保罗在许多妙龄宫女注目下到了皇后寝宫,门口早就有个老太监在等候着,瞧见乌古喜领着一位俊朗非凡的青年,顿时冲里面报喜,“娘娘,潜哥儿来了,果然俊俏着呢!老奴在宫里面都听闻了潜哥儿最近的大名,多少官宦人家的妻妾闺女可都是不停把潜哥儿的名字挂在嘴边,今儿一见,果然是仪表堂堂,咱们大夏国从未有过的美男子……” 老太监絮絮叨叨,保罗爷暗笑,吓!这老东西怎话这么多。 这时候耶律宜兰快步从里面出来。但见她一头乌黑的长发四周编成无数的小碎辫子,头顶上挽一个髻冠着金冠,金冠上斜斜一个牛角形状,上面四周围拢着白色绒毛,额前挂着璎珞,衬托出脸蛋儿如花娇艳,上身里面是粉色抹胸,里面白晃晃耀眼,深深的乳沟看得人想把鼻尖挤进去闻一闻美人味道,外面是鹅黄色对襟旋袄,上面纹绣着九只凤凰,下面是六十褶的多幅裙,裙下露出红帮凤头鞋,一身雍容华贵的打扮当真是艳冠群芳。 保罗抢步半跪在地,嘴巴上顿时甜言蜜语,“宜姑姑今儿真真是美貌异常,艳冠群芳,潜儿差一点不敢认呢!还以为是大夏国当今陛下哪位宠妃来着。”他这话既夸了耶律宜兰,又暗底下挑拨李元昊荒淫的事实,实在是个做间谍的材料。 那老太监听出了话中的意思,略皱了皱眉,耶律宜兰却是不管,这当今皇上本就是荒淫得很,看着他仪表堂堂,耶律宜兰欢喜得紧,伸出柔荑拉他起来,“我儿,嘴巴可真是涂了蜜一般,可惜,姑姑老了,哪儿有你说的那般好。” “姑姑一丝儿也不显老。”保罗顺势起身,马屁拍个不停,这潘驴邓小闲,闲字决本就是指要会哄女人,他怎会不熟? “姑姑若是跟潜儿一道儿在大街上走一圈,保管别人以为姑姑是潜儿的姐姐,以为是妹妹也说不准呢!”保罗爷阿谀奉承,这话从他嘴巴里面说出来,还有个不好听的么? “没大没小的。”耶律宜兰伸出葱管儿一般的玉指在他额头一弹,轻轻啐了一口,脸上有些娇羞,心里面却是欢喜得紧,女人哪儿有不喜欢被人夸的道理?天下的女人个个虚荣,只是程度有大有小罢了,“走罢!姑姑带着你去见皇上。” 她说着转头问那老太监,“藏花麻,眼下皇帝在哪儿呢?” 那叫做藏花麻的老太监赶紧弯腰答话,“娘娘,皇上眼下应该在佛堂参佛。” Shit,李元昊还信佛?保罗爷倒是不信。这时候耶律宜兰挽着他胳膊,两人倒似情侣一般,套用一句现代的俗话,这打扮个头面容各方面真是登对得很,尤其衣服居然很有情侣装的味道。 “乌古喜,你便先歇着罢!”她吩咐乌古喜道,这时候老太监藏花麻赶紧说:“老奴在前面引路。” 这一路上保罗可是吃了大苦了,耶律宜兰挽着他胳膊,软绵绵的胸脯便紧紧挨着他胳膊,一阵阵淡淡的香风便拼命往鼻腔里面钻,弄得小保罗蠢蠢欲动,苦不堪言啊! 他来西夏之前虽然在四海馆跟家里面娘子们很是放纵了一番,差一点儿把阿风的处子红丸都摘了去,可到底年轻人情欲需求厉害,在江南还玩儿假撇清弄一些景儿,可那时候到底有宝宝贝贝在身边,时不时还吃吃豆腐,双胞胎萝莉的刺激即便不真个怎样也够销魂,到了西夏却要装初哥,真真难为他了。 好在路倒不是很长,没一忽儿,三人到了一座密教庙宇跟前,正是西夏皇宫内供养密教僧侣的地方。 “老奴便不进去了,在外头等候娘娘和潜哥儿。”老太监藏花麻笑眯眯停下脚步,耶律宜兰嗯了一声,挽着保罗往里面走去。 这密教庙宇修建得极为华丽奢侈,许多地方都是用金箔包着的,保罗土木工程系毛病又犯了,四下张望不已,耶律宜兰却是以为他没见过密教庙宇,便还给他说这密教仪轨行事。 一路上静悄悄无人,倒是有些奇怪,保罗暗自寻思,密教的双修可是出名的,难不成李元昊修建这密教庙宇是为了搞女喇嘛? 正在这时,两人转到了观音佛堂,就听见里面有人说话,想必便是李元昊在和人谈佛? “且轻声些,皇上在这儿不喜人大声。”耶律宜兰低声吩咐他。 双双走到佛堂一侧,就听见里面说话从窗户传了出来,“还请师妹怜悯……师兄不可胡来,这里可是供养观音菩萨的地方……师妹这话便不对了,观音菩萨渡化大力鬼王的时候,不也变化成女子以身布施么?朕肯为佛教外护,求师妹渡化罢……” 耶律宜兰闻言,顿时脸上飞红,低声啐了一口,这里面分明便是在调情。保罗先是一愣,接着便又好奇了,这自称朕的想必就是李元昊了,他什么时候有个师妹了?当下抬脚便往窗户那边走去,耶律宜兰一把没拉住他,轻轻跺脚,不得不跟了上去。 保罗低头凑眼从窗户缝隙处往里面看去,里面隐约看见一个身穿龙袍的男子正在拉拉扯扯,他对面一个女子,就瞧见腰间虎皮裙,保罗瞧着虎皮裙有些纳闷,怎么这么眼熟?当下悄悄伸指把窗户顶开了些,一看之下非同小可。 那里面的少女脸颊上两抹嫣红,身上一件古怪的皮比甲,头上戴着璎珞,不正是在扬州出了一次风头,吐蕃孔雀明王巴瓦却央的弟子金刚女白玛日赞么,怪不得师兄师妹的,巴瓦却央不就是西夏帝师么。 保罗心中暗骂:Shit,这李元昊太他娘的恶心了,这白玛日赞身上不是死人皮就是死人油,那脸颊上擦着的嫣红就是死人身上熬炼出来的油脂,我的妈,这也想搞?真真是蛤蟆跳上脚——恁想恶心人。 第四章 他乡遇相好 白玛日赞内力精深,原本不该察觉不出两人的,只是李元昊纠缠不休,因此才没听出来。不过外面耶律宜兰看不下去,拉着保罗便走,临走的时候还咳嗽了一声。 李元昊一下便听出了皇后的嗓音,当下便有些讪讪然,假模假样干咳了一声,这才端出皇帝架子,整理了一下袍冠,往门外走去,那外面人却是走了,他这才想起,皇后似乎跟自己说今日要带她娘家侄子来见的。 所谓一物降一物,李元昊心狠手辣,连自己亲生老娘都一杯毒酒杀了,但是对皇后,还是很是保持着表面上的敬重。一则耶律宜兰不大管他私生活,二则耶律宜兰背后毕竟有大辽朝,多方面因素结合起来,因此很是对她不薄。 这便好比一家小店老板娶了天下第一商家的女儿,对自己生意帮助很大,因此发迹了,发迹后又是在外面胡搞八搞,可家里面老婆却依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男人么,因此有些愧疚,对老婆的要求自然是能答应便答应了。 白玛日赞借机脱身,李元昊却也没心情猎艳了,匆匆往皇后寝宫而去,到了寝宫后皇后却是不在,那老太监藏花麻便禀告了,娘娘带着他侄子出宫去了,看娘娘神色似乎很是不喜。 李元昊想起数日前卫慕氏余党还行刺皇后,皇后难得求自己点儿事情,却还被她撞见自己纠缠白玛日赞,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一寻思,当下便拟了一道口谕,赐封皇后的侄子萧潜为绥德侯。 那老太监藏花麻便说了,皇上,娘娘的这位内侄眼下可是风光得很,文武全才,让许多文武动了招婿的心思,娘娘似乎也想寻一合适人家的姑娘给这位潜哥儿婚配。 这老太监乃是自小服侍李元昊的,后来耶律宜兰下嫁,他为了表示尊重,便把老太监给了皇后使唤,因此说话很有些份量。李元昊寻思了一下,眼下虽然卫慕氏清除了,可还颇有些余孽,而宗室众臣中野利氏和没藏氏日渐坐大,也是自己颇不想看见,倒不如让皇后这位侄子去翊卫司领个职位,一则让皇后欢喜,二来也好牵制野利氏和没藏氏。 这西夏、契丹等国,俱都是部落出身,皇权不如大宋那般巩固,权柄重的宗室大臣颇多,即便以李元昊的雄才大略,有些时候也不得不做出一些让步,故此有这个想法。 他想到这儿,便又加了一条,再让他领个从五品翊卫司校尉一职罢! 西夏国有八万大军拱卫兴庆府,这翊卫司乃是保卫禁宫的,共有禁卫一万,和大宋朝的殿前龙卫有些相似,校尉便能统率一千禁卫。说起来,这可是让人眼红的职位,绥德侯听起来尊贵,可毕竟无权,县官不如现管,说起来,还是翊卫司校尉比较值钱些。 “皇上不愧是圣明青天子。”藏花麻笑得脸上全是皱纹,这老太监眼力劲儿忒好,到底年纪一大把阅人多亦,看出了那潜哥儿外表温文尔雅,骨子里面却有些野心勃勃的,从他说话便能听出来。他自从服侍皇后,这权势愈发小了,连有些新进的嫔妃都不大瞧得起他,他服侍过李德明、李元昊父子二人,那也是老资格的太监了,怎受得了别人轻视的眼光?故而有此一举。 “藏花麻,你服侍过先皇和朕,眼下可是亏待你了。”李元昊说完,倒是好言安慰老太监,把老太监欢喜得跪在地上连连叩首。他温言安慰了几句,便让老太监出宫承旨,自家却是往宠妃没口氏那儿去了。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话说耶律宜兰和保罗离开宫内密教庙宇,耶律宜兰心里面不痛快,干脆便拉着保罗出宫,说去他府上坐坐,便带着乌古喜,三人出宫而去。 到了宫门口,却正好碰着一位熟了不能再熟的人。 那人身材高挑性感,双目清澈,一头及腰的长发却是梳着西夏传统发饰,穿着一身紫色罗袄,正是保罗爷的旧相好,东京四花魁之一,眼下的米脂公主嵬名香香,看见耶律宜兰后盈盈行礼。 看着对方清瘦的脸颊,保罗心里面微微一痛,香香倒是清减了,脸上表情便有些异样,旁边耶律宜兰瞧了出来,暗中扯了他一把,这才微笑着拉了香香起来,“你怎有空进宫?” “香香是要去太医院。”香香答话,瞧着皇后身边那俊俏青年却有些疑惑,耶律宜兰便笑着给她介绍,保罗不得不装模做样行礼。 接着耶律宜兰便有些奇怪,说你若是身子不舒服,着人传话让太医院的御医去一个便是,香香脸上一红,她这是要找妇科太医,怎好大肆宣扬?当下支支吾吾便不大好说话。 耶律宜兰也是天生不大爱管闲事的,瞧她不说,便也不追问了,温言说了几句话,两厢便道别。 出了皇宫,保罗爷上了马车还有些恍惚,旁边耶律宜兰却笑了,“汉人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的确美貌,只是,脾气却有些古怪的,何况元昊有心思把她送去吐蕃和亲,姑姑倒是不希望你对她有什么念想。”说着轻拍他手,“放心罢!姑姑总要给你寻一个才貌双全你满意的姑娘婚配。” 保罗装着脸红,心里面却是愈发惦记香香和小星来了,想到以前在画皮馆和香香小星一起共效于飞,心里面顿时火热,这假装的脸红渐渐便有些真了。 坐在一侧的乌古喜这时候说:“我瞧没藏家的没藏娆挺不错,芳龄十三,知书达理相貌出色,配得过小主子。” 耶律宜兰却是眉头一皱,“没藏家权柄太重,不妥。”她下面有话没说,卫慕氏当初何等风光,可现今呢?舅舅家乌古部在契丹封地乃是第一大,可最后却只剩下潜儿一人,树大招风,可不能跟这等人家攀上姻亲。 保罗爷此刻却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心里寻思来寻思去,怎么都放不下,一时间,便打定主意,夜间去香香府上走一遭。 第五章 唱念做打俱佳 保罗在房中陪耶律宜兰说话,许多男人都以为男人陪女人说话很没面子,况且电影电视上那些酷哥摆个拽拽的造型美媚便也送上门来,因此都学那耍酷的派头,真真是错到爪哇国去了。 一百个女人,有九十九个喜欢男人陪自己说话,这“潘驴邓小闲”五字真言,小字诀便是说小心翼翼绵里藏针寻对方喜好奉承,有些小说里面说那女人对奉承自己的不欢喜,反而对那不正眼瞧自己的青眼有加,这纯是意淫罢了。 打个最简单的比方,两位美女,一个整日价冷着一张脸对你没好言语,你问十句话便连一句回答都没,一个整日欢颜笑语陪你说话,你想吃烤鸭她便上“全聚德”买上两只打车回来弄得妥妥贴贴送到你嘴巴跟前,请问看官,您喜欢哪个?愿意上哪个?愿意和谁结婚? 女看官们也不可不察,这丈夫出去包二奶,大多都是家里面老婆冷淡没什么激情,二奶却会哄着男人说话,会撒娇,做爱的时候会喊“心肝你好强”……总之,这些,都包含在小字诀里面,古人的智慧可是了不得的。 话扯远了,笔锋一转,且说保罗爷和假姑姑耶律宜兰说话,便专拣那奉承的话说,哄得耶律宜兰喜笑颜开,自觉数年来便没这么开心过,看保罗也是越看越欢喜,便恨不能一口吞了肚里面去才好。 每个人表达自己喜欢的方式不同,譬如有些人喜欢猫儿狗儿,便喜欢把那宠物抱在怀中使劲勒,总要勒得宠物喵呜喵呜或者汪汪汪一阵儿乱叫才欢喜,才觉得自己是真喜欢对方。 耶律宜兰表达欢喜的方式便有些让保罗吃不消,这“我儿、心肝”一阵乱叫,弄得他看着对方白皙深邃的乳沟有些口干舌燥。 说了好一会子话,这时候乌古喜脸上笑开了花匆匆掀开门帘子进来,“娘娘,小主子,大喜了。” 原来,那老太监藏花麻会凑趣,自家掏了银子,寻人立刻做了一块写着“绥德侯府”四个金字的门匾,然后便寻人敲锣打鼓亲自送来了,他和乌古喜也熟悉,便把李元昊的口谕说了,这自然是大喜的。 耶律宜兰听闻后便笑了,一是皇上好歹给了自己面子,二是老太监会凑趣,顿时涨了脸面,脸上笑得愈发娇艳,便好生说了几句好听的话,藏花麻感动得一张马脸上泪水横流,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保罗那是知道官场规矩的,当下解下腰间的玉佩来塞到藏花麻手中,他来西夏,自然带了不少值钱的东西,反正都是八王爷掏钱,零零七办事,自然是公费。 这玉佩入手温润,老太监识货,看模样怕要值上千贯钱,顿时慌了手脚,“老奴怎敢要潜哥儿……不不,绥德侯……”旁边耶律宜兰看保罗懂事,当下便说:“藏花麻,你便收着罢!你这些年给哀家忠心耿耿办事,说起来,哀家居然没怎么赏赐你,倒是哀家对不住你了。” 老太监顿时跪在地上连连叩首不已,“折煞老奴了,给娘娘办事,那是老奴天大的福份……”还是保罗会做事,便伸手拉他起来,“麻公,日后还要多仰仗你照顾,可万万不要客气了。” 老太监就坡下驴,心里面欢喜,看来咱家是压对了宝了,这潜哥儿会做事,是块材料,咱家再寻机会点化点化他,总要让娘娘端起正宫的架子来,咱家倒要看看,宫里面那些妖媚的狐媚子哪个还敢轻瞧了咱家。 众人在屋中又客套了一会儿,老太监便说:“不敢打搅娘娘和绥德侯叙亲情,老奴便先回宫了。皇上那儿老奴便说娘娘数年不见绥德侯,有着说不完的话,想要多住几日,皇上向来尊重娘娘,断然肯的。宫里面冷清,娘娘这些年难得一笑,老奴看在眼里真真为难,可老奴没本事,不能哄娘娘开心,今儿看娘娘一笑,老奴心里面不知道怎么欢喜呢!” 老太监说起来话多,絮絮叨叨,旁边保罗一笑,这老太监不简单,虽然是个碎嘴,却很有眼力,当下便说:“我相送麻公罢!” 他把老太监送到门口,老太监看看左右无人,欲言又止,保罗眼眉通挑,顿时知道他有话说,便领着他到一边无人处,这才说:“麻公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尽管说来。” 老太监假作犹豫,保罗笑嘻嘻也不催他,他看保罗只是笑,愈发觉得这位潜哥儿城府了得,当下就说了一番话。 他把西夏朝廷局势和一些人轻看耶律宜兰的话说了出来,末了,假意儿还流泪,“不是老奴多嘴,娘娘天性仁厚,虽然贵为正宫,却是善待宫里面的奴才们,上下都极为尊敬的。只是,皇上后宫庞大,那些嫔妃们便有许多拿捏了娘娘脾气,愈发无礼得紧,有些势大的,对面相逢都不行礼,趾高气昂甩头而去,老奴,老奴实在是看不下啊!” 这老太监,有点儿魏忠贤、李莲英的意思,保罗看了心里面亮堂,这人值得重用,当下客客气气便说:“麻公跟我交浅言深,肯说出如此话来,当是对我皇姑姑忠心耿耿,萧潜感恩戴德。”说着,便深深鞠了一躬。 藏花麻赶紧侧过身子,不敢受他一礼,“绥德侯懂老奴的意思,老奴便放心了,万万不敢受如此大礼。” 这时候保罗从袖中摸了一张银票来塞进老太监手中,正是那胡商万里钱庄十足兑现的硬通货,不管在大宋、大辽、西夏,甚至西域各国,都是通用无阻的。 老太监一看,吓了一大跳,足足一万两,他权势旁落,早就没什么机会收受贿赂了,何况又是如此一笔巨款,顿时,又高看了保罗几分,“这……这如何使得?绥德侯可是太客气了,老奴万万不敢收。” 保罗笑着推回去,“麻公便收着罢!不瞒麻公说,想必你也知道,我乃是出身大辽皇太后的娘家乌古部,现下在大辽受了些挫折,这故国,却是不回也罢!总要在大夏国闯出一番天地来,日后还要麻公多多帮衬,这银钱乃是身外之物,我的便不是你的么。” 他话说得好听,又摸了一张一万两的银票来塞过去,“麻公,萧潜初来乍到,这宫里面还往麻公上下打点些。”说着,故意露出些狰狞来,“谁敢轻瞧我皇姑姑,我却是饶不了他。麻公想必不知,我师尊乃是当初天下十四杰排行第二魔山老母毕月霄的师弟,我十数年学艺有成,能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可惜这刀却是没什么机会饱饮人血,嘿嘿!”他说着从袍内摸出雷鸣刀来。体内真气循环不休,顿时一股子睥睨天下的气概,把老太监镇得面无人色,却是软硬俱施的道理。 藏花麻到底不是普通人物,虽然震惊,却是立刻就恢复正常了,当下又是一阵儿拍马屁,把绥德侯说得天上一个地上无双,两人就此结成了利益同盟。 把老太监送走,保罗心里面盘算开了,却是有些欣喜,这局势打开的不错,进度颇快,尤其是老太监藏花麻,实在是意外之喜,此人服侍过李德明、李元昊父子二人,想必关系网颇为庞大,眼下虽然没落,不过只要有钱,还怕不成事么?自家再在耶律宜兰那儿窜掇挑唆一番,前景一片光明啊! 想到这儿,他嘿嘿一笑,便转身往回走去。 他回到房中,耶律宜兰先是一笑,说藏花麻可是给你说了些什么?倒是把保罗爷吓了一跳,敢情这位皇后不简单啊!接着又释然了,皇太后姐姐的女儿,能简单么?虎父无犬子嘛!当然,似呼伦瑶那般拿八棱紫金锤跟人说话的姑娘,那是异数,做不得准的。 不过耶律宜兰却没打算跟保罗深究,说了一句后便不提了,又是拉着他说话,好在保罗在大辽混得风生水起,差一点儿做了大辽国的王爷,对大辽宗室贵族还是很有些了解的,况且八贤王的资料也不简单,当下又是一阵闲谈。 到晚间吃完饭,眼瞧着月黑风高,正是夜行人、采花贼出动的最好时机,他有心套话,倒是把香香的米脂公主府位置给套出来了,只是耶律宜兰却是有说不完的话,倒是让保罗一阵叫苦,那乌古喜更是捧来被褥,说,娘娘,夜间寒冷,不如便在小主子房中歇息。 Shit,我知道你们契丹人是部落出身,以前一家子都住帐篷的,可眼下你好歹也是堂堂一国皇后啊!怎还这毛病?跟你睡一间屋子?不是苦了我了?保罗看见顿时心里面抱怨。 无奈之下,他只得寻机点了耶律宜兰和乌古喜的黑甜穴,这才换上夜行衣,蒙了脸,出门后窜上房顶,便往香香的府邸去了。 这米脂公主府却是好找,没一忽儿,他便寻到了,翻身进了院子,瞧瞧四下无人,便拣那亮光多的地方而去。 他翻过几进院落,眼瞧前面一座楼宇便似主人居所,灯火通明,四下还不少婢女进出,当下便一窜身跃了过去,四下察看了一番,这才用了个倒挂金钩的法子,脑袋冲下垂了下来。 那窗户却是用防水的油皮纸糊着的,不似当第一夜探长公主赵槿府邸那般里面有琉璃隔着,沾点儿口水却是一捅就是一个洞,顿时凑眼往里面看去。 里面乃是一间外堂,一身紫色袍袄的米香香正在跟一位白胡子的秃头老者说话,旁边还有个青年相陪,相貌颇为英俊,脸上一个硕大的鹰勾鼻子,正是在东京时候的老相识,贺兰侯嵬名多多,汉名贺兰潇潇的家伙。 这时候那老者正要告辞,“公主且请安心,贵使女身子骨颇为健硕,按方子吃上几服药,应无大碍,只是她情绪郁结闷闷不乐却是个难处,还要放宽心才是,无事便在院中走动走动,这才合适。” 这时候米香香极为客气起身相送,送走后回来,一脸闷闷不乐,这时候嵬名多多脸上有些抱歉的神情,“都是为兄不好,当初要不是我……” “表哥说这话便见外了,何况,我合府上下百多口大仇,香香怎能独自逍遥,自然是要回国的。”香香虽然妙笔丹青,便在汉人女子中也难寻几个这等才学的,可骨子里面还是有党项人的桀傲,情郎虽然重要,可家仇深似海,怎能不报? 这时候保罗在外面心中疑惑?谁生病了?难道是小星? 里面嵬名多多和香香又说了一会儿话,便起身离开,香香把他送下楼去,又回转了,便往里屋走去。 保罗在外面一翻身,又换了个地方,如法炮制,伸指在窗户纸上戳了一个洞凑眼瞧去,里面床上病怏怏半卧着一位美人,可不就是他在东京城第一个上手的姑娘,香香的贴身侍女杨小星。 第六章 真的不是我 香香低声劝说着床上卧着的小星,“傻丫头,别整天东想西想的,听姐姐一句话,安安心心把身子养好,再说,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 “姐姐,你别说了。”杨小星打断了她的话头,接着,怔怔发呆,脸上挂下两行清泪来,慌得香香伸手去擦拭,“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小星喃喃低语,“爷和我们远隔万里……姐姐,我不像你,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啊,我怎能不想他,我是日想夜想,心也碎了,我舍不得姐姐,可也舍不得爷啊!”说着低声饮泣,一副楚楚可怜。 外面保罗听了,心里面也是不安,顿时回想起初到东京城那会子,眼花缭乱,迷醉于那繁华冠绝天下的世界第一大都市,文人士子、二八佳人、东京八景……那壮观的皇宫,流传后世的开封府,整齐的御街,莺莺燕燕的胭脂河街,还有名满一时的东京四花魁。 他熟知俚语,所谓“含花女为媒,将身相谢”,打四花魁的主意自然是从花魁身边的贴身侍女开始动手,这大抵便如学校男同学泡女同学,直接上去搭讪,成败只在五五开,若是先熟悉了女同学的好友,机会则增大了许多,先勾搭了人家的侍女,便等若在对方身边安排了一个时时刻刻的间谍。 “喂!你这人,怎如此无礼……这位姐姐请了……” “原来你就是陈保罗,那个开四海武馆的十个包子大侠客啊……正是小生……” “这古怪的东西真能把水送到楼顶上去……小星,你怎么怀疑我的本事呢!我像是那种随便胡吹大气的人么……” “姐姐看了那凝翠楼的图,肯见你了……真真是多谢小星,无以为报,我便以身相许罢……” “呸!爷,你可真真坏,姐姐不肯,便拿我撒气……怎么?你不喜欢?那我可走了……” “这金钗足足要一贯钱呢!怎么能让爷花钱。爷肯陪我出来逛街,我就欢喜得了不得了。爷那武馆是个无底洞,总往里面贴钱的,我这儿还有几十贯私房钱,爷先拿去使着,钱是英雄胆……贤惠莫过小星,说实话,你可别笑话我,我在对面白氏包子铺都欠了三个月早点钱了……” 林林总总的往事一一浮上心头,男人其实有时候也挺感性的,他想到这儿,顿时觉着自己当真有些没心没肺,反正一个妾也是妾,十个妾还是妾,大宋朝又没规定不许,当初没钱便罢了,可眼下自家好歹也是百万身家了,难不成还养不起?便建个百花园让她们都住在里面,也不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么。 他正在胡思乱想,这里面石破天惊说出来一句话,吓得他差一点儿便摔下去。 “有子万事足,你眼下可不是怀着他的孩子了么,什么都不看,总要看在这肚子里面孩子的份上,你不把身子骨将养好了,如何使得?保罗绝顶聪明,你又美貌,这孩子日后一定像他爹一般……”香香哄着小星,心里面却也是酸楚,自己难倒便舍得情郎么?可自己是党项人,是米脂王的孙女,家、国和情郎,自己再怎么坚强,也不过是个弱女子…… 她一颗芳心欲碎,当真为难死了,若是抛弃一切去寻情郎,那族人怎么办?可午夜梦回,难倒便不念想情郎了么?说着说着,倒也是垂泪不已。 “姐姐。”小星挣扎着起身,顿时露出锦被下挺着的大肚子,两人却是抱头痛哭,外面保罗便如同所有第一次听见自己要做爸爸的男人一般,真是说不出的滋味在心头。 小星到底是婢女,抽泣了一会儿,反而低声哽咽着安慰起米香香来,“姐姐……你对小星的好,小星纵死也报答不了,小星是心甘情愿一辈子跟着姐姐……” 米香香伸手掩了她嘴,玉面上挤出一个微笑来,“小星,别这么说。”她说着伸手在小星腹部轻轻抚摸,喃喃道:“这孩子命好,一生出来便是俩个娘亲,咱们便合力把孩子抚养长大,等孩子长大了,便告诉他,他爹爹是大宋国知名的文曲星、大英雄。” 两人又哭又笑的,外面保罗恨不能进去才好,可一想到自己眼下的身份,一颗热腾腾的心又慢慢凉了下来,心里面喃喃:当初做个富家翁多好,听玉堂的话混混江湖也不错,可眼下却是一头扎进了政治这个泥潭,真是湿手插进干面粉——甩也甩不脱了。 “不管生下的是男孩还是女孩,便叫陈夜雨,姐姐你说好不好?”此刻杨小星轻轻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脸上全是温柔,外面保罗爷听了,只觉得胸中酸胀,接着那酸胀上升到心口处,哗一下散开,却是说不出的难受。 当初他和香香小星认识,正是在东京八景之一的金明池,那金明池上有一座三拱虹桥,通往水中央五殿相连的宝津楼,每逢夏季,池面上满是荷花,微风徐来,一片翠绿粉红,尤其是傍晚时分,若有微雨落下,雨打荷叶宛如天籁,真是天下绝景,因此便叫“金池夜雨”。 米香香想起初识保罗,那天傍晚正下着小雨,自己和小星撑着伞在虹桥漫步,当时他便穿着一件葱岭以西异国长袍,宛如登徒子一般拾缀在后面,接着小星上去呵斥,他却恬着脸大言不惭说自己也懂丹青,后来果然画了一幅荷花图送来。 那荷花画的全无章法,只是拿笔压出花瓣,中间点了些粉色荷蕊,自己自然是瞧不上眼的,可荷花旁那小楼却是栩栩如生。自己便从未看过那般楼宇入画,简直恍若真实(土木工程系出来的,这建筑图纸还不会搞么),旁边又有一件古怪的东西叫水风车,可以把水送到屋檐上去,如此便可以随时随地听荷。 当时自己一想到能住进这般如仙境的地方,顿时便生了结交之心,一来二去,却是深深地爱上了他。 想到这里,她芳心欲绝,只觉得呼吸困难,却是话也说不出,便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去情郎身边投入怀抱狠狠大哭一场,可……肩膀上家族重担却又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连想也不大敢想自己能和保罗有结果。 “小星,听姐姐的话,好生将养……”她勉强安慰了一句,一转身,眼泪便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滚滚而下,当下匆匆出门,在门口一个踉跄,差一点被门槛绊倒,却是意乱情迷不能自主。 可怜生在帝王家,尤其眼下大宋和大夏纷战不休,他虽然给自己说过那西域地方罗密欧和茱丽叶的故事,可那终究是编出来的故事……米香香一手扶着楼梯扶手,一手捂着心口,当真便是心乱如麻柔肠百结,脚下似乎重若千钧,一步一步往楼上自己房间走去。 杨小星和米香香又哭又笑,大悲大喜之下却是累得紧了,怀孕中更是容易劳累,却是躺在床上沉沉睡了。 Shit,八王爷给自己找的好差事,外面保罗却是把怨气撒在了便宜老丈人头上。 他倒挂在那儿寻思良久,到底狠不下心来一走了之,便拿出夜行人撬门的薄薄小刀,从窗户缝隙间伸进去,悄悄拨开里面窗棱子,一伸手推开窗户,一个“鲤鱼跃龙门”翻了进去,反手又把窗户带上。 缓缓走到床边,他想伸手抚摸抚摸对方脸颊,再去摸摸那装着自己血脉相连骨肉的地方,可是居然便不敢了,似乎这一伸手比在大街上调戏小娘子还来得困难千倍万倍。 凝视良久,心中长长叹了一口气,即便相认,也不是眼下,还是走罢!狠了狠心,转身便要离去。 或许是心电感应,又或许有那淫贼这一行的神仙之类,说不准便是那三戏白牡丹的吕洞宾正好经过唤醒了杨小星,突然便心中悸动,睁开了眼睛,顿时便瞧见了那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熟悉了不能再熟悉的背影。 颤着声音喊了一句,“爷,是你么?”保罗顿时被点穴一般定住了。 “婢子一定是在做梦是不是?爷,别走……”杨小星哭着挣扎起身,“即便是梦,也让婢子抱一抱你,往日里,你在梦里面只是笑,却怎么也不肯让婢子抱一抱。” 她挺着个大肚子一步一步走到保罗身后,一伸手,死死搂住了对方腰肢,顿时,便闻到了那熟悉无比的味道,是情郎身上的味道,她熟了不能再熟。 “不是我。”他沙哑着嗓音低沉说道:“真的不是我。”保罗估摸着开始说胡话了。 “爷,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婢子不是在做梦,对不对?”她紧紧搂着保罗腰肢,再也不肯放手。 拉开杨小星紧紧缠着的藕臂,他一转身,蒙面巾上修长凤眼看着对方,“你看,是我么?” 小星吓了一跳,腾腾倒退了两步,眼前这人蒙着脸,可眼睛却万万不是保罗那双一笑眯起的双眼,但方才那背影,那熟悉的味道,自己怎么可能会错呢? 她缓缓走了两步,颤抖着伸手,揭开了对方脸上的面巾,眼前此人俊俏,眼若流水唇若涂朱,却果然不是。 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她芳心欲绝,却又还抱着一丝万一,“爷,是你,是你,婢子知道你本事大武功高,你便是说能摘天上的月亮婢子也相信,你一定是易容了哄婢子是不是?” 她说着伸手在对方脸上摸索,希望能摸到以前保罗说的什么人皮面具之类,可惜,她绝望了,那一张脸颊光滑如脂,哪儿来什么人皮面具,一时间,心中接受不了,顿时软软便要跌倒。 第七章 一床瓜果图 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淫贼终究是心软的,保罗爷一把挽住了软软要跌倒的小星,“你……这是何苦,是我对不住你和香香,若是早些娶你们过门,哪儿来这些事端,小星,小星,爷对不住你。” 他低声说出心声,便露出了本来嗓音,杨小星听他声音和语气,顿时便如被打了一剂强效救心针一般,喜极而泣探出藕臂从他肋下紧紧一箍,颤抖着香唇低声喊了一声爷,却是哽咽着再说不出话来。 这当真便如保罗当初给她说故事那般,一个盖世英雄踏着七色的云彩,来接那身穿七彩嫁衣的女孩,浓浓柔情便如一旁铜灯里面焚烧着的檀香一般弥漫开。 两人相拥而立,小星大悲大喜之下,却是一丝儿力气都没了,软在保罗怀中只晓得低声喃喃叫着爷。保罗一把抱了她放在床上,这才轻轻摩挲她隆起的腹部,低声说:“未婚先有子可不合礼节法度,小星,可苦了你啦!”说着又探掌轻轻摩挲她的脸颊,那原本圆润健康如脂如玉的香颊此刻却是如此清减瘦削。 这一句话便露出本性来了,正是陈氏保罗的贫嘴风格,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杨小星熟了不能再熟的,她半卧在床上,伸了手覆盖在保罗手上,心中当真是欢喜得恼了,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满蕴着柔情看着对方,虽然那张俊俏的脸蛋并非情郎所有。 此时无声胜有声,两人无语,俱都是有些沉溺在回忆中。良久,小星这才低声问:“爷,你这张脸蛋?” 保罗伸手在脸上一抹,顿时恢复本来面目,低笑着说:“这可不是七十二变么。” “爷,你瘦了。”小星伸出柔荑痴痴抚摸着这张自己无比熟悉的脸蛋。保罗有些默然,出使大辽、下江南,眼下又潜来西夏,便没一天消停,哪儿还似以前那般没心没肺的日子,虽没钱,却滋润得很,只在东京四下闲逛,说书、逛窑子、追花魁、打群架、调戏小娘子,比衙内还衙内呢! 他这番道理,便像是人们走上社会,房子、车子、妻子、儿子,什么都有了,却偏偏怀念大学的生活了。 两人低声又说了好一会子话,这时候保罗突然正色说:“小星,我原应该硬着心肠,只是,终究舍不得你,这才相认,你一定要记住,万万不能让香香知道,平日也不能让她看出端倪来,若是在公开场合看见我,便要装作从未相识,不然便是杀身大祸……” “爷,我懂。”她靠在保罗怀中轻轻点头,这道理其实一早就明白了,若不然,怎要变一张脸蛋? “等此间事了,我便带你和香香回东京。”他说着,便吻在了小星嘴唇上。 吻着那火热双唇的时候,他在想,大爷我当真不是一个合格的间谍。可是,这重要么? 小星被他一吻,顿时情动不堪,娇躯火热起来,只觉热浪盈身,当真是淫情汲汲爱欲恣恣,身子骨便似化开一般腻在了保罗身上。 这月事中和怀孕中的女子最是情欲旺盛,能给母大虫那般女子上生理卫生课的保罗爷自然知晓,算算日子,去年春后夏初,正是自己和香香小星二人在凝翠楼一番云雨高唐,将将便七八个月,这时候的孕妇因为盆腔充血的缘故,最是容易情动不堪。 因为明白性高潮中子宫收缩对腹中婴儿其实颇有好处,他倒是没太多顾忌,只要温柔些,自然是可以的,当下便贴在小星耳边轻吹了一口气,“让爷好好疼你好不好!”说着一双手便开始不老实起来。 有些男性对大腹便便的孕妇体态失去“性趣”,不过保罗爷这等淫贼绝对不在此列。 何况小星年纪小,十七岁的孕妇,一张因为思念情郎格外削瘦的脸蛋显得楚楚可怜,此刻被情郎一吻,双颊火热如涂胭脂,那一双黛目如丝一般轻眯着,修长的玉颈下一对美人锁骨清晰可见,可湖绿色抹胸内双丸却又腴润如膏白腻若雪。 因为房中生火温暖十分,她抹胸外只穿着一件比甲,眼下情动,抹胸上分明便瞧出两点葡萄来,再往下瞧去,襦裙上腹部滚圆如瓜,对比着那一张尚带着些稚气的脸蛋,看得保罗心头火起,小保罗蠢蠢欲动。 “爷……可不行哩!会伤着孩子……”小星吐气如兰,明明星眸如丝,体内膏腻不堪,可还是勉强去推开保罗的手。 “我说的话可还有不准的么?放心罢!”他轻轻吻着小星如珠一般的耳垂,伸手便去褪了小星的衣裳,小星双颊如火半推半就,心里却想:爷是文曲星下凡,说可以,自然便可以的。 不一忽儿,小星便被剥得如羊脂白玉一般,那旁边桌上铜灯内吐出缕缕檀烟,化作了缠绕着的两具身体…… 这正是: 我意怯怯爱春晚, 干柴烈火生檀烟。 孕中风情图一醉, 妇人只爱情郎天。 心宇寂寞今终遂, 有花无酒情为媒。 惭对当日月下誓, 愧负伊人半生缘。 小星侧蜷着身子,一双酥软嫩腿,雪白玉足十根指头微张,浑如美食指头酥,映着上面滚圆如瓜的腹部,便如瓜边放着一对雪白藕段,真真有趣得紧,那上面硕大白腻的椰果,晶莹发紫的葡萄,葡萄上涂着雪白如酥如酪……简直便是一床瓜果图,惹得人食指大动恨不能吞下肚去。 文武双全知情识趣的保罗爷轻抽浅送,说不出温柔可意,美婢小星喉中轻吟细若箫管,赞不尽郎情妾意,此处便有词为表: 玉面侠上马出枪,直入敌将大帐,文曲星骚人笔墨,秀出云雨文章。 这金翅鸟如白马子龙救主,几番进出。 那美婢子似出浴贵妃醉酒,数次踉跄。 秋波眼频频转窥,英雄汉气血方刚,数月烦忧柔肠,只此刻,化作相思泪云雨高唐。 好一个温柔体贴保罗爷,好一个未婚生子美娇娘。 第八章 保罗爷的成人用品店 两人缠绵许久,保罗爷用尽了温柔手段,一时间,杨小星如梦似幻,真真如登仙境一般。 须知这孕中妇人不堪挞伐,最重视的乃是拥抱和甜言蜜语,保罗爷个中高手,手段炉火纯青,将将便让她小泄了两次身子,便主动停下,甜言蜜语不花钱的,自然有多少使多少。 直到三更时分,小星倦怠得不行,保罗这才又叮咛了数次,哄她入睡,便飞身出了窗户。 看着月朗星稀,保罗心中长叹,大爷我要升格做老爷啦!总要想法赶紧搞定眼下之事,带着香香和小星回东京和娘子们团聚才是。 想到这儿,他一抹脸恢复装扮的脸蛋,窜身上房,穿墙跃室回到绥德侯府,房中被点了黑甜穴的耶律宜兰和乌古喜酣睡正恬,却是让他都没地儿睡觉了,看着床上只穿了比甲的便宜姑姑,锦被下露出半截身子在外面,抹胸内如脂如玉,那一张俏似丹东姐姐的脸蛋……心头火起,只是眼下却是毫无办法,命苦不能怨朝廷啊! 于是,他干脆便在外屋寻思到底要如何打开眼前局面。 按照八王爷的算计,这局面总要个年把才能妥当,只是他如何能等那么久?自然要寻思一个终南捷径来走才是。 这西夏眼前除了宗室嵬名氏以外,野利氏,没藏氏俱都是权贵一时,按道理便要仔细交结被废的皇太子宁令哥自然也是要用心结识,这前皇太子的前老婆、眼下被公公李元昊霸占的宠妃没口氏最好也要勾搭勾搭。 可是这些手段耗费时日得紧,所谓交浅言深,总不能刚认识人家就窜掇人家造反罢? 他思来想去,突然便想起一句俗语来,“男人有钱就变坏”,要说有钱,西夏国最有钱的自然是李元昊,那可是个坏得头上长疮脚底流脓的家伙,自己的儿媳妇都霸占来,不如,直接攀附他? 想到这儿,顿时便有了计较,李元昊本就好色贪淫,若是再送他一些成人用品,什么按摩棒、禁口器、皮鞭手铐、项圈脖套。最好便是在跟儿媳妇玩SM女王游戏的时候暴毙于床上,那可就是省事了。 国与国之间的争斗原本就没什么正义可言,倒不能说保罗混账,若是这成人用品能兵不血刃解决问题,岂不是造福大宋和西夏的平民百姓了,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打仗最后倒霉的还是老百姓,若真成事,也是保罗爷一桩天大的功德,至于皇帝玩SM挂了,那是活该了。 他脸露喜色。吓!这可是好主意,李元昊一挂,自家任务岂不就是圆满了? 说做便做,他顿时便找来笔墨,在纸上画起成人用品来,待到把脑子里面能想到的东西全部描画出来,却已经是天色放亮了,忍不住困,匍匐在桌上便睡着了。 待到迷迷糊糊被人唤醒,揉了揉眼角,却是耶律宜兰。此刻正嗔怪他,“你这孩子,当真不晓得体恤自己,怎便在外面趴这儿就睡?冻坏了身子怎么办?” 她说着便有些奇怪看那桌上图纸,好奇伸手拿来看,“你一夜未睡便是画这东西?姑姑倒要瞧瞧。” 还没睡醒的保罗自然是来不及阻止,耶律宜兰已经拿了数张图纸在手上看,“这是什么东西?模样倒怪,蒙脸的么?怎鼻子上还有个长长的象鼻子?这个倒有趣,像是个猫脸,这个,却像是马鞭……” 保罗顿时惊醒,吓!怎被她瞧了去了,一腾身而起,“姑姑,我随便画了玩儿,可别瞧了,玷污了姑姑青眼。” 他刚说到玷污二字,结果耶律宜兰正好翻看下一张,却是个夹乳铃铛,保罗为了能让李元昊看懂,自然是连女体都画上去了,顿时,耶律宜兰脸上便浮起两抹嫣红来,低啐了一口,甩手便把一叠图纸甩在了桌子上。 将将巧了,这一甩,里面一张画被单独甩了出来,上面画着一个女子穿皮三点带猫脸面具手持调教鞭正在教训一个满脸说不出淫亵舒适表情的男子。那现代透视法绘画是入门的绘画功课,是个人几乎都学过,他又和妙笔丹青米香香做了一年多的红颜知己,这画的还能不立体感十足活灵活现么?当真便把那女子的兴奋和男子脸上淫邪湿意表露得淋漓尽致。 耶律宜兰这才明白,原来那猫脸和皮鞭是如此用的,当下又羞又恼,低声呵斥道:“萧潜,你十数年学艺学的便是这些?哀家可是太失望了。” 她第一次如此严肃和保罗说话,自然是羞恼得紧,保罗不得不装模作样,一下便跪在耶律宜兰跟前抱着她双腿,“皇姑姑容禀,潜儿,潜儿……” “说。”耶律宜兰此刻身上倒是散发了些一国皇后的威严,只是脸上娇羞不胜,眼睛一扫桌子,结果,又从那一叠图纸中露出的半张画上明白了那蒙脸的皮面具上的象鼻子是如何使用的了,顿时脸颊便红到了耳朵根。一时间她愈发气恼,倒是一伸玉腿便给了保罗爷一脚,“你……你这无赖子,好的不学,居然尽学了些淫秽,真真是气死哀家了。” “皇姑姑,潜儿的师尊是魔女盟中人啊!”他说着,心里面说了一句,龙姐姐得罪了,这成人用品你们魔女盟便先担着些虚名罢!反正魔女盟的名声也不大好听。 耶律宜兰这才想起,潜儿的师傅乃是魔女盟中人,那魔女盟盟主魔山老母毕月霄一身武学号称天下第二,且谣传此人面首无数,名声极其糟糕。潜儿的师傅乃是毕月霄师弟,乃是情伤这才隐居长白山,难不成? 想到这儿,到底是不忍心认为自家娘舅家唯一的血脉是个淫贼,却是先找借口了,当下大口喘了一口气,缓缓在锦凳上坐下。“难道?这是你们练武的武学心法?” 保罗跪哪儿正在寻思下面的谎话该如何编织,听耶律宜兰这么一说,顿时大喜,这可不就是在楼顶上团团转下面送来一张梯子么?当时便就坡下驴,顺着这话说了,“皇姑姑,潜儿不孝,只是,这些的确是师门练武秘法……潜儿,潜儿也是……”脸上装着一副涨红了脸蛋欲说还羞的表情,倒是有些可怜。 冤孽啊!胡骨典啊胡骨典,你怎就把儿子送这等地方学武?这岂不是苦了孩子了? 当下耶律宜兰倒是可怜起保罗来,略羞红着脸,她拿了那张女王图来,低声问:“你练武的时候便这般?” 呃!保罗爷语塞,自己可不好这口,冤枉啊!可眼前情形却又不得不顺着话说。当下涨红着脸讪讪说:“这是……修习内功必须的法门,潜儿,潜儿也是经历此番,被数位师姐鞭打过来的,总要等体内真气充足了,那鞭子打在身上不但不痛还舒适得紧的时候。功夫才算略有小成。”他也算能瞎掰,硬是把这个说得跟练金钟罩铁布衫一般,不知道飞天魔女龙云凤若是此刻站在一边听见了作何感想。 “那……这个呢?”耶律宜兰红着脸抽出那象鼻子面具图来,保罗看了暗暗叫苦,Shit,这个怎么编啊?总不能说男女双修罢? “这个……这个……”他寻思不出路数,耶律宜兰还以为他在自己跟前不敢说,当下杏目瞪了瞪,心说我要是不仔细了解些,怎知道这些对你有害无害?“快说。” 嗨!不管了,瞎掰罢! 当下他说:“这个是……采阴补阳的心法,可以使练习的人功力大增,只是对女子有些害处……” 果然是有个魔字的,当真邪气得紧,耶律宜兰寻思,当下却又被吊起好奇心来了,“什么害处?” “如果天生阳寿六十年的话,便要减寿十年。”他随嘴乱说,说完看耶律宜兰脸色不好看,怕她发作,赶紧又补了一句,“不过,却也有个好处在里面,因为扰乱了先天寿数,女子却有驻颜不凋的好处,只有在临去的时候才会恢复衰老相貌,且会痛苦不堪。” 驻颜? 这个词对所有的女人都有致命的吸引力,尤其是美女,所谓“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耶律宜兰当然是个大美人,听了这个词顿时便上心了,跟驻颜不老相比,减寿十年算什么?临死痛苦又算什么?古代的女人为了美貌永驻,还服砒霜水银呢!难不成就不知道对身子有害? 她差一点儿便要仔细相问,可再看看跪那儿的保罗,却又不好意思问下去了。 保罗爷还在那儿继续胡吹,“因此本门……哦不,魔女盟便有三个女子身登天下十四杰,且驻颜不老,我虽然没见过两位师姐,不过据说九天玄狐夏八姑五十许人,飞天魔女龙云凤也快四十了,但两人相貌不过俱都二十许。” 这天下十四杰声名之响,列国俱知,尤其是里面排名的女子,个个名声了不得,什么九天玄狐夏八姑、飞天魔女龙云凤、昆仑赤霓裳、南海燕青萝,当真是深宫命妇也听说过的。 末了,他低声说:“潜儿是想把武功心法整理成册,却不想被姑姑瞧见了,当真该死。” 耶律宜兰还沉浸在驻颜不老这个致命的词语上,保罗看她不语,还以为自己编的过火,她没消气,倒是膝行了几步,一把抱住她双腿,“皇姑姑,潜儿,潜儿以后便不练武功了就是……” 耶律宜兰惊觉,看着保罗挤出几颗眼泪,叹了口气,“唉!冤孽啊!这……也怪不得你,要怪便怪你父亲怎把你送到那等邪门的门派学武,起来罢!” 他还跪在地上装撇清,却还劳动耶律宜兰伸手拉了他起来,只是因为看了那些图纸的缘故脸上还有些娇羞,“若是不练功,却要有什么害处么?” 这个,保罗还没寻思出答案来,耶律宜兰突然说:“罢了,待一会儿我让乌古喜回宫里面给你换一拨美貌些的宫女罢!” 聪明如保罗爷,自然立刻就听出了里面的意思,她意思是怕自己不练功对身子有害,这府上婢女都是些其貌不扬的,因此要换美貌的宫女来服侍他。 女人,真是不可理喻的动物,母性发作起来什么都会做啊!明知自家侄子练的乃是魔功,却依然要找美貌女子来给他祸害。保罗此刻当真便明白了,为什么历史上有些女人明知儿子是个混蛋色鬼荒淫无耻,可偏偏还要给儿子撑腰瞧见了也不说,甚至还助纣为虐亲自给儿子挑选美人。 只是,暂时他还有些吃不准,当下便有些支支吾吾,“姑姑,潜儿……” “好了好了,还装什么?”耶律宜兰横了他一眼,从小练功都这般练法,说不准还有什么更加荒淫的呢,“可不遂了你的心思?只是,姑姑要警告你,在外面万万不可乱来,你初到大夏国,凡事要老成些,不能让那些文武大臣们抓住把柄,若是有婢子们不听话,想必不用姑姑教你怎么做罢!” 保罗爷打了个寒噤,这便是帝王家啊,跟帝王之家的狠比起来,草菅人命算什么。 “姑姑也累了,这便回房歇息一会儿,你自个儿忙自个儿的罢!”耶律宜兰原本以为自家侄子老实,现在知道他练功那般练法,自然不好意思再在他房中住了,说着,便转身出门。 看着她背影,保罗捏了一把冷汗,真悬啊!要是失去了这位皇后的信任,那可是功亏一篑了,好在自己嘴巴还能说,总算是过了这一关了。 他赶紧把桌上图纸收拾好,可不敢再给乌古喜看见,解释起来太麻烦。 且不说绥德侯府换了一拨侍女,不说天香国色,那也是个个有参加后世选美的资格了,一时间绥德侯府莺莺燕燕,倒是成了美人窝。 只是保罗爷暂时无福消受,却是忙着做成人用品要贡献给当今大夏国皇帝李元昊,躲在房间内不敢见人。 那老太监藏花麻却是又来了一次,笑嘻嘻说宫内上下打点得不错,俱都说皇后的侄子绥德侯的好,请他宽心,接着又提醒他应该去翊卫司报道,且要跟哪些人打好交道,到底是两朝元老,眼力劲儿通天。 保罗忙得胡天胡地的,当真还忘记了这一茬,不过眼下这个却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如何把这成人用品献给李元昊。 当下他仔细询问老太监李元昊的喜好,接着又语焉不详说自己有些宝贝想单独见到这位皇姑父献给他,老太监心思厉害,顿时便明白了这位绥德侯想必有什么御女之类的法门要献给当今,博得当今的欢心。 两人利益同盟,一荣俱荣,他自然是明白,顿时满口打包票,说自己一定想法子尽快让保罗见到皇上,倒是又得了保罗五千两银票的好处,欢喜得一张长脸上堆满了褶子。 第九章 红泥小火炉 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吕布是绥德人,而貂婵则是米脂人,这是史书上说的,作为西夏人,很是自豪“米脂娘,绥德汉”这句俗语。 这句俗语西夏人俱都知道,野利遇乞更是非常清楚,因此,他对于近日来在朝野崛起的皇后内侄绥德侯实在是妒嫉异常,那感觉便似心脏被虫蚁啃噬一般,在任何聚会上说起此人都是不屑一顾。 野利遇乞是个美男子,他今年不过二十九,身材高大健硕,脸颊削瘦双目深凹,下颌留着微须,浑身洋溢着成熟男子的气息,出身便在绥德,是西夏国屈指可数的美男子之一,颇为许多深闺怨妇所喜。 当然,此人在朝廷官声不好,盖因为他的崛起乃是把自己老婆没藏氏献给今上才得宠的,不过,敢说的便没几个了,他官居三司使,那是掌握着整个大夏国财政大权的职位,又号称“计相”,权力仅次于中书省和枢密院。 李元昊并不糊涂,一个人能把老婆献给自己,这算计的心思自然了得,这样的人才掌握三司,自然是能铢毫必算。说起来,他倒是颇有识人之力,何况宠妃没藏氏那是个绝世妖娆,床上功夫极为了得,总是能哄得自己开心,让她前夫得些好处也没什么,这狗么,自然是要喂些肉骨头才会忠心办事。 一日,没宁令(西夏官职,天大王的意思,大抵等于大宋朝的太师一职)野利仁荣家的小女儿野利海菡做诗会,兴庆府自恃美男子的官员趋之若鹜,想法设法打破了头也要去仁荣大王家坐一坐,若是能娶到野利海菡这等佳丽,那是愈发好了,起码少奋斗三十年。 不过,能得到邀请的人并不多。一则年纪不能太老,总不能四五十岁也请罢!二则要颇有些文名,起码也得会吟几句汉诗罢!三则要家世显贵,你若是个平民人家也不会请,四则自然要有模有样,不说美男子怎么也得五官端正罢。 这些条件综合起来,这诗会得到邀请的也不过十数二十来人罢了,几乎囊括了西夏朝廷年轻人中杰出的,这里面有将好便有颇有文名的野利遇乞。自然,也有新近在帝都得享大名的绥德侯萧潜。 野利仁荣的府邸在兴庆府西北角,占地极广,穷极奢侈,是城中数得着的豪宅,这日晚间,天大王府邸门口停满了各式马车,进出俱是一时才俊。 诗会便在后花园。西夏地处西北,虽然开春,犹自寒冷异常,尤其前日还下了一场大雪,因此上这后花园倒是银装素裹颇有些景致。 此刻后花园一座亭阁内燃着炭盆,摆置着桌子锦凳。主人家还未出现,倒是不少婢女忙碌,也有美酒果子之类,一群年轻人三三两两按照平时习惯聚集,倒是派系俨然。 其中一个缓袍舒带风姿出众的年轻人,这大雪天却是拿着一管翠绿异常的玉笛在手上把玩,正是当朝汉相张元的独子张敬明。张元虽然是汉人,却极得李元昊宠信,西夏攻大宋总线路图便是出自此人之手,是和野利仁荣分庭抗礼的权臣,在朝中权柄极大。张敬明身边围绕着的一些年轻人,大多是些汉臣或者亲汉臣的官员。 而与之对抗的,则是没藏讹宠,皇妃没藏氏的弟弟,此人贪婪且好色,不过卖相却不错,颇有些美男子气度,只是嘴唇极薄,看起来不免有些刻薄无容人之量的感觉,他身边聚集的俱都是些党项贵族子弟,平日和张敬明极为不对路数。 而贺兰侯嵬名多多,则比较中立,他身为李元昊的嫡亲表侄,又是有封地有私兵的豪酋,自然不屑于参加任何一方,别人也奈何不得他,他身边人数最少,只三人而已,可以说代表着中立的党项豪酋。 嵬名多多极喜汉学,看他有个汉名贺兰潇潇便知道了,此刻他身穿锦袍,披着缝缀着狐裘的斗篷,手上把玩着高丽国的上等折扇,这可是从大宋国得来的,等闲人瞧也瞧不着,折扇下面还悬着一方羊脂白玉,温润异常,只这折扇,就十分彰显他的身份,倒也颇有风流侯爷的架势。 当初他自恃西夏美男子,出使大宋的时候吃了四花魁的鳖,这才去白驼山东京店买东西想讨好时为四花魁之一的米香香,却不想认出了香香的身份,西夏这才多了一个米脂公主,更因此认识了保罗爷。 这些西夏年轻才俊各自嘀嘀咕咕,这时候,野利遇乞从外面进来,顿时便先和没藏讹宠打了个招呼,他献给李元昊的前妻便是没藏讹宠的姐姐。没藏讹宠也是个混蛋,自己姐姐被姐夫献给皇帝他不但不恼还欢喜得紧,更是借此踏入朝廷高层,却是成了国舅爷。 两个混蛋先寒暄了一番,野利遇乞这才和相熟的人打招呼,三司使品阶大多为正五品,不过掌握着财政大权,连嵬名多多也不得不和他客气一番,其实骨子里面极为瞧不起他,干,连自己老婆都送人,你个球囊还是个男人啊! 最后一个出现的,却是前太子宁令哥,他二十多岁,相貌极为俏似李元昊,只是眼下脸色有些阴郁,不过想想也是,自己的太子地位被废了,老婆被老子抢去了,换谁不郁闷? 不过他虽然被废了太子之位,却依然有些老臣极为拥护他,毕竟,他相貌和李元昊年轻的时候太像了,而且也颇有些贤名,而李元昊虽然废了儿子的太子之位,却也没怎么继续为难儿子。 只不过,李元昊在宠幸爱妃没口氏的时候,会不会在脑海中浮现爱妃在儿子身下娇啼婉转的图像,则不为我等既没做过皇帝也没做过太子的人所能猜测的了。 宁令哥和嵬名多多相善,却是和他站在一起说话。 这时候,天色渐晚,傍晚天边的火烧云把雪地装点得如梦似幻,众人首先便起哄,让素有大才子之名的张敬明做一首诗来。 张敬明把玩手上玉笛,沉吟许久,便缓缓吟了一首诗来,“兴庆大雪后,豪门王侯家。素手煮红泥,罗幕弄烟霞……” 他只才吟了四句,他身边那些年轻人便大声叫好,对面嵬名多多看着他,心说不愧是张相的儿子,果然有些才学。那煮酒的婢女更加是面红耳赤,野利海涵身边的婢女因为小姐爱读书之故,大多都晓得些诗词,如何不懂这“红泥小火炉”的句子意境,而负责灯火的婢女也是霞生双颊,这亭阁用薄如纱绸的罗幕遮挡着寒冷,她在里面调香生烟点灯燃炭盆,对这“罗幕弄烟霞”一句真真是迷醉死了。 正在这时,外面一声娇娇怯怯的声音响起,“好一个‘素手煮红泥,罗幕弄烟霞’。”接着罗幕前便瞧见一位美人的模样来,这罗幕比起现如今的玻璃透视效果也就差了一点儿,美人在罗幕后更加是增添一份朦胧美感,一时间,连嵬名多多这等去过东京看过天下最繁华之地的风流侯爷都看直了眼睛。 一双柔荑缓缓揭开罗幕,那手白腻若雪。十指玉葱管一般,接着一张如花般娇羞脸蛋,头上戴着金冠,乌黑的头发盘得高高,分成两叉,做一个西夏姑娘的发髻,上面绕着些璎珞,身上是一身鹅黄色的裙袍,里面桃色抹胸,身材秉持了党项姑娘一贯风采,前凸后翘,好一个二八佳人。 她进来后先给宁令哥和嵬名多多行礼,接着又笑颜四顾,倒似每个人都被她亲切问候过了一般,这些西夏才俊们个个欢喜,连胸脯都挺了许多。 “张公子不愧家学渊源,张相乃是我大夏国的栋梁,日后张公子定然也是栋梁之才。只是,海涵听这诗句的意思,似乎意犹未尽,还想请张公子把下面的句子一并也做出来,好让海涵观摩学习。”野利海涵一双会说话的凤目瞧着张敬明,倒是让张敬明脸上微红,他是野利海涵强有力的追求者之一,这时候看见心上人,倒是有些痴呆了。 “怕是张侍郎做不出下面了。”国舅爷没藏讹宠有些幸灾乐祸。 正在这时候,外面家人大声报绥德侯萧潜到,接着保罗爷一脸儿微笑,在一个家人引领下进来了。 “萧潜来迟,各位原谅则个。”保罗爷团团一个肥诺,他这几天倒是认识了不少人,这虚伪客套自然是免不了的。 “绥德侯别是迷路了罢!”野利遇乞首先发难,四下便想笑,这么大的天大王府还能迷路? “实在是这雪景极妙,萧潜一人走来,边看边走,果然却是迷路了。”保罗爷一脸微笑,却是让野利遇乞有一拳打空的感觉。 野利海涵此刻瞧着这位近日在兴庆府大名远扬的皇后家的内侄绥德侯萧潜,只见他额如玉石,鼻准高隆,双唇薄削,修眉凤目,面若敷粉,当真是翩翩少年郎,若只论相貌,怕是在一众青年中要数第一,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绣花枕头。 “这位想必便是野利小姐。”保罗爷翩翩有礼,一伸手,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丛野花送了过去,“萧潜在路边行走,看这雪中花开得灿烂,忍不住欢喜,便摘了些,借花献佛,礼轻勿怪。” 看野利海涵微笑着伸手接过那野花,一众人目瞪口呆,这些人哪个来不是备了厚礼的,不是极难得的孤本珍佚便是明珠美玉,这位倒好,居然就送些路边不知名的野花? 野利遇乞嘿嘿冷笑,“绥德侯好大方啊!”可野利海涵却是凑鼻闻了一下那花,满脸欢喜,“海涵谢过绥德侯了。”说着便微微行了一礼。 看野利海涵如此,一众人倒是十有五六忍不住在心里面骂了一句他奶奶的小白脸。 保罗爷那是盖世界的脂粉班头,一来,顿时成了中心,“萧潜方才远远的听什么烟霞红泥,想是哪位公子做了好诗,可否让萧潜凝听?” 这时候野利海涵便把张敬明方才做的四句念了出来,保罗一听,心里面冷笑。 吓!真是番邦小国,这也算好诗?分明便是抄的“长安大雪天,鸟雀难相觅。其中豪贵家,捣椒泥四壁。到处爇红炉,周回下罗幂。暖手调金丝,蘸甲斟琼液”,连我不通诗词的保罗爷都看出来了,你们一个个还附庸风雅,真真狗屁之极。 第十章 指着和尚骂秃子 他心里面鄙视,脸上未免便看出了些,张敬明旁边那些青年便不服气了,道有本事你也做一首来瞧瞧啊! 嘿嘿!天下文章一大抄,你抄我便不会抄? 保罗假意儿沉吟,却是搜肠刮肚想那诵念雪景的诗,只可惜他肚子里面着实没什么货色,倒是为难得紧。 这时候没藏讹宠哗众取宠,突然说:“我倒是有一句,海涵瞧瞧如何。”他也垂涎野利海涵的美色,追得很紧,只是野利海涵嫌他粗鄙,却是不大愿意搭理他,旁边张敬明略一皱眉,显然对他擅自称呼海涵二字有些不喜。 “谁把雪花漫天撒,王母娘娘贩私盐。”没藏讹宠念完,抿着薄唇做那俊俏大才子诗后的落寞状,那德性让保罗一笑,Shit,真真是东施效颦,这模样分明便是嬉皮士吸大麻吸多了的恍惚,真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野利海涵噗哧一笑,这王母娘娘贩私盐……真真叫人无语了,张敬明趁机打击,“没藏国舅好诗啊!不去贩卖私盐当真可惜了。”于是许多人便衬着野利海涵和张敬明一同笑了起来,没藏讹宠脸上一红,却是没话了。 前太子宁令哥看了看身旁嵬名多多,两人相视一笑,都有些好笑,这也叫诗句?当真是笑掉大牙,宁令哥颇好汉学,并不主张对宋开战,这也是李元昊废了他太子之位的缘故之一,不过宁令哥和没藏讹宠颇相熟,倒是不好意思直接点破了去笑。 保罗那天在西夏皇宫内密教庙宇中偷窥了李元昊一眼,此刻却是看出了宁令哥和李元昊长相相似,顿时便猜测他的身份,想了想,便有些惊喜,他别就是废太子宁令哥罢! 他想到这儿,有心结识宁令哥,顿时脑中灵光一闪,“若是说残句,我一路走来,却是寻思出一句,只是再无才做出完整的,因此不敢献丑,不过,没藏国舅既然抛砖引玉,我便也就献丑了。”这抛砖引玉都是自谦的话,他却用在别人身上,惹得野利海涵一阵儿笑,心道此人倒是傲气得紧,且听他做什么好句来。 这时候保罗搓着腰间玉佩,一副大才子吟诗作对的派头,缓缓吟了一句“江山不夜月千里,天地无私玉万家”。 念完后,他歉然一笑,“让野利小姐和大家见笑了。”那没藏讹宠顿时抢着叫道:“咱们这乃是咏雪,你这句子里面雪呢?雪在哪儿?” 他这没文化的话野利海涵自然不去搭理,仔细品味这句子里面味道,眼瞳中倒是异芒一闪,此人果然有才情的。 那张敬明、宁令哥、嵬名多多等俱都是惊讶,这些人对汉学还是很有些造诣的。尤其张敬明,腹中当真有些才学的,如何不懂这句子。 这句和他那“素手煮红泥,罗幕弄烟霞”比起来,意境却是高多了,这便好比一个是喝着红酒听爵士乐装小资泡美媚,另外一个却是天生贵族派头,根本不需要装,高下立判。 你说你这西夏番邦小国,念了几句唐诗宋词非得跟人东京城文曲星比文采,那便好比去美国黑人聚集区要和人家飙饶舌乐,这不是自取其辱么,虽然保罗爷这个文曲星的大名大多是吹出来的。 其实保罗颇不喜欢野利海涵。这样的女孩子太虚伪,你好端端的闺秀弄什么诗会,和一帮子大男人混迹在一起不自跌身价么,交际花?真真是。 若说美貌,野利海涵的确美貌,只是保罗爷美人瞧多了,你说美貌,还能比得过大辽第一美人云贞么?比文采,这汉学诗词本来便是大宋朝的特产,在西夏虽然是个稀罕物,保罗却不稀罕,比身份,吓!更加要笑掉大牙,保罗爷家里面公主能一起打麻将还嫌多的。 不过眼下么,他总要装一装的,毕竟,野利海涵的身份颇合他眼下在西夏的身份,这也是耶律宜兰强烈要求的,天大王野利仁荣颇得李元昊重用。最重要的一点,权势心不是很强,这是耶律宜兰最喜欢的,故此倒是一直在自家侄子面前提起这位姑娘。 痴情女子负心汉,好姑娘我都负了无数,野利小姐,对不住了。 看着野利海涵低头咀嚼那句子的味道,保罗爷假撇清地在心里面告了个罪,突然便露齿一笑,“看野利小姐芳容,我倒是突然便有了灵感……” 他走到门前,掀开那罗幕,一股子寒气便从外面进来,靠前面的几位此刻只穿着锦袍,顿时便打了个寒颤。 保罗转头,对野利海涵露了一个极淫湿的笑容,这时候便缓缓吟道: 欣然踏雪出侯门,一身春意访王孙。 爱煞银沙铺满地,悔教屐齿破新痕。 他吟诗的时候便用了些天魔销魂曲的心法在里面,尤其针对野利海涵,顿时,佳人站不住了,只觉得芳心一颤,脑海中只觉得自己便被对方搂在怀中站在那一片白茫茫雪地里面赏雪,对方那手便揽在自己腰间,一股热力往身体里面透去,似乎要把自己融化。 这幻觉也就一刹那,野利海涵瞬间觉醒,当下烧得玉面生霞,低头看了一眼保罗背影,却是愈发难为情了,心说自己怎么突然便生了这念头,真真羞煞了。 “好。”嵬名多多率先鼓掌,走到他身边看着外面雪地上的足迹,“切景切题,我看题目可叫‘访野利小姐偶得’,爱煞银沙铺满地,悔教屐齿破新痕。真是绝句了,绥德侯的授业师父当是一位饱学大儒。” 好你个贺兰潇潇,倒是怀疑起我来了。保罗一笑,“惭愧,萧潜的恩师乃是江湖中人,眼下隐居在长白山,不过恩师年轻的时候足迹遍天下,还高中过大宋朝的探花……” 这话一说,一众人全成了霜打的茄子——蔫了。还跟人家比什么,即便是汉相张元,未发迹之前也不过一个落魄的不第秀才罢了,张敬明在都城已经是数一数二的大才子,人家的师傅高中过汉人的探花,这天下第三的水平教出来的徒弟,还如何去比。 看众人表情,保罗心中暗笑,看来看艳情小说还是有些益处的。这可不是盗了红楼里面的句子,说起来,自己以前说书,怎就没想到这一遭?真是傻了,那金瓶梅红楼梦什么的,都可以说一说嘛! “近日听闻绥德侯文武全才,今日一见,果然了得。”宁令哥说话了。“不如,绥德侯挥墨书写下来,赠与海涵。” 吓!这可不行,保罗赶紧摇手,自己那笔字,当真见不得人,真一写,全露馅儿了。 “还是我写罢!”野利海涵脸上娇羞,低首轻语。这时候旁边婢女赶紧搬来桌子,铺纸磨墨,野利海涵倒是写一手好小楷,众人看了皆赞,一时间,保罗爷便在风头浪尖了。 “绥德侯文武全才,这文是不错了,不知道武艺如何?”野利遇乞首先挑事,说着便给没藏讹宠递了个眼色,没藏讹宠心领神会。“在下身边倒是有几位高手,乃是受过阴阳法王调教的,不如请绥德侯赐教一番。” 他说完便伸指入口打了个唿哨,顿时,便从墙外跃进来一个汉子,身高七尺开外,一双朗目炯炯有神,一身红袍在雪地里面极为显眼,冲着亭阁这边拱了拱手,“阿福四郎见过国舅爷,见过各位王爷侯爷,野利小姐安好。” 此人彬彬有礼,说话知理,进退颇有法度,倒是个人才。 没藏讹宠得意一笑,走过去掀开罗幕,却也是极客气跟那人打招呼,“四郎不必多礼,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绥德侯,乃是皇后娘娘的内侄,自小习武,修为极高,你不如向他请教一番。” 阿福四郎此人极聪明,顿时便听出了国舅爷话中的意思,这皇后娘娘乃是大辽人谁都知道,这一战自然是关系国体颜面,那意思便是让他许胜不许败,这请教二字却又要他不能太过辣手。 他看了里面保罗一眼,顿时微微皱眉,这位绥德侯爷长身玉立,看自己的时候眼中精芒一闪,却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绥德侯,这位乃是在下府上的客卿,仁多阿福四郎,乃是我大夏国第一高手阴阳法王的记名弟子。”没藏讹宠假惺惺笑着,心里面已经迫不及待要看对方出丑。 那阴阳法王乃是西夏宗室贵族出身,在西夏地位极高,声誉一时无两,在没藏讹宠以为,法王的弟子出手,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可惜,他如果知道眼前这位爷连天下十四杰里面的美人都上过,不知道作何感想。 野利海涵动了春心,此刻脸上却是有些忧色,自然是因为知道法王的名头。而保罗爷脸上微笑,极痞气耸了耸肩,四下看看,忍不住又腹诽一番,真真是井底之蛙,你瞧瞧这所谓诗会,奉客的果子才十几味,冷切只冻羊羔一味,这要是在东京城岂不是要笑掉人大牙,别的不说,光是那妓寨里面奉客,时鲜果子便得几十味,要是富贵人家请客,你没个扬州苏州杭州等地的好茶,没个上百味的各色果子,没个几十味冷切,你好意思请客么? 什么阴阳法王,天下十四杰我见的多了,如果他亲自前来,或许我还有些担忧,眼下你弄个什么记名弟子,大爷我瞧也不瞧一眼。 他想到这儿,看四下众人都在瞧他,却是不慌不忙,拿了那筷子夹了一筷冷切羊羔放进嘴巴里面咀嚼,“这天寒地冻的,羊羔肉倒是极嫩。”心里面也寻思,这没藏讹宠看来也是个有野心的,不然为什么参加的诗会还有高手跟在身边,看他模样似乎跟废太子宁令哥也挺熟悉的,自己去挑唆未免交浅言深,如何让他去劝说,这才真是合适。 野利遇乞有些恼羞成怒,沉着脸说:“绥德侯可是身子不舒服?我们可是眼巴巴的等着瞧绥德侯的本事呢!” “非也,法王威名,萧潜虽然刚来西夏也是听说过的,我是在想,如果我打伤了法王的记名弟子,我又没老婆送给法王赔罪,那怎生是好。”他那张嘴,那是逛窑子说书锻炼出来的,这些西夏蛮酋如何说得过他。 此言一出,野利遇乞脸色大变,差一点儿气得一口血吐出来,旁边许多人顿时暗笑,好嘛!指着和尚骂秃子,纷纷便要等着看笑话。 第十一章 卖弄本钱 野利遇乞嘴皮子颤抖,脸色煞是难看,却是被气得话也说不出来了。这时候保罗假意儿走到野利海涵旁边欣赏她的字,连连夸好,没藏讹宠便落了面子,“绥德侯敢情是瞧不起我……” “国舅爷多心了不是,萧潜只是想给野利小姐这字落个款。”他说着便摸出一块拇指头大小驼峰状的鸡血石,在桌上印泥内沾了沾,这便在那纸上刻了下去,正是“萧潜赏鉴”四个字,“野利小姐一笔好字,若无落款,便如美人没了胭脂,当真可惜了。” 他说着把印章收起,又让旁边伺候的侍女拿了一把筷子来,这才姗姗走到没藏讹宠身边,一抖手,手上筷子撒了出去。 那一把筷子整整齐齐,不多不少,俱都入雪七分,将将便组成一个“武”字,“美景当前,美人在侧,动手未免不雅,不如萧潜打一套拳给各位下酒。” 他说着窜身一跃,便轻轻巧巧落在了雪地里面,脚下正踩在那“武”字最上面一点上,姿态当真是写意潇洒之极,那仁多阿福四郎瞧了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时候保罗爷双臂一展,摆了一个“懒扎衣”的起手姿势,正是“三十二势太祖长拳”,他一招一式使将下来,动作极快,衣袂翩摆,当真是风度翩翩五陵侠少,却是连那些侍女们都瞧直了眼睛。 这太祖长拳可是少林六大名拳之一,号称“武道致简”。当然,这里面未免有少林和尚拍大宋朝廷马屁的意思在里面,因此还得了朝廷上百顷良田的赏赐。保罗的太祖长拳可谓出神入化,这四海馆入门便教太祖长拳,他当初以太祖对太祖,可是把天波府的柴郡主都打败了的。何况他又学了昆仑赤霓裳的逍遥游轻功心法,这一趟拳使出来,更加是身法写意潇洒,拳姿俨然大家,倒是由繁入简,隐然有宗师意味。 一趟拳末了,“旗鼓势”收势,他却是又回到了脚下筷子组成的“武”字上面那一点,这时候体内真气活泼泼运转,倒是给他悟出了一点境界出来了,忍不住长啸一声,真气蓬勃如滔天巨浪,雪地中四下积雪飞扬,一旁看着的仁多阿福四郎下意识便掩了眼睛,心里面却是巨浪滔天:这气势,师尊怕也不过如此罢!教我如何是他对手? 保罗爷自然没天下十四杰那等实力,不过,他最近东奔西走,心境变化极大,且又学了龙云凤的魔女盟武学,赤霓裳的逍遥游心法,此刻一悟,离天下十四杰的水平却也不远了。 这一声长啸足足一盏茶功夫才歇止了,却是连野利仁荣都惊动了,此刻正在后花园园子门口远远瞧着,旁边围了不少护院武师,只看见那雪地上积雪被一扫而空,只得对方脚下那一个大字内尚有雪。 “火夜天,你瞧他武功如何?”野利仁荣年约五十许,气度倒是和八王爷有些相似,此刻正缓缓捻须问身边大汉。 那大汉火夜天是野利府上首席教头,一身武功也是了不得的,闻主子问话,赶紧小心翼翼回话,“大王,他打的乃是大宋朝极为常见的拳法太祖长拳,这路拳原本也不是什么绝学,只是……” 他说着脸上一红,“此人把一套最常见的拳法打出如此味道,却已经是一派宗师的气度了,小人是万万不及了。依小人猜测,此人武功已经是江湖一方豪强,说不准再过十数年便能上窥那天下十四杰的地位。” 野利仁荣幡然心惊,“你的意思是,他现下比法王那等高人也不过只差一筹?” 火夜天点了点头。 野利仁荣心惊不已,这位绥德侯眼下可是有翊卫司校尉实权,手底下那是有一千皇宫禁卫的,皇后历来不合宗室眼光,朝中不少宗室大臣早就有了另立大夏国宗室出身的妃子为皇后一说,只是今上忌惮大辽国,这才迟迟不允,此人一来,恐怕要起事端啊! 他心中担忧,顿时便转身离去。 这时候保罗爷轻轻跃下,看着仁多阿福四郎笑着说:“这武字,止戈也,你若是能悟出其中的道理,便有天大的好处。” 他这番说话,分明便是师傅指点徒弟的口吻,结果阿福四郎迟迟不说话,末了,深深一躬到地,“谢过绥德侯指点。”说完飘然而去,却是连没藏讹宠都不搭理了,亭阁里面众人一瞧,嗨!这还要比么? 野利遇乞狠狠瞪了没藏讹宠一眼,“你手底下人真真没用。”没藏讹宠又羞又恼,低声说:“这也怪不得我啊!我怎知道他这么厉害。”心里面却是恼野利遇乞不给自己面子,眼下自己已经是皇上的小舅子,可不是你野利遇乞的小舅子,若不是看在你身为三司使掌管财政……哼! 那野利海涵却是语笑如花,看着保罗一步步走来,芳心直如小鹿乱撞,果然便是上了保罗爷的套子。 诗经上说“有女怀春,吉士诱之”,可见女孩子总是要勾搭才行的,保罗爷一番好手段,卖弄得不行,你叫野利海涵这等二八佳人如何不动心? 那边有看官要说了:你这说书的大大真是假撇清,明明就是种马小说见一个上一个,非得找许多理由,泡妞哪儿有那么容易的?我怎么就泡不着? 这位看官你便错了,保罗爷那是什么人?淫贼中的翘楚,假撇清的祖宗,用保罗爷自己的话说“那俊俏的没我这般文武双全心灵手巧,文武双全的又没我这般俊俏,就算有那又俊俏又文武双全的,又没我这般会凑趣会哄人”。你若是文武双全面目俊朗又懂得哄女孩子,在下保管你在花丛中左右逢源无往不利,如果你长得像那传说中的胖子罗格,又没胖子那般无耻,泡不着女孩子便怪不着人了。 总之一句话,本钱,做生意要有做生意的本钱,泡女生要有泡女生的本钱,没本钱便怨不得人。 闲话休提。却说保罗爷一番卖弄,那些青年个个混迹官场,无一不是人精,眼看这位如此本事,免不得要飞黄腾达,顿时阿谀奉承起来,野利遇乞看不得,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倒是弄了个老大的没趣。 不过缺了他这诗会照样进行,保罗爷拿出浑身解数,当真是左右逢源,却是连那废太子宁令哥忧郁的脸上都免不得露出了些笑。 这番聚会直到月上中天这才散了,众人纷纷告辞,残席自然有婢女们收拾。野利海涵自家上了闺楼,却是瞧着那“爱煞银沙铺满地,悔教屐齿破新痕”的诗句有些痴了。 这时候门外轻咳一声,接着野利仁荣缓缓走进来,笑着打趣女儿,“大才女的诗会总算是散了。” “爹。”野利海涵转身过去扑在野利仁荣怀中撒娇,“又来取笑女儿了。” 两父女说了一会子话,这时候野利仁荣才问:“你对那绥德侯萧潜如何看法?” “他这人……”野利海涵眼瞳如水,人精一般的野利仁荣免不得看了心里面叹气。 “……人温文知礼,却又文武双全,最难得是没那等官宦权贵子弟的傲气,总之,女儿看他,应是咱们大夏国年轻一辈中的翘楚。”野利海涵说完,看自家爹爹脸上似笑非笑,脸上顿时绯红起来,“爹,你……又取笑女儿了不是……” “可惜啊!他并非咱们大夏国的人。”野利仁荣说着走到书桌前,看着那纸上的诗词,“爱煞银沙铺满地,悔教屐齿破新痕。果然有才情。” 野利海涵不懂了,睁大了一双凤目瞧着自己爹爹,“他不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侄子么?” “皇后娘娘姓耶律。” 这话一说,野利海涵顿时懂了,这恐怕牵扯到朝廷里面的争斗倾轧,顿时玉面上显现了些忧愁来。 “萧潜赏鉴,呵呵,他倒是好大口气。”野利仁荣这时候看着保罗那印章,捻须笑了起来,刚笑了一会儿,那笑容却是缓缓收了起来,双眉慢慢皱起,“这图章是他亲自印上去的?” 野利海涵垂头,低声把当时保罗从怀中摸出图章盖上去的情形说了说,野利仁荣顿时眼中异芒一闪,“他怎不用契丹文而用汉文?”接着想起对方打一套大宋朝的所谓太祖长拳,心里面愈发疑惑起来。 野利仁荣此人是西夏难得的大才,李元昊下旨造番文,便是由野利仁荣督造,造文字自然没那么简单,眼下西夏文字还没造出来,只是大辽国立国久矣,还在大宋之前,大凡番邦立国,这文字首先便是要造一个出来,譬如扶桑、高丽,那一个番邦不是按照汉文造字? 这萧潜贵为大辽国宗室,为何不用契丹文反而用汉文呢?野利仁荣心里面浮起疑问来。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诗会散后,保罗爷便拾缀在没藏讹宠身后缓缓出了天大王府,直接结交废太子宁令哥是不妥的,那么自然是结交这位姐姐贵为皇妃又和废太子相善的没藏讹宠来得合适。 那没藏讹宠刚上马车,保罗爷笑着一伸手,“没藏国舅请留步。” 他走到马车跟前,没藏讹宠有些没好气看他,可也不是,保罗爷大出风头,他没藏国舅一点儿面子都没了,怎能欢喜? “绥德侯有何见教?如果没事的话,在下府里面可是许多侍妾在等着呢!”没藏讹宠脸上露出些挑衅,你萧潜今日大出风头又怎样?野利小姐青眼有加又怎样?我没藏国舅家里面多的是美貌姬妾。 “萧潜初来乍到,若有得罪,还望没藏国舅见谅。”保罗爷说着拱手一礼,“不如……听说那城南巫山馆新近来了几个西域佳丽,没藏国舅赏个薄脸,让萧潜做个东道,我们一起饮酒作乐岂不美哉?”他倒是老路数,请人逛窑子。 没藏讹宠脸上冷冷一笑,“绥德侯客气了,不过,在下今日没兴趣。”说完便呼喝车夫带马走人。 “咦!没藏国舅且请留步。”保罗邪邪一笑(生平第一次用这个词,哈),从怀中摸出那成人用品使用图来递了过去,“萧潜有一宝贝,还要没藏国舅赏鉴。” 你若是瞧了这个还能走得动露,大爷我的名字便倒过来写,保罗看着没藏讹宠接过成人用品使用图,嘴角一撇,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第十二章 各怀鬼胎 这皇帝的小舅子小姨子之类,几乎没几个好路数,历数古往今来,数也数不清,即便那八仙里面的曹国舅,没被点化成仙之前,都干过强抢民女的勾当,这种人材不利用,真是对不起自己了。 果不其然,没藏讹宠看了那图顿时便转不开眼睛珠子了,只觉得一股欲火便从小腹烧起,鼻息都粗了一些。 保罗爷这成人用品图和那春宫图还不一样,这过去娱乐活动少,古人天一黑便做些床上运动消遣,花头那是极多的,保罗在东京厮混,花街柳巷得享大名的脂粉班头,自然不会以为随便弄个东西便能糊弄古人,男人纳头便拜口称“主公”,女的纳头便拜口称“相公”,天底下哪儿来那么便宜的事情? 因此他给没藏讹宠这一册,也没从什么姿势之类下手,而是以助兴的情趣用品为主打,尤以黑暗类为最,这里面细节便不需要细表,总之,没藏讹宠这等见多识广的纨绔也是看了性趣大作,恨不得将身便试试才好。 “没藏国舅不请我进马车坐坐?”保罗一看没藏讹宠的表情,知道这事情成了,当下淡淡一笑,对症下药,哪儿有不成的道理。 “绥德侯,快请快请。”没藏讹宠顿时换了一副颜面,亲自拉开马车的门,保罗爷老实不客气上车,一屁股坐在了他身边。 两人果然便往那城南巫山馆去了,路上没藏讹宠按耐不住,笑嘻嘻问他这东西现在何处?保罗便说,在自家府上呢!没藏讹宠顿时吩咐前面车夫,“先往绥德侯府一行。” 在绥德侯府拿了东西,马车转向巫山馆,那巫山馆的老鸨是个党项族半老徐娘,和没藏讹宠极相熟的,看国舅爷到来,喜滋滋上去欢迎,青楼老鸨做派倒是天底下都差不多的。 老鸨亲自带着二人开了一间上好的房间。两人果然便叫了几个西域佳丽相陪,这时候双方各怀鬼胎,倒是互相奉承,一时间推杯换盏,不一忽儿,却是两坛西夏特产的名酒下肚了。 保罗爷喝得俊面通红,心中暗暗叫苦,这厮酒量好生了得,偏生劝酒水平极高,真真要了老命。 没藏讹宠瞧绥德侯喝得差不多了,这时候突然便问:“绥德侯如此相交,总要有个名目罢?”说话的当口眼珠子骨碌碌乱转,颇透着一丝狡黠。 这厮果然不是糊涂蛋,做奸臣也要有做奸臣的本钱的,这做奸臣的,往往比忠臣更会揣摩人心,更懂得收买人心,自然也不会轻易相信人。 “不知没藏国舅今年多大啊?”保罗红着脸,一口喝掉怀中那波涛汹涌的西域佳人送到嘴边的酒,打了个酒嗝后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没藏讹宠纳闷,“不敢,今年二十有四。” “萧潜今年还没没藏国舅大,这宦途长久着呢!”保罗嘻嘻笑着,便给没藏讹宠递了一个眼神,没藏讹宠心领神会,挥手便让陪酒的西域佳丽退下。 见房间内无人,保罗又是打了一个酒嗝,“呃!好酒……不瞒讹宠兄,我也是颇热衷于权势的,只是,我姑姑一直没给今上生出个一男半女的。据我所知,没藏皇妃似乎有一皇子,今年两岁,名谅祚,是不是?” 没藏讹宠心中一动,此人好深的算计。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李元昊四十多岁了,因为喜好渔色,身子骨却是不如往常,何况自从他称帝后,那是愈发跋扈,大动土木修寝陵修行宫,又是搜罗国内佳丽,所谓后宫三千佳丽,李元昊后宫何止三千? “这俗话说的好,朝中有人好做官,我皇姑姑生性不爱权势,可我这做侄子的总要为姑姑打算打算是不是?”保罗装作酒醉吐真言,没藏讹宠心里面冷笑,说的好听,还不是为了自己富贵。 不过保罗这话中的意思的确让他动心了,朝里面不少党项大臣认为皇后当换一位党项族宗室出身的,说起来,李元昊最宠爱的几个宠妃没藏氏、野利氏、没口氏,没藏氏的确是有机会的,但是野利氏和没口氏也颇有不少大臣支持,而现今这位皇后娘娘不爱管事,说起来,还真不如让她继续做皇后,若能交好则愈发妙了。 没藏讹宠动着心思,保罗爷突然又抛出一个香喷喷的诱饵,“依我之见,这前贤便有媵姬一说,娥皇女英美名谁个不知?皇后为何不能有两位?” 这话一说,顿时便如在那饿狗前面抛了一块肉骨头,没藏讹宠顿时遮不住那飞黄腾达权倾朝野的心思,急急问道:“绥德侯……不不,萧兄弟,此话怎讲?” 保罗又喝了一杯酒,这才红着脸喷着酒气缓缓说:“两宫皇后娘娘,曰,东宫皇后,西宫皇后。” 这话一说,顿时宛如在没藏讹宠跟前掀开了遮挡着无限美好景色的布帘子,前面可是权势、银钱、美酒、佳人……怎叫他不动心思?当下却是连话都说不出了。 这个提议若是当真由现今的皇后娘娘亲口提出来,想必今上和满朝文武都会意动罢!没藏讹宠顿时乐开了花,他小心翼翼赔笑说道:“萧兄弟可有把握?” “皇姑姑那是极疼我的,什么都肯答应,说起来,去追天大王家野利小姐也是出自我姑姑的意思。” 若自己姐姐真成了皇后,野利小姐算什么?有了权势,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没藏讹宠权势之心极旺,美人跟权势比起来,算得什么。 “那……潜兄,却是需要什么?”没藏讹宠称呼保罗愈发亲密了。 “天大王,枢密院。”保罗狮子大张口,没藏讹宠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厮好大的胃口,天大王的尊号,又掌枢密院,岂不是富贵之极了。 他眼珠子乱转,保罗又下了一剂猛药,“说不准,讹宠兄到时候便能贵为国相,满朝文武哪个不要瞧着讹宠兄的脸色行事,小弟到时候还要讹宠兄照拂啊!”他说着嘿嘿笑了几声。 他笑毕,又假作无意说道:“小弟师傅文采武功可算天下天下前十,尤善相面,小弟却也是学了一些皮毛,今日我瞧那前太子宁令哥,印堂赤色,想必是个沉不住气的人,可惜了。” 他这话中有话,自然是暗捧没藏讹宠有前途,没藏讹宠笑了笑,突然又咀嚼出了一层意思来。 两人这番合作,却是有一个最大的关键所在,必须没藏氏两岁的儿子谅祚能做太子。没藏讹宠顿时想到,若是…… 若是今上驾崩,谅祚做了皇帝,那……姐姐岂不是皇太后了?那么……我岂不是…… 这大辽、大宋两国皇太后垂帘听政的故事可是全天下皆知的。没藏讹宠想到这儿,脸色都变了,一颗心砰砰乱跳,偷眼看了看身旁这位绥德侯,却见他脸上通红,眼带醉意,这才偷偷舒了一口气。 保罗爷虽然喝了不少酒,可心里面却是明白着呢!这时候看没藏讹宠的表情,心中冷笑,鱼儿上钩了。 两人当真是各怀鬼胎,一时间,却是喝起闷酒来。良久,没藏讹宠突然一拍大腿,“潜兄,你我一见如故,不如结为异姓兄弟,如何?” 这厮果然有些门道,连斩鸡头烧黄纸结拜兄弟都想出来了,保罗假作大喜,“果然?小弟可也是见讹宠兄便生亲切,不过,你我眼下可不就是兄弟么。”当下又抛出三同兄弟的言论,弄得没藏讹宠大笑。 一时间,两人更加亲热起来,恨不得便叫一位佳丽进来一起大搞两男一女的3P游戏显示自己赤裸坦诚才好。 没藏讹宠突然鬼鬼祟祟附耳说道:“萧兄弟,后天我姐姐归家省亲,我替你引荐引荐,不是哥哥我夸口,我这姐姐当真是天香国色,极得今上宠爱的,刚才你不是说朝中有人好做官么?我知道皇后娘娘不爱权势,你如此大才,屈尊做那翊卫司校尉却是太可惜了,哥哥都要为你不平呢!不如,让我姐姐在今上跟前替你吹吹风,怎么也得再兼一个‘铁冶司’或者‘官计司’这样的肥缺才对得起你这文武双全。” 这铁冶司是管西夏冶炼,官计司更是考核外放官员,两个都是肥了不能再肥的肥缺。 接着,他又有些扭扭捏捏说:“这图册和东西,不如送给哥哥我,我正好献给今上,放心,哥哥绝对不会亏待了你。”说话间,手中已经是有个东西塞到保罗手掌内去了。 东西入手,保罗便知道是银票了,当下假惺惺作色,“讹宠兄这是做什么,看不起兄弟么?” “哎!不是不是,这当真是哥哥我一点心意,我知道兄弟你刚来大夏,这初来乍到的,手头若是周转不灵,岂不是掉了你绥德侯的面子?哥哥我脸上也无光是不是。”没藏讹宠一阵推,好歹才让对方收下银票。 “不过,这如何使用法,倒是要兄弟你好生在我姐姐跟前解释解释,放心,我府上人嘴巴极稳,万万不会透出一丝儿口风出去的。” 听了没藏讹宠这话,再看看他诡秘的表情,保罗爷心中一跳:吓!这东西,一男一女如何解说?那时候不是天雷动地火一般?这不是变着法子窜掇我去搞李元昊的老婆么?这厮当真不是好东西,哪儿有把自家姐姐推出来这般糟践的。 两人各自遂了心意,当下极为开心,便闭口不再说朝政,又唤来那些西域佳丽,两人喝得酩酊大醉。 直到三更时分,两人这才离去,没藏讹宠马车把保罗爷送到绥德侯府门前,这才离去。 这时候保罗才摸出那银票看了看,一万两一张,足足五张,倒是好阔绰的出手。 站在门口嘿嘿一阵笑,保罗爷心说今天收获匪浅,摇摇晃晃敲门,有侍女开了门,看自家主子脸色通红,想是在外面喝酒应酬了,顿时扶着他进去。 “乌古喜呢?”这时候保罗被冷风一吹,却是酒劲儿上来了,搂着那侍女便一阵吃豆腐,惹得那侍女面红耳赤,又羞又喜,“喜姐姐陪娘娘喝了些酒,早早睡了。” 到了保罗的屋子,才推开门,耶律宜兰却是在里面,那侍女赶紧要跪,耶律宜兰过去一把扶住醉醺醺的保罗,这才挥了挥手,那侍女不敢多话,行礼后匆匆离去。 耶律宜兰怎在保罗的屋子呢?却是她和乌古喜喝了些酒,这酒是个没主意的东西,又能壮胆,她喝了些,便想仗着酒意问自家侄子,这永葆青春驻颜之术可有别的法子可使。 看保罗喝得酩酊大醉,她忍不住低声责怪,却是把他扶到内房。 保罗一头倒在床上,耶律宜兰替他脱了靴子,看他面红耳赤闭目不醒,又是一阵低骂,却是出去叫了侍女打水进来,便坐在床边仔细给他擦脸,旁边侍女便说:“娘娘当真贤惠,主子有娘娘这样的亲人,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份。” “好了,你先下去休息罢!”耶律宜兰唤退了侍女,这才转身,看着床上保罗低声喃喃,“这孩子,真是一丝儿都不知道体恤自己,怎喝这么多酒?”她虽也喝了些酒,不过一两杯罢了,而保罗喝了多少,喘气都是酒味,怎么能比。 她自言自语,便去解开保罗外衣要给他擦拭身子,这外衣刚一解开,便从里面露出一张纸来。 耶律宜兰好奇拿起,一看之下却是又羞又喜,那纸上画的分明便是自己,模样便有七八分相似,却为何贴身藏在怀中? 保罗爷到底是和妙笔丹青米香香做过知己的,这丹青自然也发奋过一些,他底子好,又懂透视法之类现代绘画技巧,也知道把柳枝黄木之类糊了泥巴烧烤便成炭笔,用素描的手法画那成人用品图自然是惟妙惟肖,闲来无事,想起丹东姐姐和这位便宜皇姑姑长相肖似,却是画了一张,这会子耶律宜兰却是误会了。 耶律宜兰怔怔发呆,一时间却是有些痴了,看着床上那人面目肖似当年萧胡骨典,甚至比那时候的胡骨典还要俊俏许多,忍不住便伸手轻轻抚摸保罗爷脸颊,倒是有些垂泪。 半晌,她这才擦拭了脸颊上泪水,低声说:“傻孩子,姑姑在这大夏国便只你一个亲人啊!”说着便解开保罗爷里衣给他擦拭身子。 待到擦到小腹,保罗爷虽然醉了,这小保罗却是不老成,精神极旺盛,把下面衾裤顶得老高,宛如搭起了帐篷一般。 耶律宜兰娇靥薄晕,低啐了一口,心中却是一动,两腿不由自主夹了一夹,突然便觉着浑身无力。 第十三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人类是被荷尔蒙支配的动物,佛洛依德曾经说:性心理支配了人类社会的发展。 谬论不谬论且先不管,只是,眼下皇后娘娘的确动心了,眼前这条件、环境、心理,完美地营造了一个极佳的出轨条件,耶律宜兰娇靥火热,娇躯乍绷乍酥,一双粉腿当真是夹也夹不住…… 她虽然贵为西夏皇后,可李元昊疏云懒雨,只顾着宠爱那些嫔妃,一个女人远离故国身边又没什么亲人,她得知萧潜乃是萧胡骨典的儿子,满口我儿心肝,便是这种心理作祟。 酒是色媒人,她到底是喝了一两杯酒下肚,此刻这心思一动,那欲望当真是如地火岩浆一般喷涌了出来抑制不住…… 他又不是我亲生儿子(契丹的部落婚姻制度,父死,子承父妻,兄死,弟承兄妻),如何偷不得? 不行,万一他行乖卖俏说了出去又或者日后纠缠不休,脸上如何好看? …… 她左思右想,脸上神色数变,狠狠咬了咬唇,这才克制了一些,顿时起身便往门外走去。 妇人和少女面对俊男的克制能力毕竟不一样,若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或许还能克制住,可妇人到底尝过男女滋味,一时间如何肯罢休? 到了门口,她转首看看床上保罗,只见那小保罗高翘,当真是如一杆金枪一般,却又按耐不住了:他眼下醉酒,人事不知,我即便试一试,他又如何得知? 想到这儿,她又缓缓走到床边,看着床上保罗爷那张俊俏脸蛋,心头火热不已,慢慢伸出柔荑,轻轻握住了那亢奋的小保罗,一握之下,蓦感一阵热浪盈身,心头悸透,身子一软,便倒在保罗爷身上。 这春情一动,顿时满脑子便是这个,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面子什么身份什么羞耻。她轻轻抚摸揉搓手上宝贝,心中酥透:要死了,他怎生得如此本钱,岂不是要被弄坏。 轻搓着手上宝贝,她缓缓便勾着粉腿把裙内衾裤褪了下来…… 女将军正要翻身上马做一个倒浇蜡烛,这时候外面一阵脚步声,却是把皇后娘娘惊觉了,顿时扯了被子帮保罗盖上。接着假意拿毛巾在那儿擦拭,心里面却是一阵乱跳。 “娘娘,你怎还没睡?小主子回来了?哎呀!这些事奴婢来做就行了。”门外进来的正是酒醒的乌古喜,看自己主子坐在床边给小主子擦拭脸颊,赶紧走了过去抢过毛巾,“娘娘,你先去睡罢!这儿我来就好,小主子怎喝成这样?”她低头擦拭,全没发现耶律宜兰脸色不对。 耶律宜兰又羞又恼,也不说话低头就走,回到自己房间却是辗转反侧左右睡不着,又拿出那画着自己画像的图纸来,看来看去,心里面却是愈发火热了,那感觉便如有一只猫在心头乱抓一般。 翻来翻去将近半个时辰,她还是按耐不住,起身汲了鞋,轻手轻脚又走回保罗房间。 她走到房间里面,刚要掀开门帘进去,便听见里面娇啼婉转,顿时心叫一声,坏了。 原来,乌古喜给保罗擦身,也是发现了小保罗的状况,她三十来年处子之身,顿时羞煞了,当下轻啐了一口转过头去,却是恰好看见了床上皇后娘娘留下的那条衾裤,那上面湿痕宛然,她又不是傻子,如何看不明白,顿时却是呆住了。 坐在床边寻思良久,也知道这事情万万不能透露出去半点风声,便悄然把那衾裤收起,正要起身,却听见床上小主子喃喃喊要喝水。 她赶紧起身倒了水,接着扶起保罗身子喂他喝水,保罗一口气把那水贪婪尽数饮下,他也是的确喝多了,糊里糊涂还以为在四海馆内,闭着眼睛叫蓉娘,反手一探便把乌古喜搂进了怀中,“好蓉娘,让爷好好疼你。” 乌古喜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脸上红透了,糊里糊涂便觉着一只手探进小衣在胸前揉捏,顿时身子一软,接下来便糊里糊涂被着了手,小保罗闯进了那三十多年从未有人家踏足过的花径,乌古喜忍着痛,鬓乱钗横,任由小主子闭着眼睛在自己身上挞伐……香臀下床上被褥千叠万皱揉成了一团,也湿了一团。 这保罗爷胡天胡地,慢慢睁开眼睛,顿时吓了一跳,就算是在醉中,那也不能错把乌古喜看成蓉娘,虽然没吓出一身冷汗,却也是额头渗了几颗汗珠来,“喜姐姐,怎么是你?” “小主子……唔……”这时候乌古喜被他一惊一顶,却是宛如被那燃烧得火红的铁条给贯穿了身子一般,只觉得浑身一颤,却是苦尽甘来,纤纤十指顿时紧紧陷入保罗爷背后肌肉内,香臀使劲抬起奉承,喉中发出细若箫管的美妙呻吟…… 只要是个男人,这时候哪儿还有将身退出的道理,自然是将错就错了,何况保罗本就是醉醺醺的,也就装作不知埋头苦干了,一时间房内春意盎然,只听见娇啼婉转…… 只是,这声声娇啼却是苦了外面皇后娘娘,只觉得身子酥酸软麻,哪里还站得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津津荷花露水却是把襦裙都打湿了一片。 好不容易等里面罢休了,外面耶律宜兰却是痴呆了,连起身的力气都没,耳朵里面全是方才那娇啼,脑海中尽是一男一女赤身裸体交媾的图像。 许久,乌古喜掀开门帘子,一手捂着小腹,蹙着眉缓缓往外走去,却是怕早晨小主子醒来不好意思面对,她掀开门帘正好是在耶律宜兰坐在地上的另外一侧。却是没瞧见自家娘娘正玉腮酡红如痴如醉坐在地上。 进去还是不进去? 听了半晌的壁角,宛如服下了一剂最强烈的春药,耶律宜兰心头如猫挠一般,思来想去,一咬嘴唇,扶着墙缓缓站了起来,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保罗酒后一番荒唐,虽然知道不妥,可迷迷糊糊还是睡了过去。桌上烛光轻摇,把皇后娘娘欲火中烧的娇靥映得甚至有些狰狞。 最后还是体内荷尔蒙占了上风,她顾不得了,嘬口便把桌上蜡烛给吹熄灭了,最后的一点儿羞耻之心也随着那烛花没了,一把扯开被子便钻了进去。 小保罗酒足饭饱,眼下却是乖乖地休息。只是被褥内靡靡之味,却是让皇后娘娘愈发荒唐起来,顿时做了个鸾凤翻身,一张口便把小保罗尽数吃进口中。 小保罗一惊,顿时便如定海神针一般,见风就长…… 皇后喘气吁吁,轻轻吞吐了几下,急不可耐,急急一翻身,一手掀起自家襦裙,一手扶着定海神针,肥硕雪股便往下一压……顿时定海神针戳破了天。 她坐了一个尽根,凤目一张,瞳孔都放大了,檀口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天呐!这般长大,又如火一般滚烫,死了死了,皇后咬着唇,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来,只闭着眼睛体会体内饱满热涨,只觉如登仙境,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 这已婚妇人,那里湿滑得有趣,她一时间得意,缓缓抬坐香臀,轻研慢磨,只觉得身子酥坏,方才那乌古喜的娇啼和身下人的特殊身份更加是给她一种异样的刺激,死死咬着唇不敢放声叫,喉中发出猫儿打呼噜一般的声音。 真真没个安生了,保罗这时候却是当真醒了,“喜姐姐,食髓知味了么?”一使坏,腰胯一挺,上面皇后顿时嘴巴张大成了O型,喉中呻吟一下便吐了出来,“噢……” 把我当做了乌古喜么,这……也好,省得不知如何面对,当下皇后放心做事,顿时便多了许多绮旎景况,柳腰差点儿便摇断了。 一个是久旷花间故事的妇人,一个是远离娇妻美妾的浪子,这番情事,有分教: 雪夜闺房,错把冯京当马良,多情男女,一室春晚芙蓉帐。 柳腰轻摆,莲足勾郎,说不出羞涩在心上。 挺枪乱战,直冲敌帐,勇猛精进日月无光。 这边恬着脸儿直唤郎,那边挺着枪儿只顾忙。 两厢个颠鸾倒凤,当真如鱼得水,春情荡漾。 恨只恨,夜太短,日太长。 保罗爷虽然还有酒意,可早就觉着不对劲了,皇后娘娘被弄坏了,早忘了遮掩,只是匍匐在他身上,啃着被角不敢大声叫。 怎么这般湿滑通泰?不对劲啊!保罗爷心里面嘀咕,顿时做了个黄龙转身,附耳轻轻说:“喜姐姐,我点了灯来可好?” 因这皇后娘娘下面正是痒的时候,这时候又痒,又搔痒舒适,却又越搔越痒,那心头和下面俱痒,哪里还有思考能力,便轻轻嗯了一声。 待她惊觉,欲待喝止,结果这蜡烛却是点起来了,眼看着自家侄子赤身裸体拿着大蜡烛目瞪口呆站在床边,顿时羞也羞坏了,素手一抬便把脸颊蒙进了被子里面。 保罗爷这番目瞪口呆自然是装出来的,假意颤着声音说:“姑姑……潜儿真真混蛋,喝醉了酒,却是……” 皇后娘娘自然不好意思说自己那是主动倒浇蜡烛的,就坡下驴在被子里面低声说:“你……酒醉纠缠不休,姑姑缠不过你,只许你这一次,下次必不饶你。” 吓!真是身子肯了嘴不肯,保罗心中好笑,不过这种事情总要留些颜面,当下假作大喜,顿时放下蜡烛又钻进被窝去。 这时候两厢挑明了,却又是一番光景了,皇后红着脸蛋低声说你且熄了灯来,保罗爷邪邪一笑(阿弥陀佛,居然又用了一次这个词),低声说:“姑姑这般美人,真真艳盖群芳,那李元昊当真瞎了眼,潜儿可舍不得熄灯……” 女人哪个不喜欢听这等情话的?顿时心里面吃了蜜一般舒适,一个不察,却是被他把身上小衣和襦裙也褪了去放进了床边熏笼里面,两人赤条条再也无一丝牵挂面对了。 女人极怪的,便如有些妓女打死都不愿意跟客人接吻,而耶律宜兰敢于倒浇蜡烛,此刻被脱了个精光,却是大羞起来,双手捂着脸蛋再也不敢看,保罗爷却是把她粉腿架上肩膀,顿时做金箍棒三打白骨精的故事。 这挑明了做事就是不一样,甫一进去,皇后娘娘浑身打了个寒颤,心头按耐不住,颤声娇啼,“心肝,好心肝……” 保罗爷低头不语,继续轻抽浅送,她到底是妇人,又怕自家侄子面嫩怕羞,心说自己乃是尊长,应该主动些,不然潜儿终究是有些怕的,抛开了羞耻,伸出柔荑紧紧揽住身上人脖颈,“好心肝,姑姑被你弄坏了,呜……不行了,快叫姑姑,叫我亲姑姑……”说着凤目迷离,肥股乱摇。 保罗这三级片情色戏演得极好,顿时加大了力道,只听得皮肉相撞,皇后娘娘叫出了许多妙语,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亦,那烛光乱摇,无声观摩着顶级好戏,却也是看得面红耳赤流淌了一桌子,最后怕羞,寂寂成灰。 外面有野雀鸣叫,天色却是放亮了,乌古喜忍着破瓜之疼,前来端茶倒水,一掀开门帘,顿时目瞪口呆,就瞧见自家娘娘雪白粉腻的身子跪在床上,半个身子匍匐在乱成一团的锦被上,斜侧着的娇靥上如痴如醉,洁白贝齿死死咬着被角,却是无力再叫,小主子站在床边正勤奋开拓,筛动不休…… 第十四章 一根红绳牵姻缘 耶律宜兰和侄子偷上了手,顿时渴凤逢了甘露,公然住进了侄子房间,当真是索求无度夜夜春宵,又对绥德侯府上下恩威并重,那些侍女原本就是她宫中宫女,如何敢言? 那乌古喜是不消说的,自家人一路货色,自然是大被一裹三人共眠,小保罗日夜忙个不停。 皇后或许因为身份地位等等诸多因素刺激,在床上尤其放得开,保罗和乌古喜欢愉的时候她居然能放下皇后架子在下面用香舌轻扫,这一招当真比那什么“奇淫合欢散”,“我爱一条柴”之类的淫药还要厉害。皇后娘娘如此奉承,保罗的定海神针往往便再涨三分,顿时便如孙猴子的金箍棒逢上了白骨精,愈发精进勇猛,当真是战得白骨精香汗淋漓、娇啼不已、连连求饶、递上降表。 为何如此勇猛精进呢?这里面却也有个道理,日后扶桑国有个猴子关白丰臣秀吉,发达后娶妻河豚夫人,那河豚妇人面目可憎满涂白粉,是个极无趣的女人,可猴子关白却是宠爱得紧,盖因为河豚夫人是朝廷显贵公卿家的女儿,血统身份高贵。 这朝廷公卿家的女儿哪儿抵得上契丹公主、西夏皇后血统身份来得高贵?有位哲人说“男人是和自己的大脑做爱”,而那些有特殊嗜好的玩弄变态游戏,说白了,还不就是脑下垂体在作怪。 更何况她还是皇太后姐姐的长女、未婚妻耶律呼伦瑶的亲姑姑、眉来眼去红颜知己丹东姐姐的姐姐,还顶个便宜假姑姑的身份在,则又是愈发刺激了。当真应了扬州府市井俚语“买半斤荸荠搭个梨子,娶一个马马(娶妻)搭个小姨子”,又譬如白山黑水地方俚语“好吃莫过饺子,好玩莫过嫂子”,说白了便是越轨偷情的刺激。 有看官要说了:皇后娘娘被小保罗吐一身,自然滋润得紧,岂不是愈发娇艳了?乌古喜三十多岁老处女,虽然被开苞晚了些。可这般勤快洒水施肥,一定要年轻个五六岁说不准还不止。两位美人如梨花带雨,丰臀肥乳,别人眼睛都是瞎子不成? 这话也对,不过却是低估了皇后娘娘的智商,尤其这红杏出墙的女人,智商高得可怕,她早早就四处宣扬自家侄子乃是世外高人的弟子,武功直追阴阳法王,人孝顺温文之礼,甫来兴庆府便孝敬了一粒灵药,据说会武功的人吃了能涨十年功力,普通人吃了也能驻颜益寿,自己一吃果然灵验得紧。 她这一个风声放出去,那些朝廷命妇们趋之若鹜,自然是因为皇后愈发娇艳。大家都不是瞎子,有询问那灵药还有没有的,再多钱也再多不惜,有亲自说媒的,这等好儿郎,自己女儿若嫁给他。说不准便孝敬丈母娘一粒灵药,连银钱都省了。 至于第二日没藏国舅相约,保罗自然是准时赴会的,那没藏皇妃果然便回了没藏府,李元昊颇会收买人心,连两岁的小王子谅祚也让她一并带着回府看看舅舅外公。 这嵬名谅祚即是日后的西夏第二代君主毅宗,史书上说他“崇佛道,政绩颇佳,然凶忍好淫,过酋豪大家辄乱其妇女。故臣下胥怨”。实在是遗传了李元昊的淫乱本色,才两岁,便知道抱着舅舅没藏讹宠的女儿香人家小姑娘脸颊,看得没藏讹宠大笑,戏言说“日后让她给你做老婆就是了”,也就是日后第二代没藏皇后。 至于没藏皇妃,倒是颇让见多识广的保罗惊艳,怪不得野利遇乞献给李元昊因此得宠,果然生得体态风流双目含情,走起路来婀娜多姿香臀轻摇,当真是个绝代妖娆,想必很是精通床第功夫的。 保罗爷一个肥诺,口称姐姐,便献上了他称之为“一根红绳牵姻缘”的宝贝。 这宝贝盒子状,往房梁上一吊,下面便挂了数根红绳来,没藏讹宠唤来一个姬妾,保罗便示范给这姐弟两看了。 这红绳绑在身上后,扯那旁边垂下的一根绿色绳子,顿时那姬妾轻呼了一声,一下便被吊在半空,将将好便是半人高。 他一扯绳子,那姬妾双腿缓缓被分开,“这叫任君采撷。” 又一扯,一腿高举,“这叫一枝独秀。” 再一扯,双脚朝天,“这叫最高境界。” 这房间里面俱都是欢场老将,顿时便知道奥妙了,没藏讹宠看得眼神火热,恨不得晚上便试试,没藏皇妃脸色薄晕,低头却不知想什么。 他只示范了三招,便笑着收手,“其中奥妙多亦,萧潜也不好一一示范……”说着便看着没藏皇妃微笑。 这时候没藏讹宠告了一声罪,拉着姐姐到一旁低声说话,许久,这才脸色诡异带着自家姬妾离去,却是让没藏皇妃和保罗独处了。 这没藏皇妃也是个有心计的,方才自家弟弟一番话说得她意动,此刻再看保罗,却也动心了,所谓富贵险中求,此人看起来有野心有城府有计谋,倒是一个值得合作的对象,尤其是他面目俊俏风流潇洒,却也值得自己拿身子去拉拢。 当下她便红着脸说:“这红绳宝贝实在复杂,不如请绥德侯亲自教一教……” 保罗这时候自然不会推脱,若是假撇清,未免要给对方低看,自然要装着有色心,这才能让人家以为自己有弱点好把握,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或许也是一种试探。 当下也不二话,走上前去便是一个肥嘴,吻得没藏皇妃浑身酥软无力,他这才三下五除二,把红绳给她一绑,却是让她羞坏了,即便皇宫里面颇多珍藏春宫图,也没这般花样的,连双乳也绑成了竹笋形状,却是刺激异常。 接下来保罗爷从旁边一口小箱子里面拿出诸般家什,顿时大玩SM变态游戏。当然,轻重还是要分的。 两个时辰折腾下来,保罗对那早就连小指头也没力气抬动一根的没藏皇妃诡秘一笑,“若是男女颠倒一下,却也是可以的,其实这男人和女人也差不多的,若没藏姐姐不放心,可以找些死囚小心试验……”接着便把什么乳环悬挂、针刺放血之类细细说来,当真是什么歹毒容易死人便教什么。听得没藏皇妃悸然不已。 许多年以后,这位没藏皇太后宠幸面首,旧爱李守贵与新欢宝保赤多争风吃醋,没藏太后被卷入其中,正是在寝宫中悬挂在宝贝“一根红绳牵姻缘”上被放血而死,历数自古到今那么许多皇太后,两个男宠争风吃醋把皇太后SM死,这位没藏太后可真是蝎子尾巴——毒(独)一份。 保罗爷心情畅快回到绥德侯府,耶律宜兰闻到他身上女人味,顿时大骂没藏皇妃骚货狐媚子专会勾搭男人,接着逼着他沐浴。这洗澡的时候自然有一番光景诱人,保罗卖力奉承,弄得皇后娘娘畅美异常。这才求她去李元昊处说项,便把所谓东宫皇后西宫皇后的想法说了出来。 皇后却是不肯了,说你勾搭她便罢了,怎还要我去冷脸贴她热屁股,却是摆出一副恋爱中小儿女姿态,弄得保罗无可奈何,好姑姑亲姑姑叫了无数声,这才给她细说,没藏氏做了皇后,一来安抚了一些西夏宗室大臣要立党项血统嫔妃为后的心思,二来吸引了一些有心人的注意,免得再次发生以前遇刺的情形,三则,这宫里面总要有人给皇上吹枕头风罢,姑姑天仙一般的人儿,潜儿爱极了,怎舍得姑姑再去那般…… 他说着又是一阵亲吻,哄得耶律宜兰转恼为笑,狠狠戳了一下他的脑门,心里面却是欢喜极了,这才答应了。 数日后,她回宫寻了一个由头,便和李元昊把这话一说,又说看宫内诸多嫔妃,没藏氏知书达理,可为西宫。 李元昊顿时大喜,原本就在犯愁这事情,眼下皇后亲自提出,又不得罪大辽国,又能安抚那些宗室大臣,自然是皆大欢喜。当下淫笑着说皇后果然是公主身份,就是与寻常女子不一般,说着便要好好疼爱皇后。 皇后轻轻拨开他咸猪手,自从和保罗爷欢好,再看李元昊这蛮酋,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怎肯再跟他那般,淡淡说:“我一心向佛,还要皇上准许我在宫里面建一座显教庙宇,好让我早晚礼佛。” 这太极推手化得极妙,李元昊顿时便脸上为难没了心思。眼下宫里面已经有一座皇室密教庙宇,若再建一座显教庙宇供养,岂不是要和吐蕃生出芥蒂来,何况眼下还有诸多事情要借重那吐蕃明王巴瓦却央。 皇后顿时口风一转,“既然皇上为难,那么,便请皇上在绥德侯府旁建一座就是。”这话才是她的本意。她眼下恋奸情热,自然恨不得和心肝日日不分离才是,这庙宇建在绥德侯府旁,自然让她有借口常年住在绥德侯府,所以说,红杏出墙的女人,智商高的可怕啊! 李元昊顿时欢喜,说朕准了便是,哪里知道皇后乃是要和侄子常年偷情这才如此。 这时候没藏皇妃来了,李元昊一见,顿时说:“爱妃来得正好。”说着便把皇后的话说了。 那没藏氏假作天恩浩荡,先跪拜李元昊装着惊喜哭泣,接着一转脸又笑盈盈给耶律宜兰行礼,接着手拉手说了许多虚套的话,两女表面上看好得跟亲姐妹一般,其实那真是瞎子吃饺子——心中有数。 “不要脸的骚货狐媚子,专会勾搭男人。”这是东宫耶律皇后的心思。 “什么灵药仙药,分明是和自家侄子偷情得了雨露滋润,哄得了谁,你想独占他,哼!我偏就不如你的意。”这是西宫没藏皇后的心思。 耶律宜兰看不得没藏氏,便先离去,李元昊看皇后走了,淫笑着拉着没藏氏说:“心肝,前几日国舅献的宝贝极妙,你我再试一试。” 第十五章 收网 间谍的工作其实和捕鱼差不多,撒网后便是慢慢等待收网,至于收成好不好,便要看你水势勘察工作做的好不好,撒网撒的妙不妙了。 而保罗爷这位大宋版的零零七,却又比寻常间谍多一个工作,这也是没办法,占士邦有邦女郎,他陈少保自然也有。 来到西夏两个多月了,在他精心安排之下,李元昊果真便是夜夜春宵,从此君王不早朝,群臣颇有怨言。而没藏国舅则私下和废太子宁令哥往来密切,那宁令哥突然便振作起来,满面春风拜访那些权贵大臣,弄得那些权贵们以为这位前太子从媳妇被公公抢了的郁闷中走了出来,倒也心中欢喜。 毕竟,这位前太子温文之礼,许多大臣还是很喜欢他的,李元昊这样雄才大略的君主虽然是开创国家基业不可或缺的,可做臣子的不会喜欢在立国后还有这样的君主,李元昊铁血清洗卫慕氏的场景时常在许多大臣们梦中出现,往往一身冷汗惊醒过来。 一个把亲生母亲,嫡亲舅舅,表妹兼老婆大肆杀了一个干净还诛灭其九族的铁血君王,任谁在他手底下做臣子,总是战战兢兢的罢! 可是,有远见能看到未来的人毕竟古来不多,谁能知道一个温文之礼的人若是心存报复,那怨念爆发出来会有多大? 无情最是帝王家,李元昊能杀自己亲生老娘,他宁令哥便杀不得亲生父亲?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啊!堂堂西夏太子,太子妃却被亲生父亲抢走,他宁令哥也是站着撒尿的党项男儿,再温文之礼,再父慈子孝,那种恨怎能随便消除?何况再加上有心人从中挑唆。 天大王家的野利小姐诗会办的愈发频繁了,三隔两日便要办一次,每一次,绥德侯总是在邀请之列。聪明人都知道,野利小姐瞧上了东宫娘娘的侄子萧潜,眼下风头正盛的绥德侯。 这日,又是天大王府上诗会,诗会上宁令哥谈笑风生,和以前那个阴郁的废太子简直判若两人。保罗冷眼旁观,自然察觉到无人注意时宁令哥眼神中闪过的坚忍和仇恨,心中冷笑,看来快收网了。 他今儿有些坐立不安,却是让野利海涵芳心一阵乱,父亲说此人不可深交,却又不阻止我继续办诗会邀请他,而他总是那般客客气气,虽然不冷淡。可脸上的微笑总是有些拒人千里之外的虚伪。 眼下他又笑了,独自一人在一边笑,笑的时候一撇嘴,嘴角侧便有个浅浅的小窝,他笑得真好看,也真讨厌,仿佛众人皆醉他独醒。 难不成……他瞧不起我?瞧不起在座这些人? 是啊!他的师尊高中过大宋国的探花郎,当今汉相张元未发迹前不过是个不第秀才,或许,我们在这儿谈论诗词,在他看来是沐猴而冠罢! 野利海涵心里面有些酸楚,应酬旁人的笑便有些不自在。 “萧兄弟,怎么又独自一人在一边?来来,瞧瞧野利小姐这字。”没藏讹宠笑着走过去拽了他,有心人都知道,眼下没藏国舅和绥德侯走的很近,私底下,早有人谣传看到两人一起逛窑子。 窑姐儿靠得住,老母猪会上树。姐儿的嘴还有稳的么?从巫山馆不止一个当红的西域佳丽口中传出,这位绥德侯床上功夫极厉害,有一次和没藏国舅比试,硬是折腾了整整一夜,让三个当红西域佳丽第二天起不来床,结果没藏国舅甘拜下风,有许多深闺怨妇听了这个传闻,更是心动不已。 “绥德侯怕是昨日在巫山馆太辛苦了。”野利遇乞冷笑,心里面极度不平衡,眼下小舅子没藏讹宠和对方走得近,甚至不大买自己的账了,连拿出三司使财政来威胁他都不甩,倒是无可奈何得紧,可也不是,眼下他姐姐做了西宫皇后,权势滔天,前夫哪儿有亲弟弟来得亲?连自己都不大敢得罪他了。 “野利大人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昨日答应萨娜波娃今儿一定要去的。”保罗根本不甩野利遇乞,在他看,这家伙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 众人听了一惊,这萨娜波娃是巫山馆新近到的清倌人,据说是花刺子模国某大将军之女,这位将军远征阿塞拜疆大败,被花刺子模国的苏丹下狱,家族迅速败落,族中女子大多被卖往契丹,萨娜波娃又被辗转卖到西夏,因其美貌,顿时便吸引了众多眼光。 只是此女傲气得紧,千金难买一笑,短短数日,怎就和他相熟了? “野利小姐海涵了。”保罗爷唱了个肥诺,团团一躬,“各位,在下便先告辞了。”也不管野利海涵脸色难看,掉头就走。 没藏讹宠都有些嫉妒了,高声喊:“小心死在女人肚皮上。”保罗转首一笑,突然又对脸色青红不定的野利遇乞喊道:“野利大人,美丽古丽托我转告你一声,她新近得了一付灵药,专治你那半盏茶功夫便丢的毛病,可别忘记了,啧啧!多好的姑娘,打着灯笼也难寻啊!可别再送人了。” 男人最忌讳的便是被人指责那方面不行,保罗当着这么许多人面揭野利遇乞的短处,叫他如何吃得消,看看四下旁人讥笑的表情,顿时喉头一甜,大叫着喷了一口鲜血。 保罗嘿嘿一笑,转身离去。 他走倒不是为了什么花刺子模的美女,不过一个借口罢了,实在是杨小星临盆在即,他这多情浪子要做老爸了,你让他如何安得下心来? 好歹要去看一看,保罗打定主意,回到绥德侯府,耶律宜兰倒是奇怪,怎这么快回来了?她一直是支持保罗去追野利海涵,毕竟不能因为偷情而让他不结婚罢,这样的话朝野也不好说话,她堂堂皇后娘娘老是住在连妻子都没的侄子家,怎好? 借口有事,把夜行衣往怀中一藏,他再次出门,寻了一个僻静的小巷换了夜行衣,趁着夜色,便往米脂公主府邸而去。 那米脂公主府此刻灯火通明,里面忙得不可开交,烧水的端水的婢女来来往往,里屋杨小星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疼得死去活来。接生的稳婆是个六十多岁的党项老妪,此刻也是急得满头汗,“好姑娘,用力,用力……” 外屋米香香乱做一团,来来回回走动不休,倒是太师椅上坐着一个三十许的人,看她坐立不安,微一蹙眉,缓缓说:“香香,别转来转去,看得我眼花。” 这人一身红袍,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用红巾绑在脑后,额前飘散几缕碎发,面如敷粉唇若涂丹,娥眉修剪得极为整齐,十指修长白皙,一看便是十分注重仪表的,若非眼角处有些细微的鱼尾纹,当真倒和米香香有六七分相似,只是一说话顿时叫人心惊,看起来分明是个易钗而荆的英姿飒爽,嗓音却如同一虬须大汉一般声如洪钟。 “我怎么能不急,我怎么能不急……”米香香团团转,差一点儿咬破了嘴唇。 红袍人一皱眉,一起身,人影顿时便到了米香香身边,一手便捏住了香香的手腕,一股真气顿时窜进香香经脉中去了,顿时便安静了下来。 “你这孩子,自小便沉不住气,去大宋国学了那么多年丹青还是这般,从小我看你不是习武的材料,便教你用毒下毒,你倒好,把肱骨分心丹都送人了……”红袍人看米香香眼神又有些欢喜又有些讨厌,当真是奇怪得紧,那模样便宛如父辈看见不争气的子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米香香轻轻喘气,低声说:“我跟小星情同姐妹,她的痛楚便是我的痛楚……” “没出息。”红袍人突然发怒,一闪身又坐到了太师椅上,狠狠一拍椅子把,“那小子有什么好的?又是个汉人,又是个无行浪子,你瞎了眼睛不成?哼!还是什么东京四美男之一,我告诉你,东京便没一个好人,尤其是这些号称美男子的,无一不是负心薄情的,若不是看她肚子里面孩子可怜,我先一掌毙了她。” “天叔,香香求您了。”米香香走过去便跪在他(她?)跟前,说着便清泪流淌,“小星她生了一整天也没生下来,再……再这样下去,怕是熬不过去了,您救救她罢!香香答应您,待夏天路途好走,香香便嫁去吐蕃就是。” 说到这儿,她心中酸楚,宛如万根银针在刺着心房一般,跪在地上楚楚可怜。 “山遇怎就生了你这么个心软的女儿。”红袍人叹气,接着脸色一整,“去不去吐蕃那是要皇上说了算,不过,你要跟我去大宋,亲自杀了那小子。” 这话想必他对米香香说了无数次了,香香甚至都不惊讶,只是两排贝齿死死咬住嘴唇,鲜血缓缓渗透出来,眼神中痛苦万分。 红袍人诘诘笑,低声喃喃道:“赵德芳,我要你女儿也尝尝一辈子没男人的滋味。” 他这边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飘忽不定,而外面保罗爷恰好到了,正在屋顶上一个金钩倒挂垂下来,看里面小星死去活来,心中焦急,顿时便把声音拟成一条细线送去小星耳中,“小星,别怕,爷在呢!爷陪着你呢!” 床上杨小星一惊后一喜,身子一颤之下,那稳婆顿时大喜喊道:“孩子的头露出来啦!小姑奶奶,再加一把劲,马上就生下来了……” 正在这时,外屋红袍人耳朵轻轻一动,顿时长身而起,“谁在外面?” 第十六章 阴阳法王拓跋天 外面保罗爷顿时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楼上窗户被推开,一个人影鬼魅一般闪了出来。 “好小贼,打主意打到米脂公主府来了。”红袍人看保罗一身夜行衣,肋下挂着百宝囊,甚至手上还拿着一把尖尖的小矬子,正是那些入室行窃偷香的下九流惯用的手法,便生了误会。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生子不知父母苦。”眼下保罗马上就要当爹了,心里面牵肠挂肚的,怎舍得走?红袍人瞧他站在屋檐上不动,倒是奇怪,“小贼你怎么不逃?” 好个保罗爷,换个嗓音长笑一声,“小爷为什么要逃?你以为自己是天下十四杰么?你这厮,坏了小爷的好事,看暗器。”他装着那偷香窃玉的采花贼口吻,一抖手,把手上小矬子甩了出去。 红袍人怒极反笑,修长双指随意一伸便夹住那射来的小矬子,随手丢在了地上,“敢情现下淫贼当道,我拓跋天倒要瞧瞧,下九门采花贼什么时候偷香不成要用强了?” 若是换了别人,定然悚然心悸,西夏阴阳法王拓跋天(嵬名便是拓跋的西夏语音译),正是天下十四杰中人,赫赫有名的用毒大宗师。只是保罗爷怎知道拓跋天的名号,却是一翻身从楼上跃下,“我说大婶,瞧您那鱼尾纹,怕是有五十了罢?涂脂抹粉也盖不住哇!还一身大红衣服,我的天爷,整一个人妖,小爷就算用强,也不会对你,识趣地赶紧闪一边去……” 这时候楼上窗口香香探首看,顿时疑惑,这人身形好熟悉,说话强调也是这般油嘴滑舌的,难道…… 嵬名天得享大名十数年,谁敢这般跟他说话?何况保罗说的话正好戳着他的痛楚所在。顿时额头青筋一闪,身形如电旋身扑了过去,“好个油尖嘴利的小贼,明年今天便是你的祭日。”楼上香香下意识叫了一声小心,接着却又捂嘴,却是下面保罗脸上蒙面巾被拓跋天掌风刮落,露出一张并不熟悉的青年脸蛋。 幸亏大爷我聪明又变幻了一张脸面,不然便要露馅了,保罗心中嘀咕,一招太祖长拳的“倒骑龙”架开拓跋天反手劈来的一掌,手腕巨震,顿时暗叫不好,嘴上却不肯客气,“大婶倒是个扎手的硬点子,年轻的时候想必也是风流人物罢……” 拓跋天怒极,长袍内飞起一脚便踢他下巴,保罗一闪身,却是也飞起一脚,脚尖正是踢向拓跋天脚后跟的大筋。 “五虎恶狼拳?你是烈火鹦鹉那老东西什么人?”拓跋天一缩脚,却是有些疑惑起来,他和烈火鹦鹉慕容那是相熟的,对淮阳帮的武功招式自然熟悉。 保罗不说话,身形一窜,却是抢攻起来,一招连着一招,宛如狂风骤雨一般,身形却是曼妙不休,似乎美人跳舞一般。 “咦!魔山老母毕月霄的魔女翩跹掌?”拓跋天又是一惊。 还没等他来得及问,保罗拳势一变,双掌一合拍去,下面却是飞起一腿,堂堂正正直踹他胸前膻中大穴。 拓跋天动容了,“南海珞珈山的观音降魔腿?你到底是何人?” “是你大爷。”保罗双掌一合,再前后一错,正是模仿昆仑圣女赤霓裳六阳融雪功的招式,拓跋天骇然退了数丈,“六阳融雪功?” 堂堂天下十四杰如此尴尬,恐怕是数年来第一次,却是因为拓跋天性子狡诈,若是换了别人,硬碰硬来一下,保罗立马就要露馅儿,毕竟他的实力和天下十四杰还是有区别的。 “六阳融雪功算什么?识趣的赶紧死开,别挡着小爷春宵一刻。”保罗爷豪气顿生,他前前后后也结识不少天下十四杰高手,更是亲眼看过不少绝顶高手比武,一时间装模作样,把江湖上知名的四大魔功六大神功只要见识过的便装一个出来,吓得拓跋天连连败退。 越是狡猾的人,最简单的空城计越是有效,便好比司马懿那般厉害,居然也中了空城计。拓跋天一身绝高武功加上纵横天下的用毒功夫,天下谁不忌惮三分,他也从未吃过大亏,可正是如此,他眼下却是有些畏惧了,或许正应了那句老话,“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只是他到底是天下十四杰中人,虽然疑惑,长袖内双手连弹,却是在四周布下了最厉害的无影毒。 天底下能和天下十四杰大战十数回合的武学高手屈指可数,至于是把对方逼得连连败退的,恐怕也就保罗爷一人。当然,不知者无畏,保罗若是知道对方便是天下十四杰之一的阴阳法王,怕就没这么写意自如了。 战到酣处,保罗爷大喝一声:“看我紫氤梦泽心法。”却是连小蓬莱镇派神功都吹出来了,果然是吹牛不怕没本钱。 与此同时,楼上一声婴儿啼哭划破夜空,接着就听那稳婆欢喜的声音,“生了生了,是个小公主。” 保罗爷闻言顿时身子一滞,呆立当场,心中欢喜得快要沸腾起来,哈!我做爹了,我做爹了,我是陈保罗陈老爷了。 而拓跋天看他身子一滞,脑中灵光一闪,小蓬莱的紫氤梦泽心法怎可能随便流传出来?这小贼,我的无影毒撒出来半天,他却若无其事?上面生孩子他怎么脸色古怪呆立当场? 两厢一对照,顿时宛如闪电划过夜空,疑惑的迷雾一下亮堂了起来,顿时大喝了一声,“年年打雁,今儿却叫雁啄了眼睛,陈保罗,留下命来。” 一声厉喝,他身形鬼魅一般闪了过去,十指并拢如刀,运足十二成功力,双掌狠狠便在保罗胸前拍下。 厉风扑面而来,保罗一惊,顿时惊觉过来,对面拓跋天双掌业已拍到近前。 说时迟那时快,保罗爷不假思索,一吸气,胸腹顿时往后缩了数寸,同时脚下逍遥游身法疾退。 天下十四杰的实力,岂是那么容易躲的?拓跋天如影随形跟了过去,虽然招式用老,却依然拍在了他胸前。 体内真气巨震,似乎连经脉都被拍散了,喉头一甜,一口鲜血漫天喷撒。 这死人妖,好厉害的掌力,难不成,便是天下十四杰中西夏的阴阳法王? 这时候楼上杨小星面容惨白,却是勉力趴到了窗户口嘶声力竭大喊:“爷,快走啊!”那稳婆吓得老命都没了,“我的天爷,小姑奶奶,你不要命了。” 拓跋天狞笑不休,那俊俏的脸蛋都扭曲了,“陈保罗,中了我的蚀骨追心掌,我倒要看看你能往哪儿逃。”当下却是袖手而立,倒是极为享受眼前这生离死别的场面。 Shit,蚀骨追心掌?这不是阴阳法王的成名绝技么,保罗大骂,“死人妖……”却是又咳了一口血出来,只觉得心腹剧痛不休,连站直的力气都没了。 另外一个窗户口,香香花容惨变。 正宛如她当初在东京和保罗欢愉后看保罗要走扑到窗户大喊“保罗,我爱你,这一辈子,就爱你一个儿”一般。 她紧紧捏着窗户框,指甲死死扣着那木头,连指甲盖都掀了起来,鲜血淋漓。 “保罗……” “想逃么?你逃逃看啊!说不准便逃了。”拓跋天笑盈盈,脸蛋宛如佳人,声音凄厉吓人,束手站着瞧保罗捂着腹部,心里面乐开了花,“其实你这风流性子我倒是不讨厌,看你万里而来,也是痴情得很,怪只怪,赵德芳的女儿喜欢上了你……” “死人妖,八王爷喜欢兔子大爷我可不喜欢,你笑什么笑。”保罗是绝对不肯嘴巴上吃亏的主儿。 拓跋天最忌讳别人说他兔子,眼神一凝,窜身到了他跟前,纤纤玉指便叉在了保罗脖子上,“放屁,要不是赵德芳,我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么!” 保罗被他捏得涨红了脸蛋眼珠翻白,心里面叫苦不迭,八王爷啊,老丈人啊,敢情是你搞兔子,拉屎没揩干净,结果我受累了,“直娘贼……的……死……死兔子,狗屁……天下十四杰……偷袭……” 这时候香香拎着裙角从楼上跑下来,扑嗵一声便跪在了拓跋天跟前,“天叔,天叔,我求你了,饶了他罢!我发誓,一辈子都不见他,天叔,小时候你最疼香香了是不是,天叔……” 她杜鹃啼血一般,说着连连磕头不已,把雪白的额头磕得血污一片,而楼上刚生下孩子的小星则直接昏迷了过去。 拓跋天心中一动,想起香香幼年最喜欢粘着自己,一时间,手指却是渐渐松了下来。 “香香,你起来,求这死人妖做什么……咳!”他刚说话,又被拓跋天紧紧捏住,“死……兔子,没人……要的……老兔子……” 看他嘴硬,拓跋天恼怒不已,看这人脸面,恍惚中,缓缓便成了八王爷赵德芳当年那张迷死人的俊面,当下狠狠便扇对方了七八个耳光,“你这个负心贼,我哪里不好?” 他想起年轻时候认识那大宋的落魄王爷,两人谈诗论画,行则并坐,坐则交膝,卧则交股,当真是说不出的柔情蜜意,日日同眠,胜似夫妻。 一时间,他脸色变幻不休,一忽儿柔情蜜意,一忽儿咬牙切齿,眼角甚至有些泪水渗出。 第十七章 八王爷的陈芝麻烂谷子 八王爷的故事,便要从当年太祖太宗皇帝说起,当年杜太后让太祖皇帝把皇位传给了弟弟赵光义,是为太宗。 由于此举违反了封建王朝“父子相承、立嫡、立长”的继位传统,因此太宗继承大统的合法性受到不少人的怀疑,而太宗皇帝虽然几征契丹大败,但是对内却是个狠角儿,南唐后主李煜毒酒一杯,最早投诚的吴越王在家中自缢,三弟赵光美离奇死亡,太祖皇子德绍自杀,廷美被贬房州郁郁而终,可以说,凡是有一丁点儿威胁的,几乎都没好下场。 而八王爷,正是太祖一脉,作为一个有合法继承权的皇子,可谓战战兢兢,年轻的时候太宗让他担任开封府尹,他便上表推却告罪,太宗皇帝便担任过开封府尹,他怎敢? 从此,东京多了一个最爱走马章台的风流王爷,时称东京四美男之一,可以说,什么纨绔什么风流什么没出息八王爷便玩什么。当初保罗保罗大喊娶妻要娶长公主,八王爷在朝堂上呵斥,太师庞籍讽刺他便是因为这个缘故,您年轻的时候可也不是什么好鸟,比那陈保罗纨绔多了,什么没玩过?强抢民女、玩兔子、公然索要别人的爱姬、为窑姐儿争风吃醋打群架,劣迹斑斑,也好意思说别人? 当年拓跋天正是二八年华翩翩少年郎,生得当真是连女子都要嫉妒,正在大宋游历江湖,将将便逢上了年轻的八王爷。 两人这番相遇,当真便是保罗做的歪诗调戏白五爷所说“谁家年少润无瑕,绮罗香盈掷甜瓜,秋波婉转眼儿媚,赚来试折菊花花”。 拓跋天想起那日初遇赵德芳,也是春暖花开之时,那东京八景冠绝天下,东京城的繁华,让他咂舌不已。胭脂河街的莺莺燕燕一个个冲自己抛媚眼,吓得自己落荒而逃,在大相国寺内,碰上了风度翩翩的赵德芳。 他长身玉立,看自己慌张,一笑,也如这陈保罗一般嘴角下有个小旋儿,自来熟一般径直走过来拉住自己的手,“小友,想是外地来的罢?这对面胭脂河街的庸脂俗粉讨厌得紧,最是会赚外地人的钱,真正会玩的东京人,断不会去的,哥哥带你去一个好所在。” 他带着自己去那城东上清宫后桃花洞,却是个有趣的地方,那里面的女子一个个都是女扮男装,逢人不叫大爷却叫淫贼。 那地方桃树成林,风景却是极佳,他笑着拉着我赏花,清风徐来,桃花瓣瓣飞落,想必只有汉人的地方才有这美景。 自己一时高兴,摸出随身的玉箫吹了一管,却引来无数人围观,居然有人恬着脸上来问自己度夜资几何,他上去便给那家伙脸上一拳,接着拉了自己便跑。 说来也好笑,自己一身武功,却莫名其妙跟着他跑,跑了好远,他这才气喘吁吁停下,头上还沾着几瓣桃花,却笑得阳光灿烂。 那天,我和他四处玩耍,晚间又坐着画舫在汴河上游玩,看着城内万家灯火,说了许多笑话,喝了许多酒。 夜里,我和他抵足而眠,他酒喝多了,面红耳赤扯着我叫我小天天(小甜甜?),接着便来扯我的衾裤,我也不知为何,居然扯他不过,便被他搂在了怀中。 “桃花洞那些女子,可一个也不及你。”他嘴巴里面喷着酒气在我耳边说话,迷迷糊糊之中,下面一痛,也不知什么抵进了身体里面,他从身后搂着我,说着甜言蜜语,轻轻耸动。 那滋味感觉极怪,先痛,后麻,接着又痒不可耐,自己羞红了脸蛋,咬着被子凭他玩弄,说不出滋味在心头。 第二天,自己不知怎生和他面对,便说要南下,他却恬着脸紧紧扯着自己,“好端端的,怎么说撇开就撇开了,你怎舍得?”说着又搂着自己要那般。 …… 拓跋天回忆以前,想起以前甜蜜,再想想现在,突然怒不可抑,“好端端的,怎么说撇开就撇开了,你怎舍得?你说,你说呀!”说着双手掐着保罗脖子使劲摇晃,“你说你懂我的,可你一点都不懂我,你一点都不懂我啊!” 保罗被他摇得要断气,心中大骂八王爷做的好事,旁边香香看情郎被掐得眼珠子翻白,吓得起身使劲去扯,“天叔,天叔,你饶了他,饶了他啊!” 这时候这位天下十四杰之一的阴阳法王,倒似泼妇一般,喘气不已连声大骂,保罗伤势虽重,脑子可没坏掉,顿时便想:这厮别是走火入魔了罢! 他突然勉力挣开拓跋天拉扯,大声骂道:“放屁,你这小娘子倒怪,整天让别人懂你,你懂人家么?” 拓跋天自以为是八王爷的女人,被他这一声小娘子却是叫回了魂,“你说什么?” 保罗爷捂着腹部,弯腰喘气不已,“我说你懂不懂八王爷啊?他一个汉人王爷,你却是党项人,难道让他娶你做王妃不成?”他小心翼翼说话,唯恐刺激到对方,眼下自己被他偷袭一掌,若自己逃跑还能跑掉,可小星刚生了女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既然你以为自己是老丈人的女人,我便顺着你话说就是。 拓跋天被他说的一呆,这时候保罗继续说道:“你们这些女人啊,整天要男人懂你们,你们懂不懂男人呢?你有没有站在他的角度给他想一想?他的难处你知道么?便只知道抢天哭地骂人家负心……” 拓跋天却是被他说开了窍,喃喃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他是有继承权的皇子,战战兢兢做人,一个不小心便要人头落地,什么事情都要听从皇室的安排……难道?真是我错了?” Shit,老丈人跟他关系不是一般的腻歪啊!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居然也对他说?保罗对太祖太宗皇帝那档子事情也是晓得一点儿的,当下大惊,真是一点儿都没想到,大宋朝忠臣阵营第一靠山,贤明闻达天下的八贤王背后居然也龌龊黑暗得紧。 自然,这时候保罗是要顺着话说的,也不管旁边米香香目瞪口呆,“着啊!你是党项人,还是……还是……那个什么,你让他如何自处?他自然是要老老实实娶一个王妃,生个孩子,做他的王爷,你总不能让他抛弃王位跟你走罢?就算他肯,你的家族能接受么?” 他越说越来劲,顺着瞎话往下编,“要我说,还是你不对,他最困难的时候你跑了,还给他冠一个负心人的帽子,你是天下十四杰啊,怎不帮帮他?真是短视,怪不得说妇人头发长见识短,照我说,是你对不起他,你不是说舍不得他么,给他做二奶……” 他一想,二奶这个词估计拓跋天不懂。顿时换了一个词,“给他做外房姬妾,他有什么难处便帮他,他为难的时候便聆听他的衷肠,他郁闷的时候便给他煮茶吹箫,谁刻薄他了,你夜里换一身夜行衣去杀了对方就是……如果你这么做了,眼下你们岂不是比夫妻还要亲密?岂不是甜甜美美,怎会如现在这样?瞧你现在这模样,整个一骂大街的泼妇,依我看啊,你没资格谈什么情啊爱的,因为你不懂,不懂啊!” “如果你现在补救,应该还来得及,我那老泰山,面硬心软,况且他身边当真缺一个武功高的贴心人,眼下大宋朝老太后不是个东西,官家又年轻,唉!八王爷他难啊!可恨我武功不是什么天下十四杰,再说了,满床儿女不如半床夫妻,何况女婿才半个儿子……” 他一顿瞎掰,米香香目瞪口呆,拓跋天脸色一忽儿青一忽儿紫愣在当场,却是只听见保罗喘气。 良久,拓跋天突然身形一动,接着,院内传来数声惨呼,却是他把院内听见说话的什么婢女稳婆尽数杀了个干净,看得保罗心头毛骨悚然,这厮下手狠辣得紧啊!到底是封建王朝的江湖人,杀个把人眉头都不动一下。 “陈保罗,受教了。”拓跋天这才缓缓走来,脸上不动声色,一抬手弹过去一粒药丸,“这是我自己炼制的秘药,你吃了养个三数天便会没事,香香便交给你了。” 他说完转身要走,保罗大急,“喂!那个什么……我说天叔啊!这烂摊子你让香香怎么收拾?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啊!” 拓跋天转首,脸上居然有些娇羞,看得保罗心里面发毛,心说我承认这拓跋天男生女相,年轻的时候估计跟白云剑客夏侯仁有一拼,可是老丈人啊!他到底是个男人,你不觉得前面多个短短的兔子尾巴很渗人得慌么? “那你说如何办?” 保罗一抹脸,露出本来面目,露出一个贼兮兮的笑,“这就要看天叔舍得不舍得家族、声名之类了,况且,您眼下这嗓子,我不是那个意思啊!只是……您这嗓子怕是以前练武的时候伤了的罢!难道您愿意就这嗓子跟八王爷说话?多煞风景啊!小侄倒是会一门武功,可以用内力控制喉头声带肌肉……” 虽然受了些伤,不过,三言两语拉拢一个天下十四杰的高手,值得了,香香和小星有他在旁边护着,那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保罗爷此刻虽然胸腹剧痛,可心里面却是乐开了花,值啊!太超值了。 第十八章 露馅儿 香香喜极而泣,一把搂住保罗,再也不肯松开,保罗好言安慰,当真是劫后重逢恍如隔世,一支秃笔说不尽其中滋味。 米脂公主府死几个人倒也不稀奇,连香香这等女儿家也因为重逢情郎而忘却了身边婢女死亡的那一丝儿难受,倒是保罗爷,毕竟是后世民主社会出来的,却是让香香先把那些尸体收拢了,还学着师公欧阳忠惠念了一段往生咒,倒也没忘了本份,杀人毕竟不是那么好玩的,而大宋朝毕竟也不是人吃人的乱世人命如草芥。 保罗不顾伤势,先喜滋滋抱了初出生的女儿,觉着那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极似自己,倒是笑得合不拢嘴巴,小星在拓跋天内力一渡之下,却也无事了,只是诞子后身子虚弱罢了。 这一家也算团聚了,所谓有子万事足,保罗爷打定主意,待回到大宋,先跟四海馆娘子们完婚,再也等不得朝廷赐婚了,先娶妾再娶妻,丢的也是皇家的面子,我管你那么许多,老太后再阻拦,哼哼!爷现在身边别的不多,就多天下十四杰,我硬抢,你个老太后能奈我何?咬我? 若要别人相信自己,当要先坦诚相待,当下他先把那天魔变用内力控制声带的诀窍告诉拓跋天,接着便和盘托出,自己便是新近崛起的绥德侯,倒是让香香和小星惊讶万分。 拓跋天却是一脸淡淡,“猜到你身份的时候我便估摸着是了,想必是德芳一手安排的罢?” “天叔果然是八王爷的知己。”保罗大拍马屁,却是让拓跋天脸上一红,“你做什么我也不管,总之我是要去东京找他的。” 这番话又让保罗找着了由头,一顿什么情深义重之类的词语连绵不绝,只是米香香聪慧,顿时一脸为难,“你……难道要行刺皇上?” 保罗语塞,顿时想起香香可是李元昊的堂妹,却不知如何说才好。 这时候拓跋天长叹了一口气,“香香,你难道还舍不得这公主之位么?若是他肯为我万里寻来,我……便为他死也心甘了,有些事情也该让你知晓了,当年山遇身亡,和今上脱不了干系……” 他看米香香一脸惊讶,叹气伸手,轻轻抚摸她秀发说:“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不过,你别忘了,你爹当年是大元帅,手握兵权又是亲宋派,无情最是帝王家,这些事情你也应该能猜到才是。” “我……我不信,元昊哥年轻的时候最是喜欢我了。”米香香脸上泪水纵横,心里面却是相信了,堂堂大元帅合府离奇身亡,若不是背后有诺大实力,谁能做到?自己只是不敢往那里想罢了。 旁边保罗这时候看拓跋天顺眼,恨不得亲这老兔子几口才好。三言两语便解决了最大的难题啊!真不知当年老丈人如何调教的,找机会倒是要寻老丈人讨教几招散手,看来这泡妞古人未必不如今人啊! 想到这儿,他倒是很诚恳请求拓跋天,“天叔,我是宋人,这里面关节您想必明白,我只想请您照顾香香和小星,别让她们受半点儿委屈。” 和女人有时候讲太多道理是无用的,他说着长身而起,推开窗户便窜入黑暗中,只留下一句话来,“香香,小星,让我照顾你们下半生罢!若能理解我的苦衷,回四海馆等我……” 有拓跋天这位西夏宗室出身、用情比女子还专一的兔子在,说服香香想必轻而易举,有些话却是保罗不好说的,毕竟他不好窜掇人家抛弃家族跟他回去做小老婆,还是给她一些时间想清楚罢。 他先在黑暗中换下夜行衣,变了脸上模样,这才回到绥德侯府,只是吃了拓跋天的蚀骨追心掌,虽吃了拓跋天的药,此刻施展轻功,却也是脸色惨白一片,走路摇摇晃晃。 走到绥德侯府门口,就看见乌古喜正在相送一人,不是那野利海涵小姐又是谁来。 “小主子,你……你这是怎么了?”乌古喜近日得保罗爷勤快施肥浇水,当真明艳照人得紧,果然便是那句话,爱情是女人最好的保养品,忽忽便从一个板着脸三十许的老处女变成了二十多岁容光焕发艳色四射的少妇。 被乌古喜搀扶着,保罗露齿一笑,“没事没事,有个江湖上的对头不知怎么寻到我,约我比武,那厮也不知道哪儿学来古怪功夫,却是和我打了个平手,受了些小伤罢了。” “你眼下贵为侯爵,怎能还和那些江湖人厮混?也不知道体恤自己,一会儿娘娘看见了又得说了。”乌古喜看他模样,心疼得要命,忍不住埋怨。 保罗一笑,却是看着不说话的野利海涵问:“野利小姐深夜造访不知何事?” 野利海涵娇靥上神情数变,看着他脸色苍白,忍不住便想上去搀扶,可又想起父亲说此人很可能是敌国细作,一时间,柔肠百结,也不知如何是好。 她芳心初动,甫尝恋爱滋味,才知道暗中喜欢一个人辗转反侧的滋味,只是她父亲野利仁荣却是个老成谋国的,细细收集了保罗爷细微处许多细小的破绽加以分析,却首先告诉了她,顿时击碎了一个芳心。 她眼下前来,便是把野利仁荣收集的资料给皇后耶律宜兰,那意思是再清楚不过,虽不肯定,却也不是空穴来风,还请皇后定夺,当真好厉害算计,若真有事,一并儿把辽国公主拉下了水,若无事,却算是表了忠心,果然厉害得紧。 想起那日初见保罗,他做的那首“爱煞银沙铺满地,悔教屐齿破新痕”,顿时心中如虫蚀一般。是啊!一个契丹豪酋的后人,怎如此精通汉学?连随身携带的印章都是汉文,契丹诺大乌古部,怎就他一人逃得性命?又怎将将好救了皇后娘娘?为何文采武功万中无一却在契丹寂寂无闻?乌古部封地远在靠近花刺子模国,他又怎能潜过整个契丹万里迢迢远来西夏? 最重要的是,乌古部被灭不过数月,若无人帮他,怎可能一人便到了大夏呢? 这些虽然不算是多大的破绽,可结合起来,若说他独自一人无人相帮,除非老天爷整天无所事事跟在他身边照顾他,天底下哪儿来那么多的巧事? 想到这些,一颗芳心欲碎,却是连行礼都忘记了,野利海涵拔足上了自家马车离去,让保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喜姐姐,她来做什么的?” “奴婢也不知呢!只是和娘娘单独说了好一会子话,说不准便是喜欢小主子得紧,拉下面子亲自找娘娘试探,看小主子回来,脸面上却不过……”乌古喜一脸笑,却是爱煞自家小主子,以为别人都和她一般,看着自家主子脸蛋儿便春心涌动不休。 “也不知道姑姑怎么想的,非得让我去亲近她,我瞧她也没什么好,还不如喜姐姐你漂亮来着。”保罗爷说话,自然是滴水不露,拍马屁也隐讳得紧,情真意切得很,让乌古喜脸上一阵红,低声说:“奴婢哪儿有那么好,年纪大得都没人要了。” “吓!那是他们瞎了狗眼。” “好了好了,别说话了,看你脸色,这么难看,一会儿娘娘还不知怎么恼呢!”乌古喜说着把他搀扶进去。 两人回房,耶律宜兰正在灯下托着香腮不知想什么,瞧他进来,只淡淡嗯了一声。乌古喜有些奇怪,娘娘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因为野利小姐夜访,心里面舍不得小主子? 其实这时候耶律宜兰脑子里面正在寻思那野利仁荣书信上说的话,越想,越觉得有些道理,心中乱成了一团麻。 她在灯下思索,乌古喜打水服侍保罗擦拭,让他躺在了床上,保罗此刻却是赶紧打坐,这蚀骨追心掌伤势虽然吃了药,还是要用易筋经调息一番才好。 乌古喜看小主子打坐,也不骚扰,轻轻走出里屋,看着耶律宜兰低声说:“娘娘,怎么了?” 耶律宜兰一惊,“啊!没什么,潜儿他这是怎么了?” 乌古喜把保罗的谎话说了一遍,皇后起身走进里屋,保罗盘膝坐在床上,五心朝天,眼观鼻鼻观心,身上散发出淡淡真气,灯下瞧着,却是比平时更加俊俏,让皇后心跳不已。 轻咬贝齿,她缓缓走到床边,仔细端详,心中念了一声冤家,却又在里屋桌旁坐了,只呆呆看着对方,乌古喜也是陪着。 保罗一番调息直到四更天时分,这才睁眼,顿时便瞧见两位佳人在灯下发呆,赶紧下床,“姑姑,你怎么还不睡?这都什么时候了。” 皇后娘娘心中有事,当真说不出烦恼,突然便伸手搂住了保罗,“潜儿,要我……” 保罗一呆,看她脸上神色有些郁结,当下便反手搂住她,轻轻吻去…… 两人剑拔弩张,乌古喜在一旁助兴,压力让皇后愈发情欲嚣张,忍不住便叫了许多妙语,顿时便丢了,又换乌古喜承受雨露。 皇后喘气不已,忒眼看身边人儿背脊上轻渗汗珠,忍不住便匍匐上去,伸出香舌轻舔,舔到他右肩处,突然芳心巨震。 “兰姑姑,你在夏国还好么……呼伦忍不住便喜欢他,可他却喜欢馨姑姑……那日我生病,他和馨姑姑在床边亲吻,我的心都碎了……他低语安慰我,我不知怎么,又爱又恨,糊里糊涂便叫他脱了衣服……馨姑姑在外屋呻吟,我突然便惊觉了,那时候,我差一点便要成了他的女人了,可是……我便狠狠在他右肩上咬了一口,鲜血淋漓,便似乎咬在我心上一般,可我还是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 想起呼伦瑶从大辽给自己写的信,再细看这冤家肩膀上,可不就是一个淡淡的贝齿啮痕…… “陈保罗……” 正在辛勤的保罗爷一惊,一抵,身下乌古喜一颤,身子顿时弓起,发出一声腻人的呻吟,“奴婢……奴婢要死了……” 第一章 谁说女子不如男 “侯爷,这边走。”藏花麻谄笑着引导保罗往眼下最得宠的西宫娘娘没藏氏寝宫而去。保罗给没藏氏吹了点枕头风,让老太监立马成了西宫身边的红人,老太监精明干练加之手眼通天,人又识趣不大收受贿赂(得了保罗爷无数好处,自然瞧不上那些小钱),故此没藏氏极喜欢,倒是极信任他了。 保罗爷沉着脸蛋,心里面却是极不爽利,眼下已是四月底,眼瞧着宋夏两国又要大战不休,这李元昊怎么就还不挂呢?加之耶律宜兰识破了他的身份,羞愧异常,虽情深义重不揭露他,让他觉着实在有些愧对佳人。 不过他也能明白耶律宜兰的难处,贵为西夏皇后,难不成要跟自己亲侄女抢男人?因此上任他好话说尽,耶律宜兰却是带着乌古喜吃斋念佛,整日避着他不见,实在无可奈何。 “侯爷,今儿圣上极高兴,说不准您又能升官来着。”老太监低声透露底细给自己这位财神爷,“张相爷建议圣上兵分两路直取关中,结果大捷了,额真公主在定川杀敌两万,立刻便回来报喜了,眼下正在西宫呢!” 已经打起来了?保罗顿时心惊不已,西夏好快的速度啊?再一想,西夏境内盛产骏马,号称铁骑五十万,席卷南下也是极可能的,只是……那个什么额真公主……就算杀敌报喜也没那么快的啊? 当下他假意便问,这位额真公主何人也?相貌如何? 藏花麻顿时意会,屁颠颠便把自己知晓的一点一滴全部告诉了保罗爷。 原来,那公主全名嵬名速额真,是李元昊和已故皇妃野利氏所生,自幼好武,勤学不缀,年方十六便号称“比武公主”,后来又拜在天下十四杰之一、机关盟盟主吴昊门下,学得一身好本事,尤善机关暗器。 她文学野利仁荣、张元等大才,又是一身武功,常言“我当为父王开疆辟土”,腹中韬略当真不凡,上阵杀敌常披发带狰狞鬼面具做男子状。三川口大战时候敬山侯呼延丕显长途奔袭李元昊,差点便杀了李元昊,便是她最后坐着鲁班鹞救的,还把呼延丕显杀成重伤,擒敌马前,当真是个了不得的女将。 那汉相张元当真是个了不得的大才,天波府杨门女将们在宋夏边境大军以待,他却建议兵分两路,一路从刘燔堡(今宁夏隆德)出发,一路从彭阳城(今宁夏固原)出发,直取关中要攻占长安。嵬名速额真便是其中一路元帅,在定川寨(今宁夏固原西北部)大败宋军两万余,葛怀敏等十五员战将身死,宋军全军覆灭。 保罗心中大骂,张元这厮简直就是个大大的汉奸啊!好歹毒的计谋,宋军大多都是步兵,西夏却是骑兵,比速度自然是比不过,这一招“明修栈道暗渡成仓”耍得高明,避开了边境大宋的大军,而穆桂英若是前去相救,怕又会落入西夏大军包围,简直就是后世闪电战的雏形。 那机关盟盟主吴昊也不是什么好鸟,明明是汉人,巴巴的却跑来西夏助纣为虐,还教了个这么厉害的公主徒弟,Shit!鲁班鹞?这是什么玩意儿?在江南的时候看那机关鹞也没什么大不了啊!难不成……这天底下还真有机关术比我还厉害的? “这鲁班鹞是什么东西?”他继续试探。 “那是兵部侍郎、铁冶司员外郎吴昊呕心沥血数十年的宝贝,奴才也不大清楚。据说可日飞八百里,天底下只得两个,一个给了额真公主,这次吴大人为了速报军情,把自己那个借给了野利元帅……” “哪个野利元帅?”他一边问一边嘀咕,Shit,日飞八百里?这不成了直升飞机了?这时候有这么厉害的机关么?不过再一想,后世说起火器,大多专家学者都是说元朝才开始应用于战争,可眼下西夏的火器可不就是厉害得紧?自己更加是差一点死在烈火鹦鹉慕容的烈火神铳之下,秦朝的铜弩机失传,相隔数百年才挖出原件,强弩这才再次成为汉人的利器,自己可也不能小瞧了古人。 “野利遇乞的弟弟野利旺荣。”藏花麻笑得诡异,眼下野利遇乞得圣上信赖,那是全西夏都知道的。 “原来是那个绿帽子三司使的弟弟啊!”保罗嘴上不屑,心里面便只能指望这位绿帽子三司使的弟弟是个大废柴,如果真的打下长安,那可是了不得了,六朝古都,龙兴之地啊! 藏花麻低声道:“侯爷不可小瞧了这位,他虽然年轻,心机儿厉害着呢!拍主上的马匹厉害得紧,极得宠爱,是质子军的统领……” 质子军?保罗顿时一惊。 这西夏“质子军”约五千人,是由西夏豪族子弟中选拔善于骑射者组成的一支部队,负责保卫皇帝安全,号称“御围内六班直”,都是精选出来的强勇之士,皆为重甲骑兵,装备优良,是中央侍卫军的主力,常随皇帝出入作战,能做质子军统领,定然是极得李元昊信赖了。 直娘贼,这野利家两兄弟不简单啊!保罗顿时又忧愁了,看来这厮不是废柴啊! 正说着,两人到了西宫寝宫,老太监顿时闭嘴了,垂眉低首,在宫门口喊了一句,“启禀皇上、娘娘,绥德侯萧潜觐见。” 里面传出一声爽朗大笑,“藏花麻,快引他进来。” 保罗到了里面,三呼万岁,那李元昊倒是会拢络人,笑着拉他起来,“朕和你乃是至亲,不必如此多礼。皇后可好?” “皇姑姑整日吃斋念佛,小侄……”他说着假意做了些悲泣的表情,“小侄得皇姑父和皇姑姑大恩,却不能回报,当真惭愧得紧。” 李元昊长叹一口气,“唉!皇后她便是太过善良,心性儿柔弱了些……你也不必如此。你初到西夏不久,又是宗室至亲,日后有的是用你的地方,张相和野利天大王可都是对你赞不绝口啊!” 干,狗屁至亲,打大宋我便一丝儿消息都没得到,你这厮怎么还不挂呢!保罗腹诽不已,偷眼看李元昊,只见他面色红润得紧,只是眼瞳中血丝不少,想必夜里征战得紧。 不应该啊!这么厉害的东西,他怎么脸色还这么好?难不成当真胯下天赋好?保罗心中纳闷,同时心中警惕,这张元和野利仁荣可不是什么善碴儿,都是老成谋国的家伙,对我赞不绝口,想必都是心理面怀疑得紧,这怎生是好?看来要赶紧挑唆废太子行刺他老子才成。 “皇上,绥德侯天性纯孝,便赐他个座罢!”这时候西宫皇后没藏氏开口了,她穿着华贵的西夏服饰,笑盈盈看着下面保罗爷,趁没人注意还抛了个媚眼,倒是把保罗吓得一头冷汗。 此刻没藏氏身边还站着一位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却是一身汉人打扮,娇娇怯怯地站在那儿,恍如一朵迎春花,实在是个小美人胚子,却不知是何人。 李元昊大笑着赐座,又说了几句闲话,这番做作,总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拉拢。毕竟,耶律宜兰乃是大辽国的公主,大辽国的实力还是西夏轻易不敢得罪的,眼下西夏正和大宋连番大战,若是大辽在背后来一刀,那可吃不消。 没藏氏瞧着下面坐着的保罗,心理面欲火炽烈,外表却是一丝儿也瞧不出,忽然便开口给他介绍那小萝莉,原来这小美人胚子是汉官、户部员外郎梁启的小女儿梁妍妍。 这西宫动的是当初东宫一般儿的心思,先给绥德侯找个门当户对的妻子,而没藏氏看中的便是这位小萝莉,这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懂得什么?最后还不是要和她没藏皇后偷情? 没藏氏此女,也不能说她坏,看她在宫中常常照拂前夫野利遇乞,便能瞧出她情意极重。只是她情欲极重,是个耐不住闺中寂寞的,李元昊毕竟是皇帝,再宠爱她,毕竟有个限度,那后宫几千佳丽,怎可能日日跟她?故此她和保罗爷偷上了,却是动了常年偷情的心思。 日后她儿子谅祚做了皇帝,她做了皇太后,虽然思念保罗,却依然宠信面首,最后死于两个面首争风吃醋,却也不是没有缘故的,实在是被保罗爷的成人用品给调教得上了邪火,不过她掌权的十数年间,未尝对大宋动兵却是事实。 这个小萝莉梁妍妍却是个历史上了不得的人物。 她就是西夏历史上著名的汉人太后,她的前夫,是皇帝谅祚的表兄,她的公公是国舅爷没藏讹庞,她是前皇后没藏氏的嫂嫂。 作为党项政权的汉人皇后,她的一生可以说是充满了血腥和杀戳,杀夫、囚子、害孙、甚至六亲斩绝杀了娘家梁氏一族满门,最后死于亲孙子的鸠酒之下。 自然,保罗爷不是那种依靠知道些历史走向吃饭的主儿,当然也不知道这位小萝莉便是日后数次发动攻宋大战的战争太后,何况,这位年岁未免太小了些,怕连小馒头还没长,当下推辞,说愿为皇姑父建功立业,暂时不想考虑这婚姻大事。 李元昊沉吟,“嗯!你眼下在翊卫司做的不错,兵部倒是称赞过几回了,也罢!过些时日让你上战场建功立业就是,你武艺超群,做个先锋官绰绰有余……” 没藏皇后心理面焦急,这上了战场哪儿还有机会?顿时便要反对,这时候外面传报,额真公主到了。 第二章 女俘虏 这禀话的小太监话音还没落,就看见殿外腾腾腾大踏步走进来一位巾帼,只见她: 身高四尺有余,头上秃顶蛮牛盔遮盖得严严实实,双肩青狼吞肩兽,胸前狻猊护心铠,手腕上青狼吞腕护腕,腰间挎着一口腰刀,胯下前后六片鱼鳞甲档,脚下一双四愣宝相靴,身后翩摆大红色披风,好一个杀气腾腾西夏女将军。 “儿臣叩见父皇。”嵬名速额真伸手一掀脸上面具,却是如后世欧洲全身铠头盔那般可以掀起来的,那面甲用铆钉在头盔两侧铆着,掀起来后还有个挂钩一勾,顿时便露出里面一张轮廓精致的脸颊来,倒是生的极漂亮,只是双眉也如李元昊一般压得极低,加上一对棕褐色眼瞳,看起来总有着一股子凶煞之气。 她单膝跪倒在地,一抱双拳,“请父皇恕儿臣盔甲在身不能全礼。”却是直接忽视旁边西宫没藏氏。没藏皇后皱了皱秀眉,脸上便有些不喜欢,只是,这速额真能征善战,极得李元昊喜欢,她以故的母亲野利皇妃还被追为皇后,因此她也不好发作,却是鼻腔儿出气低低哼了一声。 这西夏公主说话做事的架势倒跟个男人差不多,不过,看没藏氏似乎极不喜欢她,速额真似乎也不喜欢没藏氏,看来可以利用。保罗爷眼珠子滴溜溜转,脑子顿时思索,这西夏公主太能打仗太危险,光是那杆跟自己雷鸣刀一般的枪,便几乎能在马战上战无不胜了。 想到这儿,他深恨那机关盟盟主吴昊,你说你国贼发明什么不好,非要发明出个火枪来,这两军阵前武将单挑,手上钢枪突然一声雷鸣霹雳,这时候的武将谁挡得住? “快起来快起来。”李元昊弯腰拉起女儿,此刻倒似所有父亲那般仔细端详。一时间,殿内寂静,良久,李元昊长叹,“额真,你是越长越像你母后了,可惜,她走的早,更可惜……你不是男儿之身,你那哥哥若有你一半本事,父皇便无忧了。” 他说着便拉了速额真问那军情,速额真靠鲁班鹞急速回朝,她是西夏精锐“擒生军”元帅,这擒生军共三万,最是西夏精锐中的精锐,因为打仗生擒敌军做奴隶而得名。她先归了擒生军军营大寨,差遣手下进宫报喜,忙碌了些军营之事后这才进宫。 那报喜的小兵是个大嘴巴,故此大捷的消息被藏花麻得知,告诉了保罗,这时候李元昊欣喜,却是连连追问擒敌几何杀敌几何。 保罗爷正在那儿思考如何挑唆没藏氏对付这额真公主,这时候速额真一番话,却恍如晴天霹雳,脸色顿时变了。 “……儿臣此番杀敌万余,生擒三千众,溃逃宋军万余……哼!那宋朝的穆桂英倒也有些本事,听关中报急,把手下马军集合了一支精锐连夜救援,儿臣假意让她们冲进定川寨,接着便连夜在寨门外叫战。那杨家一个鲁莽脾气的女将受不住骂顿时拍马出寨,却是被儿臣雷鸣枪挑于马下,哼!宋人马上功夫怎及得咱们党项人……” Shit。天波府死人了?保罗脸色顿时变了,杨金花眼下在宋辽边疆大名府,自然不会是她,可……该不会是杨排凤罢?这直娘贼的公主用的武器居然跟自己的雷鸣刀一个名字,果然便是火器枪。 原来,大宋关中告急,穆桂英得知西夏军长途奔袭关中,顿时便让杨二郎的第二个老婆邹兰英和杨八妹、杨排凤三人急领八千骑兵救援定川寨,三人领军长途救援,人疲马倦,西夏却有十万大军以逸待劳,好在这八千俱都是精锐,硬是给她们冲进了定川寨,守军顿时士气大胜,定川寨本就有两万多宋军,有岩寨之险可守,又有援军来救,这士气能不涨上去么,一时间倒是没了破寨之忧。 可夜间嵬名速额真在寨外叫骂挑战,那杨八妹脾气鲁莽,受不得激,拍马便领了本部三千军冲出寨外。 杨八妹是个用枪高手,顿时和嵬名速额真战成走马灯一般,一时间倒是分不出高下来,邹兰英和杨八妹妯娌情深,顿时也引了几千军在后面压阵观战,杨排凤却是因为和西夏军打过,谨慎得紧,便劝邹兰英不可恋战,恐西夏军夜间挑衅有鬼,邹兰英觉得有理,便鸣金收兵,可杨八妹却是和嵬名速额真战出了脾气,硬是不肯退却。 结果这时候西夏军趁夜色放出无数五烟突地鼠,这五烟突地鼠有些像是后世烟花中一燃便窜的烟花,里面放着巴豆、乌头等毒药,一经燃起便四散毒烟,对马匹尤其有效。只是这五烟突地鼠也有短处,一是白天用太明显,二是窜的不够远,可此刻却是夜间,嵬名速额真和杨八妹在挑灯夜战,大军都被吸引到两方单挑上了,哪里还察觉得到? 五烟突地鼠一放,宋军顿时大乱,速额真的雷鸣枪枪尖中空,里面暗藏火药,趁机便射出铁砂,杨八妹当场重伤,邹兰英顿时心焦如焚,拍马前去营救,被速额真雷鸣枪又是一招,顿时血撒疆场。 两名主将被杀,加之毒烟一熏,宋军的马匹四蹄打软,哪里还能战得起来,速额真趁势冲寨,连番强攻之下,到了破晓时分,定川寨陷落了,杨排凤为了抢邹兰英和杨八妹的尸身,被西夏军团团围住,悲愤之下便要学杨老令公那般自杀,被嵬名速额真一枪射中肩膀,堕于马下。 西夏军杀了大宋朝赫赫有名天波府的女将,还俘虏了一个,自然便要报捷,于是嵬名速额真便压着杨排凤坐鲁班鹞飞回了兴庆府。 “哦!还俘虏了一个杨家女将?”李元昊顿时大喜。揪着自己的短须大笑不止,老太监藏花麻会凑趣,什么圣上英明果敢佛祖庇佑之类的话说个不绝,顿时把李元昊说得愈发喜花怒放,“额真,人呢?快带来给父皇瞧瞧。” “眼下正在宫外呢!儿臣这便让手下压她进来。”她说着转身而去,不一会儿。推着一个五花大绑浑身血迹的大宋朝女将进来,保罗一看,双眼一黑,差一点便要跌倒,干,这下坏了。 被压进来的不是杨排凤又是哪个,她浑身血迹,肩膀上吞肩兽都被速额真的雷鸣枪打烂了,想必伤的不轻。此刻却是一脸不屑,看着李元昊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番邦国贼……” 骂这话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李元昊祖上被李唐王朝赐姓李,后来又被大宋朝赐姓赵,没立国之前乃是大宋朝检校太师兼侍中,定难军节度,夏、银、绥、宥、静等州观察处置押蕃落使,杨排凤自然要骂他番邦国贼。 嵬名速额真甩手一个耳光上去,李元昊却是伸手制止了,不怒反喜,“都说天波府杨门女将个个骁勇不凡貌若天仙,果然如此……” 这嵬名速额真脑子也不知道什么构造的,居然便说:“父皇若是喜欢。儿臣废了她的武功让她给父皇做个宫女得了,也羞辱羞辱宋朝朝廷。” 杨排凤闻言悲愤欲绝,“做梦……” Shit,这可怎生是好?保罗爷急坏了,屁股都要冒烟,突然看见上面没藏氏嘴角一撇露出一个冷笑,脑中灵光一闪,顿时有了个主意,当下啊呀一声,那嵬名速额真这才注意到这个小白脸模样的青年,眼神却有些不屑,想是打仗打惯了不喜欢这等面貌俊俏的男子,又或者有恋父情结喜欢李元昊这等胡子拉渣的蛮酋。 “绥德侯,你有什么话要说?”李元昊有些奇怪。 “这个……”保罗假做讪讪然表情,看看上面没藏氏,再看看嵬名速额真,“皇姑父,臣以前在长白山学艺,师尊乃是魔女盟魔山老母毕月霄的师弟,这个……魔女盟武学颇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嵬名速额真听了这才有些正眼瞧他,她学艺机关盟吴昊,自然对所谓天下十四杰知晓,毕竟毕月霄以前乃是天下十四杰排行第二,号称邪派第一高手的,叫父皇皇姑父?原来是皇后的娘家侄子,契丹人。 “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李元昊被他突然转换话题引出了兴趣,“说来听听。” “这个……”保罗抓耳挠腮,有些难以启齿,“臣是想为皇姑父排忧解难的,不过,臣……再想想,似乎不妥,这个……” “尽管说便是。”李元昊有些不喜了。 保罗赶紧跪下,“那……臣就放胆了……没藏国舅献给皇姑父的宝贝原本是我送给他的,那是魔女盟习武的一些道具,此外还……还有些内功心法,是……是关于驭女之术的,颇有强身驻颜之效……” 哦!李元昊顿时来“性趣”了,凡是当皇帝的,没一个不对这些驭女啊强身啊之类的东西不敢兴趣的,听了顿时追问,“你怎不献来?” “这个……皇姑父想必也知道,皇姑姑的脾气……”保罗顿时把责任推到耶律宜兰身上,李元昊一想,的确,皇后那是个规矩极严的,想是他不敢,于是转颜温和拉他起来,保罗这才凑过去低声在李元昊耳边说了一番话。 “如此……那此女便交给你调教便是。”李元昊脸上正经,心里面却是麻痒酥透,恨不得立刻尝到保罗所说的那番滋味,心说他居然还有这些本事宝贝,日后倒是要重用。 这时候保罗爷完全便是扮演一个谗臣的角色了,当下便跪下,说定然不辜负皇姑父厚望,心里面却是乐开了花,自己果然押对了宝,看他对那小美人胚子梁妍妍正眼也不瞧一下,抢的几个别人老婆都是宠爱异常,想必是个喜欢熟女的,才不会计较什么二手货,如此甚好啊!哈哈! 被绑着的杨排凤看两人对答,大约猜到了些,顿时大骂不休,速额真嫌她骂的难听,直接点了她的哑穴,杨排凤柳眉高竖杏目圆睁,两排贝齿咬得咯咯直响,恨不能立时身死才好。 西宫没藏氏这时候有些不欢喜,凤目瞧着保罗尽是一股子说不出的酸味,李元昊此刻正沉浸在保罗所说的美景中,完全没有察觉,嵬名速额真却是瞧出了些,心中疑惑,顿时便说:“如今京城颇有些反叛余孽,父皇,儿臣愿意派些人马保护皇后娘娘和这位……绥德侯。” 第三章 袍泽 保罗爷自然明白这小个子公主对自己起了疑心,不过眼下也管不得了,好歹先把杨排凤救了再说,当下三呼万岁,娘娘千千岁,一扛绑着的杨排凤便出了宫。 “父皇,儿臣看他粗鄙得很,您怎么就这么瞧得起他?”嵬名速额真看李元昊笑,忍不住问道。 “粗鄙?他可了不得,野利天大王家的小女儿做诗会,他在诗会上做一首诗让张相的儿子都惭愧了,你说他粗鄙?”李元昊笑笑,接着又说:“朕倒不是喜欢他文才好,而是喜欢他大胆,巫山馆新近来了一个花刺子模清倌人叫萨娜波娃,雪肤碧眼一头金发,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你猜猜怎的?” 他大笑着不待速额真问便揭晓答案,“这小子居然用强,用强啊!把巫山馆差一点儿拆了,连老鸨都被他打了一顿,结果嵬名守全跑到朕这儿来诉苦,说皇后的侄子大闹妓寨成何体统,当时便把朕笑得一口燕窝喷在了地上。” 嵬名守全乃是宗室,又是西夏中书令,堂堂宰相,巫山馆背后的大股东,敢情他是欣赏保罗抢女人,颇有自己的风范,他以为别人猜不着,却不知保罗爷正是对症下药,对着他的胃口来的。 “你皇兄要是有他这般大胆便好了。”李元昊叹气,脸色顿时有些不快,旁边没藏氏便笑着解围,嵬名速额真默不吱声,半晌,告退离去。 却说保罗爷离开皇宫回到绥德侯府,顿时便先吩咐府上婢女,有客一律不见,又唤了一个比较听话的打两盆热水到自己房间,这才把杨排凤扛进自己房间,弄得那些婢女以为自家侯爷不知哪儿抢来的女人,保罗本就是个没规矩的家伙,这些婢女也摸透了他的性子,却是看着他背影笑不已。 “我的天,连吞肩兽都打烂了……”保罗把杨排凤放在床上,便先给她处理伤口,那婢女端来热水,不敢耽误侯爷的好事,匆匆离去。 “你可忍着点,再不治,这胳膊就算废掉了。”他说着轻轻掀开吞肩兽。还好,里面没什么铁砂残留,想必当时是那个小个子公主一枪伤了肩膀,一众西夏兵一拥而上绑缚了的,除了肩膀上的伤口便再无其他,倒是有些安心,便拿剪子剪开肩膀上衣服,又从怀中摸出伤药来,看对方不吱声,顿时想起还点着哑穴,伸手便给她解开。 “狗贼,休要猫哭耗子假慈悲,有种就杀了我,不然我做鬼也饶不了你……”杨排凤顿时破口大骂。 呃!保罗失笑,“杨将军,你先看看我是谁?”说着一抹脸,顿时变回本来面目。 “保罗……你……” “唉!没办法,八王爷出的坏主意,非得让我跑来西夏做细作,我眼下的身份是皇后的侄子,契丹萧潜。”他低声嘀咕着,伸手扯开了对方身上的麻绳,“我进宫的时候便听说西夏在定川寨大胜,还杀了几个杨门女将,当时便担心不已,金花在大名府守兵,不会是她。万一要是你,那便惨了,正念叨着,结果真是你,还好还好,只是受伤被俘,被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先在我这儿委屈点儿,到时候咱们一起逃回去,还怕找不回这个场子……” 他那是一张碎碎念说书人的嘴,这几个月来憋坏了,没人能吐露心声,连香香和小星那儿也不敢讲。卧底这个苦差事,当真不是人干的,这会儿碰着杨排凤,还不得嘀咕么,却不妨杨排凤突然一把死死抱住她痛哭起来,“三娘死了,八姐也死了,我太没用了,连……连她们的尸身都不能保全……我对不起老太君,对不起元帅,对不起家里面几位娘娘啊!” 她失声痛哭,双臂一用力,那伤口却是又渗出血来了,却一点儿都没察觉到,只是流着泪呜咽不已,有一位哲人怎么说来着?女人终究是女人,再强的女人,总是需要一副宽阔的肩膀来靠一靠的。 对处理这种事情,保罗爷向来是拿手的,当下低声安慰,“好了好了,我说杨将军,杨姐姐,杨姑奶奶,可别哭啦!咱们现下可是身在敌国,你是要把敌人招来啊!再说了,我有妻有妾的,咱们这么抱在一起,可也不妥啊!就算你不误会,我也要误会了,我可是东京出名的淫贼……”他说着浑话,却还是伸手在杨排凤后背轻轻抚拍安慰。 被他这一说,再厚脸皮也不好意思了,何况杨排凤这等向来只会上战场杀敌从没尝过男女滋味的大龄姑娘,顿时脸上便大红起来,突然抽手罢,未免又太显眼,这才止住了些眼泪,缓缓收回手来。 保罗嘻嘻一笑,“好了,斯人已矣,你也不必太难受了。来,我帮你上药,瞧你拉拉扯扯的,把我衣裳都扯乱了,我可是生平第一次被姑娘家非礼,以后回了大宋你可得赔我。” 杨排凤再也忍不住了,挂着眼泪噗哧一笑,“你这张嘴……怪不得八王爷让你来西夏国做细作来着。” “可不是,我这老泰山啊!一定是想,与其让他在东京惹是生非不如让他去敌国惹是生非,他也不怕,万一我死了,娴儿岂不是要守寡了。”他自己打趣自己,说话间便把伤药撒在了杨排凤香肩上,杨排凤一咬唇,脸颊上肌肉抽搐了一下,双拳紧紧攥着,脖颈上几根青筋一浮又隐。 “我这药好是好,就是上药的时候疼得紧,杨将军当真了不起,换我,非得哭爹喊娘不可。”他说着拿白布给她把肩膀紧紧缠绕起来。 这缠法是从肋下往上缠。未免便要碰着胸前那所谓“新剥软嫩鸡头肉”,何况保罗爷做事向来没顾忌,那是扯着她衣服便往上缠,顿时便把这位上阵杀敌的女将军弄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一张娇靥顿时渲染开绯色来,连耳朵根子都红了。 保罗假作不知,他最喜欢干这等装模作样的事情,让人家误会,让人家牵肠挂肚,所以说他骨子里面实在是个淫贼。 “你先拿我的衣服换一换罢!”说着却是亲自去打了一盆水来,说是给她擦拭身子,又装君子说要出去外屋避嫌,分明是拿捏人家肩膀受伤。别看杨排凤方才抱的紧,那是因为大悲大喜后的刺激,这受伤失血过多,哪儿有什么力气。 杨排凤脸色绯红低头不语,他试探着说:“这个……我说杨姐姐,要不,你背着身子,我帮你擦擦?”却是连称呼都改了。 他原本只是试探的,却不想杨排凤突然抬头说:“那……便先谢谢你了。”说着勉力站起来,大大方方用没受伤的手去解身上甲胄,倒是让他顿时手足无措,赶紧转了身子,看着门外便自己埋怨自己:Shit,我怎么这么没胆子?当真是个没胆的淫贼,越混越回去了。 “好了,你转过来罢!”背后杨排凤低语,他这才缓缓转身,顿时眼前一炫。 杨排凤自然不是那种丰臀肥乳肌肤雪白的,严格说起来,肩骨未免便有些嫌宽,肌肤也不够白,可这些瑕疵却是被她那常年练武紧致异常的健康肌肤给掩盖了。 只见她穿着短衾裤,还缠着胸,那小麦色背部缠胸下分明隐约可见两条背肌,腰肢极细,胯骨因为未经人事也偏窄小,双腿尤其修长。换到现在,一准儿是个蜚声国际的知名模特儿,若当真硬要说什么缺点,只能是因为常年骑马,两腿间隐约有些黑斑,那便如坐硬板凳久了的板凳疮一般,实在是没办法的,好在她肌肤本就不白,却不显眼。 Shit,怪不得说当兵三年老母猪都看成貂婵,我在西夏待了几个月,怎么把持能力这么弱了? 他暗骂自己,眼睛却还是上下瞧个不已,背对着他的杨将军却是急了,“你……” 啊!哦!他赶紧去绞了一把毛巾过去在她背后轻轻擦拭,“Sorry,我瞧那两腿中间黑,觉着有些不配杨姐姐你这么健康的身材,有些惋惜。” 杨排凤却是误会了,突然转身,脸上又羞又恼,“你……你怎能?” 看她表情,保罗顿时便知道她误会了,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说的是你常年骑马,那个马什么来着……”解释归解释,眼珠子却是滴溜溜转个不已上下瞧了个干净,未免有些可惜,唉!这缠胸缠的太紧,什么也瞧不出来,可惜可惜。 杨排凤闻言大羞,赶紧转了回去,这时候却是有些站不动,保罗一把扶了她,“还是在床上坐着罢!我知道杨将军你委屈,不过,西夏风沙大,那兵营里面定然脏得紧,何况……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你……你是怀疑我被那些党项狗贼给玷污了?”杨排凤顿时又误会了,何况对方这称呼一忽儿姐姐一忽儿将军的,不误会才怪,她一下又转过来,眼角便挂着两颗泪珠,脸色又悲又羞,眼神甚至有些凌厉了,大有“你居然敢怀疑我这个,玷污我女儿家的清白”的意思,这时候有些站不住,双腿一软,身子立马儿便摇晃了一下。 “哎呦喂!我的天,瞧瞧,你可真能乱想,我是说……你不是因为打仗不爱干净那种人,都想哪儿去了?”保罗一把抱住她,扶着她便缓缓在床上坐下,“咱们现在身在敌国,换一个词便是叫……袍泽。对,袍泽兄弟,好了好了,你躺着,我给你擦便是,你看,咱们不是袍泽么!” 他说着便拿锦被给垫在对方身后让她缓缓半卧着,心里面便嘀咕:汉家儿女都是这般啊!眼下大宋够开明的,可连杨排凤这等巾帼英雄都这么看重贞洁,等日后朱熹那老家伙大行其道,那还了得?怪不得看书上讲理教害人,女人被摸一下手便足可浸猪笼了,男人更加是被培养得非三寸金莲不喜欢这么变态,我是不是找个机会去找找,那个朱夫子这会儿也不知道出生了没,干脆一刀杀了他得了。 第四章 虎头铡 他心里面嘀咕着,手上轻轻给对方擦拭泥垢和血污,这肌肤若称欺霜赛雪肯定是假的,但胜在健康弹性,寻常难见。 “最近东京有什么新鲜事么?”保罗心中痒痒,便问话打岔。杨排凤侧着脸蛋,或许也抱着同样的心思,当下便低声说:“东京少了你陈少保,哪儿还有什么新鲜事,无非就是江南传来广陵侯挑战暗器宗师烈火鹦鹉慕容,结果轻伤下胜了对方,武林大震,眼下可是把烈火鹦鹉暗器第一的名头取而代之了……” 飞天魔女那是什么人?看她装扮黑妖狐智化那么些年便能知晓她坚忍决绝心智超群,假扮了保罗爷带着十二雪女南下,顿时使出霹雳手段,保罗不喜欢杀人,可她却没顾忌,借口铁掌帮和淮阳帮纷争扰民,顿时大下辣手,扬州府那八百僧兵便还在,又有学了摩尼教明尊圣火令古怪武功的白玉堂和那号称少林至宝的法眼龙女,加之几千装备到牙齿的扬州府厢军,想灭谁灭不掉? 民不与官斗,这是江湖规矩,铁掌帮和淮阳帮大约也没想到对方会直接动用厢军,这吹枯拉朽之下,铁掌帮扬州分舵顿时屁也不敢放一个便老老实实龟缩回对岸润州去了,淮阳帮多年经营,河道上颇多替他们说话的官员,可这时候却是不管用了,朝廷的邸报都下来了,说江东转运副使、广陵侯陈保罗专供皇宫大内江南丝绸、茶叶、盐等一切用度,这吃的是朝廷的俸禄,再怎么收帮会的好处也不肯在这时候说话啊! 这番强势,却是连走马承受夏遂良都没想到的,连忙上报宫里面老太后,妄他聪明一世,却忘记了江湖和官场最紧要的一点诀窍,谁拳头大,谁枪杆子硬,谁说话便硬气。眼下八贤王这边紧紧保着保罗,连御史台都不说话了,大宋朝的吏治又不比以后,说不让谁当官便可以不让谁当官的,老太后想动手也没个由头啊!而庞太师因为西夏虎视眈眈眼看要有大战,忙得焦头烂额,哪里还顾得上,何况这时候也不能得罪主战派八贤王一方,顿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等夏遂良从东京回转,龙云凤挑战淮阳帮老祖宗,大胜,淮阳帮乖乖退回承州老家,你不退?耽误河道,耽误朝廷采办大内用度,那是造反的大罪。铁掌帮眼看如此,也萌生退意了。何必呢!以前那是要跟淮阳帮抢,江湖纷争,可眼下却是要跟朝廷抢,杀头造反的大罪啊!小蓬莱相助也没用,你夏遂良的老子是陕西经略又不是江南经略,顿时树倒猢狲散,退回荆湖南路潭州老家去了,把堂堂金灯剑客夏遂良气得吐血。 这时候保罗爷以前下的功夫便体现出来了,柳玉蝉和柳月娥回老家好言相劝退隐的父亲,隐隐说了朝廷的用意,老爷子长叹一口气,这还有什么好说的,顿时宣布淮阳帮解散,少帮主柳天风妄自雄心勃勃,只能被禁足在家,而大多数以前的淮阳帮高手则被柳氏两姐妹带走。 从此,扬州府没了淮阳帮,多了鹰爪门、盐帮,和那老实听话的漕帮同时分摊了河道,俱都被扬州府紧紧攥在了手上,欢喜得知府韩琦睡觉都能笑醒,这天大的好事,给他和扬州府一干才子官员譬如大宋小宋等几位的吏部考核上浓重抹下了一笔,也为日后他们仕途得意打下了最佳的基础。 听到这儿,保罗爷大笑,“这好处可都被琦公得了去了。不过,琦公这人不错,和我也相得,小宋和王圭和我关系也都不错,这个结局好,好啊!八王爷当真老谋深算得很,我估摸着老太后在宫里面一定气得吐血罢!这老太太眼光不济事得很,还以为是自己垂帘听政那会子群臣都听她的话呢!在东京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出了京……嘿嘿!” 他一边笑一边看似随意在后面解开杨排凤的缠胸,杨排凤背脊轻轻一抖,侧着脸蛋也看不出什么脸色,只是能瞧见耳根处分明有些红晕。 “这些事……也算不得顶新鲜的事,都有一阵子了,十数日前东京当真出了一件天大的事情,如风一般传颂着,连我在边疆都听说了。”床上侧卧着的杨排凤伸手往上拉了拉单薄的被角,“兵部侍郎庞昱和水修眉水姑娘成婚,同一天,呼延家满门被从大理寺狱开释了。” 保罗是个聪明人,闻弦歌而知雅意,顿时便明白了,美人痣那是个一根脑筋的傻姑娘,便有些叹气,“呼延老将军死得冤枉,敬山侯呼延丕显什么时候叛变投敌了?真真狗屁不通,我刚来西夏原本还想搭救敬山侯来着,可惜……敬山侯已经被李元昊下旨斩首了,虽然说将军难免阵前亡,可的确是冤枉了些,死了还被诬陷叛变投敌,这次回去我一定找官家好好说说,想法恢复他呼延家的名声。” 杨排凤突然转过头来,“陈保罗,谢谢你。”保罗明白她的意思,笑了笑,“我也是吃朝廷俸禄的,应当的,你还是转过头去罢!不然我看着你可没法专心了。” 顿时脸上一红,她急急转头,低声继续说道,这时候便感觉到自己的缠胸已经全部被解开,心中一颤,“那……那庞昱和水姑娘成婚当天,南海神尼亲自到贺,还轻描淡写说听说东京金翅鸟武功超群,想找机会瞧一瞧……” “Shit,这老尼姑什么意思?她天下第二的武功说我武功超群做什么?难不成要跟我比武?”保罗大骂,在他心中教出水修眉这等傻姑娘的老尼姑脑筋一定也是个不灵光的,说不准就是吃了什么人挑唆。 “……喜宴第二天,出了一件凶案,太师府上有个婢女死了,婢女的父母告上了开封府……” 这事情说起来便有趣了,口耳相传的有些脱离真相,连杨排凤也说不大清楚,真实事情是如此。 庞太师府上有个婢女是东京本地人氏,她父母原本是想太师府大摆宴席,想去沾些油水,结果太师府上说那婢女当夜死了,是走水的时候被烧死的,给了十贯钱打发,连尸首也不给见,结果老两口嫌钱少,告到开封府去了。 包拯那是什么人,六亲不认的铁面,要不然为何分明白脸的大宋四美男之一被称为包黑子呢!当下便不管庞府新婚大喜事,带着展昭和一干衙役冲到太师府索要尸体,结果庞太师不在家,太师府大管家死活不给,包黑子一声令下,御猫儿带着八大衙役便直冲太师府,南侠谁拦得住?没一忽儿便找着了那婢女尸体,一看,敢情不是被烧死的,顿时先端了官威呵斥那大管家一顿,接着大摇大摆走人。 回到开封府后,仵作验完尸体,便说了,包大人,这婢女乃是被人凌辱而死,身上有多处被咬掐揉捏的痕迹,下面被撕裂,似乎是什么利器戳的,只是体内并无男子精液,此外此女指甲缝里面有一缕红色湖丝,似乎是凶犯身上被扯下的。 包拯公孙瓒展昭等人仔细看那线索,展昭展爷便说了,这似乎像是婚宴喜服上的,会不会是兵部侍郎庞昱…… 公孙瓒便递了个眼色给包拯,那意思是说恭喜大人,这可是个扳倒庞太师的好机会。包黑子二话不说,再次带着衙役到了太师府。这次庞太师却是在家了,或许也知道府上大管家说话不好,却是第一次笑着脸跟包黑子说客气话。 包黑子大袖一挥,太师不必多礼,下官公务在身,请令郎出来一下,下官有话询问,把庞太师噎个半死,不过他到底老成谋国的,也不表面上计较,便叫下人唤来新婚燕尔的庞昱。 庞昱出来后,却是便服,包拯便索要新婚喜服,庞昱妄自大才,到底不知刑名上的事情,不知道死到临头,当下便让婢女取来了昨日穿的喜服,结果展昭拿出那湖丝来一对比,果然便是喜服上扯下的一丝线头。 包黑子二话不说,一声拿下,如狼似虎的开封府衙役在太师府门口便把太师衙内公然戴上镣铐,庞太师色变,包黑子你这是何意? 对不起了,令郎乃是嫌犯,下官要带回开封府,包黑子冷着脸。这时候太师府上无数家丁手执水火棍冲出来,庞昱居然笑笑,浑不知死字怎么写,说本官跟包大人走一次便是。 堂堂太师公子、兵部侍郎便被押着招摇过市,引得无数市井闲汉围观,一直跟到开封府,而庞太师寻了大管家问话,心知不好,匆匆进宫找老太后去了。 有人说过,做清官忠臣要比做奸臣更加狡猾,包黑子在刑名上果然有一套,当真是应了这句话,随便问了几句话便诳了庞昱一次让他说漏了嘴巴,这小蓬莱记名弟子顿时便要动手,结果镣铐乃是精铁打造的挣脱不开,又有御猫儿在,哪里走得了。 结果包黑子便在开封府门口宣布庞昱罪状,衙役们三喝威武,顿时扛出虎头铡,当着数千人围观就把官家自小的侍读、当朝兵部侍郎给铡了,一颗大好头颅在开封府门口骨碌碌乱滚,那些市井闲汉围观者大骂着把人头当球一般踢来踢去。 这时候庞太师请来了老太后懿旨,一看儿子已经被铡了,当场便昏了过去,接着被家人掐人中穴醒来,大骂着便要找包黑子拼命。 包黑子一番话,说你儿子房中无能,媳妇没办法弄,却凌辱家中婢女致死,罪证确凿,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道我开封府龙头铡虎头铡是摆设不成? 市井闲汉叫嚷不已:自家球囊没用却凌辱婢女,算什么东西,铡的好……球囊没用来寻我撒……可怜了那如花似玉的新娘子,连男子滋味都没尝到就守寡了…… 庞太师再次被气晕过去,包黑子得意洋洋回开封府打坐去了。 这保罗听到庞昱被虎头铡铡了,顿时擦拭的手一滑,心中一惊,一喜: Shit,庞小柴根居然就这么被包黑子铡了?死的好死的妙,哎呀!美人痣有些可怜……咦?怎么这般大? 第五章 叁漆帝的女将军 杨排凤浑身一颤,脸蛋上刹那间便飞起两朵红云来,心里面说不出的异样,明知身边这人是个淫贼……眼下身在敌国,我和他若不相契,又怎能回归大宋呢……但他…… 她一时间心思便乱了,女人武功再高还是女人,何况又是姐妹被杀、她自己被敌将生擒,心思便也和平日不同,生死的抉择往往总是刺激人类心底深处的情欲,或许她自己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异样的想法,可举止举动,何尝不是在故意放纵自己,刺激对方。 而保罗爷手上香滑柔腻,一时间却是舍不得松开了,Shit,怎这般大?真真是出乎意料,一只手便也掌握不过来,满手便陷进一堆,着实是欢喜坏了,心说怪不得她非得缠胸而不是穿抹胸,这般大当真是穿盔甲也穿不上哇! 一时间两人便谁也不说话,房间里面弥漫着一股子异样的暧昧滋味,保罗爷这淫贼手不老实,轻轻搓动,只觉得掌根托着那硕大,五根手指却陷进去柔滑异常,却是愈发心火高涨,忍不住手上便重了些,杨排凤浑身一颤,一只手便回过手来掩在自己胸前,恰恰便盖在保罗手上,“你……” “凤姐姐你平时都吃些什么?怎么这般大?”保罗假作不知,却实在忍不住好奇,“怕至少有37D哩!”他说着便抽回手来,转身又绞了一把热毛巾给她擦拭侧面身子。 那带着魔力一般的手甫一离开,杨将军顿时怅然若失,似乎便少了什么一般,接着刹那醒转,绯红蔓延到了耳朵根,心中暗骂自己是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可又有些好奇,这“叁漆帝”到底是什么?只是怎好意思去问。 那边保罗爷把毛巾在热水盆中绞了绞,又转回身子来,若无其事给她揩擦,这次却是不忌惮了,上下前后不停,当真会服侍人得紧,且不说男女有别,杨排凤严谨自律,便也没尝试过这等被人伺候的滋味,虽然说今日这般是不得已而为之,总之,却是实在动心了。 人类总是很奇怪,情欲的爆发有时候合情合理,有时候却是莫名其妙不知所云,保罗是此道老手,有时候大胆,有时候怯懦,有时候假撇清,有时候装正人君子,总之花头精极为多的,杨排凤这大龄女青年哪里吃得消他这般手段? 他轻轻擦拭,这手到了小腹,却又是微微咦了一声,手便停住了,接着,缓缓收回手来。杨排凤心中慌乱不止,听着背后轻微的脚步声,那毛巾浸进水盆中搅动的声音,接着脚步声再次响起,那手老老实实在香臀上揩擦,却是再不往前了。 她心一沉,突然忍不住悲从心来,眼泪从眼角渗出,轻轻滑落了下来,香肩微微颤动,低声啜泣。 或许有此道老手便猜了,吓?难不成杨将军是白虎? 错也,看官您想歪了,或者也不能说想歪。只是,还未接触重点,上阵杀敌,难免磕着碰着受伤甚至血撒疆场,所谓“瓦罐难免井边碎,将军难免阵前亡。”杨排凤虽然神力超群棍法卓绝,可却也是受过伤的。 她年轻的时候小腹上曾经受过致命的伤,乃是被敌将的凤尾鎏璃铛给挑的,她虽然借势一棍子砸死了对方,可自己却也是奄奄一息,后来虽然救回来一条性命,可据东京最知名的妇科医生于烟罗说,怕是日后再不能生养了,而且在小腹上留下了一道吓人的伤疤,从神阙穴下一直延伸到大腿根部。 至于这个白虎么,只是附带一提罢了,保罗爷那是什么人?怎会计较这民间传说白虎克星的话? 有看官又问,那为何保罗爷突然这时候又收回手去呢? 这里面却也有个计较,保罗摸到那伤疤,却是想起了杨排凤的身份,却是又动了假撇清的心思,唉呀!杨将军是天波府的,自己跟那柴郡主、穆元帅还颇有些疙瘩,何况,人家刚死了两个姐姐,这时候下手,未免忒无耻了些,做人不能乘人之危。 因此,他虽然对37D垂涎不已,却是觉着这时候不合适吃人家豆腐揩人家的油了,不然,那便是无耻之徒了。 这时候杨将军低声啜泣,保罗爷听了心里面知道缘由,也有些抱歉,“杨将军,对不住,是我轻浮了,若有什么亵渎的地方,别跟我一般计较,等咱们回东京了,我再给你仔细赔罪。” 杨排凤香肩轻抽,“我要你赔罪做什么?总之是我命苦,天生克男人的下贱女子,又不能生养,哪里有资格做女子……”一个堂堂做过兵马大元帅的女子,此刻却是如此楚楚可怜。 看着她那隆起的香臀,楚楚细腰,轻抽的肩膀,几缕秀发垂在修长的脖颈处,当真无一不可人意,保罗心里面一涨,顿时大声说:“放屁,什么天生下贱,什么没资格做女子,我以为凤姐姐你巾帼英雄,见识定然与众不同,想不到你也是一个见识低俗的俗女子。” 这话一说,杨排凤一颗心顿时沉到了底,冰凉彻骨,一时间,连羞耻都忘记了,自己是个见识低俗的俗女子,无耻下贱的荡妇,为何要跟他说这个?他是东京文曲星,天下知名吓蛮书的大才子,广陵侯,日后大宋国的驸马,自己为何说出这般不要脸的话来,这不是故意勾搭人家么?一时间,死的心都有了。 若说变化之快,当真再也没这时候了,因为保罗爷下面又说了一句话,“咱们若有命不死,到时候我亲自去天波府找佘老太君求婚,只盼凤姐姐别嫌弃我这人花心。我保证,日后我疼你便如疼蓉娘一般,我若说谎,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所以说,千万不要轻易相信男人发誓,这等手段正是保罗爷这等淫贼惯常用的,正所谓,花心男人的发誓靠得住,老母猪也会上树。 不过,保罗为了霍蓉娘不惜开罪两位公主的事情杨排凤却是知道的,闻言顿时又惊又喜又愧又羞,在床上一转身,顿时那“叁漆帝”便映入保罗爷眼帘,吓!果然硕大,挺拔不凡,当真是应了那句广告语“做女人,挺好。” “你……你说什么?”杨排凤勉力支起身子,颤着声音问道。 “你起来做什么。”保罗坐下,轻舒猿臂从她肋下搂住她,“若是伤势留下什么后遗症,我可要心疼了。” 一抹绯红在脸颊上迅速渲染,那一颗芳心仿如从地狱走了一遭,却又顿时回转天界,眼花缭乱幸福之感立刻便冲没了方才那恐惧欲死。心里面便只有一个念头:他当我是女人,当我是他的女人…… 两颗晶莹的泪珠轻轻滑下,正是喜极而泣,她一反手紧紧搂住对方,什么伤势,什么身份地位悬殊,什么生死未卜……全然抛置于脑后,眼泪愈发止不住,一串串便流淌了下来。 “哭什么!”保罗卖弄风流手段,轻轻舔去她脸颊上泪水,让杨将军愈发羞了,脸色宛如染布坊的大红绸缎一般,芳心中小鹿乱撞,却是全然不会说话了。 “好了好了,我还得给你擦身呢!你身子虚弱,别看你做过天下兵马大元帅,是个巾帼英雄,可在我眼里,只是个要让人怜惜的美人呢!”他说着拿手上毛巾轻轻擦拭,说不出温柔可意,把杨将军身上最后一件遮拦的薄薄衾裤给褪了去。 “别……别看那里。”杨排凤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一个威武显赫的女将军,此刻却成了小绵羊。 “有什么看不得的?”保罗轻轻抚摸那伤疤,触手微凹,一直延伸到大腿根部,宛如呲牙咧嘴盘踞在小麦色小腹上的一条蛇,看那伤势,便猜测出一定伤到子宫,心里顿时怜惜,轻轻给她往下擦拭去。 杨排凤娇躯一颤,双腿顿时夹得紧紧的,怕是千斤力气也分不开,保罗假意咦了一声,“凤姐姐,不,娘子,你……你不是以为我要看那里罢?你怎能有这般猥亵的想法?跟你堂堂巾帼英雄可不符合……在我眼里,娘子身上可没一处不美的……” 杨排凤闻言大羞,千斤神力顿时便没了,双腿软绵绵,连手指也抬不动一根,“你……你……” “我陈保罗可不是淫贼。”保罗得意地笑,那脸上不是淫贼的笑容又是什么,这般调戏人家大龄女青年,实在不该,不是淫贼这话也亏他说得出口,他可是江湖上公认的淫贼榜天下第一。 说笑归说笑,他天下第一风流淫贼的操守却还是有的,仔细用热毛巾把杨排凤连脚趾头都擦拭了,又细心地给她掩上被子,而杨排凤何尝如此过?此刻却是一丝儿力气都没了,只晓得细微喘息着,脸蛋儿被烧得红彤彤,心中迷迷糊糊,只是洋溢着幸福之感,那幸福感觉几乎让她晕过去了。 大宋的女子只晓得服侍男人,而保罗这种偶尔服侍女人一次,如何哄不得女孩子?简直就是杀手锏,待他亲自把水端出去再进来这短短时间内,杨排凤已经打定注意要主动献身了。 “天色也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我就在外面凑合一夜罢!”保罗给她掖了掖锦被,话却是假撇清得紧,堂堂绥德侯府还没睡的地方? 杨排凤本还有些害羞不好意思开口,这时候保罗如此一说,哪里还耐得住?顿时轻声低语,“别出去了,这床大……”她说了一半,看保罗似笑非笑,当下大羞,“我……意思是让那些婢女看见了,定然会疑惑……”这话却是故意找理由,一颗心却是砰砰砰跳个不休,几乎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了。 “那……好罢!”保罗假意勉为其难,揭开锦被和衣躺下,却是离开对方身体远远的,“咱们说会子话罢!” 杨排凤红着脸默默不语,保罗爷便开了个头,杨将军这才缓缓抛却了些许羞意,情意绵绵听着情郎说话,不知不觉,也不知何时,两人已经紧紧靠在了一起,她闻着那不停窜入鼻中的男子气息,心思缭乱:他怎么还不伸手过来?难道要我去给他脱衣裳? 也听不下这时候情郎说什么,心里面只是想这个问题,想来想去,脸上愈发滚烫,想起刚才情郎叫自己娘子,芳心一横,自己还有什么做不得的,服侍丈夫不是每一个女子应该做的么?他能把自己当女人看,不嫌弃自己,自己有什么不能为他做的? 想到这儿,她轻咬嘴唇,要伸出手去,可一条胳膊受伤,却是不方便,只得勉力小心翼翼换了个姿势伸出另外一只手,轻轻放在了对方腰间,一颗心跳动不已,缓缓去扯那腰带。 这时候杨将军素手一扯,便扯开了情郎腰带,保罗假作一惊,“凤姐姐,你……”可那柔荑却是轻轻一滑,正正握住威风凛凛的小保罗。 杨排凤虽然初尝男女滋味,可毕竟年岁大了,已经知道情事,此刻握着那定海神针,又羞,又有些欢喜:原来他心里面想要我,却怜惜我身子虚弱。 “保罗,我……我虽然受伤,可我练武二十年,你可别把我当成俗女子。”她细语低声在情郎耳边说,“只要……你……你欢喜,我……什么都肯……”说着,自己脸颊先烧红了起来。 “娘子这话,可透着酸酸的醋味。”保罗轻笑,反手一探,伸出手去搂着她,“我怎么会瞧你是俗女子,只是若不激你,你堂堂做过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天波府杨排凤,怎肯嫁我这纨绔的淫贼。” “你……”杨排凤一身巾帼英雄威武尽褪,此刻尽是女儿家柔情蜜意,轻轻捶了保罗胸膛一下,接着柔声说:“不管你是什么,只要你不嫌弃,我都是你的女人,是四海馆陈保罗的女人……” 话语虽然简单,可言词间的柔情蜜意却是说也说不尽,保罗心中温暖,探首轻轻吻去。 这一吻,正是: 一个是威风凛凛女将军,一个是玉树临风假撇清。这边个柔情蜜意,那边个蜜意柔情,柔柔香舌换津津,鼻息轻微细箫管,檀口嘴唇低呻吟。 女将军胴体精赤,柔荑伸出拽汗巾,小保罗威风凛凛,杨排凤又喜又惊,天下女子皆痴情,淫贼誓言不负心。 若郎今日欢,愿做一生拼,只须郎欢心,怎羞人,都甘心。 杨将军喘气吁吁,脑子迷迷糊糊,低声细语道:“保罗,要我……” “凤姐姐,你眼下身子虚弱,怎禁得起挞伐,咱们来日方长呢!”保罗轻吻着他额头,怜惜地轻轻抚摸那小腹上的伤疤,只是那尾指免不得揩揩油,在那油滑细腻的底下勾来滑去。 杨排凤见他不肯,手又在自己那平日自卑的地方轻浮,以为对方忌惮白虎克星的市井俗语,心中一酸,“你……你是怕我克夫?” “放屁。”保罗低笑着说了一句粗口,“我陈保罗堂堂文曲星下凡,还怕你克,我是真心怜惜你来着,再说我可恼了。” 轻咬着贝齿,她芳心稍安,可想再说你要我,却当真不好意思了,便轻轻揉拽着定海神针,总有些不甘心。 保罗被她这番,弄得欲火高涨不已,想想杨排凤自小习武,那可是号称神力女将军的,自己的秘药又有奇效,其实便当真也没什么,不免又去抚摸那爱不释手的“叁漆帝”。 杨将军被他抚摸得两股战战酥麻不已,这时候突然想起那叁漆帝来,便低声去问。 保罗闻言失笑,当下便把其中意思说了,却是让杨将军娇羞不已,只是看情郎爱不释手,心中免不得得意,自己身上终归有个爱郎极喜欢的地方,便奋力挺着胸任郎轻薄,“只要你……喜欢,我……我都给你……” 听她如此柔情,耳边又是喘气吁吁。保罗心中一动,突然冒出一个坏主意来,只是,这却是在哪位娘子身上都没试过的,何况杨排凤又是个初尝情事的大姑娘,也不知她肯不肯。 这脑子里面一旦有了这想法,便是抑也抑不住,忍不住便试探,把那话说了。 杨排凤杏目顿时睁得大大的,脸上羞得当真是一丝儿正常肤色都没了,全是大红一片,保罗一瞧,顿时讪讪然,“我也就是那么一说,你……” 死死一咬嘴唇,她突然使劲儿点了点头,脸上全是羞涩,却有着一往无前的坚决,仿佛第一次上战场一般,“只要你喜欢,我肯哩!”说着突然便滑下身去,保罗只觉得下面一热,温润滑腻,顿时长长吸了一口气。 半晌,杨将军这才从锦被中探出头来,秀发凌乱,几缕还含在嘴角,看着情郎脸上神色,心里面着实欢喜:他喜欢哩!他喜欢哩! 想到这儿,方才的一丝羞怯心情顿时全然抛却,能让爱郎这般,身为女子还有什么比这个幸福,顿时便双手一挤“叁漆帝”,脸上全是娇羞一片,缓缓把定海神针往叁漆帝中间一夹…… 她大大的杏眼中全然蕴含着柔情爱意,仔细瞧着爱郎神色,挤着叁漆帝上下缓缓滑动,心中被巨大的幸福感包围着,只觉这一生能如此,便也没白活了。有了爱情滋润的女子是那般美丽,若说杨排凤平日是英姿飒爽,此刻却是乖乖的小绵羊,说不出的美丽风情,让人爱煞,怜煞。 保罗被她那般从下面瞧着,看着对方杏目中蕴含的深情,再看那叁漆帝被柔荑捂着变幻美丽形状缓缓上下,当真是欢喜透了,也刺激透了,当下便说了无数的甜言蜜语。 杨将军听着爱郎的话,心中愈发热切,动作也愈发热切,檀口中更是奉承着爱郎发出细若箫管的低吟,不停唤着爱郎的名字,只觉若不能如此,便不能表达自己对爱郎的欢喜,肩膀上那一丝儿伤疼哪儿还顾得及,全然忘却了。 一室皆春,那大红蜡烛或许也瞧着这景象忒羞人,啪一下爆开烛花,缓缓燃烧到了尽头,房间内顿时暗了下去。 这蜡烛一灭,杨将军最后一丝儿羞意也随之熄灭,忍不住叫出无数爱煞情郎的话,“保罗,我爱你,爱你……” 保罗爷这时候正吸着凉气,心中和那里都是美极,这时候被杨将军叫出如此饱含爱意的情话,顿时冷激激打了一个激灵…… 杨将军眯着杏目正叫着爱郎名字,忽觉一股黏稠扑面而来,心中知晓怎么回事,浑身一颤之下,那幸福感刹那间转变成滔天巨浪,一波一波冲刷着她身上每一寸肌肤,便一只手伸出轻抚着爱郎小腹,心道:我是他的女人了,我是他的女人了……那幸福感愈发炽烈,不顾羞耻,缓缓又低下了螓首…… “凤姐姐,我也爱你,爱你得紧。”保罗爷被她如此奉承,伸出手去抚摸她脸颊,只觉柔滑细腻,却是全然无一物,心中如何不感动,也是说了那情意绵绵的情话,两人的心顿时便拴在了一起,再也不肯分开。 杨将军缓缓半匐在爱郎胸前,伸手拽了爱郎手放在自己叁漆帝上,拿脸颊缓缓蹭着爱郎胸前肌肤,说不出的满足,“保罗,我……我好欢喜……便死,也甘心了。” “说什么傻话呢。”保罗搂着她,轻抚她香肩,她骨架大,抚摸起来又是不同与别人的一番滋味,曾经的大宋兵马大元帅如乖乖的猫儿一般匍匐在自己怀中,方才那羞人举止普通夫妻一辈子便也做不出,如何不怜爱得紧? “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等咱们回了大宋,我用八人抬的大轿子把你抬回来,以后咱们便天天儿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好么!” 杨将军满心欢喜,紧紧搂着他,鼻腔儿里面嗯了一声,再也不说话,只是享受着被爱郎搂在怀中的幸福滋味…… 许久,她突然想到了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金花可是爱煞了他的,如果知道自己跟他,那…… 她心房顿时一抽,开口便问:“那……以后金花怎么办?” 保罗爷正享受凤姐姐的叁漆帝,被她突然一问,顿时张口结舌,啊!这时候怎说这话?这笨姐姐,傻娘子,顾及人也不能这般啊! 天波府的女将军们难不成都这般一根肠子? 第六章 扒灰 便在保罗爷仔细“调教”娘子的时候,大宋国内,庞太师心伤儿子庞昱身死,居然一身黑服上朝,悲愤要求官家还一个公道,仁宗帝在朝堂上假言呵斥包拯,包拯这么耿直的家伙自然不买账,直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出身御史台,御史台一干官员自然是力挺他,两方阵营吵成了一团。 这时候八王爷挺身而出,声色俱厉,言说西夏业已打到了关中地区,定川寨大败,边疆穆元帅告急,眼瞧着便打到长安了,官家不思开疆辟土,百官不思国难当头,庞太师妒忌贤才,整日鸡肠小肚,却让大才埋没于民间,甚至投敌西夏等番邦,其罪大焉。 他这番话却是把所有人都骂了进去,年轻的官家在龙椅上有些惭愧,起身自责,包拯等人也自请其罪,庞太师城府深沉,自然知道此刻不适合争论儿子的事情,便也闭嘴了。 官家对自己这位王叔还是很尊敬的,便问八王爷有何良策,八王爷便说,西夏国内传来可靠消息,敬山侯呼延丕显并非投敌,伤重被擒后忠骨不改,惨死于西夏,临死之际还大骂李元昊乃是国贼,实乃国之栋梁,可为军中表率。夏竦谎报军情,当削去陕西诸军节度之职,罚俸禄一年,追封敬山侯为敬山公,好言安慰呼延家,以显示殿下仁厚邵德殿。 天波府邹兰英和杨八妹战死,杨排凤被俘,当以殿前龙卫军五万出击,万万不能涨了番邦志气。 而呼延家自呼延赞老将军吐血身亡,敬山侯血染疆场,呼延家嫡长一脉并无血脉,此乃国家的损失朝廷的损失,庞太师难辞其咎…… 庞太师老谋深算,主动出班请罪,说自己一时不察,害得上柱国老将军气死,实在不该,要求自罚一年俸禄。官家一则顾及他的面子,毕竟两朝元老劳苦功高,二则庞昱到底是自己自幼伴读,也有些不忍心,人家儿子都死了,何必再计较,这仁宗称号到底不是虚假,当下还温言安慰了庞老柴根一番,忠臣阵营这方见这老贼老奸巨滑,俱都恨得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 八王爷心中大骂庞太师,便说庞昱虐杀家中婢女,有辱朝廷颜面。庞太师则据理力争说那婢女平日便颇有心机,那夜却是趁儿子成婚酒醉勾搭,并有府上众人为证,虽错,却罪不致死啊!说着老泪纵横恶狠狠看着包拯。 这人都死了,还不是随便他说,他府上家丁还能出言指正自己主子不成?官家和庞昱到底是自小伴读,心中也有些责怪包拯草率。八贤王和庞老柴根在朝堂上争斗数年,深知一时半会奈何不得庞太师,灵机一转,心中有了计较,便说包拯虽然草率了些,可庞昱虐杀婢女却是事实,便也罚包拯一年俸禄就是。 包拯铡了庞太师儿子,心中得意得紧,却也认罚了。旁边庞太师深恨,心中免不得思量要如何对付包拯。这时候八贤王出了一个坏点子,说那新娘子水修眉乃是呼延赞老将军嫡长一脉血裔,甫一结婚便做了未亡人,着实可怜,当再寻才俊许配,也好继承呼延家嫡长一脉。 庞太师一听,不依了,什么?自己儿媳妇要给别人做老婆去?岂不是肥水流了外人田?万万不能,当下立刻不依,第一次涨红了一张脸恶狠狠说:“八王爷,你这是何意?她进了我庞家的门便是我庞家的人……” 包拯和后世的清官海瑞不一样,那海瑞因为女儿小手被别人看了一眼便逼着女儿绝食,硬生生逼死女儿,一缕芳魂消散,却博得礼教大名。而此时的大宋朝却尚未有如此吃人的礼教大防,史书上便说包拯曾经劝说守寡的儿媳妇改嫁,他虽然刚骨方正,却也不是不通人之常情的。 “那水姑娘为救呼延老将军满门这才嫁到你庞家,眼下你儿子死了,为何不可再嫁?”包拯举着朝阙便奏道:“陛下,饮食、男女,天地人伦,我大宋历年和辽国开战,举国人口本就不多,朝廷便当鼓励民间再嫁,似太师此举,岂不是上行下效,让市井间可以效仿……” 上面官家正在犹豫,人家儿子刚死就叫人家儿媳妇改嫁,于情于理便有些说不过去,只是包拯说的却是也是国策,因此有些拿捏不定。这时候眯着眼睛一直不说话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寇准突然冒了一句话,“据说民间有那老公公偷儿媳妇的,谓之‘扒灰’,老臣瞧着有些道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老宰辅寇准如此一说,顿时朝堂上笑喷了,即便是那些依附庞太师的,也是肚里面抽筋,只是碍于庞太师的颜面不敢笑,忍得极为辛苦,脸上表情甚是怪异,龙椅上年轻的官家也是忍不住,撑在椅把上拿手背掩着嘴巴偷笑不已。 “寇准,你这老杀材。”庞太师脸上一阵儿青一阵儿红一阵儿白一阵儿黑,恍如开了染布作坊一般,实在忍不住,一撸袖子便要拔出老拳在朝堂上大打出手。 “放肆!”八王爷大声呵斥道:“庞籍,你以为这里是你太师府么?以为这天下姓庞么?” 这诛心之言一说,吓得庞太师背后一激灵,顿时一滚便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道:“陛下,老臣忠心耿耿辅佐两代君王,呕心沥血啊!眼下昱儿刚刚蒙冤过世,这就叫老臣儿媳妇改嫁,老臣……老臣……”说着便在那儿呜呜啼哭起来,一脸老泪纵横。 官家到底和庞昱自小相识,放现在便是十几年同班同学的关系,哪儿有同学刚过世就劝同学的老婆改嫁的道理,因此也不忍心,当下便眼神示意。旁边司礼大太监赵风便走下御阶前去相扶庞太师,官家温言安慰了几句,便说此事再议,若是人家愿意守节,朝廷也没有硬逼的道理。 “陛下。臣有话要说。”包拯却是不依不饶,“水姑娘到底是姑娘家,怎好意思开口提改嫁的事情?广陵侯陈保罗据说和水姑娘颇有情缘,若是陛下赐婚,老臣拿乌纱帽担保,水姑娘一准儿肯了。”不过包黑子说这话不是真心,实在有些没安好心,他和陈保罗可是两路人,你陈保罗不是风流么,妻妾多么,我再给你安排一个庞太师的儿媳妇,看你这风流的家伙怎么办。 “可不是,姑娘家么,都是‘嘴上犟犟的,心里旺旺的’,广陵侯风流倜傥,何况两人本就相识,我看包大人说的有道理,臣也拿乌纱帽担保。”说话的是武官班位中的柱国将军折惟昌,高鼻深目相貌堂堂,此人本事不大,不过为人却挺刚正,唯一缺点便是嘴巴上没个把门的,说话往往颇伤人。 不过他是匈奴折兰王的后人,祖上有大功的,论辈分还是金刀令婆佘赛花的嫡亲表侄,自然是忠臣阵营这一方的。这天波府一门个个男的帅女的俊却也不是没道理的,佘赛花可是正儿八经的匈奴王后裔,按照血统论来说,她和杨老令公生下来的孩子能不俊俏么! 他这话一说,方才便强忍笑意的群臣实在忍不住,朝堂上顿时成了说书的茶楼一般,个个笑得打跌。官家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会儿却是连八贤王老脸都挂不住了,这玉卓公主的事情谁不知晓,包拯和折惟昌说话实在是太过份了,当下干咳了几声,却是瞪了两人一眼。 那司礼大太监赵风一看,忍不住重重咳嗽了一声,心里面说,官家到底年轻,镇不住群臣啊! 老太监前后伺候过三代君王,却是有些威严的,他一咳嗽,顿时一班文武都收敛了,官家强忍笑意,便说:“诸位卿家,此事再议,再议罢!王叔,方才说到哪儿了?” “老臣说,眼下当一力打击西夏,我朝连番大败,叫那些藩属国如何看待?依老臣看,当先递国书与大辽,唆使大辽出兵同时攻夏,殿前龙卫指挥副使杨文广为帅开赴关中,宋辽边疆将帅历年和辽国打仗,老于经验,便当以禁军换防,天波府杨金花可为先锋官。” 官家有些犹豫,毕竟和大辽刚刚互相递了国书,大辽国肯出兵么?若是真把边疆精锐开拔了,这万一…… 官家一犹豫,下面群臣都看出来了,老宰辅寇准那是个人精,顿时一举朝阙,“陛下,老臣以为八王爷此言条理分明,可为之。陛下可别忘记了,那陈保罗可还是辽国金翅驸马,辽国的越国公主耶律呼伦瑶乃是镇守辽国南京的梁王耶律隆庆的女儿,论身份,可是……咳……可是和八王爷一般儿的身份,陈保罗眼下可是潜伏在西夏呢,辽国越国公主若是知晓,定然心急如焚,如何有不救的道理?” 八王爷一来老脸挂不住,二来保罗在西夏这可是机密,寇准这老狐狸,怎么这次就嘴上把不住门呢!脸上顿时色变,忍不住哼了一声,群臣和官家这才知道,敢情那陈保罗眼下在西夏做细作。 大宋国连番大败,其实也没伤筋动骨,只是作为一个大国,颜面上的确很难看,所以眼下实在是需要一场大胜来振奋军心,安抚民心。官家这次却是没再犹豫,虽然说这靠保罗的裙带关系有些不好看,不过相信群臣也不敢说长公主的闲话,当下便问:“如此,何人为使才好?” 八王爷这时候也不好装了,关键都被寇准说了,还有什么好遮掩的,当下便含糊着说了保罗眼下在西夏乃是权贵,西夏不日定然有大变。至于何人出使却是不麻烦,那辽国黄琼郡主可就住在陈保罗的四海馆,是和辽国越国公主情同姐妹的,只需暗中去辽国南京便可。 第七章 英明神武、高瞻远瞩 大宋君臣在朝堂上商量好对策后这才退朝,百官退去,官家却是把寇准和八王爷给留下了。 “王叔,寇老卿家。”赵祯年轻的脸上有些忧色,“保罗在西夏会不会有危险?这万一有些什么意外,朕可是没法向皇姐交代。” 官家到底年轻,又和赵槿感情深厚,的确是个厚道的君王,故而有此一问。 八王爷看看寇准,那意思是这计划本就是寇老西儿你琢磨出来的,这会儿秘密也是你个老家伙透露出去的,还是你自己说罢。我回去还不知道怎么跟娴儿说呢,这孩子有了情郎忘了老父,保罗潜去西夏的事情迄今还瞒着她呢,如今你这老家伙一句话给捅出来,回去还不知道怎么闹腾我呢! 寇老西儿平日一副睡不醒的模样,此刻眼瞳中却是精芒一闪,果然是多年宰辅,的确不简单,他笑着眯眼道:“陛下,若不把这陈保罗在西夏的事情捅出去,那大辽国如何肯出兵?姑娘家为了情郎什么事情不肯做?老臣担保,大辽国越国公主听闻此事一定立马儿调集精兵马不停蹄开往西夏。这位公主可是大辽国兵马大元帅耶律休哥的亲传弟子,打过渤海国的,又是大辽梁王的亲生女儿,只要她一出兵,大辽国内谁也拦不住,这一打仗,辽和夏两国关系铁定交恶,这叫做祸水东引之计……” 官家听了脸上有些不耐烦,谁不知道这里面的关门过节啊,谁不知道这是祸水东引之计啊,朕问的是保罗会不会有危险,当下便有些沉脸。老太监赵风在旁边敲边鼓,“老宰辅,皇上聪慧敏锐,怎会不知这祸水东引之计,皇上问的是保罗有没危险。” 寇准老脸上有些尴尬,他原本是想卖弄的,这计策也的确是他策划了一个大略的框架,然后告诉了八王爷,八王爷根据这个框架实际实施,结果官家不买账,不由叫人大叹,只闻新人笑,哪见旧人哭,寇老西儿到底老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这个,老臣的确愚钝了。”寇老西儿讪讪然,“广陵侯武艺超群,陛下不需担心,老臣拿项上人头担保广陵侯无事。”他这时候可不敢说什么将军难免阵前亡这类的话。 赵风这时候低首对官家说:“皇上,广陵侯武功卓绝,若他真想逃,这天底下的确也没几个人能拦得住他。”其实心里面清楚,眼下这秘密突然在朝堂上捅出去,东京城自然也有敌国细作,恐怕没几天便会传到西夏去,虽然朝堂上的时候没明说到底是何人,可身份显贵的新崛起权贵,这么明显实在太好查了,若说没危险简直是骗鬼。 官家点了点头,心下略安,这时候担忧一去,好奇心便上来了,“王叔,保罗眼下在西夏到底是什么身份?可否给朕仔细说说?” 寇老西儿你这老东西,八王爷狠狠瞪了寇准一眼,当下便细细把事端源源道来,这西夏细作网操作的确不凡,几乎事无巨细八王爷都知晓。官家听得津津有味,心里面也替保罗捏了一把汗,毕竟孤身在敌国,定然十分危险的,若是皇姐知道,恐怕不肯善罢甘休啊!尤其是玉卓,那可是刁蛮脾气,恐怕王叔回去有罪受,想到这儿,他便带着些怜悯看着自家叔叔,八王爷看懂了官家的意思,露出一个苦笑。 “王叔,眼下京城还有五十万禁军,不如分一些开赴边疆,也好接应,不然的话,朕真怕皇姐和玉卓那儿不好说。”官家还是善体人意的。 八王爷有些犹豫,“这个……祖宗规矩可是规定京师必须有至少五十万禁军,如果……恐怕太后那儿不好交待……” “无妨,朕会亲自去解释的,何况眼下我大宋连连大败,若再不做些举动,的确朝廷也太没面子了,便分兵三十万罢!”官家一语便做了决定,毕竟那西夏带甲四十万,边疆常年有十万精骑,何况西夏国内又是人人皆兵,党项人上马便是彪悍的骑兵,因此这三十万大军却也不算多。 寇准和八王爷离开皇宫的时候,八王爷就埋怨寇老西儿,“你怎么居然在朝堂上把这秘密就捅出去?眼下可还没什么大效果呢!再说,他若是万一有什么危险,娴儿岂不是要恨我一辈子。” “八王爷,眼下最重要的便是要辽国介入,我大宋虽然带甲百万,可是……唉!”寇老西儿长叹一口气。异族觊觎中原繁华,如狼一般成群结队,彪悍嗜血,而汉家儿郎被安逸的生活养得几乎没什么血性了,加之太祖太宗立国的时候定下三年换防的规矩,造成眼下大宋朝兵不识将军,将不识兵的怪现象,说起来大宋朝连番大败却也不能怪杨家将没本事。 八王爷沉着脸不说话,许久,也叹了一口气,却是不说话,转身快步离去。 果然,赵娴在八王府得知情郎居然是被自家老子骗去西夏做细作,顿时眼睛都哭肿了。这西夏豺豹域,情郎孤身一人,岂不是危险至极了,差一点儿要跟老头子拼命,结果哭哭啼啼跑去找长公主赵槿了,赵槿骨子里面其实有些老太后刘娥的精明,虽然心急如焚,却依然好言安慰妹妹,说好男儿志在四方,精忠报国,他若是整天只会饮酒狎妓,贪生怕死,你还会喜欢他么? 结果赵娴哭哭啼啼说我宁愿他整天饮酒狎妓也不愿他那么危险,赵槿只能叹妹妹爱保罗爱煞,心中自问,可也不是失去了方寸,于是匆匆带着赵娴进宫找官家。 赵祯估摸着两人就要来,瞧着皇姐和玉卓果然来了,还不等她们说,便先把自己的安排说了,末了就说,朕不会拿皇姐和玉卓的一生幸福去赌博的,这计划若朕先知道,定然不允的,却是好好安慰了两人一番。 且不说八王爷令人暗中保护黄琼郡主云贞去辽国南京找呼伦瑶,呼伦得知后先怒后急,她是耶律休哥的亲传弟子,梁王的独生女儿,萧太后娇宠的孙女,点谁的兵点不到?顿时拉了数万契丹铁骑往西夏而去,发狠若是情郎少了半根毫毛,便踏平贺兰山阙。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保罗爷自然不知道大宋国内消息,连着几日和杨排凤好得蜜里调油,杨将军爱煞情郎,况且甫尝男女滋味,食髓知味,这几日间当真是什么羞人的境况都试过了。 若是别的女子,说不准还说什么“只在情长,不在取色”,只是杨将军出身不同,战场上瞬息万变,天波府哪个不是一身好本事,为何还一门寡妇呢?将军难免阵前亡嘛!有这种想法,情欲未免格外强烈,颇有些索要无度的架势,好在保罗爷不是常人,那是盖世界的风月班头,手段天下一等一的,往往让杨将军娇啼着递上降表。 她骨架大,白虎却是极为浅的,保罗爷又是身经百战、能征惯战,当真是百战不殆,百战百胜。 杨将军虽然勇冠三军,可孤军奋战,怎敌得过保罗爷,往往战个片刻便水淹七军、溃不成军、股战而栗、屡战屡败、全军覆没……保罗爷速战速决、常胜将军,杨将军心惊胆战,败军之将,虽有背水一战、决一死战之勇,却无异军突起、横扫千军之能。 况且保罗爷那是以战养战,杨将军输了还得给他犒赏三军,这整天阴疑阳战、浴血奋战、战天斗地、转战千里……杨将军的白虎简直成了四战之地,保罗爷英明神武、高瞻远瞩、神通广大、刀枪不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所向披靡…… 好日子往往过得极快,杨将军被滋润得如花娇艳,几日养伤,却是大好了,连带着肌肤也白皙了许多,常常看得保罗取笑说凤姐姐愈发娇艳,小生可是劳苦功高的,以后这陪嫁可不能少了,弄得杨将军面红耳赤,只是那心里面却是喜滋滋的。 或许保罗当真是个福将,或许杨将军给他带来了运气,这时候宫中传来好消息,李元昊突然生病了,那老太监藏花麻偷偷告诉保罗爷,圣上日日临幸众多嫔妃,那日在跟前太子妃没口氏那个的时候突然昏厥,眼下虽然苏醒,却是虚弱得紧。 保罗听了这个好消息还能不欢喜么,自然给了藏花麻不少好处,心里面就乐呵呵寻思,自己的计策果然见效果了,说不准下一次李元昊喷出来的不是白的而是红的,就那么飙血而死了。 便在保罗爷得意的时候,寇准在朝堂上捅出来的消息也传到了西夏。李元昊生病,这消息却是到了嵬名速额真手上,这位西夏元帅公主一瞧,顿时便有七成把握认为此人是绥德侯,那广陵侯陈保罗据说是大宋长公主的心上人,文武全才,生得玉树临风,可不就是和绥德侯一个调调么,至于相貌么,她艺出机关盟盟主吴昊,自然知道江湖上有易容术甚至精巧的人皮面具。 她心狠手辣颇有李元昊年轻时候的气势,顿时趁保罗不在,把杨排凤给抓进了皇宫去…… 第八章 磨镜 嵬名速额真身高不过四尺多那么一点儿,用现代度量计算,大约一米四多点儿,实在娇小得不行,身为党项王族,李元昊的女儿,这个身高实在有些匪夷所思,甚至在大宋朝江南,这个身高也极为罕见的,或许只有在大宋朝廷贬官的偏僻之地雷州半岛上的黎族土著女孩才有这等娇小。 她也知道自己身高和面容实在毫无威慑力可言,外出必然化妆,上阵则戴有面罩的秃顶蛮牛头盔,浑身铠甲包围,背后血色披风,在外人看来,那就是一个全身金甲围裹的杀气腾腾之将。 此刻这位额真公主头发绾在脑后,脸上未施脂粉,身上却是穿着一件乳白色的快衫,那是中原江湖汉子练习一门入门浅显却颇有奇效的外门武功“十三太保横练”所穿的衣衫,因此又叫太保快衫,脚上一双乳白色纹绣龙翎的薄底快靴,腰间紧紧扎着一条葱绿色的汗巾,便有些像是中原武林世家童子正在练入门武功的打扮。 她来回踱步,正揉着下巴仔细看着杨排凤,而杨将军再次被五花大绑,那“叁漆帝”这么被一绑,愈发挺拔,她的眼光,也正是好奇地看着叁漆帝。杨将军身高五尺多,比保罗矮些,但比嵬名速额真却是高多了,因此额真的眼光正好可以直视她的胸前。 速额真的生母野利氏过世极早,可以说速额真是个没娘管教的野孩子,最多,也就是一个天才的野孩子罢了,她可以说是全然被环境所影响,甚至这揉下巴的动作还是学自师傅机关盟盟主吴昊。 杨将军这时候才发现,原本观察这个西夏公主眉毛凶悍,可眼下对方未施脂粉,便看出端倪来了,原来她双眼双眉分得略开,加之眼睛大,看人总有一股子很惊讶很娃娃气的感觉,怪不得要把眉毛画得又粗又长还相连。 速额真皱了皱眉,突然伸指在叁漆帝上戳了几下,“你这个为何这么大?” 杨将军被她突然一戳叁漆帝,顿时大怒,这可是爱郎才能染指的地方,她居高临下,傲然鄙视眼前的小女孩。很轻蔑鼻腔儿里面发出一声哼,缓缓扭头不理她。 女性很奇怪,总是喜欢互相攀比,女性单独相处的时候,话题一样围绕什么“你的胸好大,臀好圆”之类的话题,尤其是刚刚发育的女孩子,对成熟女性的乳房总是抱着爱慕、嫉妒、渴望等种种思想。这时候杨将军如此鄙视她,却是让她有些恼羞成怒,“有什么了不起,以后我也会这么大的。” “哼!你最多长成手擀饼。”杨将军低头斜眼瞧她,她觉得杨将军眼神中尽是可怜和鄙视,顿时大怒。这手擀饼才薄薄的一层,中间夹着些葱,那才多点儿大啊,用汉人的话,是可忍孰不可忍,一扭头,转身在桌上抓起腰刀一拔出鞘,刀刃寒芒闪闪。 “大很了不起么!信不信我一刀给你割掉。”速额真的眼神此刻很凶悍,或者,不该叫凶悍,因为她的脸蛋实在孩子气,这么凶悍的眼神在她脸蛋上,或许应该叫变态才是。 杨将军跟爱郎数日,连带着也被他带得有些嘴巴泼辣,“小妹妹,你武功再好也没用,小便是小,永远无法改变的,知道么,这是上天赐予的。” 速额真脸颊上微微抽搐,嘴唇微掀露出上排的两颗兔子牙,愈发接近想玩具却得不到的发狂小女孩的模样,鼻腔里面喘着粗气,手上腰刀又缓缓拉出少许,寒芒映照在她脸上,颇有些狰狞。 “杀了我啊!”杨将军凛然不惧,天波府多年的教育让将军无所畏惧,死便死,有什么可怕的,只是以后不能和爱郎在一起了,未免遗憾。 嵬名速额真被她一激,突然却咯咯笑了起来,缓缓还刀入鞘,嘴角一挑露出些狡黠来,“想激怒我么?可没那么容易。” 转身在锦凳上坐下,速额真拿腰刀轻轻剔着指甲,慢条斯理道:“杨姐姐,大宋朝有什么好,我大夏国礼贤下士,尤其礼重武艺好有韬略的武将,如果你投诚……” 杨将军冷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小妹妹,别兜圈子了,我们大宋天波府便没怯懦的人,你休想从我口中得到任何消息。” “那陈保罗有什么好?”速额真的话让杨排凤眼瞳一缩,顿时便警觉起来。 速额真眼瞳缓缓眯起,眼神彷佛刚从另外一只猫口中抢来一条鱼的猫儿一般,“你们大宋朝看我大夏国是番邦,可我们党项人看你们宋人也是草包,天底下便没不透风的墙,他陈保罗以为能瞒得了谁?哼!东京四美男,金翅鸟,我实在很想看看他现在的表情,自己的女人被别人抢走是怎么一番表现……” 她的笑容实在有些变态,仿如小女孩得到了索要许久的宠物,然后要狠狠地把宠物搂抱在怀中紧紧勒着,总要勒得宠物透不过气来大声惨叫才觉得满意。 这便如红楼梦上所写“天天挑吃拣穿,打了银的,又要金的,有了珠子,又要宝石,吃的肥鹅,又宰肥鸭,或不趁心,连桌一推,衣裳不如意,不论绫缎新整,便用剪刀剪碎,撕一条,骂一句……”典型穷奢极欲生活下疏于管教的变态小姑娘。 杨排凤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即便她自小上阵杀敌,生死血战,可此刻,分明感觉到背后一粒粒鸡皮疙瘩起来,“你……想做什么?” “我想尝尝杨姐姐嘴唇上的胭脂。”速额真轻佻地伸手在她下巴上一勾,她个子矮小,抬头伸指勾别人的下巴这番举止看起来实在很是怪异,有些啼笑皆非,又有些渗人。 此刻,党项族和汉族的贞洁观顿时便区分出不一样来了,杨将军顶天立地的巾帼英雄,可面临这种举止,顿时便觉得头皮发乍,拳头突然紧紧攥起,捆绑在身上的绳子被她全力一撑,顿时发出细微的纤维拉长、断裂的咯咯声…… 唰唰唰几指点在杨排凤身上穴位,速额真笑着拉开自己腰间的葱绿色汗巾,她这番笑也很是怪异,似乎在模仿别人。 大凡王族、皇室挑选秀女,民间莫不纷纷躲避,能嫁的千方百计都要嫁掉,盖因为宫中寂寞,皇帝只得一个,其余的都是太监,可真能得到皇帝垂青的又有几个? 白居易有一首《上阳白发人》便描写那宫中寂寞: 宿空房,秋夜长,夜长无寐天不明。 耿耿残灯背壁影,萧萧暗雨打窗声。 春日迟,日迟独坐天难暮。 宫莺百啭愁厌闻,梁燕双栖老休妒。 鸳归燕去长悄然,春往秋来不记年。 唯向深宫望明月,东西四五百回圆。 在这种情况下,宫女和太监的所谓“对食”、“菜户”,宫女和宫女所谓的“磨镜”、“三宫春”等行为便极为正常了。 而速额真这位父皇淫荡,母后早逝的任性公主此刻的表情正是模仿那些宫女。 她迅速脱去身上衣衫,却居然肌肤极嫩,全身便没半根毛发,如婴儿一般吹弹得破、滑若凝脂。若是被淫贼看见了,定然是口涎流出,可在杨将军看来,却是浑身蔘起鸡皮疙瘩,只觉得一颗心顿时沉下,寒意彻骨。 “你叫啊!叫的再大声便也没人听见……”速额真这番话估计是偷瞧她老子李元昊学来的,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姑娘调戏大美人,加之她学老子那副淫笑,实在是太……太猥琐了。 这正是: 轻舒罗带金殿春, 锦塌白虎月清冷。 荷露涟涟洗玉盘, 粉蕊磨镜凋伤城。 玉股摇拽花心棼, 假凤虚凰两昆仑。 小径绵绵青苔滑, 揉碎海棠枝头恨。 速额真眯着眼睛,嘴唇中嘶嘶吸着凉气,喉头发出古怪的如猫儿般的咕咕声,杨将军羞愤欲绝,恨不得一刀杀了这党项公主、变态的小姑娘。 凉凉的月色从窗户外洒落殿内,清冷一片,地上铺垫着的白虎兽皮被揉得纷叠凌乱,速额真尚未发育完全的胴体死死纠缠在杨将军身上,她脸上古怪的笑和杨将军惨白的面容成了两个极端。 这番景象,带着凄凉且变态的美感,正是: 起起叁漆帝, 落落百合溪。 离离蛤含蚌, 合合白虎糜。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按下这边变态的党项公主学磨镜不表,沙漏倒回到下午时分绥德侯府。 保罗爷从耶律宜兰歇身的庵堂回来,却是有些沮丧,皇后娘娘毕竟和他有了肌肤之亲,何况还是皇太后姐姐的女儿,呼伦的亲姑姑,可任他好话说尽也还是死活不肯见他,纠缠了半天,怏怏不乐回来了。 等他回到府中,那些受了惊吓的婢女告诉他额真公主亲自带人来府上绑走了一人,他大吃一惊,顾不得惊世骇俗,身形如电一溜烟窜回房间,一脚踢开房门,房间内芳踪飘渺,哪里还有凤姐姐的人影? 一股凉气从小腹窜起,他心中暗道不好,接着,眼神中顿时闪过一缕杀机。 Shit,直娘贼的李元昊,你若是敢碰我娘子一根毫毛,我便把你们西夏皇族的祖坟全部刨开…… 他心中怒骂,可心思却是飞转不停,骂归骂,心里面也清楚不能鲁莽冲进西夏皇宫救人。 狠狠一咬牙,他心说这时候也顾不得了,还是先去废太子宁令哥府上挑唆他戮杀李元昊罢!若他不肯,直接杀了他,再进宫救凤姐姐,计划的成败和凤姐姐的安危比较起来,自然还是凤姐姐的安危更加重要些。 此刻他也知道,自己是在和时间赛跑,估摸着那额真公主便是得到了什么讯息才如此,成或者败眼前都不重要了,总之不能让凤姐姐落在敌国。 他想到这儿,顿时窜身奔到府上的马棚,拉了一匹马出来翻身上马,直奔废太子宁令哥府上而去。 第九章 诚实可靠小郎君 正常来说,应该是傻冒的古人向英明神武的主角口称主公纳头便拜,几乎所有穿越回古代的主角似乎都享受过或者经历过类似的举止,不过,当宁令哥被保罗爷那么一拜,却是又慌张又心惊,“绥德侯,这是为何?如今我父皇尚在,何况我并非太子,万万不可……” 保罗爷眼下赤红了眼珠子,腾身站起,呛啷一声拉出刀在手,吓得宁令哥往后退了好几步,眼角顿时抽搐,“你……你……” 他还以为要怎样,结果保罗把刀往自家脖子上一横,悲愤道:“主公,萧潜前来,便有了身死的觉悟,今上残暴不仁,乱悖伦常,求主公以江山社稷为重,请诛杀之……” 要说挑唆的本事,保罗总得排个天下前十罢,何况宁令哥这边他一早就做了无数的功夫下去,可以说只需要一根导火索,他便把自己府上女人被抢一事说了,末了,瞪着赤红的眼睛珠子道:“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萧潜耻为男儿……” 话其实不需要多,点到即止,宁令哥顿时脸上一红,接着便想起妻子没口氏来,自己的老婆被老子霸占了去,这种事情是男人都受不了,虽说他老子是皇帝,可一想到老婆在老子身下娇啼婉转,他便觉得有一把牛角腕刀在心头割、剐、戳、搅…… 保罗的眼光自然是毒辣的,一眼便瞧出了这位太子爷眼角轻微抽搐,顿时又加了一把火,“主公仁厚,天下俱知……”说着又跪在地上磕了个头,接着昂然起身,扭头便走。 宁令哥顿时脸上挂不住了,这话太毒辣,分明指他绿帽子天下俱知,如何受得了?立刻涨红了脸蛋,“绥德侯请留步。” Shit。还以为你是万年乌龟呢!保罗也是捏了把汗,万一他宁愿继续绿帽子也不肯,自己可就要硬闯西夏皇宫了,那可不容易。 这两人一个有心,一个有意,顿时勾搭起来。保罗在翊卫司做事,这翊卫司乃是拱卫皇宫的,他本就收买了不少人,而宁令哥乃是前太子,党项族尚武,佩剑进宫实属正常,所以说,只要宁令哥肯,弑君并不困难。 保罗是个眼眉通挑的,先发下毒誓,自然是效忠云云,接着便把计划说来,李元昊一死,诸皇子中宁令哥年岁最大,也最得人心,可以说有七八分把握。宁令哥听完,寻思了半晌,狠狠一咬牙,“绥德侯,今日事若成,你就是本朝天大王……”保罗顿时跪拜在地,“吾皇圣明。”一边演戏一边心中大骂。 两人商议妥当,顿时坐了马车双双进宫,到了皇宫外,被门口的禁卫拦了下来。这时候正是天色将晚,守备皇宫正门的恰好不是保罗那些收买的手下,心里面却是有些焦急了,自己身上带着兵刃,怎么进去啊? 谁知宁令哥此刻却是沉静得很,在马车内探首,对那为首的秃头汉子说:“浪烈,我与绥德侯乃是奉旨进宫。”说着便给那汉子使了个眼色。 这轮值的禁卫头领乃是他母亲野利皇妃娘家的子侄,叫做野利浪烈,一看是宁令哥,顿时便挥手喝退手下,接着走过去压低了嗓音问:“太子爷,您这是?” 宁令哥附耳过去说了一番话,那野利浪烈连连点头,看得保罗心中大骂,Shit,这皇宫里面当真没一个干净的,真真如红楼梦里面说的,怕就门口的石狮子干净,宁令哥恐怕心里面早就存着弑父的念头,要不然为何跟宫中禁卫勾搭,我还是瞧高了他啊!这些人死了便没一个冤枉的。 这时候宁令哥对野利浪烈嘀咕了一番,野利浪烈脸色严峻,却狠狠点头,马车放行,往皇宫里面驶去。而保罗,自然便又拍马屁,宁令哥听了也有些轻飘飘起来。他做太子朝野上下没一个不说好的,可却因为李元昊看上太子妃就那么把他废掉了,这口气在心中憋了这么许久,这时候却愈发迫不及待了,只觉得口干舌燥,心头兴奋不已,一只手便紧紧捏着剑柄,骨节捏得发白,连呼吸也粗了起来。 旁边保罗看他太过兴奋,顿时就说:“吾皇,此乃上应天意下应民心之举……”说着伸手过去捏在他手腕上,便送了些内力过去,宁令哥只觉一股清凉顺着手臂而上,接着在胸中盘旋了一圈,顿时浑身舒坦,似乎连腰板都硬了许多。 马车在内苑门口停了,宁令哥深吸了一口气,率先下了马车,保罗紧随其后,两人便往内宫走去。 藏花麻老远便瞧见两人,瞧见宁令哥先是一愣,接着满脸堆笑迎了过去,低声说道:“太子爷,您今儿怎么得空进宫了?” 宁令哥听老太监还叫他太子爷,心里面先就欢喜,瞧瞧,人心向我啊,大家都还认为我是太子,他不仁,却不能怪我不孝了。他想到这儿,原本的七分杀机此刻便成了十二分,虽然杀意昂然,可脸上却是笑得愈发诚恳,“麻公,您是两代元老,可太客气了。”说着便从袖中递了过去一张银票。 藏花麻眉花眼笑连称不敢,却是麻利地把银票用两根手指一夹、一弹、一塞,那银票顿时进了袖管中,动作实在流畅无比,“太子爷您实在是太客气了……皇上正和皇后用膳,您随老奴来。” 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便跟在老太监身后,李元昊的寝宫外有许多金瓜武士,宁令哥公然佩剑自然无人阻止,保罗的武器藏在袍内,两人到了宫殿外,藏花麻进去禀告,没一会儿便出来了,“太子爷,皇上说待一会儿让您进去。” 宁令哥整了整衣袍在旁边等着,保罗便拉了藏花麻低声问:“额真公主今儿有没来皇上这儿?” 老太监愣了愣,“没啊!”保罗哦了一声,一颗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只要没到李元昊手上便还来得及,当下又问:“额真公主住哪儿?”藏花麻便伸手一指,保罗细细记在心上,一会儿刺杀李元昊,宫中必然大乱,正好趁乱救人。 等了足足一炷香时间,保罗虽然得知速额真没来李元昊这儿,却还是有些急得团团转,宁令哥到底是李元昊的儿子,大约骨子里面也有些李元昊的心狠手辣,却是连连给他使眼色。 好不容易等到里面相召,宁令哥大约也是豁出去了,伸手一拉保罗,昂首阔步往里面走去。 所谓饱暖思淫欲,李元昊这些日子被西宫没藏氏的那些花头迷得神魂颠倒,这酒足饭饱了自然要跟没藏氏拉拉扯扯。没藏氏瞧见宁令哥和绥德侯进来,却还知道害羞,赶紧使劲一扯。李元昊这蛮酋,却是毫不在意,依旧一脸儿淫笑,“心肝,别走啊!” 在没藏氏,说实话的确是对保罗假扮的这个绥德侯的角色动心了。而保罗爷,却是毫无感情可言,本来就是玩儿美男计,要动感情便可笑了,所谓“做股票做成股东,泡小妞泡成老公,炒房产炒成房东。”这乃是男人三大傻,保罗爷这等假撇清的淫贼自然不会做那等傻事,如果跟人家发生了点什么便要带回去养着,那便是天下最傻蛋的男人,只有娶不着老婆的人才那么傻。 当然,保罗爷自然是要做戏的,看着没藏氏的眼神便有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那眼神让没藏氏心里面发慌,便使劲扯开袖子,涨红了脸蛋说:“皇上……” 这时候宁令哥也跪拜在地,“儿臣给父皇请安。” 李元昊哼了一声,“你也知道来看我,说罢,有什么事情。” “儿臣近日得了一件宝贝,叫做勉子铃,据说乃是从南边大理国来的,一等一的稀罕,号称‘金面急先锋’,又叫‘可靠小郎君’,儿臣不敢藏私,特来献给父皇。”宁令哥便依着保罗的计划,从怀中拿出一个如指头大小的金色小球来,往掌上一托。 只见那物圆溜溜,龙眼般大小,色做金黄,托在掌心内顿时便震动起来,只听得铃声切切作响,嗡嗡一片。李元昊那是个花中色鬼,惯耍风月的,却也没见过这稀罕物件,极为好奇走过去,伸手在宁令哥掌中拿起,甫一入手,只觉得这东西在手上震个不休。 他仔细端详,瞧了好一会儿也没瞧出个名堂,倒是把胳膊都震得有些酥麻了,“这是个什么宝贝?” 这东西便像现代的情趣用品跳蛋,过去富贵人家夫妻助兴要用的,八国联军那会子进北京城还在皇宫发现不少,都是啧啧称奇。至于怎么用,却不方便说了,总之有塞前面花蕊的,有塞后面菊花的,诀窍就在“酥麻”二字。 “这个……”宁令哥故意做出为难神色,李元昊挥手就让那些金瓜武士退出殿外,这才对宁令哥说:“你仔细给朕说说,这东西震的厉害,倒是把朕的胳膊都震酥麻了。” 下面保罗心中冷笑,真是不知死活的蛮酋,抢了自己儿媳妇还问儿子这情趣用品如何用,这种人不死就没天理了。 宁令哥弯腰谄笑着说:“父皇到底是青天子,什么都瞒不过的,这诀窍可不就是酥麻二字。” 李元昊一听,顿时心领神会,喜得咧嘴大笑,“这倒是稀罕了,这里面裹的究竟是什么?怎这般震个不休?”说着便捏着勉子铃,抬头凑着旁边宫灯仔细瞧去。 宁令哥缓缓把手按在了腰间佩剑的剑柄上,或许因为紧张,在灯光下,一张脸蛋便有些狰狞,旁边没藏氏先还害羞,这时候突然瞥见他脸色不对,再看去,分明佩剑出鞘了,当下吓得大叫一声。 保罗暗叫不好,怎把没藏氏忘记了,李元昊听见没藏氏叫,诧异低头,正好看见儿子脸色狰狞,手上握着明晃晃宝剑往自己颈项斩来,心头一紧,下意识后仰…… 第十章 奸夫、淫妇、太监 说时迟那时快,宁令哥手中宝剑削去,李元昊仰着脖子一躲,中间伴随着没藏氏的尖叫,保罗业已听见外面金瓜武士的嘈杂和脚步声。 西夏国的冷锻剑四海知名,极锋利的,丝毫没半点儿声响,只见一蓬血花溅开,一个肉肉的玩意儿飞起在半空,可惜,不是李元昊的脑袋,而是他的鼻子。 李元昊脸上血流如注,双手捂着脸颊,颇有些不敢相信看着自己儿子,这便是那个自己老婆被抢走一句话也不说的废太子么?宁令哥满脸杀气,握着宝剑往前又踏了一步,“父皇,儿臣的妻子肉体滋味如何?您年纪也不小了,身后便让儿臣来照顾您的嫔妃罢……呵呵、哈哈、嘿嘿、桀桀……” 他脸颊抽搐势若疯狂,怪笑着往前逼去,李元昊却是说不出话来转身便逃,保罗爷看了大骂,该死的宁令哥,你以为自己是电影里面的大反派么,这么多废话做什么,杀了他不就得了! 骂归骂,他还是一窜身便到了大殿门口把门给推上,自然是不能放人进来的。 那边宁令哥还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也不能怪他变态,自从老婆被老子抢走,他每夜都噩梦不休:妻子在父亲身下娇啼婉转,自己手执宝剑刺进父亲的身体……这些在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场景此刻上演,此刻一剑割掉老子的鼻子,顿时觉得血脉贲张,什么做皇帝之类通通忘记了,只牢牢记得一件事,用父亲那和自己身体内同样的鲜血来洗刷耻辱,把头上绿油油的帽子染成红彤彤的顶子。 没藏氏显然是吓呆了,尖叫了一声后便呆立在原地,娇躯瑟瑟发抖,李元昊此刻却是绕着殿内一根柱子转个不休躲避宁令哥追杀。宁令哥怪笑着拎着宝剑慢慢追着,似乎陷入疯狂一般。“父皇,您还真是老了,连路也跑不动了么?儿臣的剑离您背后便只得几寸,您跑啊,快跑啊……” 李元昊跌跌撞撞连滚带爬,那鲜血撒了一地。保罗爷心思急转,Shit,这宁令哥真成不了气候,杀个人半天也没搞定,看着旁边没藏氏呆立,眼珠子一转,顿时又改主意了,当下一窜身便到了没藏氏身边,一把搂住没藏氏,嘴巴里面便高声叫道:“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居然胆敢刺杀今上,皇姑父休怕,待萧潜来救你……” 他嘴上喊得凶,身子却是动也没动一下,一手搂着没藏氏纤细的腰肢,一股内力便送了过去,嘴巴便贴到耳垂处低声说:“心肝,我可都是为了你,这才拼却一身剐。他死了,你我正好欢愉,到时候谅祚做了皇上,你便可垂帘听政,讹宠兄做相国,我做枢密院大王。岂不美哉!” 这内力一渡之下,没藏氏先是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接着耳边听见爱郎诛心之言,胸腔内直如小鹿乱撞,“这冤家敢情是为了我……”顿时身子便软了,想想这冤家在床第间温柔体贴,说不尽的风流手段,再对比李元昊,想到这儿,一看眼前,那宁令哥犹自不觉还拎着宝剑一脸古怪的笑意慢慢追,李元昊满脸血污似狗一般,顿时心中便厌恶了,自己如花似玉的娇躯怎就被他霸占那么许久? 恋奸情热中的女人一旦动了杀机,可比男人可怕多了,而且保罗说的也并非凭空画一个大饼,叫人看不见吃不着,这种事情本就有先例的,这大辽国的皇太后姐姐便不就是如此么?年纪轻轻守寡,垂帘听政,和韩德让相好,韩德让做了相国,小皇上称其为相父……大辽国皇太后能做得,大夏国皇后自然也能做得。 没藏氏贝齿一咬,娇靥有些扭曲,却是在刹那间下了决心,招手娇声呼唤:“皇上,往这边来,绥德侯武功出色,能保我们安全……” 李元昊怎知这呼唤乃是地狱召唤,他也是慌不择路了,绥德侯和宁令哥那是一道进宫的,自然是一路人,要取他项上人头的。 这时候外面无数金瓜武士撞那厚实的殿门,“皇上、娘娘……” 李元昊连滚带爬往没藏氏和保罗这边跑来,宁令哥早就失却冷静,只在沉迷那追杀的快感,却当真是有些疯了。 保罗身上藏着家伙,不过此刻自然是不肯拿出来的,李元昊连滚带爬扑到没藏氏这边,冷不防小腹一凉,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低头看去,自己宠爱的西宫娘娘一脸儿惊慌,一双素手却紧紧握着一把匕首,那匕首镶金嵌玉,正是餐桌上割肉的,此刻却刺进了自己的小腹…… “为……为什么……”李元昊鼻子被割,说话有些含含糊糊,没藏氏一手扶着他,倾城倾国的脸蛋上娥眉微微一挑,也不说话,另外一只手缓缓搅动匕首…… 这变化之快,连保罗也没料到,看见没藏氏亲手杀了李元昊,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女人要狠起来,当真比男人可怕多了,你瞧宁令哥,杀老子杀半天也没杀死,她亲手杀夫却是笑着就是一刀。 这时候殿门被外面金瓜武士撞开轰然倒地,而宁令哥高举着宝剑从李元昊身后追到,一剑刺去,没藏氏尖叫一声,“休伤了皇上。”一伸手却是拿自己藕臂去挡那宝剑。 女人果然便是天生会演戏,保罗爷顿时自叹不如,自然也要装模作样,“休伤了皇姑父。”说着伸手拽了一张锦凳便砸了过去。两人倒颇有奸夫淫妇的架势,李元昊眼下都没气了,他们却在演戏给人看,宁令哥从后面而来,自然也看不见,手上剑把砸来的锦凳劈成了两瓣,而保罗趁机拉着没藏氏急退。 那些金瓜武士瞧见前太子满身血污一脸狰狞追杀皇上,娘娘和绥德侯忠心护驾,宫闱之变非他们这些人所能多考虑的,纷纷呐喊,手上小金瓜脱手飞去。 这金瓜和一般人理解的一人多高的长柄上有个西瓜一般大的锤子有区别,其实也就尺把长,上面一个小小的婴儿拳头大小的疙瘩,可近战,又可抛出伤人,便如《隋唐演义》里面秦琼的“杀手锏”,其实本来叫做“撒手锏”,就是把锏抛出去伤人的。 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宁令哥脚下一滑,却是正好踩到了那掉在地上的勉子铃,那圆溜溜的勉子铃让他一跤往前摔倒,将将便躲过无数的砸来的小金瓜。 这一瞬间。论武功,保罗自然是能救的,不过他怎会去救?于是,众人眼睁睁瞧着宁令哥一跤扑倒,手上宝剑噗哧一声正好刺进趴在地上的大夏国皇帝体内,保罗和没藏氏顿时一喜,这一跤实在太妙了,简直就是神来之跌,怎跌得如此好。 没藏氏假意惨呼一声,眼白一翻,晕了过去,保罗一把搂住她,脸上悲愤,“皇姑父……娘娘……”那没藏氏在他怀中偷偷睁开凤眼,眼角尽是春意,伸出柔荑便夹住他腰间软肉狠狠拧了一把,疼得保罗爷龇牙咧嘴。 “桀桀桀桀……”宁令哥爬起来,怪笑不止,“死得好,死得好……” 无数禁卫面面相觑,皇上死了,怎办? 那老太监藏花麻这时候从殿外进来,死了娘老子一般悲愤尖叫,捏着兰花指一指宁令哥便对旁边那些金瓜武士厉声喝道:“杀了这无君无父之人……” “谁敢杀我?”宁令哥此刻如梦初醒,“我是太子。不,我已经是皇上了……呃……” 无数腰刀砍进了他身体内,他连话都没来得及说,直接被砍成碎肉,保罗爷瞥见了他临死的那眼神,心中叹了口气,太子爷,可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烂泥扶不上墙。 “绥德侯,眼下当务之急便是先立大统。”藏花麻弯腰在保罗身边低声说道,保罗一愣,再看老太监,眼神中分明一丝狡黠闪过。 这老东西怕肚子里面清楚得很啊!保罗看着藏花麻,心中有数,一伸手,袖中便塞过去一叠银票,却是把身上所有的钱都塞了过去,接着压低了嗓音说:“小皇帝登基,麻公三朝元老,这总管大太监非麻公莫属啊!” 眼下的局面,自然是谁先下手谁便先得便宜,老太监眉花眼笑,不过轻重却还是知道的,也低声说:“这钱老奴当绥德侯赏给宫中禁卫的。”保罗有些意外,老太监当真不简单,做太监的没了男女之间那回事,基本都把钱和权看得极重,他居然能把到手的钱再吐出来,不简单,真不简单。 “绥德侯,先皇虽然归天了,可这无君无父的废太子却还有个妹妹,手上掌握着军权……”老太监压低了嗓音,说的却是诛心之言,保罗怀中没藏氏本就是装晕的,首先一惊,便在保罗怀中轻轻捏了他一把,保罗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这时候老太监厉声对那些禁卫说了一番话,接着又从怀中拿出银票来,果然便是恩威并重,当真不简单当然了,富贵险中求,老太监这笔投资做的合理,等没藏氏垂帘听政,绥德侯权倾朝野,他可不就是大大的功臣了。 “废太子无君无父,刺杀皇上,宫里面却是有内应的,便是掌握擒生军的额真公主。眼下当务之急,先要铲除刺杀皇上的余孽。”老太监脸色凶狠,越是高回报,也代表着越是高风险,眼下最大的威胁便是擒生军和额真公主了,自然要先下手为强。 那些禁卫却也不是傻瓜,眼看皇上死了,废太子也死了,大夏国立马便要面临最大的洗牌,此刻站好位置是绝对需要的。西宫娘娘膝下有两岁的小皇子,又是在现场唯一的嫔妃,绥德侯乃是东宫娘娘的子侄,又是在翊卫司任职的,藏花麻更是两朝元老,只要小皇子一登基,在场的自然好处少不了。 这道理大伙儿都明白,至于额真公主是不是内应,管那么多作甚,当下轰然叫好,喊的口号却是为陛下报仇。 “你赶紧命人出宫寻讹宠兄进宫,记住,封闭消息,不准任何人进出。”保罗爷此刻扮演着十分不光彩的角色,典型的间谍工作。 “还是老奴去通知国舅爷罢!”藏花麻深知此刻要牢牢拴在西宫娘娘的船上,自然示好,“绥德侯,您手下那些人……” 保罗被他一提醒,却是差一点儿忘记了,当下摸出翊卫司校尉的令牌来递给藏花麻,那些人平日都收买得妥贴,安排在皇宫外围绝对合适。 藏花麻接过令牌,没藏氏看了一眼老太监,欲言又止,藏花麻眼眉通挑,自然有数,“娘娘放心,老奴拿脑袋担保,不会让任何人走漏一点儿风声。” 没藏氏一咬贝齿,恶狠狠说:“谁要胆敢议论,杀无赦。” 老太监匆匆去了,没藏氏看着保罗一脸儿媚笑,“你这冤家,我可都是为了你,以后可不能负我……” 保罗哪里顾得上在这时候跟她调情,且不说满地血污,李元昊和宁令哥的尸体还在,最心急的自然是凤姐姐还在速额真手上,他拍了拍没藏氏手,沉声说:“让人仔细围了,千万别让任何人瞧见,我现在便带人去额真公主那边。” “你……小心些。”没藏氏这才想起,这宫中可还有一头母老虎必须铲除,那可是前面的绊脚石。 “我办事,你便放心罢!”保罗挑眉一笑,这笑容没藏氏极熟悉了,心中顿时一荡,伸手过去轻轻拧了他一把,眼眉间尽是说不出的春情,“死鬼……” 一对奸夫淫妇出了殿门,没藏氏轻轻咳嗽一声,装着悲伤欲绝的模样。保罗指挥禁卫把宫殿团团围住,谁也不得进入,这才带着余下的人匆匆往额真公主那边赶去。那些禁卫也知道,此去免不得刀枪无眼,凶险得很,成功了,富贵不可言,若死了,可什么都享受不到。 死道友不死贫道,自然,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将会是活下来的幸运儿,一众人杀气腾腾而去。 第十一章 小白虎,纳命来 嵬名速额真的寝宫在西夏皇宫一角,有别门可以从旁进出,而且护卫也并非三班禁卫而是速额真的擒生军下属,实在是独立于皇宫的建筑。 擒生军和质子军都是西夏精锐,质子军大多都是宗室贵族,擒生军则多为平民出身,质子军认为自己乃是天下第一精锐,又是贵族,自然是趾高气扬的。我们来看一份后世清朝御前侍卫的赏赐,大抵便能揣摩出西夏三班禁卫的高人一等了,“赐御前侍卫若干人:狍一只,各样鱼五尾,锦鸡五只,挂面十把,白枣干一斤,南枣一斤,奶饼一斤,藕粉二斤……” 瞧瞧,这是什么待遇,和从二品散秩大臣待遇一样。清朝能如此,那么,西夏就算差也差不到哪儿去,好歹是皇帝身边的亲兵哇! 而擒生军则大多从党项平民中选出膂力者组成,尤其重视武勇,认为质子军纯是靠装备堆出来的娘娘腔兵。这两支部队可都是互相瞧对方不顺眼的,私底下大打出手也是极为司空寻常的,李元昊在世的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他认为党项人的武勇便该在打群架中体现出来罢! 这时候三班禁卫这么许多人蜂拥到额真公主宫门外,那些擒生军顿时不依了,你奶奶的,这些娘娘腔兵最爱蜂拥而上,一点儿真本事也没,居然敢冲咱们公主元帅的地盘?皮痒痒了么? 而这些禁卫此刻也是拼命要博出位的,这些人都是宗室出身,这种家庭出来的,一个个眼光精得跟猴子似的,方才绥德侯跟西宫那位拉拉扯扯的眉来眼去,这些人平日逛窑子、争风吃醋打群架乃是惯常风月,如何瞧不出端倪来? 眼下皇上驾崩,到时候谅祚做了小皇上,西宫便垂帘听政。那大辽国如此,大宋国也如此,傻子都能猜出来,那皇太后的相好,哪一个不是富贵恩宠至极的?大辽皇太后的相好连皇帝都要叫一声相父,大宋皇太后的相好连儿子都能做节度使,那咱们大夏国皇太后的相好眼下便是侯爷,日后怎么也得是个天大王、相国、枢密院大王罢!这等时候不拍马屁巴结等什么时候?所谓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这道理这些宗室贵族出身的子弟个个明白。 为首的几个统领骂骂咧咧,一抽家伙便领着手下冲破了宫门,一朝天子一朝臣,先皇可刚刚驾崩,元凶就是前野利皇妃的儿子宁令哥,额真公主和宁令哥一母所生,这种人不抓抓谁?何况额真公主还是死对头擒生军的元帅,虽然禁卫中也有几个聪明人隐约猜到绥德侯在这件事中恐怕也扮演着不怎么光彩的角色,不过,这时候谁会去说。 那擒生军在速额真寝宫的约莫有两三百人,看三班禁卫冲破了自家公主元帅的宫门,顿时操家伙便把门口堵了起来,两方僵持不下。保罗爷这时候也没顾忌了,顿时摸出雷鸣刀在手,一脸儿杀气腾腾,“翊卫司办事,不相干的人赶紧闪一边去。”他看守卫在速额真宫门口的俱都是些秃头的党项粗豪大汉,一颗心顿时又拎了起来,凤姐姐落在这些人手上,能不揪心么。 有个身高丈二的铁塔般大汉捏着醋钵般大小的拳头破口大骂,“日你亲娘……”保罗爷眼神一凝,冷笑着拿雷鸣刀对着那大汉,就听见一声霹雳响,那大汉的脑袋如同被一拳擂开的西瓜一般,红的白的顿时炸了一地,没脑袋的尸身摇晃着扑倒在地。数百人顿时心惊不已,有识货的心中便说,绥德侯手上家伙怎跟额真公主那杆枪差不多? 就如同大宋东京人张口直娘贼、大辽上京人张口锤子一般,西夏兴庆府市井间骂人一般张口就是日你亲娘,保罗爷学骂人那是一等一的,杀了个人后便把雷鸣刀扛在肩膀上,一脸恶狠狠说道:“我日你们擒生军上下所有的亲娘……” 这句话骂的极有气魄,一众禁卫顿时便如嗜血豺狼一般眼珠子都放光,大声叫好,而且他骂的当真也没错,擒生军元帅速额真的母后,东、西两宫娘娘可不就是被他日了。 三班禁卫六班直,那可都是天子亲兵,谁也不买账的,也就擒生军这等精锐敢和他们对着干。这时候保罗爷杀了人,顿时如同药引子被点燃的炸药包,两边俱都沸腾起来,纷纷对骂不休,有机灵的便开始拉人了,没一忽儿,保罗爷这边人越聚越多,业已超过上千禁卫,还有不少更是他直接属下,相比较擒生军那边两百多人,气势顿时便涨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更何况身在敌国,死的都是别人家的,保罗爷虽然民主教育出身,眼下也顾不得了,一挥雷鸣刀,“给我冲杀进去。” 这一声令下,三班禁卫顿时如同吃了春药一般,嗷嗷叫着便往前面冲去,顿时,宫内血流成河,有那些统领会巴结绥德侯的,更加是大声喊道:“走了一个老子唯你们是问。” “事急从权,休得走了今日帮凶,杀贼一人者赏钱十贯,杀贼三人升一级。”保罗爷才不怕,反正最后也不需要自己掏钱,不是有没藏皇后和没藏国舅么。三班禁卫一听,顿时更加卖力了,他们人本来就多,这时候财帛动人心,何况还可以升官,却是为了杀一个擒生军都要争抢。 保罗领着数十人继续往里面冲去,沿途捉到一个宫女,喝问那额真公主在什么地方,小宫女吓得瑟瑟发抖,被一众禁卫杀气腾腾威逼着,领路到了速额真歇息的所在。 “前面便是公主歇息的紫宸殿了。”小宫女指着前面那小小的殿宇对保罗说道,保罗爷那是个惯会哄人的,对小宫女笑了几笑,就让小宫女不怎么紧张了,却是让那些禁卫大拍马屁不已。 这么屁大点儿的殿宇也敢叫紫宸殿?保罗爷冷笑,随手从怀中摸了摸,却是没银子,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的钱财可都是给了老太监藏花麻了,随口便问旁边一个禁卫讨了些碎银,然后塞进那小宫女手中,“小妹妹,赶紧出宫逃命罢,眼下宫里面可不太平,若有禁卫问,就说是绥德侯府上的。” 他说完便一扛雷鸣刀,大踏步往前面走去,速额真的师傅是机关盟盟主吴昊,天下十四杰,武功是不消说的,尤其是机关暗器,还有火器之类的东西,别人不知道厉害,他可是靠这个吃饭的,如何不知道凶险。 他走到殿门口,顿时听见里面隐约传来娇啼婉转的声音,心中一沉,不过还好,他还是能听出来这呻吟声并非自己熟悉的凤姐姐。 一手擎刀,一手摸出柯尔特六管袖箭,后面数十个禁卫掩了上来。 一脚猛地踢开那殿门,里面地上铺着西域羊毛地毯,一块白色兽皮上,两个赤裸的女子正纠缠在一起,上面那个身子矮小,肌肤雪白粉腻,正跨坐在下面女子身上,一手抓着自己才丁点儿大的胸,一手却覆盖在下面女子胸上,眼睛细眯着,喉间发出古怪的呻吟,下面女子被捆绑着,叁漆帝硕大丰润,双腿修长,不是凤姐姐又是哪个,顿时目眦欲裂…… 却说速额真正在磨镜,将将是要丢不丢的关键时候,被保罗爷一脚踹开殿门,一惊之下,却是浑身颤抖起来,居然这时候便来高潮了,那下面顿时湿淋淋淋下许多汁液来,杨将军羞愤欲死,速额真却是如同一条上了岸的鱼一般在她身上一抽一抽,明知眼前不对,异样的高潮却是歇止不了。 我干,保罗爷气炸了肺,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情况,只觉得似乎被人在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一般,火辣辣的,这该死的西夏公主,居然强迫大爷我的女人搞女同,真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好在他还没失去理智,一脚先把殿门反踢了,顿时数十个禁卫关在了外面,自己娘子的娇躯可别让那些家伙瞧了去,这才仔细看那该死的速额真。 他不仔细看还好,一仔细看,愈发气炸了肺,这小姑娘便是那个一身盔甲的西夏公主?怎胸前小得还没金橘大?一双大大且分得略开的杏眼,怎么看怎么是个小屁孩子,下面连根毛都没,居然还没发育,此刻居然还死死纠缠在凤姐姐身上,这口气怎么能咽得下去? “小白虎,纳命来。”保罗额头青筋勃起,不杀你,我保罗爷颜面何在?一声怒喝下,手上格尔特尽数射出,六根钢钉如电般射入了速额真的左右肩胛骨内。 要说速额真的功夫,自然不会差的,好歹是天下十四杰的弟子,不过她也是第一次被男人瞧见身子,又是突然丢了身子,身体僵直之下,根本没来得及反应,那钢钉顿时射入肩胛骨,这地方便是江湖上俗话说的琵琶骨了,这地方拿铁链一锁,任你通天的武功也施展不出来,此刻被钢钉射入,顿时浑身一麻,一身武功哪里还施展得出半分来。 保罗爷飞身窜出,顺势一脚踢翻速额真,接着弯腰抱起凤姐姐,杨将军看爱郎来了,满眼顿时全是屈辱的泪水,保罗解了她的穴扯开她身上绳子,她反手一把死死搂住爱郎,哽咽着呢喃:“保罗……”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急急把自己身上衣服给凤姐姐披上,保罗爷看凤姐姐悲泣,眼泪水如断线珍珠一般滚滚而下,心中痛惜怜爱不已,咬牙切齿转身,速额真被他射中左右琵琶骨,又被他一脚踢中胸前大穴,眼下是连一根手指也动弹不得。 恶狠狠瞪着她那光滑细腻的身子,保罗是一点儿胃口都没,小白虎哇小白虎,不杀你不足以泄愤,我要如何杀你呢? “保罗,杀了她……”杨将军眼神中闪过一丝怨毒,即便速额真是个小姑娘,可这屈辱还是不能忍受,唯一的办法便是让她消失在这个世上。 凤姐姐如此一喊,保罗脑中灵光一闪,却是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凤姐姐,杀了她便太客气了,你瞧我如何替你出气。”说着从怀中摸出两个龙眼大小的勉子铃来。 两个勉子铃托在掌中顿时嗡嗡作响,保罗爷脸上露出一个极意味深长的笑来,速额真此刻正是双腿撇得开开的对着他,眼神中尽是惊恐。 第十二章 宫闱巨变 话说保罗爷要给凤姐姐报仇,手掌一合,中指一屈后连弹,勉子铃嗡嗡响着,一先一后飞去,顿时奔袭小白虎。 这暗器大宗师的名头倒不是全然吹牛,他那么一弹指,勉子铃居然能飞出后缓缓挤进小白虎体内,这巧劲可说冠绝天下,小白虎顿时睁大了眼睛,檀口张成了圆形,咝咝喘气不息。保罗爷自然没怜香惜玉的心思,便让她那么站起来跟在自家身后,还不许把勉子铃掉出来。 这勉子铃塞进体内又不许掉出来,对速额真来说难度倒不大,毕竟多年习武,只是,她贵为公主,何曾受过这等侮辱?却是赖在地上宁死不从。 嘿嘿冷笑着,保罗爷揉着下巴说:“我说小白虎,你信不信我一声令下,外面数百如狼似虎的禁卫便会冲进来品尝一下平日他们高山仰止的公主殿下,数百个,一个一个轮着来,恐怕要几天才能完事罢!” 速额真眼瞳一缩,若真那样,当真是比死还可怕了,不过嘴巴上却是倔强。保罗看她还摆公主元帅的架子,气不打一处来,“你老子李元昊被你亲哥哥宁令哥刺杀身亡,估计此刻已经到了黄泉路上喝孟婆汤了,嘿嘿!他在抢自己儿媳妇的时候恐怕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罢!” “什么?不可能……不可能……”速额真闻言如遭雷击,嘴上虽然不信,心里面却先是信了。父皇那些事情她可是太清楚不过了,何况,若不是宫闱巨变,眼前这家伙怎么敢带人强冲?一时间,把嘴唇都咬破了,“陈保罗,你……你……定然是你挑唆我大哥……” 保罗倒是吓一跳,敢情小白虎识破自己身份了?不过这时候却是死也不承认的,一弹指,顿时封了她哑穴,眼珠子滴溜溜便在寻思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是找机会先溜罢,反正李元昊也挂了,我该做的也做了,不过,李元昊一死,全国大丧,恐怕没那么容易溜走,咦!对了,这小白虎不是有什么鲁班鹞么? 他思索妥当,更加不能放小白虎脱身了,左右看看,找了个布把她一裹,便往自己肩膀上一扛,这时候杨将军也穿好了衣服。眼睛却还有些红肿,保罗低声安慰,“凤姐姐,一切有我,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她不过是个屁大点儿的小姑娘。咱们把她抓回去……打扫茅厕,嘿嘿!西夏公主给我四海馆扫茅厕,这主意不错。” 杨排凤被他说的噗哧一笑,他又温柔安慰,总是让凤姐姐不要芥蒂这事情才是,这才出门而去。 外面那些禁卫看绥德侯出来,肩上扛着一个用布包裹着的女子,那露在外面的螓首不是额真公主又是哪个,身边还跟一个美女,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各位弟兄,额真公主串通废太子刺杀今上。皇后娘娘已经说了,削去公主头衔贬为庶民,本侯还得带她回去严加审问,这里说不准还有叛贼余党,各位兄弟辛苦些,好好搜查一番,有了结果再去禀告皇后娘娘……” 众禁卫闻言顿时一惊后一喜,这话里面的意思分明便是……我们可以在公主寝宫为所欲为?有个统领还有些不相信,上前一步问道:“侯爷……” “我可什么都没看见听见。”保罗说着一拉杨将军,居然就这么扬长而去,留下众禁卫面面相觑。 “几位,咱们该如何办?”有个老成的统领就说了。 “还有什么好商量的。”旁边一个颧骨略高的统领贝卡萨斯一撇嘴,党项人骨子里面的贪婪毕露无遗,“咱们该抢便抢,该刮便刮……” 旁边一个和他平日相熟的顿时便附和,“对对对,只要到时候咱们别忘记了绥德侯那一份好处就成。” “可万一……”那老成的还有些忌惮。颧骨略高的贝卡萨斯便说了,“我说几位,机会难得啊,咱们虽然出身高,可近年也没什么机会出征捞好处,倒是擒生军动不动上战场,可都肥了流油,眼下宫中巨变,西宫那边眼瞧着就是皇太后了,这绥德侯和西宫的……” 他说着用手指比了一个极龌龊的手势,一脸的古怪笑意,众人都是风月老手,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也俱都暗笑,天底下最龌龊的便是皇家的,这些人平日见多了,怎么会不明白,只是装傻罢了,这没藏皇后和绥德侯的奸情,有脑子的都能隐约猜到些。 “何况国舅爷和绥德侯走的也近,东宫娘娘还是绥德侯的姑姑,这点关门过节还瞧不出么?我敢打赌,不出三日,绥德侯定然掌管大内所有禁卫。”贝卡萨斯一脸儿淫笑,那笑容里面的意思分明便是说:掌管禁卫这才方便偷情嘛!要来便来,要去便去,说不准还公然嫖宿于西宫娘娘那儿。 众人一合计,俱都狠狠一拍巴掌,日他亲娘,干了!这额真公主可是擒生军的元帅,宫里面怕少不了抢来的财物,咱们抢了钱财,到时候在上下打点一番,趁着朝野不稳定的时候,说不准还能高升一步,富贵险中求,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于是,很荒诞的一幕便上演了,西夏国皇宫最精锐的禁卫公然抢劫公主寝宫,把财物收刮一空,有些胆子大的连带着附近的殿宇也没放过,当真是乱成了一团糟,而保罗爷却也在第二天收到了几十万贯的好处费。 西夏国宫闱巨变,自称青天子的元昊被儿子宁令哥刺杀,时年四十六岁,谥号“武烈皇帝”,才两岁的谅祚登上皇位,即为毅宗皇帝。西宫没藏氏坐上了太后的宝座,开始了长达八年的垂帘听政,国舅爷没藏讹宠是为相国。八年后没藏太后死于两个面首争风吃醋,他做了摄政王,直到李谅祚十八岁,和嫂子梁氏偷情,发动血腥政变夺权,杀了嫡亲舅舅满门,这便是后话了。 朝野巨大的血腥洗牌在短短三天内便完成了。野利遇乞这位没藏皇太后的前夫因为不肯交出最肥的三司使的缺被下狱,第二日死于狱中。野利遇乞之弟、在外作战的质子军统领野利旺荣直接被削去了质子军大统领一职,改由绥德侯萧潜任大统领。汉相张元请辞,天大王野利仁荣上表曰“国中艺文诰牒,请准蕃书”,一心做西夏文再不理朝政…… 经过这番血腥洗牌,西夏国内再无势力敢明着对抗没藏一族了。以前李元昊为了表示要独立开国,弃汉家赐姓李、赵皆不用,以北魏拓跋氏为姓,即是西夏语“嵬名”一姓的由来。没藏国舅并无李元昊那般雄才大略,何况野利旺荣和兵部侍郎吴昊尚且领十数万大军在外,大宋国发兵征讨,大辽国越国公主带着数万辽国铁骑西来,可以说局势还十分不明朗,因此尊隐居于尼庵的耶律宜兰为东宫皇太后,一切用度皆按照皇室规矩,并不敢一丝怠慢,并且宣布国姓为李,隐约也含着向大宋国示弱的意思在,自此,西夏国皇室的姓氏经过一番更迭,终于确定为李姓。 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涌动,没藏讹宠终于坐上了垂涎已久的相国位置,忙得焦头烂额,没藏太后却是情欲炽烈要跟绥德侯偷情,而保罗爷却是在绥德侯府不慌不忙调教小白虎。 速额真骨子里面也是颇桀傲的,一来心伤父皇和皇兄身死,二来相信自己师傅吴昊定然会前来救她,却是死活不肯妥协。只是体内两枚勉子铃却是厉害,切切震个不休,当真是弄得死去活来,体液流出无数,差一点儿成了第一个死于淫具的公主。 而保罗爷因为西夏国丧,一时间也溜不掉,也颇为头疼。前面所说的那个胆大妄为的禁卫统领贝卡萨斯因为巴结没藏国舅,居然果真高升了,做了擒生军的将军,没藏讹宠自己遥领擒生军元帅,他这个将军居然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对绥德侯感恩戴德,私底下又送了十万贯钱到绥德侯府上,不由让保罗爷大叹,所以说中国乃是官本位,做什么生意也不如做贪官来得赚钱啊!轻轻松松,居然又是快上百万入了自己钱袋,这些钱自然是兑换成胡商万里钱庄十足兑现的银票,不贪白不贪。 这日他从皇宫内回来,凤姐姐瞧着有些哼哼,眼下事情都成了,爱郎还动不动跑去皇宫,分明是跟那西夏太后偷情,虽然明知他骨子里面风流,心里面总是有些不是滋味的,毕竟没藏太后那是西夏人,而不是大宋人。 这里面却也有一番道理,所谓“要得俏,小寡妇一身孝”。没藏太后眼下新寡,正是情欲炽烈,一身孝装便敢于拉着他在李元昊大帝的灵柩旁搞七捻三,男人么,没一个不爱新鲜刺激的,可怜李元昊雄才大略一辈子,怎会想到死后这般光景,也算风水轮流转了。 保罗爷看凤姐姐有些生气,恬着脸儿便告罪,哄得杨将军转恼为喜了这才罢休,接着又要去囚禁速额真的房间,他是有些等不及了,准备皮鞭蜡烛一起上,定然要撬开小白虎的嘴。 他正要出去,外面窗户三长两短敲击声,顿时一挑眉,起身去开了窗户,外面轻轻巧巧翻进来一个黑衣人。 “属下见过侯爷,见过杨将军。”那黑衣人说着行礼,保罗一把拉住他,“少龙兄真客气了,你是龙姐姐的高徒,咱们可是要多亲近亲近的。” 来的正是飞天魔女龙云凤的徒弟黄少龙,却是带来了最新的消息,“侯爷,再不走可就真来不及了,野利旺荣和吴昊带着十数万大军回转,吐蕃诸部落蠢蠢欲动,辽国越国公主领着数万契丹铁骑也到了辽夏边疆,您的身份随时随地会被揭穿,到时候西夏国碍于国体,定然会全力追杀。” 第十三章 没有最黑只有更黑 黄少龙说着就从怀中摸出一封密函来递了过去,上面用火漆封着,正是八贤王的密函。保罗匆匆展开,看完后无奈苦笑,这寇老西儿,真真坏了透了去了,居然拿自己做诱饵,呼伦那炸药桶脾气,知道自己的事情还不得带着辽国精兵杀到西夏来么,虽然说国与国之间并无正义可言,问题是,自己变成了诱饵,自然不爽。 旁边杨将军侧首观看,看完了却是一脸歉意,老宰辅这招的确阴损了些,这不是硬把保罗往火坑里面推么。 摸出火折子一晃把密函烧掉后,保罗便问黄少龙,“少龙兄,眼下西夏举国大丧,兴庆府全面戒严,我想走也走不掉啊!何况边疆陈兵十数万,想悄悄溜走当真不容易……” “侯爷放心。”黄少龙一笑,他跟龙云凤在大辽操作细作网多年,经验老道得很,何况八王爷也有计较的,自然把路线安排好了,“八王爷说了,您可以从西夏入吐蕃,再从吐蕃进入成都府路,由白帝城沿水路而下走江陵,再由襄阳回转东京。” 保罗一听,好嘛!这个圈子兜大了,香香和小星在拓跋天护送下业已回东京了,我再走吐蕃,岂不是硬往吐蕃明王巴瓦却央枪口上撞么! 八王爷也不知道如何想的,官家的数十万大军分明已经往宋夏边疆开拨,他却让保罗走吐蕃,虽然走吐蕃安全系数高那么一点儿。可实在是太远了,而保罗也不知道官家的安排,无奈之下也只得听从八王爷的安排。 “属下在西夏还有任务,便不能护送侯爷和杨将军了。”黄少龙说完一拱手,却是又从窗户翻了出去。 看着杨将军担忧的眼神,保罗笑笑,“凤姐姐,放心了,我好歹一身武功也是直追天下十四杰的。若是连自己娘子都护不住,岂不是太也没面子了。” 见他胡吹大气,杨将军不由啐了一口,不过心里面却是欢喜的,女人本事再大,总希望自己的男人比自己强,正如紫霞仙子所说“我心目中的男人是个盖世英雄,穿着金甲踏着七色云彩而来”,女人么,从八岁到八十岁,没一个不喜欢浪漫的,杨将军虽然巾帼英雄,却也不能免俗。 他跟杨将军商量了一会儿,却是转身出门,准备去跟耶律宜兰说个清楚。耶律宜兰和没藏氏不一样,不管如何,自己到底是亏欠她的,若不能带她走,心中实在不安。 耶律宜兰和乌古喜眼下却是在城外智禅寺住着,那智禅寺主持了然和尚是契丹人,净光白狮子又是大辽宗室出身,毕竟也算目睹家乡人,可怜她羞愧自己居然跟亲侄女的未婚夫勾搭,当真是起了青灯古佛的念头,整日便吃斋念佛,心如古井一般。 保罗匆匆出城,在城门口却是纠缠了许久,毕竟这一国之主龙御宾天,古代的礼法限制,就算他眼下已经是质子军大统领,却也费了许多口舌,最后不得不塞了许多银子这才得以出城,而且还不得不由数百擒生军跟着。 古代的大丧之礼可不比现代,譬如古人父母故去,孝子要在墓旁结庐而居两年到六年不等,即便是朝廷大员,也得归乡守孝,除非是皇帝开口挽留,你还得上表婉辞,皇帝再下旨挽留,这便叫做“夺情”,以示忠孝不能两全。 而一国之主大丧,这便是国丧,规矩更加多了,因此就算他眼下扮演权势滔天的绥德侯,也不得不守这规矩,就好比下象棋,马只能拐腿马,砲只能隔着打,得按这个规矩走。 他到了城外智禅寺,耶律宜兰却是死活也不肯见他,净光白狮子不懂其中缘故,虽然帮他说好话,也是无济于事。 瞧着四下无人,乌古喜流着泪低声跟他说话,“小主子,奴婢知道你不是咱们契丹人,可奴婢是真心把你当自己的主子,自己的男人,你们汉人说‘嫁疾随疾,嫁叟随叟’,可奴婢自小跟娘娘便没分开过,以后奴婢是不能服侍你了,望你回去后有空的时候能偶尔想一想娘娘和奴婢,奴婢……奴婢便满足了……” 保罗黯然,心中酸溜溜,眼眶也有些发酸,奈何耶律宜兰死活不见自己,却是一丝儿办法都没。 他也知道,耶律宜兰怕是和耶律馨一般想法,自己毕竟是呼伦的夫婿,虽然契丹人对礼法看得没汉人那么重,可毕竟悬殊太大,哄得了自己哄不了天下人。 “喜姐姐,是我对不住你和她……”保罗说话间也有些哽咽了。耶律宜兰和乌古喜对自己的柔情到底和没藏氏那等全然情欲不一样。他伸手入怀,摸出柯尔特来塞到乌古喜手中,“这是我没在大宋做官的时候自己亲手做的,你……留着做个纪念罢!” 他说罢转身,走到了院门口,一回首,乌古喜两行清泪,双手紧紧捏着柯尔特痴痴看着他,他大声喊道:“姑姑,潜儿……走了。” 一语双关,外面那些擒生军自然不明白,躲在房间里面的耶律宜兰却是心碎欲绝,娇躯冰凉,柔荑一捂嘴唇,终究忍不住,快步奔了出去。 到了门口,恰好看见保罗背影转过院门口,她紧紧握起拳头,指甲却是陷进肉中,那血流出来,她却浑然不知…… “娘娘……”乌古喜快步走到她身边搀扶住她。她脸色刷白,喃喃道:“只恨生在帝王家……”热泪滚滚而下。 保罗爷怏怏不乐回到绥德侯府,一肚子邪火没地儿发泄,一脚踹开了关着速额真的房门。 “小白虎,识趣地赶紧求饶,不然爷可说不准做出什么事情来。”保罗此刻一脸凶神恶煞。速额真却是被勉子铃弄坏了,身子被绑得跟粽子似的,体内两颗勉子铃切切震个不休,也不知道流了多少体液,眼珠子都翻白了,哪里还说得话来。 “哼!还装死。”保罗嘴上凶,却也知道这时候说话白搭,走过去一拍她身子,内力一震之下两颗勉子铃从下面挤了出来,滚到床上后噶然而止。 “Shit,你就等着给爷打扫茅厕罢!”保罗说了一句狠话,转身出门,反手又把门锁了。 这时候他也不知道老寇准放出的消息有没传到西夏朝廷,心知想走的话必须靠小白虎的鲁班鹞,当下策马便去没藏国舅府上。幸好,没藏讹宠似乎还没得到确切的消息,看见他后笑嘻嘻说:“绥德侯,大统领,这额真公主的滋味如何?” “嗨!别提了。”保罗假作懊恼,“这小白虎是个死也不松口的,我可不愿意用强。” “喔!居然是个白虎?”没藏讹宠眼神一亮,接着便恬着脸说:“萧兄弟,不如……让哥哥我来……” “等我尝了滋味再说。”保罗假装不肯,接着又说:“听说她师傅有个厉害的玩意儿叫鲁班鹞,据说是个能日飞八百里的宝贝,眼下在擒生军大寨中,我却是想见识见识。” 没藏讹宠哈哈大笑,“这有何难,一会儿我让人送到你府上就是。”接着又神秘兮兮说:“太后让你晚上进宫商量……” 保罗假意露出一个是淫贼都能心领神会的表情,“我说没藏相爷,讹宠兄,怎跟我开这样的玩笑,我跟太后那可是清清白白,纯洁得不能再纯洁……” “我日你。”没藏讹宠飞起一脚,“本相爷都做了你的便宜小舅子了,你居然还说这话,若被我姐姐听见了,一准儿说你负心薄情。” Shit,这厮脸皮真是比大爷我还厚。保罗腹中暗骂,嘴上却顺着他说话占便宜。“好好好,舅子相爷,算我错了,我还得回去继续调教小白虎,别忘记了赶紧把鲁班鹞送到我府上。对了,听说绿帽王的弟弟野利旺荣带着十数万大军回转京城了?” 没藏讹宠听了脸色狠厉说道:“就怕他不来,本相叫他来得走不得。” “咱们姊舅同心,其利断金,我的武功韬略可是枢密院大王……” “放心放心,这枢密院大王之位定然是你的跑不掉。”没藏讹宠以为他不放心枢密院大王的权势富贵,“就算我想贪着不放,哪里抵得上你在太后那边吹枕头风。” 我干你,大爷我长得很像吹枕头风的面首么?保罗心中大骂,脸上却带着笑,“那行,我可先走了。”说罢转身离去。 保罗刚离开,老太监藏花麻从里屋走了出来,“相爷,你真打算把枢密院交到绥德侯手上?” “眼下还用得上他,等收拾那些余孽……嘿嘿!”没藏讹宠露出一个奸诈的笑容,藏花麻陪着笑,“相爷高明。” 保罗爷自然不知道奸猾的老太监已经倒向没藏讹宠,何况就算知道了也不在乎。老太监么,那就是一颗棋子罢了,眼下要回东京城,他们联合便联合了,他又不贪那枢密院的权势。 待到晚间,没藏讹宠果然让人把鲁班鹞送来了,为首的正是擒生军将军贝卡萨斯,谄笑着拍马屁。保罗心说反正要走了,连打赏都免了,反而又敲诈了贝卡萨斯一笔,说自己马上要做枢密院大王了,小贝啊!本侯看你武功出色又有决断,只做擒生军将军未免大材小用了。 贝卡萨斯闻言又惊又喜,这枢密院不管在大宋也好,大辽也罢,都是掌管兵马的,等于现在的国防部,他岂有不巴结的道理。顿时又屁颠颠小心翼翼从怀中摸出一叠银票来,却是刚从擒生军诸位统领那儿收来的孝敬,他刚刚做了擒生军的将军,那些擒生军统领虽然是速额真的手下,可眼下大洗牌,额真公主都倒台了,自然要巴结顶头上司,果然是没有最黑只有更黑,这钱却是最后进了保罗爷的口袋。 保罗一看,乖乖,胡商万里钱庄的银票,自己又发了,连客气也不客气,直接一把接过数了数,又是十来万进帐。当下拍着胸脯说,小贝,你的事情便是本侯的事情,放心好了,你先回去罢,一会儿我还得进宫和太后商议朝政大事,说着露出一脸的淫笑。 贝卡萨斯点头哈腰,心里面美得喝了蜜糖一般,这位绥德侯可了不得,那可是太后的男人,自己这钱送出去,说不准没几天又要高升了。却是把钱送出去还一脸儿开心,喜滋滋告罪离去,回家做升官发财的美梦去了,却不知等他知道这位绥德侯是大宋国的细作会如何表情。 等贝卡萨斯离开,他顿时扯了杨将军去看那鲁班鹞,一看之下大惊失色,我干,这……这……这……过去看书上说“公输班制木鹞以窥宋城,飞三日不下。”还以为就是风筝,现在一看,顿时甘拜下风了,竹子和木头做的骨架,翅膀上蒙着薄薄的兽皮,分明便是一个飞机的雏形。 第十四章 葱管檀唇吮箜篌 天色放晴,朝阳射下,西夏皇宫殿宇金碧辉煌,彷如披上了一层金色薄纱,没藏太后推开窗户,虽然阳光明媚,但皇宫内的空气中隐约还透着一丝儿血腥味,她很不习惯这味道,加之昨夜绥德侯爽约,心里面很不舒服。 她知道,绥德侯昨天又去了智禅寺看耶律宜兰了,而夜里绥德侯并未进宫让她辗转反侧半宿未眠,有一只叫嫉妒的虫子不停啃食着她的心房。 有时候她也在想,为何跟他在一起自己像是初次恋爱的小女孩一般,看着他眉飞色舞说话,便会觉得心跳加速、浑身无力,若见不着他,便会患得患失。 她很喜欢赖在绥德侯怀中,嗅着他身上那味道,极清新,彷佛阳光,有时候她甚至会有些自卑,觉得自己阴暗且不堪回首的过去配不上绥德侯阳光灿烂的笑容。 若说天底下最会说情话的,怕非绥德侯莫属了,他从背后搂着自己,轻抚自己的腰肢,吻着自己的耳垂,低声叫自己“哈腻”,然后给自己说西域诸国的风情,说花刺子模的姑娘热情大方,黑衣大食的姑娘柔情似海,天竺的姑娘明眸善眯……总要说得自己薄怒,这才笑着说党项的皇后只会吃醋。 佛爷在上,自己并不爱吃醋,只是喜欢吃他一人的醋罢了,或许刚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有着功利之心,可是,自己敢对佛爷发誓,自己的确,的确是爱上那冤家了…… “太后,相国求见。”外面宫女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索,她有些不喜,拽了拽身上的衣袍,懒洋洋说:“让他进来罢!” 自己这个弟弟本事不大野心却太大,这两日和藏花麻眉来眼去的,似乎想隐瞒自己做些什么。唉!自己就他这么一个弟弟,随他去罢!只要他别痴心妄想到以为可以撇开萧潜行事,若不是阿萧,就凭他那点儿心思,怎做的了大事。 想到阿萧这个词,她突然又想起那冤家一脸儿坏笑说“娘娘吹箫果然不同凡响”,娇靥上顿时浮起一层薄晕来,伸手试探了一下,却是有些发烫了。 这死人,一会儿我亲自去他府上,一定要问问他为何昨夜不来,然后……然后便……便给他吹箫罢! 太后想到这个,顿时玉腮微酡,只觉得小腹中窜起一股子热气,却是熏得娇躯无力。当真是淫情汲汲爱欲恣恣。 “这冤家,总是喜欢让自己跪着,真真坏透了。”她细语喃喃,可每次却是心甘情愿跪着拉出保罗爷的定海神针,总要口舌酸麻这才罢休,当真便是“酥胸玉腕衬金球,葱管檀唇吮箜篌。紫箫无孔不成调,手涩兴阑方罢休”,典型的心肯嘴不肯假撇清。 “太后,太后,大事不好了。”没藏讹宠跌跌撞撞跑进来,头上帽子都歪斜了。没藏氏看弟弟毫无风度,有些不喜,娥眉微微一挑,“慌里慌张的做什么?你都做了爹的人了,等谅祚成年,你便是国丈了。若还这般不老成,怎叫文武心服?没事便跟绥德侯学学……” “吓!还绥德侯呢!”没藏讹宠气喘吁吁道:“他……他跑啦!” “什么?”没藏氏顿时花容失色,腾一下站了起来,“你……你说的可是真的?大清早的,可别来逗我玩儿。” “唉呀!我的好姐姐。”没藏讹宠跌足,“我哄你做什么,夜里的时候从大宋来的细作亲自到我府上禀报,说大宋朝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寇准前几日在朝堂上说大辽国越国公主的夫婿、大宋的广陵侯陈保罗潜来西夏卧底,业已做到咱们大夏国权贵一时的权臣了,你想啊!咱们大夏国数月来突然冒出来的可不就是绥德侯么?我连夜带着擒生军赶去绥德侯府,谁知道人去楼空……” 没藏氏顿时脸色惨白,身子一晃,只觉得眼前发黑,站也站不住,“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他连名字都堂堂正正叫一个潜字,况且,况且大辽国数万精骑已经到了边关了,领军的便是大辽越国公主耶律呼伦瑶,分明便是来救夫婿的。”他说着一脸儿懊悔,“日他亲娘,我怎么就没看出这厮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却是把咱们姐弟玩弄苦了。” 一屁股坐了下来,没藏氏脑中嗡嗡作响,心里面不愿意去承认,可……若不是他,为什么突然就跑了?再联想他数月来所作所为,当真是身份昭然若揭。 两行热泪滚滚而下,她喃喃道:“阿萧不可能骗我的,不可能,我不相信,不相信,弟弟,你是哄我的对不对……” “太后,我的好姐姐,眼下可不是伤心的时候,若是事情捅出去,咱们的国体颜面可全没了,谅祚可是刚坐上皇位,你就算不为别人考虑,也要为谅祚想想啊!”没藏讹宠深知自己姐姐的脾气,那是个极多情的,绥德侯……应该说陈保罗那可是个盖世界的风月班头,大宋国出名的淫贼,哄骗个把女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眼下咱们别的便也先放一放,野利旺荣不是领军十数万么,咱们便先许他一个枢密院大王的职位,让他一定要把绥德侯追回来。”没藏讹宠也是急病乱求医了,“至于大辽国那边却是不怕,耶律宜兰毕竟还是咱们大夏国的太后呢!” “追回来怎样?”没藏氏面孔呆滞,芳心大乱之下却是不知如何是好。 “追回来自然是杀了,咱们来一个死不承认,死无对证,自然随便咱们说。不然任他回大宋去胡言乱语,岂不是糟糕。”没藏讹宠脸色有些狰狞,整个国家被对方玩弄于手掌之上,若不杀人灭口,国体颜面何在? 天底下的事情有时候便是这么奇怪,若是保罗爷逍遥自在回了大宋,他这面子自然挂不住。若是保罗爷死在西夏了,即便别人怀疑,甚至心知肚明,可毕竟人都死了,想说也没个说嘴的地方去,他大可死不承认,政治有时候便是掩耳盗铃。 没藏氏不说话,只是使劲摇头,没藏讹宠狠狠顿足,“难道你准备让百官心中不屑,数年后把数日前的故事再上演一遍么?到时候咱们整个没藏一族可都会死无葬身之地,说不准连大夏国都会土崩瓦解。” 没藏氏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李元昊可是她亲自动手杀了,她能杀李元昊,谁知道以后有没有人要杀她? 西夏和大宋不同,党项族部落出身,初立皇权,许多官员乃是地方豪酋,手上掌着兵的,若是这事情处理不好,极有可能数年后地方豪酋拿今日之事揭竿而起。 从历史上来看,那个没藏太后想拿来嫁给保罗爷的小萝莉梁妍妍,日后的梁太后,便因为囚禁了自己的儿子惠宗李秉常,引得地方豪酋拥兵自重,甚至请求宋朝神宗皇帝出兵讨伐,宋军一路攻城拔寨,一直打到了灵州城,眼看就要灭国了,在兴庆府狗咬狗的梁太后和豪酋们这才尽释前嫌联合起来,扒开了黄河渠道,大水把宋军冲了一个干净,这才免却了灭国。 梁太后因为西夏差一点灭国,这才有机会重新掌权,可没藏太后是不是能有这机会呢?何况她们姐弟又怎能知道数十年以后的故事? “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我怎下得手去?”没藏氏道理是明白了,可还是抛不下缠绵。没藏讹宠那个焦急啊!心里面大骂宋国无耻,居然用美男计,也骂自家姐姐脑子烧坏,当下口不择言道:“我的好姐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他可是敌国的细作,哪里会对你动情,真动情为何忽忽撇开你就跑了?最多……最多抓回来废了他一身武功,把他囚禁在宫中就是,太后,赶紧决断罢!您是要男人还是要咱们没藏一族?” 贝齿死死咬着樱唇,没藏氏费力说:“好……好罢!”说完便似乎用尽了浑身力气一般,软软倒在卧榻上,一丝儿动弹的力气都没了。 其实没藏氏姐弟两人都不是合格的政客,心不够狠手不够辣,没藏讹宠的才具最多能做个户部侍郎,相国却是太勉强了。二十年后西夏毅宗李谅祚和嫂子梁妍妍勾搭成奸,把舅舅兼岳丈没藏讹宠诛灭九族,实在可以说是咎由自取。 按下这边没藏讹宠媾和野利旺荣,许下天大的好处不提,保罗爷带着收刮的数十万巨款,身边有凤姐姐陪伴,还顺便带着西夏公主回去打扫茅厕,坐在鲁班鹞内飞翔,心里面那叫一个美,忍不住便哼起了歌儿,怪不得零零七系列电影如此火爆,有钱有美人,还堂而皇之挂着为国效力的名头,这等好事,是男人怎能不喜欢? 鲁班鹞果然是号称日飞八百里的宝贝,虽然飞的不高,可下面西夏铁骑硬是一点儿办法都没。 嵬名速额真被保罗点了穴,琵琶骨又受伤,却是一丝武功也施展不出来,保罗也不怕她捣乱,任凭她一脸怨恨缩在鲁班鹞后面,只搂着凤姐姐说话,当真是意气风发指点江山。 虽然保罗知道,那机关盟盟主吴昊此刻一定紧紧追在后面,可大家都坐鲁班鹞,大家都日飞八百里,谁怕谁啊! 第二天,忽忽便飞到了快要到西夏和吐蕃接壤的边境所在,他寻了一个无人的地方落下,还大叹这鲁班鹞要借风势,速度不够快,而且毕竟是竹子和木头结构蒙的兽皮,动不动要下来检查一番,不然直接飞回东京倒也省事了。 “你以为真能逃回宋国么?”速额真小脸蛋上尽是怨毒,她被保罗侮辱得够呛,当真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寝其皮。 “小白虎,别以为你咬紧牙关不松口我便不会玩这鲁班鹞,我不照样让它飞上天了。”保罗洋洋得意,大爷我好歹是土木工程系出身的,号称机关暗器大宗师的,若有这宝贝还逃不掉,怎么可能。 速额真冷笑,“你似乎忘记了一样东西,若是你现在还能把鲁班鹞飞起来,本宫便心甘情愿伺候你一辈子。” 她这话说得倒是大方,保罗耸肩一笑,当她放屁了,甫一转身,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顿时额头冷汗涔涔而下,Shit,现代军事打仗最讲究后勤补给,古代可不也是,她在西夏国内飞来飞去,那是可以随时随地补充火药,我上哪儿去弄火药去? 第十五章 通下水道的水管工 这鲁班鹞好是好,在这个时代可谓神仙法宝了,不过在保罗爷看来,未免太繁琐,自己若能带回去仔细研究,当可做出比这东西更加好的。 有看官要问了,鲁班鹞到底如何飞上天去的?其实,说难也难,说不难却也不难。 吴昊这名满天下的机关盟盟主,穷尽毕生之力不过做了两只鲁班鹞,为何?材料难得,做成骨架的竹木都是极轻极坚固的特产,蒙的兽皮是刷过桐油的上等硝制小牛皮,最关键的是斜叶旋,也就是现在所谓的螺旋桨了,这东西有个机关,乃是用上等鹿筋缠绕,在鹿筋强力扭曲的力道下斜叶旋快速转起来,加之火药点燃喷射,这便能飞上天。 而这鹿筋上机关就繁琐了,鹿筋扭曲的力道必然带着鹿筋反方向缠绕,力道尽了要往回扭的时候,会从旁边滑出一个小齿轮,恰好卡住鹿筋和斜叶旋之间,这样鹿筋便可以借力反复,力道传导到斜叶旋上,虽然这力道会慢慢减弱,可毕竟上天后便可以借力滑翔,因此这宝贝号称日飞八百里,真说速度其实也就和脚程好的骏马差不多,若真是飞机,岂不是要飞几千里出去了。 而这鹿筋是个稀罕东西,吴昊费了十年光景,也不知道杀了多少鹿这才制成两捆指头粗的鹿筋,让他再找,当真难了,因此这东西全天下只得两个。 眼看这鲁班鹞飞不起来了,诺大一个东西,恐怕要十头牛拉的牛车才能拖回去,可保罗哪儿有这月球时间,逃命还来不及呢! 这么大的家伙,光靠斜叶旋的力道根本不足以飞起来,火药乃是必备的,这时候没火药了,鲁班鹞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而此刻三人还在西夏境内,就算顺利进入吐蕃,怕也难逃西夏的骑兵,两条腿如何跑得过四条腿去?轻功这东西固然玄妙,也不过一时之用,短程脚力极快的,真和马赛跑,保管不出半天便被追上。 速额真看保罗额头冷汗,咯咯笑了起来。“瞧你长的一脸聪明,骨子里面也蠢得很……” “闭嘴。”保罗恼羞成怒,额头青筋暴起,恨不得狠狠抽这小白虎几个耳光才好。 旁边杨将军却是芳容未改,在她,爱郎在身边,满足得很了,真被追兵追上,大不了自己豁出去,勉力一挡,情郎一身本事,还怕逃不掉么,当然,她自然也明白保罗不见得肯撇开自己单独跑了,不过自己却是先打定了这主意。 速额真小脸蛋上得意,那两只杏眼圆睁着,因为太大,总带着一股子诧异的感觉,“哼!你若是来求我,说不准我还能帮你求情饶你一条狗命。” 保罗嘿嘿冷笑,“小白虎,看来你也不够聪明啊!你老子死了,哥哥也死了,你还以为自己是公主呢?眼下当权的那几位若不是要铲除你,怎会眼看你那公主寝宫被质子军抢掠一空,你的擒生军眼下改姓没藏啦!不瞒你说,我现在怀中还收着你那擒生军许多大统领送的贿赂呢!” 他说着摸出厚厚一叠银票弹了弹。“瞧瞧,几十万贯,你恐怕没想到你手底下那些人如此有钱罢!我说小白虎,你信不信,我落在西夏精兵手上不见得会死,可你要是落在他们手上,我敢保证,一定是先奸后杀,杀了再奸,奸了再杀……嘿嘿嘿嘿!” 大凡女人,一万个怕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听见“奸杀”这个词都要打寒噤的,别看速额真戴着蛮牛盔上阵杀敌的时候心狠手辣,可到底还是个小姑娘,闻言顿时脸色都变了。杨排凤见他吓唬小姑娘,不由啐了一口,脸蛋上便有些薄晕,那蛮夷公主死活我可不管,可你也不能满口奸啊杀啊,恁难听。 保罗看速额真脸色变了,得意笑着收起银票,“凤姐姐,咱们走了。”说着狠了狠心,晃起火折子便把鲁班鹞烧了个干净,虽然心疼,可再落在吴昊手上,岂不是白白被追杀么。 这荒郊野外的,熊熊大火燃烧,映照得速额真小脸蛋上阴晴不定,四下渐黑,风声呜呜吹起,颇有些鬼影幢幢的感觉。 保罗爷绝对是拿得起放得下的,说走便走,至于小白虎,管她死活,反正被野兽吃了变成粪便也不管他事,若是碰上她师傅吴昊算她好命,若是碰上别的人马,可就难说了,极有可能便如他所说先奸后杀。 “你不要她回去打扫茅厕了?”杨排凤问道,只是语气却是颇有些吃醋。爱郎虽然体贴,可淫贼大名,东京城谁不知晓,那小白虎真要跟回去东京,很有可能从打扫茅厕变成别的,而保罗这厮,惯常讲一些淫言浪语,当然,作为一个有格调的淫贼,他是不会说什么下贱的话来,不过总也不免一语双关隐讳,譬如走前面水路叫“通下水道”,走后面旱路便叫“通谷道”,而管自己就叫辛勤的“水管工”。 这打扫茅厕可不就是水管工的所作所为么?这两项勾搭起来,不免就有些纠缠不清了。 保罗笑着伸手过去纠缠住她五指,低声说:“我就算要通下水道,当然是跟凤姐姐你……换别人,我可不肯。” 杨将军顿时娇靥薄晕,使劲儿呸了他一口,心里面却是甜滋滋的,紧紧握着他手,有爱郎在身边,逃命之途却也甜蜜得如同郊游一般。 两人相视一笑,情侣之间本就容易情欲恣恣,这番一调笑,却是当真有些动心了,保罗凑过嘴去在凤姐姐耳边低声说:“要不……咱们先找个地方……” “呸!要死了。”杨排凤心中动火,只是轻重还是知道的,使劲啐了他一口,可又怕爱郎生气,接着又柔声说:“等回了东京,你爱怎的,我便给你怎的……”说着自己的脸颊却先红了起来。 保罗嬉皮笑脸,探首在杨排凤脸颊上啄了一口,“我可不也是说笑么,轻重缓急我还是知道的,我又不是没见过女人的初出道下九门采花贼。不过凤姐姐你这话我可是爱听呢!凤姐姐你这等巾帼英雄说这话,我怎么听怎么欢喜。” “落在你这大淫贼手上,还有什么好说的。”杨排凤玉腮微酡,这些日子被爱郎弄了无数境况,若真要羞,早就羞死了。 “吓!那你可不就是贼婆了。”保罗挑眉一笑,一拉她手。便往前面窜去。 “喂!陈保罗,你……你可不能丢下我。”后面小白虎看两人当真就这么要走,顿时脸蛋儿吓得惨白,这四野无人,自己一身武功也没了,若是当真被后面追兵追上,先奸后杀……她顿时激灵灵打了一个寒噤,自己和没藏氏向来不对路数,没藏讹宠那更加是个色鬼,大凡有些姿色的便垂涎,若真落在他们手上,当真是生不如死了。这陈保罗虽然是个淫贼坏胚子,其实也就嘴巴上坏点儿,举止当真有些汉人君子,前几日自己浑身赤裸被他绑缚着,换党项男儿,一早就淫欲大发了。 她这是自家道理,哪里知道保罗那是嘴巴被养刁了,什么样子的美人没见过,看她一个太平公主顿时便没兴趣,跟个小男孩似的,哪里有凤姐姐的叁漆帝来得有女人味道,若真要喜欢男人,白五爷啊夏侯仁啊这些可都是一个赛一个漂亮,也不至于找她啊! 保罗回首一笑,“我说额真公主殿下,不瞒你说,我府上尽多人,要寻美人打扫茅厕也轮不到你,说实话你长相当真欠缺了许多,我府上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比你美貌,所以,还是算了罢!我也不来杀你,省得弄脏我的手,你就祈祷先发现你的是你师傅便是。” 女人最怕被男人说什么?自然是说相貌丑,别说是美人了,就算是那些恐龙,你当面说她难看,保管立马翻脸,因此速额真顿时便忘记了先奸后杀的恐惧,呲着兔子牙便一脸儿羞恼,“你放屁,我哪儿丑了?不就是胸比你的女人小点儿么,我才十五岁,等我到她那般年纪,保管也跟她一般儿大。” 杨将军被她一说,顿时脸上红晕,便恼怒了,这蛮夷公主和自己天波府可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方才和爱郎说话却是忘记了,当下脸上顿时露出杀机来。 保罗也不说话,杨排凤看他脸色平常,又怕他看自己杀人,心里面下个心狠手辣的评语,日后免不得心中芥蒂,却又有些犹豫了。 “你要杀便杀罢!”保罗明白她的心思,便转过脸去,杨排凤看看他,再看看速额真,心中叹了口气,对方眼下手无缚鸡之力,此刻杀她未免不是英雄所为,何况看她那张娃娃脸,当真也下不了手去,咬了咬银牙,“姓嵬名的,你若不死,日后沙场相见,我定要你的命。” 她说完拉着保罗便走,速额真别看她凶,骨子里面到底还是小孩子,连带当初和杨排凤玩磨镜,那也是看宫里面宫女学来的,看两人真走了,脸上顿时色变,好巧不巧,远处响起一阵狼嚎,吓得两腿战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却是大哭起来。 “西夏男儿死绝了,居然让个小屁孩子上阵杀敌。”保罗听见后面哭声,摇了摇头,接着想起身边这位可是天波府的女将,这话未免也有些侮辱官家和大宋朝满朝文武了,大宋可也不是老用天波府一门寡妇上阵杀敌么。 他倒也心狠,可没打算回去带上小白虎,只是这时候杨将军却是突然停下了脚步,“你能保证一辈子都让她打扫茅厕么?” 她咬了咬牙,觉得若是此刻放过速额真,说不准三娘和八姐的仇便没法报了,若是爱郎真肯让她打扫茅厕,让这堂堂西夏公主一辈子打扫茅厕,或许比直接杀了她还来得好。 第十六章 祖师爷爷和生死符 保罗爷略一犹豫,却是不敢打包票了,自己的心肠软自己是清楚的,眼下说的可都当不得真,日后的事情,忽忽就变了,谁知道呢!譬如展猫儿和白老鼠都成了朋友,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你要肯,日后我便随便你怎样。”杨将军跟保罗却是学得变通了,连撒娇都学会了。保罗一瞧,顿时骨头都轻了三两,最怕这种平时不撒娇突然便撒娇的,这便好比守节多年的俏寡妇突然给你飞个媚眼儿,当真骨头都酥了。 “有凤姐姐说话,还有什么不肯的,蚂蟥叮上鹭鸶腿,我上天来她上天,算她造化了。”保罗抬眉一笑,这才转身回去,“喂!小白虎,咱们可说好,不想变野兽的粪便呢,日后就老老实实给大爷我打扫茅厕,如果笨手笨脚的到时候可别怪我,我一般做事情蛮出格的,譬如把什么西夏公主卖到妓院里面去……” 吓唬小姑娘本就是他所擅长的,速额真一来怕黑,二来怕变成野兽粪便,却是把仇恨抛下了,抽泣着站起来,“你……你弄得我国大乱,我父皇都死了,这可得算你账上,最多我不跟你计较了,咱们扯平了就是,什么打扫茅厕我可不会……” 吓!这姑娘还讨价还价上了?保罗有些啼笑皆非,“我说小白虎,你似乎是我的俘虏罢!你打仗的时候跟俘虏讨价还价么?” 速额真顿时语塞,别看她上阵杀敌是一把好手,平日里面当真是什么都不懂不会,不过却也不算是刁蛮,而是真笨,果然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不知道天波府穆元帅知道眼前这位两眼开开的小姑娘就是在边疆把大宋朝搅得翻天覆地的西夏元帅会作何感想。 保罗见不得她那副瞪大眼睛诧异的样子,“你眼睛瞪那么大干嘛?爷我教你一个乖,相书上说女人眼睛分得开开的便是不正经,那些红杏出墙的大多都是眼睛分的开开的,书上怎么说来着,眼睛开开腿开开……” “什么叫红杏出墙?”速额真眼睛开开的看着他,他顿时便郁闷了,当真是蛮酋,自己可不是对牛弹琴么,当下没好气说:“就是我把那小球球弹进你身体里面……” 小白虎顿时脸上一红,这个她却是明白的,那东西在身体里面那么长时间,当真是把人折腾坏了,再不明白那就是脑子有问题了,“你们汉人没真本事,只会搞这些下作手段。” “兵者,诡道也,看你这模样就知道你不懂,跟你说了也白搭,你别以为打仗赢了几次就瞧不起人,那是因为西夏产马,大宋国不产马,你们党项人趁秋天粮食熟便骑马来掠劫,四条腿当然比两条腿跑得快。”保罗不屑跟她说这些军国大事,“以后你再也不用考虑这些了,只要学会如何打扫茅厕便行,跟着罢!” 他说罢转身,心里面却是在嘀咕,这小姑娘眼下老实,可万一使坏……唉!要是有个魔幻电影里面那种主仆契约就好了……他一边思索一边嘴巴也不经大脑思考便一心二用说话,“再教你个乖,这叫人为刀殂我为鱼肉,你现在便是殂板上的鱼,可别想蹦出爷的手心。” 杨排凤看他卖弄口舌,不由浅笑,保罗人虽然轻浮了些,不过轻浮的永远比一脸深沉的更加容易勾搭女孩子。以为摆酷能吸引女孩子纯是处男的臆断,女孩子就好比梅花鹿,你不去追,只能永远看着,你去追,起码有五成的成功机会,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便是这个道理,至于怨天尤人的,更加不配身为男人了,应该叫怨妇才对。 小白虎也是命该如此罢,此刻嘴硬说道:“好男儿上阵杀敌,要么死,要么生……” 保罗噗哧一笑,“我说小白虎,你没站着撒尿的工具,怎么个好男儿法啊?”速额真脸上一红,却是昂着脖子说道:“谁说女子不如男,我敢说天底下九成的男子都比不上我……跟杨将军。”她倒也不算傻,还知道拉上杨排凤垫背。 保罗爷嗤之以鼻,“生生死死的,只有姑娘家才喜欢没事说这个……咦?” 前面便是一片漆黑,后面是熊熊烈焰,保罗爷一声咦,呆立当场,却宛如禅宗大师明心见性的开悟。从此往后,武林中便多了一个门派,天山派,后世天山派颇多惊才羡艳的男女侠客,男的尽多文武兼修,大多都因为崇拜祖师爷爷陈少保,女的虽然美貌绝世,却颇多气量狭隘之辈,却是不忿当年祖师婆婆赤霓裳一时无两的美人,却只能是陈少保的诸多美妾之一。 咱们的保罗爷到底想到了什么? 却也简单,小白虎的话让他想到了一个词,“生死符”,这东西可比魔幻电影里面的主仆契约强多了,顿时心有感悟,“逍遥游”心法从脑海中浮起,如潮水一般铺天盖地而来。旁边杨将军看他突然脸色古怪站在原地不动,心中诧异,欲待伸手去拽,不过她到底也是自小学武的,虽然是上阵杀敌的武功,却也知道江湖上武学境界,心说难道爱郎此刻突然悟到了什么武学至理,顿时便护在他身边。 佛说“一弹指八万四千大劫”以此来形容佛法不可思议,此刻用来形容保罗眼下的局面却也合适,他脑中纷腾,逍遥游心法一个字一个字浮现,其实也不过几个呼吸之间的事情,顿时便醒转了,再看看左右,天还是那个天,地还是那个地,凤姐姐还是那个凤姐姐,不过,脑子里面却是多了一门武功。 他伸指在唇边噤声,诡笑着吐了一口唾沫在手掌上,真力一运,唾沫顿时成了冰片。 昆仑圣女赤霓裳当初给他的逍遥游心法,正是天下六大神功之一六阳融雪神功的入门心法,乃是从道家庄子逍遥游篇中悟创的一门武功心法,从此处也能看出,人聪明总是占便宜的,保罗爷就匆匆浏览了一遍逍遥游心法,却恍如禅宗大师立地成佛,凭借一篇入门心法就创立了天山派,虽然天山派的武学大多都是前昆仑派现成的,可却也暗合“破而后立”的世间大道理。 杨排凤惊讶万分,背后小白虎浑不知死到临头,只见保罗爷轻松写意,缓缓转身,“嵬名速额真。” 小白虎听他叫自己全名,当下抬眼,突然便见一道白光如电般射来,下意识便要躲开,可惜,眼界境界在,身上武功却是不在,顿时只觉得什么东西凉凉地刺进小腹,进入体内后便又凉又热又酥又麻,顺着身体经脉便窜开了,恍如蚂蚁在体内爬行一般。 这股东西也不知是什么玩意儿,一忽儿冰凉刺骨,一忽儿灼热灸体,还夹杂着酥酥麻麻的古怪感觉,在体内快速运行了一个大周天,重新回到小腹处,顿时如放射状散射开来,速额真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顿时奇痒难当,一声哀嚎,双手便在身上一阵儿乱抓,当真是痒得死去活来,娇小的身子在地上翻腾扭动,才不过一盏茶功夫,已经折腾得她浑身大汗,身上衣裳被自己抓的残破不堪,身子如虾米一般弓缩着,眼泪鼻涕挂在脸蛋上,身体还不自禁抽搐。 杨排凤看了心惊,连带着看爱郎的眼神都有些变了,保罗挤眼一笑,“我给她身上下了一个禁制,保管她以后乖乖儿的听话,叫她往东她不敢往西,叫她舔脚趾她不敢舔咪咪……” “呸!三句话便不离淫贼本色。”杨将军顿时脸上烧红一片,接着压低了嗓音说:“你以后若是……若是敢让她给你舔那里,我便再也不睬你了。” 这个……嘿嘿!保罗赶紧谄笑着打岔,“瞧你说的,我有那么下作么?说的我好像下九门的采花贼一样。”说完这才看着地上喘气不休的小白虎说:“这滋味可好受?” “你……你这坏蛋……”速额真脸蛋上汗水淋漓,又沾满了泥土,当真狼狈不堪,说给别人听她是西夏国的公主,谁信。 “你师傅吴昊身为天下十四杰,你的武功境界想必也不低罢!”保罗此刻得意,负手而立悠悠然装大尾巴狼,果然有一代宗师的架势,“如果此刻你师傅吴昊在,或许能帮你解开。过了今夜,神仙也救不了你,每天午时三刻发作,发作的时候什么滋味我想不用我多说了罢!生不如死,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只有我才能化解。” 他潇洒一个转身,脑后一束长发刷一下甩了一个优美的弧度,看着爬上天边的月亮,用寂寥的宗师口吻很屌地说:“十年生死两茫茫,我这门武功,就叫生死符。”旁边杨排凤看爱郎这副风范,当真心折不已,更加爱煞了,天底下有几个人能忽忽儿说说就创立一门武功的?这样的男儿才值得自己付出全身心去爱。 第十七章 貌似高手 保罗爷得意非常,小白虎,任你孙猴子的本事,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心哇! 速额真尝了一次生死符发作的滋味,却是不敢再尝第二次了,果然便乖乖儿听话。如此,三人便穿越吐蕃境内往成都府急赶,后面便是数万党项族铁骑拖油瓶一般挂在后面。而此刻西北地区也是莺飞草长,吐蕃诸部厉兵秣马,却也凑起了十万大军,吐蕃明王巴瓦却央为监军,浩浩荡荡往大宋朝成都府路杀过去,顿时,成都府路告急,八百里加急快马送往东京。 当年八部论主龙树菩萨开创真言宗,或称密宗,龙树菩萨得法弟子龙智菩萨弟子颇众。西元八世纪初,龙智菩萨得法弟子善无畏、金刚智来东土大唐传法,在河西四郡收弟子不空三藏,后在长安传扬金刚界和胎藏界大法,时称“开元三大士”。唐朝的皇帝、朝宫、百姓纷纷向三大士及其弟子学法,不空三藏的地位更是“礼遏三朝﹐位列三公”,为帝师,加开府仪同三司,封肃国公,食邑三千户,正一品司空位,这便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唐密”弘法时期,后有日本僧人不空、最澄入唐学法,回国后创建“东密”“台密”(东密最初弘法道场在东寺,所以叫东密,台密因为兼讲天台宗,所以叫台密)两派,而吐蕃向来对大唐有样学样,也在西元八世纪末期请大宗师白麦迥乃(莲花生)到吐蕃说法,便是日后的“藏密”。 后来武宗灭佛时期,唐密式微,加之五代十国战乱频繁,在中原地区几乎便绝迹了,而蜀地由于地理环境特殊,却传承下来一支,故此,吐蕃对成都府有一种别样情愫,认为成都府应该是吐蕃国土,所以这次吐蕃大军前来,打的乃是宣扬佛法,收复故土的旗号。 可以说,成都府突然便乱成了一锅粥一般,大宋国由于以前历年和辽国打仗,辽国和大宋接壤的河北东西两路、河东路号称河北军,河东军,乃是大宋国精锐,保罗爷的好友右班殿直宁致远便是出身河东军。 不过,眼下西夏突然崛起,而且前一段时间西夏突袭关中,因此朝廷却是把秦凤路、成都府路,和关中地区永兴军路合并成立了陕西军。原本的陕西经略夏子乔,也就是走马承受夏遂良的老子却是倒台了,新成立的陕西军却并非天波府挂帅,呼延家甫经大难,更加不可能了。这陕西军元帅却是在朝堂上大嘴巴说庞太师的儿媳妇水修眉女侠“嘴上犟犟的,心里旺旺的”那位柱国将军折惟昌,天波府佘太君的嫡亲表侄。 李元昊立国号称自己是鲜卑拓拔之后,连国姓都改成嵬名。其实真说到血统,这位新上任的陕西军元帅折惟昌恐怕血统比李元昊还高贵,那可是正儿八经折兰王的后裔,鲜卑折兰氏的后代,这位折元帅却也忠心办事,甫一上任,便跟姑姑佘太君借来几员大将,快马直奔成都府路。 蜀地地形难走,康藏也是崇山峻岭,保罗爷带着屁股后面一溜烟数万大军穿山越岭兜圈子。机关盟盟主吴昊发现自己的宝贝被烧掉,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发誓要扒了陈保罗的皮,乘坐着鲁班鹞在天上兜来兜去,而吐蕃这七拼八凑的十万大军也凑热闹,一大票人却是玩起了捉迷藏。 而在这个时候,江南地界上也不太平,这次却是武林白道狗咬狗,南海神尼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在杭州说少林寺的护教法王陈保罗乃是个淫贼,结果江南武林道吵个不休,赞扬者说神尼嫉恶如仇,反驳者说这乃是天台宗和禅宗自家窝里斗,最后愈演愈烈发展成两方大骂。 支持南海派的骂少林寺庇护妖孽,陈保罗是个淫贼,有保罗爷的支持者便不屑:吕洞宾不也是佛教护法么,还三戏白牡丹呐!人家保罗爷眼下咱大宋国的栋梁,你们这些贼厮鸟分明是嫉妒眼红。 江湖人果然是八卦众,何况江湖游侠儿我行我素,四处游侠浪荡,这小道消息传播的比朝廷的邸报还快,居然把保罗爷在西夏的事情捅了出来,一时间愈发好玩了,却是连西夏太后的闺名都捅了出来,说保罗爷在西夏勾搭了国舅爷没藏讹宠的亲姐姐没藏兀孜美,那可是党项族的淫娃荡妇,原本三司使野利遇乞的老婆,后来做了蛮酋李元昊的皇妃…… 这江湖人说话还有什么忌惮的,自然什么难听说什么,什么保罗爷神勇有如神助,胯下一杆神枪战得那没藏兀孜美浪声不止,西夏皇宫内数里可闻,李元昊那蛮酋看了春宫,被活活气死诸如此类的话,说的人口沫横飞,听的人心痒难瘙,真真叫一个有趣。 这件事引发了某位国子监司业的灵感,自家取了一个艺名“貌似高手”,自然是为了讨江湖人的欢喜,写了一本“广陵侯征西夏”的书出来,书中第一次出现了“潘驴邓小闲”这个词,为后世的艳情小说开创了先河。市井间书坊首刻一万本,扉页上赫然写着保罗爷的名句“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淫贼留其名”,下面是十个大字“用爱救大宋,挥枪走江湖”,顿时卖了一个精光,数家书坊便联合起来,第二批又刻了十万本,又是大卖,这位书生因此发了大财,却是辞了国子监那没什么油水的职位,回到家中一心写书,做了一个快活富家翁。 身在西夏的没藏讹宠怕不知晓这事情,不然估计得气得吐血。而在扬州,却又发生了一件推波助澜的事情,扬州府总捕柳月娥说“谁说女子不如男,老娘要离婚,嫁婿当嫁广陵侯”。母大虫果然是个女中豪杰,却发明了一个新鲜词,顿时把所有的儒家人物都吓住了,自古只有男人写休书休妻的,这泼妇,居然要离婚。离婚,天,谁听过这个词。 陈季常陈小官却也公开声明,自己是自小被柳院君带大,并无夫妻感情,因此十分同意柳院君的话。只是这声音在男子当权的时代是如此的小,无数书生哪里听他这位解元郎的解释,顿时口诛笔伐把柳院君骂了一个狗血淋头,河东狮顿时成了泼妇的代名词,流芳千古了。只是后人哪里知晓,这位河东狮并非如书上说的那般不堪,且还是个绝代大美人,泼妇固然凶悍,可也看对待谁了,且还看你手段如何。这故事后来演变成了戏剧剧目,传唱不休,元朝时候马可波罗来华,把这故事带回欧洲,间接导致了大文豪莎士比亚的《驯悍记》一书的产生。 无数文人士子骂,其实心里面也清楚,人家现在乃是堂堂广陵侯,你还能咬了人家鸟去?不管怎样,人家一出马,比几十万禁军还管用,甚至许多民间无知妇人说要给这位爷立万家生佛的牌位,从这一点上来看,保罗爷的名声当真是毁誉参半。 总之,眼下的大宋朝还是很宽容的,就连宫里面的官家听了也只是笑笑罢了,朝堂上文武百官更是识相,闭嘴不提这事儿。连庞太师都假作不知,说了有什么用处?人家眼下给大宋朝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是真的。官家看文武都不提,忍不住自己提了这事,并御口一开“许止之”,那意思是说,那些书生的话可以罢休了,我大宋唯才是用。 这次却是连御史台的御史言官们都没开口,史书上都说“臣闻夫妻之私,有过于画眉者……上爱其能,弗备责也”,说这个干嘛!不是自己找没趣么。 而庞府的未亡人美人痣听说这件事后,却是怅然若失,眼睛望着窗外,也不知作何感想。燕清萝虽然是美人痣的师叔,年纪却和她差别不多,两人感情极好,因此一直在东京陪她的,便劝说她,“凡事遵循天理,你也切莫多想。” 佛家讲究一个“业”字,凡夫俗子芸芸众生莫不在自己的业中打滚,用市井间的俗话便是“命”。美人痣看着这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师叔,低声说:“红尘滚滚,师叔,你说这是不是就是我的命?” 燕清萝一笑,看着窗外,心里面却是想起陈保罗在扬州蜀岗意气风发的模样,缓缓就说:“那个人,恐怕是个不把命运看在眼里面的主儿。水儿,我明日要回杭州一趟,我怕师姐嫉恶如仇,却是中了有心人的圈套。”她毕竟也是官宦人家出身的,保罗的得势眼见是不可抑制的,此刻还跟这样的人作对,并非明智之举。 四海馆内诸女看了市面上卖的那“广陵侯征西夏”的书,都是面红耳赤大骂不已,秋月却是依仗跟保罗相熟早,笑嘻嘻说:“咱们爷就是个惹祸精,到哪儿都不得消停,这次从西夏回来,不知道会不会给少奶奶们添姐妹呢!” 阿蛮便一板脸,“秋月,又胡乱说话了?眼下长公主还没进门,若以后再敢这么大胆说话,瞧我不赶你出门。”秋月吐了吐舌头,顿时便不说话了,旁边赵娴便说话了,“阿蛮姐姐,瞧你说的,好像我姐姐怎样一般。再说了,他那脾气,天都能捅个窟窿,谁敢跟他较真啊。” 旁边蓉娘默不作声煮着茶,心里面却是思念情郎,儿行千里母担忧,其实,夫婿何尝不是。 就在诸女挂念情郎的时候,保罗跋山涉水,越过青海湖,穿过草头鞑靼的地界,过了扎陵湖、鄂陵湖,又过了黄河,却是眼瞧着就到成都府路的茂州了。这一路当真是苦大仇深、万里长征,杨将军还好,最受罪就是小白虎了,她虽然能打仗,毕竟是公主出身,何曾吃过这苦头,整天不是山就是水,体内被种下生死符又不敢发脾气,当真是瘦了两圈,连原本圆润的脸颊都凹了下去。 保罗是会苦中作乐的,笑着说:“好不容易就是坦途啦……”话还没说完,小白虎冷言冷语来了一句,“坦途才适合骑兵。” “你们党项的骑兵还凑合,追得我喘不过气来,不过……吐蕃的骑兵?”保罗耸了耸肩膀,“我可没听说过吐蕃骑兵厉害。” 俗话说好的不来坏的来,他刚说没多久,杨排凤老于战场,顿时感觉到了地面微微震动,当下芳容顿变,“快走。” 第一章 老虎和病猫 吐蕃政权兴盛于唐朝松赞干布那会子,到了宋朝,吐蕃王朝早就土崩瓦解了,在吐蕃王朝故土,分为乌思(前藏)、藏(后藏)、纳里速三个地方,其中政权犬牙交错,实力较大的如磨榆、古格、布让等部,其余如亚泽、逻娑、武三咩、雅隆等部实力较弱,其余小部落多不胜数,呈彼此不相统属的分裂割据状态。 太宗时期,大宋和吐蕃诸部以大渡河划界,双方相安无事,吐蕃人常用马匹和食盐换取汉人手上的粮食和茶叶,总的来说相对平稳。只是,自党项族崛起以后,交界之地便不太平了,党项人常常和吐蕃人打,后来雄才大略的巴瓦却央便游说诸部首领,言说吐蕃人当团结才能有力量,得到绝大多数首领的认同,因此被诸部尊为孔雀明王。 只是,这世界上的纷争往往来源与人类的贪欲,贫困交加的时候便说“啊!我要能吃饱穿暖便满足了”,等吃饱穿暖了自然思淫欲了,又开始想“要是再有个女人就完美了”,女人有了,又开始想“又多了人口,我得有更加多的土地”,于是成了地主,然后又想“老是被当官的欺负,不行,我也得当官”,等做了官又寻思了“这官太小,见谁都得低头,我得做大官”,官越做越大了,上面还有皇上啊,于是,开始谋思着篡位自己当皇上,等真做了皇上,又想“皇上虽好,可是,人会死啊!不行,我要长生不老”,于是开始宠幸方士,并且死活霸占皇位不放,历史上许多皇帝死得尸体都腐烂发臭了下面儿子们却为了皇位打得头破血流根本顾不上,想一想,其实人类真的蛮可怕的。 那么,吐蕃诸部联合起来后,大伙儿东拼西凑,居然也能凑出十万铁骑来,顿时腰板直了,说话也硬气了,甚至党项人也不得不常常笑着来逢迎,不少部落首领便想着要恢复当初吐蕃王朝的强盛,于是,这块土地愈发不得安宁了。 普通人家为了两家之间的巷子屁大点儿的地方还能打得头破血流老死不相往来,何况国与国之间乎?党项人并不笨,吐蕃诸部强盛起来了,而大宋实力不小,自己不见得能吃得下,那么,不如大家来分分蛮好,因此原本打来打去的党项人和吐蕃人眼下却是好得要同穿一条裤子,巴瓦却央甚至成了西夏的国师。真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人往往喜欢高估自己,巴瓦却央作为天下十四杰、宗教领袖,游说四方或许很成功,不过,妄自尊大以为自己能统兵十万做兵马大元帅便有些好笑了,不过,又有多少人真的有自知之明呢! 巴瓦却央认为成都府路乃是唐密一脉遗留,而自己作为密教最高首领,自然有责任有资格把蜀地划到吐蕃佛国来,党项人则垂涎蜀地鱼米之利,当真是奸夫碰上淫妇,一拍即合了。 以现今的地图来说,西夏占据了甘肃、宁夏等地,而吐蕃诸部则分散在青海、西藏,而保罗爷眼下所处的位置,大抵便在如今四川阿坝藏族自治州这块,正是西夏、吐蕃和大宋三国交界,套一句俗套话便叫“兵家必争之地”。 话说保罗爷和杨将军带着小白虎嵬名速额真逃窜千里,将将要进入大宋境内,只听得后面兵马之声大作,也不知是哪路人马,总之定然不是好来路,顿时发力急奔,只是两条腿毕竟跑不过四条腿,后面追兵却是渐渐近了,怕不消一会儿便能赶上。 “死便死了,我可不高兴跑了。”嵬名速额真脾气来了,历来只有她追别人,何曾被别人追过?加之一路上受保罗爷的气,却是寻思左右不过一个死字,将军难免阵前亡,怕什么。 天边积云如山,眼前绿草如绸,鼻腔中嗅到的尽是清新,可保罗却觉得憋气得很,瞧瞧,多美的地方,若是能和一个美丽的草原姑娘谈情说爱真真妙了,为何有不识趣的偏要死追活赶的?我掘了你家祖坟不成? 他却也是被追烦了,当下站定,瞧着速额真眼神中却有一丝赞许,“我说小白虎,你倒是颇有豪气啊!” 嵬名速额真这段时间也知道他口中这小白虎是什么意思了,哼了一声转头过去不理会他。人和人的关系总是那么奇妙,两人按说应该是不共戴天之仇才对,不过这一个多月来亡命天涯,却也有些古怪的默契在。 旁边杨将军却是着急了,粉面上尽是惶急,“胡闹,眼前一马平川,最是适合骑兵冲杀,千军万马之中,武功高也不抵事的,保罗,你便听我一回,前面十数里便是鲜水河,咱们到了河边或许有一线生机……” “嘿嘿!老虎不发威,却以为我是病猫。”保罗眯起眼睛,却是从肋下百宝囊中摸出景教圣女姐姐送的项圈来,金翅甲太大且太显眼,他去西夏的时候没带着,这项圈却是随身带着了,总要试一试飞天魔女龙姐姐传授的秘诀才是。 他自恃以前用狮子吼能震翻大辽国上千骑兵,何况又得龙云凤传授真正的天魔销魂曲,两项结合怕威力更甚,总要试一试才甘心,随手便把项圈戴上,“凤姐姐,你跟小白虎先走,我阻上他们一阻……” “不行。”杨排凤恨恨跺脚,“眼下可不是呈威风的时候,我知道你武功厉害,又是一身古灵精怪的机关暗器,可俗话说好汉架不住群狼啊!这上万铁骑岂是一人之力可以抵挡的?” 那嵬名速额真却是在一旁起哄,“我以为你就会小白脸的本事,没想到……汉人中算你一个好汉罢!”说着对他挑了挑大拇指。 杨排凤一恼,却是反手便一个耳光过去,且先不说两人的仇怨,光是窜掇情郎一条罪,就够小白虎挨耳光了,速额真脸上热辣辣吃痛,顿时瞪大眼睛,“你没本事说服情郎找我什么茬啊!” “凤姐姐,你便信我一回罢!”保罗看后面追兵已经能隐约看见,当下推了杨排凤一把,“我若不阻上一阻,咱们三个哪儿能再跑十数里?别忘了我绰号金翅鸟,轻功怎么也数得上天下前三罢……” 杨将军死活不肯,旁边小白虎阴阳怪气说了一句“你准备留下来做他的累赘么”却是管用了,杏眼中微微潮湿,“那……你小心点,别硬呈威风,我在前面河边等你。”说完狠狠一咬嘴唇,拉着小白虎便往前窜去。 看杨排凤离去,他嘿声一笑,顿时流露出轻狂态来,说到底,他毕竟有些市井无赖的脾气在,无赖怕什么?无赖最怕牵挂,若没了牵挂,便天不怕地不怕。 这后面追兵极其快,一晃眼,便已经能清晰看见为首的人了,那一匹万里黄彪马上骑乘的女孩璎珞俨然,可不正是吐蕃金刚女白玛日赞,后面杀气腾腾俱都是身穿皮甲的吐蕃汉子。只是装备在保罗爷眼中看来未免太过土气,别说跟天下驰名的辽国精兵铁骑相比了,便连大宋的骑兵都比对方要威武许多。 尘烟四起中白玛日赞素手一扯马缰,万里黄彪马人立而起,原地打了两个圈儿缓缓停住,不停喷着响鼻。 “我该称呼你广陵侯呢还是绥德侯?”白玛日赞抬眉,似笑非笑看着保罗,“总之,侯爷可是真能跑啊!从兴庆府一路跋山涉水,居然带着十数万大军硬是兜圈子捉迷藏一般。不怕告诉你,西夏国枢密院大王野利旺荣追得都骂娘了,连机关盟盟主吴昊都顾不上天下十四杰的身份大骂你不止。我真是佩服你得紧,匆匆数月不见,你居然能做出这等天大的事情来。” 保罗大刺刺负手而立,看着天边积云,压根儿连正眼都不瞧对方,“鸡栖凤巢,非同其类。” 白玛日赞脸色顿时一变,保罗这意思分明便是说“尔乃蛮夷,我不屑于跟你说话”。她如何不生气?一层红晕一下便渲染到了脖子上。 吐蕃诸部笃信密宗,金刚女大抵便等于圣女,身份极崇高的,后面那无数吐蕃骑兵看眼前这厮无礼,顿时便大为光火,一片嚷嚷要割了他的人头。 “喂!我说,穿死人皮的蛮子姑娘,知道如何带兵么?”保罗忍不住笑了,“你不老老实实跟你师傅修欢喜禅,却非要统兵打仗,莫非脑子坏掉了?” 世人提起密教,总是联想到欢喜禅,诚然,吐蕃许多金刚上师都有眷属的,但是欢喜禅并非密教全部,甚至在密教当中也颇为瞧不起独修欢喜禅的,认为这些人乃是密教外道。这便好比后来的林酒仙禅师、济颠禅师,悟道后装疯卖傻,嬉笑人间,可若是以为禅宗都是装疯卖傻,这自然便差池了。 “陈保罗。”白玛日赞再好的涵养也挂不住了,一声厉喝,“别以为你那天魔销魂曲厉害,我身后数万大军,你能通通震翻不成?” “既然见识过,为何不走?”保罗有些得意洋洋了。 白玛日赞冷笑,手一抬做了一个手势,后面顿时马蹄声翻飞。保罗大吃一惊,没想到对方说翻脸就翻脸,当下不假思索深吸一口气,一张口后厉啸形成实质般的声浪如滔天巨浪一般席卷过去。白玛日赞巍然不动,她身后马嘶人翻,可再后面,数队骑兵却是张开成大雁翅膀一般,呼啸着绕成半圆形兜了过来,马上那些扎着无数小辫子的吐蕃汉子手执长刃,满脸杀气,嗬嗬呼喊着冲杀过来。 第二章 地狱无门爷闯进来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白玛日赞绝非保罗爷所说脑子坏掉,而是深蕴道理的,她在扬州蜀岗赤、燕两女比武之时便见过保罗施展这门武功,因此这次奉师命前来是有准备的,刚才一抬手之际便已经把一对用牦牛皮削制的耳塞子塞进耳中,这狮子吼兼天魔销魂曲的功夫杀伤力顿时被减至最少。 真说起来,保罗爷这门武功其实是有限制的,当初他不管是在辽国上京还是在扬州蜀岗,这地形都是有一个共同点,狭小。上京街道包围,蜀岗小山包环绕,这声波循环振荡,看起来自然厉害,而眼下康巴草原辽阔,咱们打个最简单的比方,你把400W大功率音箱在自己房间听,自然震耳欲聋,可若是拿到大街上去,便不见得怎么声音大了。 这辽阔草原骑兵冲杀起来速度极快,只见草原上两队骑兵划出一个大雁的翅膀,草屑碎泥伴随着如雷般的马蹄声,一个个吐蕃骑兵弯腰拱背单手执刀,轰隆隆便兜到了保罗背后。 此刻若是有机会从草原上空往下瞧,这景象当真波澜壮阔,只见一片葱绿葱绿的大草原上无数骏马奔腾,宛如天边的积雨云滚滚,滑出两道优美繁复的曲线,却又冷冷散发着杀戮和死亡的气息。 Shit,保罗暗骂,反手在背后抽出雷鸣刀在手,一挽刀花,身子便如电般激射,他却不往后。而是往前,上万骑兵围成了包围圈,中间正是空的,而越是往中间挤,人则越少,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这便好比草原火灾,你再跑也跑不过火势,不如自己先放火把周围烧掉,那大火便奈何你不得了。 对面白玛日赞看保罗执刀往自己这边冲来,顿时一笑,“陈保罗,天堂有路你不走。” 保罗快若闪电业已到了跟前,人在半空中雷鸣刀便绞成了一团雪花,狂风暴雨一般压了下去。 “当”一声巨响,却是白玛日赞从怀中摸出密教法器金刚杵来夹住了雷鸣刀。她这金刚杵乃是三叉戟头的,叫做伏魔金刚杵,长约尺许,中间一手可握,两边分开三叉,专门可锁拿刀剑,上面镶嵌金刚钻之类,却是璀璨夺目。 只是,这金刚钻的璀璨绝对不如保罗爷的牙齿来得眩目,此刻他身形头下脚上凝在半空,却是露齿一笑,“地狱无门爷便闯进来了。” 这话一语双关得妙,白玛日赞手上金刚杵正夹着保罗爷的雷鸣刀,被他一说,先是一怔,接着顿时明白了话中的含义,她眼睑下本就抹着色做橘红的尸油脂,此刻被调戏,脸上顿时大红起来,一直烧红到了耳朵根。 恼羞成怒的她怒喝了一声,脚在马蹬上一踩便借力架开保罗的雷鸣刀,“好你个淫贼……”说话间便捏了一个法印往保罗胸前弹去。 “吓!这么凶悍?”保罗腰肢硬生生一扭,一脚顿时踩在了万里黄彪马的马头上,两人顿时便在马上来来往往打个不休。 “贝旦拉姆,贝旦拉姆……”四周吐蕃骑兵们自发围成了十数丈的大圈子,口中也不知在喊什么,似乎是在给白玛日赞助威。 干!什么贝旦拉姆,我还贝克汉姆嘞!保罗心中大骂,同时心中也奇怪,这金刚女武功似乎没那么厉害哇!怎那天在蜀岗念咒能把师公念到吐血? 这里面的缘由保罗自然不知,白玛日赞自小有异象伴随,后来又成为巴瓦却央的弟子,在吐蕃有崇高的声誉,吐蕃人民都把她看成是吉祥天女贝旦拉姆的化身,而吉祥天女贝旦拉姆正是吐蕃的保护神,每年正月初一教徒们便要祭拜吉祥天女,其地位之高便可见一斑了。 而吉祥天女这位密教护法神擅长的是瘟疫、咒语,主生死、病瘟、善恶,因此,正面放对单挑并非白玛日赞所长,问题是保罗爷吃过拓跋天炼制的肱骨分心丹,百毒不侵,而念咒这种功夫也不同于保罗爷唱歌,嘴巴一张就来的,总要时间施展罢,可哪儿给她时间呢? “我说死人皮蛮子姑娘,‘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你应该懂罢!”保罗这会子占了上风,又轻狂起来了,一刀劈去,白玛日赞手上金刚杵架住,他假意瞪大眼睛一惊一咋,“吓!你怎又夹住我,还这么紧……” “你……”白玛日赞被他气得要吐血,虽然吉祥天女这位吐蕃第一护法神未曾皈依佛教之前乃是一个美貌放荡的女子,可白玛日赞却从未尝过男女滋味,哪儿经得起他调戏?也是保罗实在厌恶她身上的人皮法衣,不然说不住就一把抱住她挟持为人质了。 这边白玛日赞也是有苦难言,明刀明枪毕竟不是她所擅长,暗中其实她也不知道施放了多少毒出去,可拓跋天那老兔子的确有一手,果然是天下十四杰中最擅长玩毒的,炼制的肱骨分心丹当真是百毒不侵,眼看保罗浑若无事,她怎能不暗暗叫苦,自然是怪她太托大,所谓一山还有一山高,她以为自己境界已经直追拓跋天,谁曾想还差得远。 便在这时候,一声吟唱直如老凤长鸣于九天之上,“唵嘛呢叭咪吽。” 这边吐蕃骑兵士气顿时大震,大声呼喊着“曲吉杰布”,既是法王的意思。古代所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一般能称法王的只有吐蕃赞普,即便是释迦摩尼,吐蕃民众一般也只是称呼为“东巴”,意即导师,而这么许多吐蕃士兵却大呼曲吉杰布,由此可见巴瓦却央在吐蕃的声誉之高。 巴瓦却央来得极快,一声“唵”尚在十数里之外,结尾一声“吽”怕已经离开不到十里了,虽然这六字真诀吟唱起来慢也是一个原因,可巴瓦却央教程之快却也可见一斑。 保罗顿时脸色一变,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保罗眼下境界毕竟直追十四杰了,深知自己不是巴瓦却央的对手,顿时也顾不得了,人如旋风一般突然收刀。而白玛日赞听见师尊声音先是一喜,接着看保罗收刀又是一愕,加之被保罗调戏还未恢复心神,说实话十成武功被他一调戏怕也只发挥了五六成罢了,顿时就看对方如老鹰扑小鸡一般扑来,一把扑住自己,接着便觉得身上数处穴道一麻,居然着了保罗爷的道儿。 “巴瓦却央,今日陈保罗领教了,青、黄之争也急不在一时,若法王当真要讨教,总要等我禅宗少林十八位罗汉到了。”保罗爷是惯于扯起虎皮做大旗的,一边说话打岔一边伸腿一夹万里黄彪马马腹,挟持着白玛日赞往前面鲜水河窜去,“至于贵弟子么,在下添为护教法王,诚邀她去少林寺做客,多谢你一路大军护送,在下告辞了。” 他挟持着白玛日赞,前面士兵不敢留难,纷纷叫骂,却不得不让开一条道路。眼看他骑马远去,只能干瞪眼,有那机灵的头目便派遣了一队斥候拾缀在后面。不消一会儿,后面孔雀明王巴瓦却央单人只影到了,只见他身着黄紫两色袈裟,身高五尺开外,脸部轮廓分明,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模样,倒是个俊俏和尚,其实却已经四十多了。 那些吐蕃士兵纷纷顶礼膜拜。他站在原地,气宇如王,挑眉看着远处,却是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也是合该有此一劫。”估计说的是白玛日赞,接着他便有些冷笑,“这宋朝僧侣们当真是腐败不堪,连淫贼都能做护教法王了。” 这时候有一个头目模样的吐蕃汉子弯腰走到他旁边,小心翼翼问道:“法王,咱们眼下该如何?” “到前面鲜水河扎营,待西夏大军到了再做打算。” 话说保罗挟持了白玛日赞,骑着马往前面逃窜,心中未免得意,眼前这景色绝佳,远处隐约有白皑皑的雪山,和天边白云相映成趣,前面辽阔草原绿草如茵,白的白绿的绿,胸中顿时为之一爽,当下便唱起歌来:在那东方山顶,升起皎洁月亮,玛吉阿米(意为未嫁女)面容,渐渐浮现心上。 他唱的正是吐蕃语,但正如现代有许多人不见得懂英文,却也能哼几句脍炙人口的英文歌一般,倒也不稀奇。 这首情歌,正是后世第六代达赖喇嘛罗桑仁钦仓央嘉措所做,这位只活了二十五岁却写了上百首情歌的号称情圣的达赖,在后世被音乐界广为崇拜,情歌被翻译成几十国文字广为流传,而保罗正是神秘音乐的爱好者,眼前雪山草原顿时便让他想起这首歌,忍不住便哼唱起来。 吐蕃密教中,宁玛派传承最为久远,自称直接传承于莲花生大师,与此时尚未发迹的格鲁派严禁僧侣结婚、接近妇女不同,宁玛派是并不禁止僧徒娶妻生子的,因此这首情歌意外的让白玛日赞身子一滞,保罗这位歌神都要拜他为师傅的大爷唱起情歌那还有什么话说,嗓音圆润意境俨然,而吐蕃歌曲带着深深的佛教密宗烙印,神秘气息浓郁,这大雅大俗两项结合,却是尤其圆融,忍不住让白玛日赞心中一动。 他得意洋洋,却是越唱越来劲: 在那众人之中,莫露我俩真情,你若心中有意,请用眉目传递。 黄昏去会情人,黎明大雪飞扬,莫说瞒与不瞒,脚印已留雪上。 守门的狗儿,你比人还机灵,莫说我黄昏出去,莫说我拂晓才归。 …… 白玛日赞听得心中莫名悸动,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娇躯忍不住滚热起来,而正在这时候,前面奔驰来一队身着大宋服饰的小股骑兵,为首一个女将眼尖,顿时看见了保罗,欢喜大叫:“保罗大哥……” 第三章 抱着女菩萨 那女将声如银铃一般煞是好听,胯下骑着一匹极神骏的黑马,浑身黑色油光水滑的皮毛,独独四蹄一圈儿白毛,这马又有个名堂叫“乌云盖雪”,号称日行千里夜行八百里的,论神骏,决不在照夜玉狮子之下。 你道来者何人?正是天波府穆元帅的女儿、杨文广的妹妹、大杨将军排凤的弟子,闺名儿金花的小杨将军。 保罗先是一愣,接着笑盈盈带马过去,“金花妹妹,怎是你?这可是吐蕃境内,你胆子可愈发大了,带着百来人就敢深入敌境……咦!这马不是槿儿的四蹄踏雪乌骓兽么!”他这话可有些没良心,小杨将军千里迢迢若不是为他,至于么。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毕竟这位爷是淫贼中的翘楚,假撇清的祖宗,恐怕在他字典里面便没惭愧二字。 小杨将军心中有些黯然,过去姑娘家懂事早,自从柴郡主闹出四海馆逼婚风波,她脸面上挂不住,却是在大名府宋辽边疆一待数月,只是心里面未免总放不下那一笑满口雪白牙齿的保罗大哥,这次折惟昌挂帅陕西军,特意问嫡亲姑母佘太君借了几员天波府大将,杨金花便在其中。 大名府到东京快马不过数日,小杨将军回到东京,却是被长公主密召,因此乌骓兽被她骑着。 “乌骓兽是长公主让我带来给大哥的。”杨金花带马上前,翻身下马后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 咦?怎么没封火漆?保罗心里面有些纳闷,拆开一看后却是又好气又好笑,原来如此,怪不得。 信其实是写给杨金花的,却是婉言劝说她给保罗做小,为何要托金花带给保罗呢?这里面又有个缘故。 若是当今社会,哪个女人给自己男人介绍小老婆,不被人当神经病才怪。为何?社会、国情、伦理,哪一条都行不通,但是在大宋朝却不同了,当初郭后为何被废?飞扬跋扈骄横后宫,说起来这其实也不算什么毛病,现如今的社会恐怕不少女人都这样,啊,老公有二奶我还给他好脸色看? 可过去不同,皇后讲究母仪天下,其中便有许多讲究,譬如皇上跟皇后睡觉次数多了,皇后要劝说“老公哇!别冷落了其余的姐妹”,若是皇上跟哪个宠妃睡觉次数多了,皇后又要劝说“妹妹,老公不是你一个人的,这样不妥”,然后每年皇后要开口跟皇上说“老公,今年选的秀女中某某某不错,家世好品行端庄,可以拿来做小老婆”…… 其实历史上那些名声狼籍的皇后们大多也没什么天人共愤的恶疾,无非就是独自霸占老公罢了,唯一的不一样就是她们的老公乃是堂堂天子。这么一来,自然便招人骂了,所谓天子于民表率,你母仪天下的皇后独自霸占老公,岂不是让天下的女子都学你么?这在女权兴起的今日看起来并没什么,可在过去,却是足以让天下人用唾沫淹死你。 在这种社会大环境下,赵槿劝说小杨将军给保罗做小便有道理了,而且让金花带给保罗看,正可以显示她肚量大有正妻的威仪和气度。当然,聪明人一点就透,保罗也品味出里面的酸溜溜滋味了,四海馆养着照夜玉狮子,那是大辽国越国公主的爱驹,你怎就骑她的不骑我的。 小杨将军看他瞅着自己发笑,顿时被他笑得心慌意乱面红耳赤,慌慌张张低下头来。后面那些宋兵大多是天波府亲兵出身,老打仗了,眼光都很毒辣,一瞧自家小姐这副模样,却是各自滋味,有欣慰的想小小姐终究是要嫁人了,省得整天上阵厮杀好似没人要一般,自然也有不爽的,咱们天波府一门忠烈,小小姐怎么就喜欢上这么个人?论才学是有的,可未免也太风流了,瞧瞧,眼下还打仗呢!他居然还搂着个吐蕃姑娘,真真委屈了小小姐。 保罗假作无事,翻身下马把那信往金花手上一塞,“你怎不看?这是槿儿写给你的。”说着却是伸手请白玛日赞下马,“法主请下马。”却是一副谦谦君子模样。 法主一词在佛经中原指佛,意为说法之主,后来南北朝开始法主成为敕授僧官,意指僧侣领袖,保罗用来称呼白玛日赞却是合适,而白玛日赞也是一愣,眼前这人一脸微笑,何曾有方才那轻狂模样?对他这副变脸本事有些啼笑皆非,搀着他手下马后突然便问:“方才还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现下怎又这般客气了?”说着便一蹙眉,“你们汉人还真是怪,似你这等江湖上号称第一淫贼的人居然也能做护教法王。” 她这一说,旁边那些宋兵脸上挂不住了,可不是,天波府的姑爷却是江湖上淫贼榜第一,当真是丢脸丢到家了,而那边杨金花看长公主的书信却是脸红耳赤芳心小鹿乱撞,哪里还听得到其他的。 “咦!此言差矣。”保罗一笑,避重就轻说道:“听说密教修习曼陀罗秘法之前先要遍读大藏,如此说来汉学定然是好的,岂不知这两句诗还有后话么?” 他说着便把杜甫这首《前出塞》吟了一遍,接着笑眯眯看着白玛日赞说:“这首诗重点还在后面,打仗不在杀敌多少,只是为了守卫边疆,如果能制止敌人的侵扰,那又何必多杀人呢!怎么?难道法主不懂这首诗么?” 白玛日赞脸上一红,保罗这话颇有些咄咄逼人,这可是你们吐蕃来打咱们大宋,你说这话岂不是笑掉人大牙。 “我们前来乃是为了弘扬佛法……”白玛日赞低声说道,只是越说声音越低,想必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她师傅这个说法。 保罗爷嘿嘿笑,也不去讨论这个问题,这种宗教民族问题自古到今便没几个处理得好的,大爷我又不是当今官家,管那么多作甚。 “法主可有什么类似咱们汉人一般的表字啊小名啊之类的,咱们换个称呼,不然太累了。”保罗顿时改口换了话题。 “布赤。”白玛日赞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随即脸上便红了,又换了一个名字,“我全名昌珠·白玛日赞……” 随同宋军做向导的是个吐蕃老头,名叫德尔哈蓝,女儿嫁了成都府一户殷实人家,他不愿跟女儿女婿一起住,却是依然在鲜水河畔独自居住,这次却是自愿给宋军做向导的,闻听白玛日赞全名,顿时翻身下了他那匹牙齿都脱落了的老马,全身匍匐在草地上喃喃道:“那摩阿弥达瓦,那摩阿弥达瓦……” 老向导为何如此,这里面却有缘故,密教僧侣中的大人物人名前往往加上寺庙的名字,而白玛日赞前面加的昌珠正是昌珠寺,当初吐蕃赞普松赞干布为了迎接莲花生大师修建的寺庙,可以说是吐蕃最古老的寺庙。地位崇高无比,能在名字前面加昌珠,这位女菩萨的地位可想而知了。 白玛日赞一笑,走过去伸手在老向导头顶摩挲,口中喃喃念的不知什么咒语,老向导热泪盈眶浑身颤抖不已,看得保罗爷莫名其妙,Shit,这名字很牛么?搞得跟教皇一样,我的名字也不赖哇!圣保罗,可惜,没人懂。 他这边自己意淫,那儿白玛日赞给老向导摩顶祝福后走到保罗跟前,却是说:“你准备如何处置我?” “瞧您说的,多见外啊!”保罗口气热乎得似乎跟白玛日赞自小一块儿长大一般,“我谨代表禅宗祖庭邀请昌珠菩萨做客。这个,客随主便,咱们先过鲜水河再说如何?” 他这话客气,举止却是无赖得紧,白玛日赞的本事他又不是不知道,那日扬州蜀岗孔雀明王食恶鬼咒一念,群雄纷纷束手,好不容易逮着她岂有随随便便放回去的道理。 白玛日赞无可奈何,一众人调转马头反身过河。 小杨将军看了长公主的书信后瞧着保罗便面红耳赤,保罗耸肩,一会儿见了凤姐姐,这师徒二人见面不知道如何,想想最后还得自己去说项,却是有些头疼。 “我说昌珠,你方才说那个布赤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保罗懒得去考虑头疼的问题,却是纠缠白玛日赞脱口而出的布赤是什么意思。白玛日赞当然死活不说了,他皱了皱眉,抬头看前面老向导精神抖擞,心中一动,双腿一夹乌骓兽策马过去,脸上堆起笑容,“老人家,刚才她说那个什么布赤是何意?” 德尔哈蓝一怔,眼前这位少年郎身份高贵是可想而知的,却也不敢糊弄他,老老实实说道:“布赤在吐蕃语中就是带男孩的意思。” 吓!带男孩?保罗听了顿时笑喷了,这么说来,这位昌珠女菩萨的小名岂不是和汉人女孩小名招弟有异曲同工之妙? 后面白玛日赞骑在万里黄彪马上,看见保罗笑得鬼鬼祟祟从前面回转,顿时脸上一红,顿时懊恼自己为何脱口把小名说了出来,唯恐对方借机调戏自己。 她还是把保罗想得太好了,保罗爷这位假撇清的祖宗到了白玛日赞身边,却是若无其事,反而白玛日赞心里面牵挂这事情,看着保罗若无其事的模样,却是焦急起来了。 “你是不是觉着我这名字很好笑?”众人准备过河的时候,她实在忍不住了。 保罗假意挑眉,“我给你说个故事罢!放心,别那副我要调戏你的嘴脸,说实话你身上那衣服我想想就有些害怕,方才若不是情出突然,我也不会抱你。” 说着他咳嗽了一声,便说了一个故事来: 话说有老和尚和小和尚去一座大庙子朝拜,路过一条河,河上偏偏还没桥,而这时候河边有个身着漂亮长裙的美丽女子,看着河水却也着急,老和尚便自告奋勇说女菩萨,贫僧抱你趟过河去就是了。老和尚说着就抱着美丽女子趟水过了河,小和尚心中便不安了,师傅怎么能抱女菩萨呢? 他越想这个问题越不安,看老和尚若无其事,忍不住还是问了,师傅啊,出家人怎么能抱那么美丽的女菩萨呢! 老和尚顿时笑了,咦!你这小和尚,怎么心里面还抱着那位女菩萨,我可是当时就放下了。 他说完便看着白玛日赞一脸儿似笑非笑,“布赤怎一直抱着小生不放?小生我可是当时就放下你这位女菩萨来了。”这个故事来自禅宗公案,极有名的,此刻却是被他拿来调戏白玛日赞。 白玛日赞到底遍读大藏的,被他一调戏,先是脸上绯红一片,接着却是若有所悟,顿时看保罗便又高大了许多。 第四章 扫茅厕缺她不得 《汉书·地理志》上说“鲜水出徼外,南入若水,若水亦出徼外,南入大莋入绳”,若水即雅砻江,绳水即金沙江,这地方东汉时期便有记载,号称“夷外白狼之域”,有坚毅的冰山,有宽广的草原,有婉约如女子的涓涓细流,亦有雄壮如男儿的激流大川。 众人过河的这地方恰好是河水三岔口,河水湍急,地势险峻,若是大军过河的时候对面半渡而击,定然死伤无数,因此实在可算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前面有探马来迎接,一行人又前行数里,这时候保罗眼前一亮,只看见那稠密的连营,旗帜俨然,帐篷一个接着一个,高高的箭楼上手执强弩的宋兵来回走动,白玛日赞虽然不懂兵法,可看前面连营扎寨,层层叠叠,心中却也骇然。 保罗左右看看,笑着说:“这连营扎得好,进可攻退可守,似乎还隐约含着八卦阵的奥秘,我这外行都瞧出厉害了,金花妹妹,这连营是谁摆的?” 杨金花讷讷,想说罢,怕保罗大哥脸面上挂不住,正为难的时候,从前面寨门口转出一位三四十岁模样的女将来,鹅蛋脸盘子,双眉斜斜往鬓边飞去,狭长的凤眼便和杨金花有六七分相似,浑身披挂俨然,看见保罗便有些冷笑,“这连营么是我摆的,广陵侯有什么高见?” 保罗一瞧,顿时没了脾气。眼前这位可不正是小杨将军的祖母、天波府的柴郡主,过去他得罪了人家也不怕,可眼下他跟大杨将军好得蜜里调油,都说好要拿八人抬的轿子去娶杨排凤,又怎敢得罪这位? 怪不得金花妹妹不说,敢情是这位娘娘扎的寨子。他打了个哈哈,笑着拱手行了个半礼,“原来是柴娘娘,小生有礼了。” 不想柴郡主却没给他好脸色看,沉着脸说:“不敢当广陵侯大礼。”顿时把保罗弄得有些讪讪然,小杨将军低着头,帮谁也不是,只好咬着嘴唇不说话。 正在尴尬的时候,只听见连营里面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声,“莫不是广陵侯来了?”说着便从里面转出一位浑身披挂的大将来,正是此番朝廷新建陕西军元帅折惟昌。这位爷是个没心机的大嘴巴,笑着对保罗拱手,“广陵侯劳苦功高哇!这次大闹西夏的威名俺老折在东京可是听得佩服不已……” 马屁人人爱,保罗顿时对这位折元帅起了好感,他依稀记得在朝堂上见过这位,当下笑着拱手,“经略相公真客气了,小子如何敢当,叫我一声少保就是。”正如扬州知府韩琦的正式官名叫权知扬州军府事一般,这折惟昌的正式官名是陕西经略安抚使,因此保罗爷称呼他经略相公,这是官场上一种客气但是又不显生分的称呼。折惟昌听了顿时便欢喜,呵呵笑着走到他跟前使劲儿一拍他肩膀,“果真豪气得很,对俺老折的脾气,说起来……俺倒是要问你这花丛圣手讨教几招散手,俺家中几房姬妾动不动便横眉冷对,少保可有什么秘诀?” “咳……”保罗额头直冒冷汗,便假意咳嗽了一声,这位折经略顿时省悟,干笑了两声,对旁边脸色难看的柴郡主说道:“这个……嘿嘿……弟媳妇见笑了。”他是佘太君的嫡亲内侄,因此叫柴郡主弟媳妇,这番柴郡主前来还是他亲自点的。 柴郡主却是没理会这大老粗,凤目一挑看着保罗便问:“陈保罗,我问你讨个人,那西夏公主我们天波府要了。” 保罗爷顿时皱起了眉头,说实话如果换别人杨文广那等男子过来好言相说,他说不准当真就把小白虎给天波府了,可这位柴娘娘却是自说自话我行我素,似乎保罗便该她的一般。 当下他咳嗽了一声,心中却是有些犹豫,眼下的确不大合适得罪天波府,可这位娘娘说话当真叫人有些不爽。 柴郡主看他脸色,只当他不肯,顿时长眉一挑便转脸了,“你倒是能说会道,也不知使什么手段,把排凤说得都向着你,哼!你若想从我天波府把排凤娶走,这人么,你瞧着办罢!” 小杨将军金花闻言脸色顿时大变,保罗心中极度不爽,什么嘛!你不就是个前朝公主,眼下的郡主么,都老得磕牙了,摆什么威风架子?眼下这天下姓赵可不姓柴,官家跟我说话都客客气气,你说讨人就讨人,我保罗爷的面子往哪儿放? 可是,他怎么也要照顾大杨将军排凤的立场罢!因此却是耍了个滑头,脸上似笑非笑说:“柴娘娘容禀,那嵬名速额真眼下是我四海馆打扫茅厕的使唤丫头,这要人么,我可是甩手掌柜什么事情都不问的,要么,您跟硕华说去?或者,我府上眼下是蓉娘管事,您跟她说说也成……” 他说了一大截,想想心里面实在有些不服气,自己什么时候服过软啊!因此却是在后面又接了一句,“要不,跟我府上管家小黄鱼说不准也能行。” 旁边折惟昌相貌堂堂却是个老粗,听不出奥妙来,只听出一桩,西夏公主眼下是他府上扫茅厕的,可柴郡主是什么人?前朝皇帝柴荣的女儿,天波府上下大小事情大多都是她说了算的主儿,她本来听保罗拿长公主搪塞就已经有些恼,结果保罗后面又加一句,要自己跟他府上的管家说事去,顿时便转了脸色。 他四海馆的大管家是个妓寨小厮出身,东京城不知道的人怕不多,这无赖让自己跟这么个人去说,摆明了不把自己看在眼里面。 想到这儿,柴郡主蛾眉慢慢竖起,凤目中煞气凛然,“好你个陈保罗,我一不会去找长公主说项,二不会去跟你那半掩门的小妾说项,更加不会去找你什么管家的说项……” “祖母……”杨金花听柴郡主这么一说,小脸蛋上全是惶急,保罗那是出名的护短,何况眼下柴郡主当着他的面说他最宠爱的小老婆是个半掩门的出身,这……这……这……换了谁都忍不了。 保罗爷眼瞳一缩,就瞧见他胸膛慢慢饱满起来,想是气炸了肺,旁边折惟昌这时候听出道道来了,赶紧一把拉住陈保罗,“少保,可别跟我这弟媳妇计较,她就这心直口快的脾气……哎呀!瞧我这记性,我都忘记了皇上给你的口谕,皇上说,你此番大大有功于朝廷,可再封就要封王了,只好委屈你了,就加一个少保衔罢!你跟朕乃是至亲,望你能体谅朕的苦衷。”亏他也是个说话没把门的粗人,居然想出这么个办法相劝,当真不容易。 保罗黑着脸,当真便想过去狠狠给对方一个耳光,再大骂一句你个更年期综合症的老女人,可他到底不是撒泼的人,一咬牙,我忍了,当下鼻息粗重喘了几口气,转过头去对后面脸色古怪正在瞧热闹的白玛日赞说道:“昌珠菩萨,请先到连营歇着罢!” “那西夏公主跟我天波府血海深仇,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保罗正要抬脚进营寨的大门,结果柴郡主又来了一句。 直娘贼,我要再忍我不白长了球囊了。保罗头皮发乍,就差一点一根根头发都竖起来,“吓!我倒要瞧瞧,谁敢动我四海馆的人一根毫毛。柴郡主,对不住了,这人么,你们天波府佘老太君来要都不成,我府上扫茅厕还就缺她不得,要不,你换她来扫?我就将就……” “陈—保—罗。”柴郡主一听,让我给你扫茅厕去?这还了得,顿时脸色先是一红,接着血色消退变得刷白,这白色慢慢转变,却是变得铁青一片,那一身鱼鳞甲遮不住脖子,分明能瞧见雪颈上脉络勃起,一抬手,便把腰刀给抽了出来。 杨金花一把抱住柴郡主,“祖母,祖母,您别生气啊!保罗大哥他……他……”她说了几个“他”字,却是实在想不出什么言语来相劝,急得眼眶里面大颗大颗的眼泪珠子往下滑。 “我就不明白了。”保罗冷笑,既然翻脸了我还怕你什么,“有些人啊!说要人就要人,以为这天下是她家的呢,眼下这天下可姓赵不姓柴。” “少保,你这便不该了,怎么能让我弟媳妇给你扫茅厕去。”折惟昌方才说话还有些水平,这会子顿时露出老粗本色来了。 “我又没求她来扫,再说了,我这使唤丫头可是凭真本事在战场上杀人的,各为其主罢了,有本事上战场上去打败人家俘虏人家去啊!问我讨人算什么,市井间都说天波府一门忠烈,原来也只不过做这些假手他人的事情。” “陈保罗,你……你……”柴郡主额头青筋直爆,银牙咬得咯咯直响,“金花,你松手,我杀了这无赖小子。” 保罗爷刚才鳖的一肚子气,这时候才撒得痛快,“请问柴郡主,我哪一点说错了?您要人便要人,也客客气气的啊,我心情一好说不准便给了,您一上来便没个好言语,我欠你们天波府的?说起来,我对你们天波府不坏啊!上次您儿媳妇穆桂英元帅摔了官家赏的虎头瓶被下了大理寺,是我低声下气找官家求情的罢!天大功劳都抵消了才换来这么个人情,就算您瞧我这人浑身毛病不顺眼,不搭理我就是了,起码别侮辱人啊!没听说过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这句话么?我小妾招你惹你了?论说话带刺儿,您水平差远了,也就教训教训下人的境界……” 他本来就是一个没理也能掰出三分理来的人,何况他上次的确是救了穆桂英,还挨了对方一耳光,有了这个理由在,他自然是底气十足,三分理说成十分理,旁边有些天波府的亲兵听了都觉得自家娘娘这次似乎的确有些冒失了。 保罗爷鳖了一肚子的气这会子撒得痛快,还是看杨金花眼泪珠子断线一般,动了怜香惜玉的坏毛病,这才罢休,“折大哥,我这一个多月跋山涉水躲避西夏追兵,实在劳累得够呛,刚才在前面又跟吐蕃兵一番厮杀,眼下困乏得紧,麻烦你安排一下……” “应该的应该的。”折惟昌看这位爷肯罢休了,赶紧答应,再让他说下去,怕自己这位心高气傲的弟媳妇连自杀的心都有了。 …… 这几天查资料的时候突然注意到,这一夫多妻种马敢情不管在什么朝代都是吃香的,各位瞧瞧评书里面杨文广有多少个老婆。 太平王少令公杨文广之妻:杜月英、窦锦姑、鲍飞云、齐长善、赵百花、苏三娘、慕容英、侬艳花、李玉茹、吴金定、柳香春、曾凤英、梅若兰、赵春蓉、薛百花、金平珠、慕容昭容、范文萦。 这里面有朝堂公主,有名门闺秀,有敌国女将,有江湖侠女,有风尘花魁……真真是一应俱全。 第五章 空城计和计中计 折惟昌唤来一个贴身老亲兵吩咐了一番,这时候保罗也不搭理气得脸色铁青的柴郡主,却是问折惟昌道:“折大哥,排凤眼下在哪儿呢?” “凤姑娘……”老粗唯唯喏喏,却是不大好说话。杨排凤乃是天波府的丫鬟出身,虽然老太君垂青收她做了干女儿,并公开言道合府上下不得以下人视之,可大杨将军骨子里面还是极为尊重府上老祖宗和各位娘娘的,这位叁漆帝的女将军过了河便逢上了柴郡主,结果一言不发便把自己先绑缚了,当真傻得可以。 当然了,古人和今人的道德伦理观念不一样,一边是情郎,一边是有养育之恩的天波府,或者,她认为这样才能让自己心安罢! 保罗爷是个眼眉通挑的,看折惟昌的脸色,用脚趾头猜便也能猜到了大概了,这时候他既不想让折惟昌脸面上难看,也不想让大杨将军难做,故此肚子里面叹气,嘴巴上却说:“我跟排凤在西夏患难与共,两情相悦,原本是准备回转东京去求官家做个大媒的,不过,今儿能认识折大哥,我当真心里面欢喜,不知道折大哥肯不肯给我和排凤做个媒人?” 这过去三媒六证媒妁之言是极为考究的,或者有人认为“媒人的口,老鸨的手,没一个值得相信的”,可在大宋朝,能被男方邀请做媒人的,几乎都是长辈、至亲、好友,故此折惟昌听了顿时脸面上放光。这陈少保眼下可是官家跟前的大红人,又有文曲星之名,大宋朝野谁个不知,眼下却是要他老折做媒人,如何不觉得脸面上有光? 当下他满口答应,心里面说:这广陵侯果然会做人,说起来,俺这弟媳妇也是,实在太…… “如此,我便先代排凤谢过折大哥了。”保罗深深一躬施了一个全礼,慌得老粗连称不敢。 “还相烦折大哥一会儿让排凤到我帐中,我便先去洗洗风尘。”保罗爷这番话是面子里子都做到了,当真给足了折惟昌脸面,这才跟老粗的亲兵转身去了,那边小杨将军心如刀绞,眼珠子断线一般,柴郡主黑着脸蛋气得找不着北。 看保罗带着那吐蕃衣衫打扮的少女离去,折惟昌这才转过来跟柴郡主说话,“俺说弟媳妇,俺是个老粗,也不懂如何说话,只是,咱老杨家跟他陈少保没什么过不去的深仇大恨罢!俺知道三娘和八妹是被那西夏公主用枪挑了,可俗话说了,瓦罐不离井边碎,将军难免阵前亡,咱们带兵打仗,哪儿有不死人的道理?人家陈少保说的也没错哇!各为其主嘛!我想他身为朝廷要员,也不至于偏袒那西夏公主,怕里面还有什么妙用。以前咱们跟大辽国打成那样,眼下可不也是议和了,还互为兄弟之邦,四郎以前不也在辽国做过驸马么……” 他个老粗实在不大会劝人,颠三倒四的,柴郡主被他说得脸色愈发黑了,“金花,跟我走。”说罢拉了在那儿抹眼泪的小杨将军便走,把老粗一人撂那儿了。 看着柴郡主和杨金花背影,折老粗伸手摸了摸自家后脑勺,自言自语道:“这是唱得哪一出啊。我瞧这广陵侯除了小老婆多点也没啥毛病哇!大丈夫谁没个三妻四妾的。”他这自言自语的叨叨却是说到点子上了,广陵侯不招柴郡主待见的缘故正是小老婆太多。 这大杨将军被折惟昌好言相劝,好不容易这才去了身上绳索,去保罗帐中后满眼眶的泪水,保罗爷自然温言安慰,大杨将军瞧着爱郎脸蛋,心里面为难死了。 按下这闺中密语不提,却说到了晚些时候,有探马来报,吐蕃大军在河对岸扎营,埋锅造饭,看营寨旗帜当有十万之众,折惟昌名义上到底是陕西军元帅、陕西经略安抚使,顿时便开帐议事,着人相请柴娘娘和广陵侯到中军大帐。 杨排凤怕爱郎难做,故此没露面,保罗进了大帐,柴郡主正黑着脸蛋坐在下首,旁边杨金花眼眶肿得跟桃子一般,看见保罗大哥进来,顿时低下螓首。 保罗爷这假撇清装着没瞧见,拱手行了一礼,便在折惟昌下面坐定,老粗便把情形说了,保罗有些不当一回事,兵来将挡嘛!这么大连营是干嘛的?吐蕃军敢过河,半渡击之这道理谁不懂? 折惟昌脸上苦笑,“老弟,哪儿有那么多兵?朝廷十数万大军眼下在永兴军路,皇上为了你倒是又调了数万京师禁军,可全往和西夏接壤的边疆开拨了,眼下满打满算,数千人罢了,这里面还包括跟俺从东京快马来的一千精骑,其余的,都是成都府就近征集的厢军。” 吓!敢情这么大的连营没人哇!保罗顿时头晕眼花,对面柴郡主冷哼。 不得不说,柴郡主打仗的确有一手,这连营扎的有水平,瞧着旗帜俨然怕有十数万大军,其实才数千兵丁罢了。 当然,柴郡主也是有苦说不出,大宋朝的惯例便是如此,宋朝的地方行政区划,即府、州、军、监、县,地方官均以中央委派“权知某某事”,譬如扬州府韩琦老大人便是“权知扬州军府事”,兼厢军正印职,扬州府水陆要冲富甲天下,厢军不过数千,还都是装备不齐的老弱病残,而京师则号称八十万禁军,乃是大宋精锐。 这是因为大宋朝开国皇帝赵匡胤乃是前朝大周的殿前都点检出身,后来大周国皇帝柴荣英年暴毙,留下孤儿寡妇,赵匡胤在手下众武将怂恿下黄袍加身,这么一个出身,自然要把枪杆子牢牢捏在自己手上才安全了,兵全在京师呢!地方上哪儿来的兵? 不过大宋朝祖制虽然有诸多弊病,但是总的来说,历代君王还是很温厚的,“杯酒释兵权”这个典故比起后来大明朝的“炮轰功臣楼”,可以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两宋三百余年天下,历史上评价多为“弱宋”,可若说市井百姓的生活,又有哪个朝代比得上的?“一将功成万骨枯”开疆辟土、宏图大业的君王名声都是建立在无数血淋淋鲜活生命的消逝上的。 折惟昌在上面苦笑,“眼下吐蕃十万大军,西夏军也俱都是骑兵,俺估摸着转即便到,咱们这数千人……唉!离咱们最近的禁军赶来起码也要半个月……” 保罗皱起了眉头,眼珠子却是滴溜溜乱转,脑子不停思索:拿白玛日赞做人质威胁?不妥,那巴瓦却央不像是个受威胁的,小白虎……也不行,没藏讹宠估计不吃这一套,再说了,真要是打仗了拿个身份高贵的一威胁就成的话那未免也太简单了。 “这空城计也不知道唱不唱得下去。”折老粗坐在上面叹气,下面保罗听见“空城计”三个字,顿时脑中灵光一闪,使劲儿一拍大腿,“有了。” “少保快快说来。”折老粗一听,东京文曲星说有了,那定然是有了。 “今儿跟我一起来的那吐蕃少女乃是吐蕃国师巴瓦却央的弟子,咱们这么这么着……”他说着便把脑中办法说了出来,折老粗听了使劲儿拍大腿面子,脸上笑开了花,“吓!这计中计高明,也只有少保这等文曲星的花花肠子才能想得出来,换了俺这等老粗,怎么也想不着。” 柴郡主是个老打仗了,听了保罗说的计策,觉得颇为可行,配合自己这空城计当真使得,心说这无赖却也不是一无是处,只是脸面上却还是没好脸色给对方看。 这边大帐内商议妥当,各自行事,却说白玛日赞被保罗封了穴道,一身武功半丁点儿也施展不出被困在军帐内,不过走动却是可以的。 她想起两军数十万,此番怕要生灵涂炭,芳心中不安,不管谁打谁,最后终究要死人,吐蕃大军那也是人,就算最后把大宋朝成都府路拿下了,可今天这十万大军最后能有几个活着回去呢? 烦躁不安走来走去,她想起保罗的言语,愈发觉得自家师傅举的并非义师,虽说成都府路颇多密教信徒,可……可真的需要刀兵相见么? 正在那儿患得患失,这时候她听见外面许多人走动之声,不由便走到帐边准备掀帐瞧瞧,刚要伸手,就听见外面有人说话。 “今夜大伙儿都和衣而睡,盔甲兵刃不得脱身,大帅说吐蕃贼兵到了对岸了,怕对方夜间袭营……” “他球囊的,这番邦小国也敢跟咱大宋国开战,许指挥,要小的说哇,您干脆禀报大帅,咱们趁吐蕃人长途远来人困马乏,咱们人衔草,马衔枚,夜间便先偷袭他们营寨……” “吓!小谭你这小子,这兵国大事是你我能议论的么……” “许指挥,俺老张以前在呼延老将军手下当兵,在东边跟大辽打了十几年的仗,觉得小谭说的有些道理,说起来,少侯爷丕显公最擅长奔袭,可惜,天不假年,更可恨庞太师那老贼,居然诬陷少侯爷投靠西夏国,活活气死了老侯爷,真真是……” “就是就是,小谭说的有道理……”接着便有不少人帮腔。 “唔……”外面那被称为许指挥的人似乎在沉吟,半晌这才说:“老张,你是老打仗了,又在呼延老将军帐下听过差,我便把这话去跟大帅说说,你们先不要喧哗。” 外面语音顿时消失,接着又是一阵衣甲摩擦之声,帐内白玛日赞心中悸动,宋兵要袭营?这……如何是好? 第六章 连环火计 她心中烦躁,不由长吁短叹,这时候外面帘子掀了起来,却是保罗爷带着大杨将军和扫茅厕的小白虎进来。 小白虎两边脸颊红肿,不知被谁扇的,眼眶里面鼓着一泡泪水,她不过十来许,虽说武勇,可毕竟还是小姑娘,进来后便带着哭腔说道:“有本事跟我真刀真枪厮杀便是,我又惧谁来,说我们党项人是狗贼,我父皇称帝了说是野心昭然若揭,哦!你们朝廷不舒服便发兵征讨,杀了你们宋军便是贼兵狼子野心,凭什么啊?若不是你在我身上弄什么生死符,我……我……呜呜呜……” 杨排凤自小受的那是忠君爱国的教育,此刻板着脸便说:“李元昊是我大宋检校太师、定难军节度使,朝廷待他不薄,他妄自菲薄想做皇上……” “你们以前的皇帝赵匡胤不也是前朝大周的殿前都点检么?前朝皇帝待他难道薄了?他能做皇帝我父皇怎么就不能做皇帝?”别看小白虎年纪小,可说的却顿时让杨排凤哑口无言。 “好了好了,不就是被人家扇了几个耳光么,两国交战,这恩怨便说不清,你也要有点觉悟嘛!”保罗揉了揉鼻子,也颇为头疼小白虎说的话,还真拿不出什么来反驳她。 小白虎顿时便不依了,狠狠瞪着她那分得开开的大眼睛瞧着保罗说:“你不是说我是你府上丫鬟么?我被别人打了你难道脸面上便光彩了?我们党项人还知道打狗也得看主人面,你……你是孬种……不是好汉。” 呃!保罗被她呛得眼角直跳。可看她肿得老高的脸颊,实在是……只好抓了抓头,“好好好,我不是好汉,行了罢!”他说完便觉着脸上无光,想找点儿脸面回来,便装着一副悲天悯人的嘴脸说道:“唉!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不管谁对谁错,最后苦的还是市井百姓啊!” “你……你狡辩,你们汉人都是嘴巴上说得呱呱响,其实一肚子鬼心思……”小白虎委屈得不行,她何曾吃过这苦头,想想自己被这陈保罗俘虏了便没一天好日子过,一时间悲从心来,一屁股坐在帐内地上铺着的羊皮地毯上哭了起来。 看看场面尴尬,保罗嘀咕了一句我出去透透气转身跑了,白玛日赞却是在那儿咀嚼他说的那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脸蛋上神情古怪,也不知在想什么。 杨排凤瞧瞧,也不说话,转身出帐估计去安慰情郎了,白玛日赞看看坐在地上的嵬名公主,叹了口气,也揭开帐帘子出去。 她出帐后身后一直有几个小兵远远拾缀着,不过却也不来烦她,走过几个帐篷,只瞧见宋兵个个披挂,有背着弩的,有拎着乌骨朵的,有挎着腰刀的,瞧姿势神态,应该都是惯经阵仗的精兵,以前面所见连营的规模,应该有十万左右。 她知道大宋朝号称有百万精锐,且和辽国数年征战,实在可说精兵强将,愈发觉得此番没什么胜算。 正在忧愁,前面瞧见老向导德尔哈蓝正在刷马,她便缓缓走了过去,老向导瞧见她后赶紧匍匐在地,她和颜悦色拉了对方起来,随口问了些话,老向导规规矩矩回答了。 “这大宋成都府路颇多吐蕃族人,你们生活如何?”白玛日赞突然问道。 老向导垂着眉想了一会儿,双手在胸前合十低声说:“活菩萨明鉴,咱们以前被头人收税,猎一头野兽要缴纳半只为税,而眼下大宋这边打猎并不收税,只在交易的时候缴纳一条野兽腿的交易税,若是放牧,十头羊只收一头羊羔税……咱们老百姓并不在乎这天下是谁的,不管是大宋朝的官家也好,咱们吐蕃的赞普也罢,总之,哪边生活好,大家都能瞧见。” 白玛日赞黯然,低声念了一句咒语,老向导顿时跪在地上,她伸手给他摩顶祝福后转身而去。 大宋朝的税的确不狠,即便是到了宋朝后期,民生亦没潦倒到生活不下去的地步,纵观宋朝三百余年,农民起义都是地方局部地区,从未有过全国大规模的,譬如宋江、方腊之流,也只是局限于一地罢了,尤其是水泊梁山,其中的好汉恐怕大多还是好勇斗狠之辈居多,有几个是生活不下去的?《水浒》被历朝打成禁书也不是全没道理的。 咱们从南宋时候的一首诗来看,“租船满载候开仓,粒粒如珠白似霜。不惜两钟输一斛,尚赢糠核饱儿郎”,这首诗可以看出已经在抱怨朝政苛刻,可是咱们仔细换算一下便能知道,宋制十斗为一斛,六斛四斗为一钟,“输”便是税的意思,“糠核”指脱过皮的碎米,两钟要缴纳一斛的税,各位瞧瞧这税狠还是不狠,诗作者也说即便缴纳了这苛刻的税收,百姓还能勉强吃饱肚子,这还是宋后期,而眼下,可是清明仁治的仁宗皇帝坐天下,比之吐蕃部落头人收一半为税,老百姓自然向往那一条腿税收的生活,这不是一句爱不爱国就能解决的问题。 白玛日赞离开后,想着老向导的话,再想想保罗爷那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未免就把保罗爷揣摩成那种“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高人了,其实保罗爷不管达还是穷,绝不是那种喜欢兼济天下的人,恐怕更多的还是追求逍遥自在,只是有时候身不由己罢了。 她看着天边白云累累,突然便自言自语道:“不行,我得回去和师尊好好说说。” 密教此时最上修行法乃是大手印法门,号称循序渐进能即身成佛,尤其白玛日赞已经修成灵热成就,因此她不管春秋寒暑都只穿着她那件人皮甲,的确是已经到了寒暑不侵的地步。 盘膝往地上一坐,她低眉垂目,双手一捏金刚印,顿时便宛如得道高僧,口中念道:“那谟古鲁贝,那谟布达雅,那谟达玛雅,那谟僧噶雅……” 一股淡淡虹光便从她身体为中心慢慢散发开来,远远跟着的那些宋兵瞧着目瞪口呆,却也不敢上前,哪里知道她正在以明点灵热冲那被保罗封闭的穴道。 良久,她半睁半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张口一声厉喝,正是宝瓶气中的狮子吼绝,身上被封的穴位顿时悉数被冲开。 她长身而起,一跃便上了旁边的营帐顶,远远宋兵看见顿时叫成一片,“吐蕃妖女跑啦!”有手上拿弩箭的顿时便上弦发射,只是以她那一身武功,又能奈何。 伸手拨开射来的零落箭雨,她看着四下冒出来的宋兵又疑惑了,怎么才这丁点儿人?若是十数万大军在此,不应该啊! 她到底是功力精深,此刻站在帐篷顶上,便瞧见远处宋兵进进出出,似乎就那么些人,顿时便省悟,难不成是空城计? 所谓艺高人胆大,她便施展轻身功夫往来了一番,果然,下面来来往往的只不过千人罢了,顿时心中笃定,汉人唱的是一出空城计,这连营扎的是给人瞧的,根本没什么兵。 心中有数后,她站在帐篷顶上朗声道:“陈保罗,白玛日赞今天领教了,你们汉人有一句话,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说着纵跃连连,人如飒沓流星一般转瞬不见。 看着白玛日赞离去,保罗爷和大杨将军从一座帐篷后转出来,他笑着对旁边凤姐姐说:“让她自以为是离开还当真不容易,凤姐姐,我这计中计是不是挺厉害。” 杨排凤看他自我吹嘘,不由展颜一笑,接着又收了笑容一脸烦忧,他伸手过去拉了凤姐姐柔荑,柔声说:“别担心啦!我说了要八人抬的大轿去娶你,绝不会食言的,天波府又不是你们家柴娘娘一个人说了算,我估摸着你们府上老太君应该是明白事理的老人家……” 大杨将军脸上一红,低声啐了一口,“谁担心这个了,我只是在寻思你这计策能不能成,以后可不能在背后乱嚼舌头,柴娘娘只是脾气急躁了些,何况,她也是为了金花……” 保罗爷故意一苦脸,“敢情是我自作多情了哇!” 看他这副模样,杨将军明知爱郎是个惯会假撇清的,可还是忍不住反手拽了他柔声说:“你能惦记着,我心里面不知道多高兴呢!” 他呵呵直笑,“走,咱们寻折大哥商量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那边白玛日赞离开,过了鲜水河后却是又犹豫了。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若是师尊得知宋兵摆的空城计,怕今夜便要渡河,这一仗胜了,士气大涨乘胜追击,等宋人的大军到了,怕不知要死多少人。” 再想想那老向导德尔哈蓝说的话,即便顺利拿下成都府路,却又如何管理呢?难不成又从一条羊腿税变成半只羊的税? 在河边来回踱步不已,她脸色转变不休,心中成了一团乱麻,从修炼大手印秘法以来,从未如此乱过。 而此刻保罗正在中军大帐中和折惟昌商议下一步,“折大哥,咱们寨中多备硫磺火油,便摆个空寨,等吐蕃兵冲杀进来,咱们再把火一点,这三岔口的险地,任他多少人,哪里还走得掉。” 折惟昌揉着下巴大笑,“少保这文曲星当真了得,真真是诸葛再世,俺老折没话说了,明明便是空城,你居然还故意让对方知道,却摆个连环计中计……” “我这人便不爱打仗,只是别人打到家门口了,不得以而为之。”保罗这会子倒是真谦虚,这一把火烧起来,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这种事情哪里对他的胃口,只是旁边柴郡主却以为他故作姿态,不免冷哼。 是夜,月黑风高,天空中乌云累累滚过,保罗藏身在暗处,瞧着这风向,心里面不免叹气,这火借风势,一会儿大火烧起来,也不知要死多少人,真是他球囊的罪过哇! 第七章 如是我闻 这时业已入夏,草丛中蚊虫极多,宋兵埋伏在草丛中被蚊子咬得苦不堪言,却又不能肆意抓挠,一直熬到天边破晓,也没见半个吐蕃兵过来袭营。 这时候探马来报,说对岸吐蕃人一夜歇息,并无任何异常举止,折惟昌挠了挠脸颊上被蚊虫咬的两个大包,转首瞧着保罗疑惑问道:“少保,这计策莫非有什么不妥之处?怎么吐蕃人不来?” 保罗也郁闷了,这便如两人比武,其中一人卖个破绽,按道理来说,对方定然要趁机袭来才对哇! “狗肉虽好,可惜上不了酒席。”柴郡主哼了一声,从草丛中起身,“儿郎们,收兵了。” 一众兵甲打着哈欠回到营寨,连衣甲也不解便个个倒头便睡,那折惟昌虽说是个粗人,到底是老打仗的,当下叹了口气,“若是此刻吐蕃人袭来,咱们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保罗闻言脸上有些讪讪然,第一次用计,想不到却是如此局面,憋了一肚子气,掉头回帐思来想去,没道理啊!这计策环环相扣,那巴瓦却央难不成是神仙,这都能瞧出不妥? “凤姐姐,你说到底哪里出问题了?”他倒是有些不耻下问。杨排凤武勇冠三军,可论排兵论策,并非她所擅长,只能算一员勇将,哪里说得出什么来,只能柔声安慰情郎,“你也别太在意,这打仗便是如此。任谁也不能说……” “计是好计策,可惜……”小白虎突然开口,脸上带着些不屑,“其中便有个天大的破绽,你们这些人谁也没瞧出来。” 保罗一听自己想的计策有个天大的破绽,顿时便脸上堆笑,“小白虎,给爷说说,破绽在哪里?” 结果小白虎把手一插,却是拿跷了,昂着下巴说道:“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呃!保罗语塞,当下便虎着脸假意说:“怎么着,还拿跷了?想尝尝生死符发作的滋味?” 小白虎闻言顿时浑身打了个寒噤,那滋味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当真是恐怖得紧,当下撅着嘴巴低声道:“有什么了不起,就会拿这威胁我,别人骑在你头上作威作福怎不说了?”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保罗变脸一般唰一下脸上又堆起了笑,“我跟你不一样啊,你老子做了夏国皇帝,且不管功过如何日后史书上免不得添上一笔,你这身份我怎能比,自然偶尔也要瞧瞧别人脸色,三十年风水轮流转嘛!爷给你陪个不是,这总行了罢!” 他说着故作亲热便过去勾肩搭背,小白虎面红耳赤使劲挣开,“你也是个欺软怕硬的……” 保罗被她说得脸上无光,还发作不得,旁边杨排凤明知爱郎受了柴娘娘的委屈,只能默不作声。 好在小白虎虽然是男孩子脾气,到底出身不一样,轻重缓急的拿捏还是懂的,也不愿太多让这位掌握着自己命运的家伙脸上难看,当下便说:“这计策我虽没从头到尾听过,不过,用脚趾头想想便也能想到了。” 吓!这小白虎还真真会吹,保罗看她昂着下巴一副名将派头,当下只好奉承,“请女诸葛指点迷津。” “你这人做作太过头,在白玛日赞跟前卖弄什么兴亡百姓苦,她是吐蕃金刚女,虽然密教有杀众生以救众生的说法,可……” 她话没说完,保罗爷顿时便明白了,当下狠狠一拍大腿,满脸的懊恼,“吓!我怎么忘记这一茬了,若是她不说,天大的妙计都白安排了,这……唉!真真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白白浪费表情了。” 小白虎脸上顿时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看得保罗哭笑不得。你还别说,小白虎在这上面的确有一手,真真是个天才儿童,怪不得以前李元昊常叹她不是男儿身,又说太子宁令哥有她一半出息便满足了,瞧她跟老杨家打仗那计策用的,便能瞧出她当真有这方面的天赋。 “你那本事,秽乱后宫还成,打仗么,哼!”小白虎对这位保罗爷在西夏搞的那些名堂肚子里面清楚得很,而且她说的一点儿没错,保罗并非一个能做将军的材料,他这种人去军情六处搞搞情报做做007还差不多,让他统帅太平洋舰队绝对不行。 “若换了我,这鲜水河三岔口水流湍急,上游定然有水坝,我便安排一支千人队,趁夜袭营,只许败不许胜,引敌军过河,到那时候上游炸开水坝,哼!”小白虎是个痴迷打仗的家伙,这时候把自己观察总结的计策说了出来。 保罗和杨排凤闻言顿时打了个寒噤,这……真是好毒的计策,水火无情,这火烧起来或许还能往回跑,那诸葛孔明火烧博望坡,真正烧死的魏兵并不多,而关云长水淹七军却让曹操吓得要迁都,可见水比火厉害,大水那么一冲,数万大军连带那些做诱饵的宋兵都要被水卷走,恐怕连喊救命的机会都没罢! 小白虎被保罗看得背后汗毛直竖,也算是一物降一物了,“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慈不掌兵,打仗本来就是这样,哪个名将的名声不是拿士兵的尸骨堆出来的?” 长叹了一口气,保罗看着小白虎说道:“得,爷佩服的人不多,今儿我是佩服你了,你老子李元昊当真不凡,居然能生出你这么一个厉害的女诸葛。” 小白虎不屑他的马屁,“诸葛孔明算什么,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我的武功……” “刚说你胖你倒是喘了,好了好了,今儿功劳簿上先记你一功,日后扫茅厕的时候少扫几次就是。”保罗说罢转身出帐,便去找折惟昌问问这上游是否有水坝。 他寻到折老粗一问,折惟昌也不知晓,当下便换来那老向导德尔哈蓝,老向导点头,上游的确有一水坝。保罗听了这才真佩服小白虎,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她年纪也不大,居然便靠自己观察推算出上游有水坝,实在厉害得紧,若不是自己把她擒来,以后怕就是大宋的心腹大患啊! 他想到这儿,却又是得意了,你厉害又怎样,还不是要给爷扫茅厕,可见最厉害的还是我保罗爷哇! 折惟昌一头雾水,“少保,忽忽的怎又问起水坝来?” “这个么。”他在想要不要把这计策告诉折惟昌,小白虎说的没错,慈不掌兵,折惟昌若是知道了这计策,估计想也不想便会用。这样一来,这上千宋兵的性命岂不是等于死在自己手上了。 “蜀地号称天府之国,我便问问。”他打了个哈哈,略一犹豫,还是没说,眼下吐蕃人估计在等西夏大军。等西夏大军到了,估摸着朝廷的援兵也到了。 正在这时候,从外面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小兵,“元帅,侯爷,那个……那个昨儿跑了的吐蕃妖女又回来了。” 什么?保罗一听,一甩衣袍率先出帐,折惟昌赶紧跟了上去。 到外面一瞧,可不是,前面寨门口数百宋兵如临大敌,四下倒了一圈儿“哎哟哎哟”的宋兵。白玛日赞站在当中,看见保罗出来,转颜一笑,“陈保罗,你这主人的待客之道便是如此?” 保罗爷可就真纳闷了,你说你好端端的,没回去跟你师傅巴瓦却央说便罢了,怎又回来了?当下便有些没好气,“我说昌珠菩萨,您菩萨架子大,我这儿庙小,供养不起您。” “清水便可。”白玛日赞说着便往营寨里面走来,四周宋兵自动分开一条路来,这头上戴着璎珞的吐蕃少女当真诡异得紧,自己弟兄刚一靠近便纷纷倒地,也不知是不是中邪了,这些人怎知这位金刚女号称吐蕃的吉祥天女,最是擅长用毒的。 “俺总算明白了。”折老粗使劲儿一拍后脑勺,“少保,怪不得你这计策不成,敢情白搭了,人家根本便是瞧你上眼,压根儿没打算透露出去,俺也是,怎就忘记了你乃是花丛圣手,当时便不该同意这计策哇!” 他当众这么大嗓门一嚷嚷,白玛日赞芳心一跳,脸上顿时烧红了,转眼一瞪折惟昌,手捏了个印,口中念道:“唵俱卢摩屭,跋陀耶……”正是密教神秘的大手印功夫,中阴成就秘法咒语。 折惟昌当即心中悸跳,耳中只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只觉得心跳愈来愈快,只不过弹指间,就觉得心脏似乎要从胸腔里面跳出来一般,脸色顿时变得诡异的惨绿,周围宋兵脸色浑浑噩噩,似乎全没瞧见一般忘记了所以然。 密教所谓中阴又叫中蕴、中有,就是五阴和五蕴的意思,所谓阴和蕴,是指色、受、想、行、识五种,乃三界众生生命的组合元素,便如道家的金、木、水、火、土一般,显教则说地、水、火、风四大,总之,这是一门可以控制他人的诡秘武功。 保罗一瞧她翻脸便暗叫不好,当下长吸一口气,《金刚经》顿时脱口而出,“如是我闻……” 千百年来,无数人因为《金刚经》而开悟,禅宗更是把《金刚经》抬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禅宗五祖弘忍便说过,要成佛悟道,专心念金刚经便可,禅宗原本不分南北两宗,自从弘忍的首座弟子神秀大师和六祖慧能争夺五祖衣钵,天下禅宗分成南北二宗,六祖慧能是岭南人,当时南方属于未开化地区,民众大多不识字,你讲太多的道理也没用,是故六祖挑其中咒语出来,这便是“摩诃般若波罗蜜多”,现在流传极广,而少林寺地处中原,物华天宝,更加讲究境界,神秀大师虽然没抢到五祖衣钵,可在当时大多少林长老支持的是他,后来更加做到了国师的地位,故此南宗号称“顿悟”,我念一句“摩诃般若波罗蜜多”便能悟道,北宗号称“渐悟”,需要从头到尾精彻经文,这才方显大乘教义,而不是岭南那些没文化的泥腿子念一句“摩诃般若波罗蜜多”便成的。 “如是我闻”乃是中土大乘佛教极有特点且经典的经文开头,文学气息极为浓郁,保罗的师公神目大师欧阳忠惠那是少林寺的长老、第一高手,保罗在其熏陶之下,这金刚经自然懂点儿,他也算是北宗弟子,故此念的是经文开头的“如是我闻”,而不是现下被文学影视作品渲染的是人都知道的“摩诃般若波罗蜜多”。 保罗这一句如是我闻正好掐住了白玛日赞的大手印中阴秘法咒语的节奏,学的正是当初蜀岗比武欧阳忠惠狮子吼震破了白玛日赞的孔雀明王咒,两边瞧不见的真力在语言带动下一撞,保罗顿时觉得胸口如同被千斤大石击了一下,当即喉头一甜,哇地一口便喷了一口血来。 Shit,我的武功跟师公比起来还是差远了,该死的白玛日赞的咒语当真厉害,保罗身子摇晃,脸色都变了,伸手一擦唇边,手背上尽是鲜血。 而白玛日赞咒语刚开头便被保罗用狮子吼念出金刚经打断,也是胸口如同被巨石一撞,只是一个有心一个无意,她先出手终究占些便宜,何况救人总比杀人难,因此她倒是没保罗那么狼狈,不过也绝不好受就是了。 “那摩阿弥达瓦,罪业从口出,我不过略做薄惩罢了。”白玛日赞倒是见好就收,抬脚就往营寨里面走去,折惟昌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看着白玛日赞的背影便有些忌惮,“这吐蕃妖女好生厉害,少保,你没事罢!俺瞧这妖女估摸着……”他说了一半却是不敢再说下去了。 干!我招谁惹谁了?保罗苦笑,这白玛日赞哪根筋不对了?做俘虏很好玩么? 要如折惟昌所说白玛日赞瞧上他,他可是打死都不相信,种马也有种马的觉悟,淫贼更加有淫贼的操守,吐蕃的女菩萨那么好勾搭的么? 第八章 多情乃佛心 白玛日赞自动回转,的确让保罗摸不着头脑,不过河对岸吐蕃人按兵不动,却是让他和折惟昌暗自松了一口气,好歹能有时间等援兵,虽然吐蕃人其实也在等,等西夏的铁骑。 而这位昌珠菩萨果然便吃饭念佛,毫无半丝儿异常,保罗原本还派人拾缀着她,后来干脆也放任自由了,由她去罢,虽然依旧不明白她为何流连不去。 忽忽过了三两日,宋军营寨外松内紧,而保罗则没事便观察这鲜水河水势,却是因为对小白虎所说的水计动了心,实在不行,便炸了上游水坝,也不失一个办法就是了。 他闲庭信步一般在河边踱步,正好看见白玛日赞在河边打坐,这时候正好夕阳落日余辉撒在她肩上,倒是有些吉祥慈悲味道在。只是保罗爷一想到她脸颊上那尸油灰和身上的人皮甲,免不得有些异样,想想左右无事,他便缓缓走过去,准备探探白玛日赞心中虚实。 白玛日赞坐在河边,口中喃喃,念的正是《大毘卢遮那成佛神变加持经》,佛教讲究法、报、化三身成就,毘卢遮那佛乃是法身佛,而释迦摩尼佛则是报身佛,就如同西方奇幻小说当中的战神坦波斯,蛮族称坦帕斯,人族叫坦波斯,虽然其实都是一位神,可蛮族认为人族亵渎了神灵一般,佛教内部其实也分许多宗派,且内斗的厉害。 佛教三大系统便是南传、汉传、藏传,譬如今日流行在缅甸、泰国、伊斯兰卡等国的佛教,称“南传上座部佛教”,又叫小乘佛教,而汉传这一支则称为大乘佛教,其中又分许多宗派,尤以禅宗最为出名,称之为“中国禅”,而吐蕃这一支,便是藏传佛教。 这其中哲学系统的争辩即便花几百万字也说不清楚,尤其是藏传佛教这一支。由于唐朝时期吐蕃赞普松赞干布迎娶大唐文成公主,文成把佛教带去了吐蕃,吐蕃古籍《松赞干布遗教》上清楚说着,释迦摩尼等身像作为嫁妆从长安到了拉萨,赞普建立大昭寺供养,这里面故事说起来又得十几万字,总之,藏传佛教从吐蕃僧人万里跋涉去长安学法到自成一支,便如一个家族子嗣长大了自立门户又和原本的家族发生许多明争暗斗一般,其中的故事说也说不清,说白了,修佛的也是人,是人都有家国地域的概念,争执便产生了。 “布赤念佛倒是虔诚啊!”保罗爷笑嘻嘻走到白玛日赞身边,看她不理会自己继续在那儿念佛,眼珠子一转,便生了个鬼心思来。 “我给你说个故事罢!话说咱们大宋朝那老太后信佛,整天阿弥陀佛念个不休,咱们那位年轻的官家觉着老太后整天阿弥陀佛的,你也知道,年轻人嘛,终究便嫌唠叨。有一天老太后念佛,官家就喊了,母后,母后。老太后看儿子叫自己,便问干什么,官家又不说话。于是她又念开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这时候官家又叫了,母后,母后。老太后问作甚,官家又不说话。老太后便有些生气,只是佛说过,嗔念不可起,于是她按下了心思,继续念阿弥陀佛。官家又喊了,母后,母后。老太后真恼了,便说,怎这么讨嫌,哀家念佛呢!官家就笑了,母后,我可是您肚子里面落下的一块肉,才只叫了您三次,您就恼了,您整天叫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岂不是要恼煞了?” 白玛日赞被他这一说,顿时噗哧一声笑了,她名字当中“白玛”二字吐蕃语意即莲花,此刻一笑,当真便有些莲花出淤泥而不染的味道,一下子便让保罗爷忘记了她脸颊上的尸油灰,却是瞧着她脸蛋儿有些目不转睛了。 被他很是无礼地那么瞧着,白玛日赞顿时娇靥薄晕,眼眶下渲染开两抹嫣红来,“你这人怎这么无礼?” “怪只怪布赤生的太美。”保罗爷笑嘻嘻当真无赖,接着又假惺惺叹了口气,心里面便说:可惜啊!这脸上的死人灰身上的死人皮当真煞风景的很…… 白玛日赞出乎意料地没生气,却是也叹了口气,瞧着前面河水发呆,一时间空气中倒是有些异样的暧昧。 良久,她突然说,“你知道么,你们汉人的地方太膏腴了。”聪明如保罗爷顿时便明白了,便好比他说白玛日赞生的美因此他使劲儿瞧一般,大宋朝的地盘太肥沃了,也惹得别的民族垂涎。 他愣了愣,突然觉得白玛日赞那抹了尸油脂的脸蛋其实也不是那么讨惹嫌得很,原来她流连不去却是有些拿自己当人质的意思,只是,巴瓦却央雄才大略,恐怕不见得会忌惮。 菩萨是梵文“菩提萨埵”的音译,翻译过来便是“觉悟有情”的意思,广州白云山能仁寺山门前有一副对联“不俗即仙骨,多情乃佛心”,实在是下的最好的注脚。眼下白玛日赞可不就是觉悟,可不就是有情么,从这一点上来说,保罗爷的四处留情,似乎也不是那么讨厌。 “这天下事情难说得紧,我一个淫贼也不懂那些,总之,事如春梦了无痕罢!”保罗爷叹了口气,转身离去。这最后一句却是苏大胡子所做,乃是千古名句,学过语文的怕都知道,只是大多理解错误里面的意思,往往把它用在男女之情上,其实苏大胡子佛学造诣很好,春梦者,便是春天人懒懒的想睡觉,梦多了,起来后梦了无痕迹,人生便如一场大梦,而不是什么,啊!我做了一个香艳的梦,醒来后发现内裤凉凉的,梦里面美人不见了。 眼下小年轻的苏轼做没做这首诗还两说,保罗爷的意思是,唉!布赤啊!你太执着了。只是这句子到底是一时无两的绝句,他这会子虽然不是故意卖弄,但白玛日赞依然心中悸动,看着他背影,顿时便觉得中土禅宗其实也颇有识人之明,这淫贼做护教法王倒也不是全没道理的。 “美人不是母胎生,应是桃花树长成,已恨桃花容易落,落花比你尚多情。”渐渐远去的保罗爷哼着六代达赖喇嘛罗桑仁钦仓央嘉措所做的情歌,歌声中意境俨然。 天底下的事情往往便是如此,就好像算命的相士举起一根手指头面对三个前去应试的才子,三人后来有一人高中,于是众人便感叹:啊!那人真是活神仙,连这个都能算出来。 其实呢!一根手指头或许说的是一起不中,或许说的是一起都中,或许说的是一人高中,或许说的是一人不中,保罗唱歌跟那相士举一根手指头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揣摩的不过是人心罢了。 白玛日赞听着他那歌声,低头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那水面上一个脸颊嫣红的少女在轻微颤抖,而她的心也如那影像一般,微微颤动着。 良久,她突然俯下身去,双手掬了一捧水,水质微凉,似乎灭却了一点心火。 用水把脸颊上尸油脂洗去,她脸颊上依然有着一抹天然嫣红,那却是高原日照自然形成的健康肤色。 “布赤,这天下或许菩萨很多呢!”白玛日赞低声喃喃自言自语道。 隔日,众人发现那吐蕃妖女换了一件雪白的衣裳,除此之外再无什么装饰,那些什么璎珞啊皱巴巴的比甲啊什么的全都不见了,顿时便显得清丽脱俗无与伦比。一众宋兵看着这一身白衫的吐蕃妖女,纷纷大吞口水,而老向导德尔哈蓝瞧见后愈发膜拜得紧,以前这位昌珠菩萨一身八法成就的打扮,高高在上让人不敢逼视,可眼下却是活脱脱渡脱苦众生的菩萨,平易近人得紧,于是这“那摩阿弥达瓦”更加念得勤快了。 天底下还有什么比成佛更加大的野心呢?即便是西方权势滔天的教皇,只不过是上帝卑微的仆人罢了,而成佛,却是自己做大哥,手底下带着一帮子天龙八部等小弟,孰优孰劣,高下立判。 保罗爷心知肚明,只是装作不知,反正没了尸油脂看起来总是赏心悦目得很,有美人瞧还有什么不好的。而折惟昌团团乱转长吁短叹,心里面巴望着援兵赶紧到来,柴郡主却是每天操练儿郎严厉的紧。只可怜大杨将军和小杨将军为难,整天既要面对保罗又要面对柴郡主,这矛盾似乎便调解不开一般。 折惟昌的整天巴望,没巴望来朝廷的援兵,却是把西夏的铁骑巴望来了。河对岸如云如稠尽是骑兵,有些便到河边炫耀,用本国语言大骂宋人,恐怕也是巴瓦却央懂些兵法,怕对岸宋兵趁大军渡河之际半渡而击,所以想诱对方先出手。 保罗瞧着对岸那些党项骑兵吐蕃骑兵冷笑,才不搭理,只是和折惟昌商量,命那些强弩蹶张士弓弦上紧,箭头抹上火油,若是天上有什么木鸟飞来,便往死了射,大宋的强弩可比吐蕃或者西夏的强弓厉害,论骑兵,大宋或许不怎么的,可论弩兵,大宋绝对是天下第一。 折老粗瞧着河对岸吐蕃人党项人来来往往运送木料,眉头皱得跟绳索打结在一起一般,这敌军似乎要搭起浮桥,到时候骑兵一冲,自己这边如何抵挡?若是派兵骚扰,自己这边才多丁点儿人?岂不是露馅儿了? 眼下硝烟密布,紧锣密鼓,大战眼瞧着便要开始了。 第九章 一车美人一车酒肉一车闲书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杨将军便自告奋勇带一千骁勇之士从下游绕过去劫对方的粮道。折惟昌一听,此计可行,反正真打起来,便多这一千人马也无济于事,于是便把手上唯一那点儿家当,自己从东京带的惯打仗的一千骑兵交给了大杨将军。 保罗知道凤姐姐那是骁勇善战的勇将,以前又做过粮草先行官,明知不该让自己的女人冒险,可也深知劝说无用,便也同意了,只是在凤姐姐出发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倒是让大杨将军又好笑又欢喜,便柔声跟他说自己经历许多阵仗,心中有数呢,我不在,你要忍让着些柴娘娘,便当是给我一点儿面子。 杨排凤带着一千兵马,人衔草,马衔枚,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往下游去了,保罗看着她和那一千勇士消失在夜幕中,心中叹息,什么荣华富贵,哪个不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天波府门口那“文官落轿武将下马”的碑,看起来风光无限,其实全都是他合府上下鲜血浇灌的啊!即便庞老柴根,其实也颇为朝政呕心沥血,只是儿子不争气加之他不知道收敛罢了,大爷我可看不上这等荣华富贵,我要的是自由自在,娇妻美妾,可惜,身不由己,唉! 他有些感慨,在河边盘桓良久,这才回到帐中,看小白虎正在打坐,便把眉毛一挑笑说:“哟!小家伙很勤快啊!” 其实小白虎在想法子化体内的生死符,她是什么身份出身?怎么可能老老实实给保罗爷扫茅厕?只是那体内生死符极为古怪,真气游走浑身十二经脉怎么也找不着,总之便觉着经脉隐隐发寒,不过她也是极为执拗的脾气,每日用功勤练不缀,便指望有朝一日能化解体内禁制。 若是保罗知道了恐怕要大笑,那生死符是他一泡口水凝结成冰,进了体内早就化掉了,怎么化解?生死符阴狠毒辣便毒辣在这里,若没他的心法,根本没办法化解。 “你以为每个人都似你这般?”小白虎眼眉开开地瞧着他。这模样让保罗想笑,这小家伙大眼睛分的开开的,看人总有那么一股子娇痴的味道,顿时便又想起相书上所说“眼眉开开腿开开”,这种面相极容易勾搭,只是他这位爷对小白虎没兴趣,才那么一丁点儿大,若如柳院君那般虽然个头小胸是胸腰是腰,那又另说了。 “爷怎么了?”他大刺刺一屁股坐下,瞧着缓缓收功的小白虎说道。 “淫贼呗!”小白虎嘴角一撇,颇为不屑,“我知道你天赋高,在大宋又有文曲星的大名,我若有你这般天赋,一定每天勤练不缀,说不准没几年便上窥天下十四杰的境界了。” 吓!这是怎么说的?保罗把眉毛一挑,“你怎知我不努力呢?难道努力便是每天打坐练功?那叫傻练,我又不是郭靖……”说着话音一顿,耸了耸肩膀,跟她说白搭,她怎么知道郭靖这个典故。想到这里,他说故事的瘾头又上来了,奶奶的,以前多舒坦自在,喝花酒逛窑子打群架,没事给阿蛮她们说说故事,跑去画皮馆客串说书,吊胃口吊得一众听书的抓耳挠腮直喊“大大您倒是赶紧更新哇!”多有趣,可现如今,唉!真真是…… 正在这时候,帐帘子从外面掀开,一身白衣的昌珠菩萨进来了,“那要如何才不算傻练呢?”她在宋军营寨中极为自由,反正也没什么人能拦住她,折惟昌更加好,心说这吐蕃妖女一身诡异的武功吓人得紧,反正她那是瞧上少保了,女人嘛!有了情郎忘了亲娘,更加不去管了。 保罗瞧白玛日赞这清丽的脸蛋儿,卖弄的心思又冒了出来,当下揉了揉下巴便说:“我给你们说个故事罢!” 话说大唐贞观年间,那玄奘大法师,玄奘大法师知道罢!就是…… “唐三藏嘛!谁不知道,唐皇的御弟,去天竺取经的。”小白虎顿时打断了他的卖弄。保罗闻言有些讪讪然,可不是么,白玛日赞那是吐蕃的金刚女,就算小白虎,党项人崇佛,李元昊为何姓李?那还是以前唐朝赐的姓,人家能不知道么。 他干咳了一声掩饰,便接着说了下去。 便是那唐三藏了,话说唐三藏去天竺取经,那时候天竺国对经文管制很厉害,许多高僧大德取经都是割开血肉把经书藏在身体里面带回来的,咱们今儿说的不是这个,只说唐三藏走到了若水之畔,便是咱们现在待的这个地方了。 他到了若水,在过雪山的时候,恰好看见冰川中隐约有长长的毛发露出了些,心里面有些奇怪,便拿方便铲挖掘,结果挖出来一个人,那头发胡须长的呀!怕有几丈,他一看,这人似乎是打坐入定的,便拿了个玉磬在他耳边敲,于是那人便出定了。 原来,此人是释迦摩尼佛之前迦叶佛时代的人,自己修得了阿罗汉果,可罗汉果位不是佛法最终成就哇!于是他就想,干脆自己入定,等下一劫释迦摩尼佛入世渡众生的时候自己向他请教罢! 唐三藏便告诉他,释迦佛祖已经寂灭了,他一听,于是就说,这样啊!那干脆我再入定,再等下一劫弥勒佛入世渡化众生的时候听法罢!说着便又要入定。 唐三藏一把拉住了他,便说了,你这样也不是办法啊!等弥勒佛入世教化众生的时候谁来通知你出定呢?那个罗汉一听,也是啊!这如何是好? 这时候唐三藏便告诉他,自己乃是释迦佛祖座前大弟子金蝉子转世,这样罢,你去转世投胎,等我从天竺回来,我收你为徒,如何? 那罗汉一听,哦!是释迦佛祖的首座弟子,那一定是有真法的,于是便答应了。唐三藏便告诉他,你此去东土大唐,看见那最繁华的都市最大的宫殿,便去投胎,我乃是东土大唐皇帝的御弟,到时候我便收你为徒。 十八年以后,唐三藏回来了,见着皇帝便问,十八年前是否有一个皇子出生,那是一位罗汉,要拜我为师的,唐皇查遍了后宫,十八年前这个时候没有皇子出生哇!于是又查,结果查到了尉迟大将军,就是咱们今天的门神啦!查到尉迟大将军的弟弟金吾卫大将军尉迟敬宗的儿子正是十八年前那一天出生的。 原来啊!那个罗汉没见过市面,到了长安以后看到满眼繁华头晕眼花,结果把尉迟家那豪宅错以为是皇宫,投胎投错了。 唐皇便跟尉迟恭说了,爱卿,朕要出家,但出家了天下万民怎么办呢!这样罢,让你们尉迟家那个孩子替朕出家。这代替天子为僧,那可是了不得的,于是尉迟恭很爽快答应了。 唐三藏听闻后很是欢喜,便去见那个罗汉转世了,在他想,那罗汉乃是上一劫修持,定力之高自己自己也要佩服的,想必看见自己便能认识了。 谁知道哇!这罗汉啊菩萨啊转世投胎他也隔阴迷,看见唐三藏并不认识,眼下这位罗汉那是长安出名的纨绔,喝花酒逛窑子打群架,极为出名。这时候皇帝命他出家,他便不愿意,可皇命难违啊!怎么办呢? 于是他便提出三个条件,要一车美人服侍自己,一车酒肉吃喝,再一车闲书看了解闷,这便是唐三藏日后的衣钵大弟子…… “我知道了,是三车窥基大法师。”小白虎顿时说道:“可这又如何呢?难道你想说自己也是罗汉投胎?” 保罗笑了,“不是不是,咱们说的便是,为什么定力那么高的罗汉,转世投胎他也隔阴迷呢?”小白虎顿时一愣,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眉愈发分得开了。 白玛日赞淡淡道:“线香燃尽,余香尚存,炭薪燃尽,炭灰不尽(注:出自“大智度论”),声闻、缘觉、菩萨三乘众,不管哪个,都不可能断尽余习,唯有佛能断……” 保罗使劲儿一拍大腿,“着啊!还是布赤你精研佛法,就像你说的,线香烧完了有灰,木炭烧完了也有灰,就算佛祖他老人家走了,还留个舍利子呢!佛经上不也说么,佛的诸弟子中,毕陵伽婆蹉恃才傲物,舍利弗肝火旺盛,难陀喜欢看美女……布赤,我没说错罢?” 白玛日赞皱起了眉头,可偏生还没办法反驳他,只得点了点头。 “你瞧,这些菩萨罗汉难道不苦练么?一样毛病多多,我又不是佛祖,有点什么毛病也很正常啊!努力并不是在那儿打坐就成的,打坐能成佛么?笑话了,何况武功呼!”保罗爷笑嘻嘻一摊手,一副无赖样子,说着便忒眼看了白玛日赞一眼,有意无意说道:“就算昌珠菩萨,恐怕也有午夜梦回的时候罢!” 呃!白玛日赞顿时面红耳赤,更加要命的是,昨儿她当真便梦到眼前这位爷满口白牙笑嘻嘻出现,当时可是冷汗淋漓醒来的。 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小白虎看看抄着手露出雪白牙齿在那儿笑的保罗,再看看满面绯红的白玛日赞,当真有些挠头了,保罗这番歪理把她掰得迷迷糊糊,且还高深莫测得紧,她实在是反驳不出道理来,人家白玛日赞那可是密教金刚女,自小修炼的,都无言反驳,何况她呢! 正在这时候,外面一声冷笑,“陈保罗好大才,果然是吓蛮书的大宋文曲星,可惜,一肚子大才尽用在女人身上了,淫贼便淫贼了,居然还扯起佛经做大旗……” 保罗爷背后寒毛一竖,似乎在深夜中被一头饿了三天三夜的吊睛白额虎盯上了一般,真气顿时走了一个大周天,浑身骨节发出细微的噼里啪啦之声,正是少林易筋经神功护体。 “谁?” 第十章 瘦、皱、漏、透 一阵笑声伴随着帘子被掀开,从外面施施然走进来一个人,“你这故事我恰好在外面听了个清楚,我原本还在想,这陈保罗到底有多大能耐,居然便上至太后下至公主一律通杀,听完了我才明白,原来你骨子里面自恃大爷,什么太后公主,在你眼里面恐怕跟大街上的小娘子没什么区别,嘿嘿!美女爱英雄,果然不假,什么东西最了得?境界!成佛有成佛的境界,天下十四杰有天下十四杰的境界,淫贼,也有淫贼的境界。” 他这番话倒是把保罗抬的高,不过当真说到保罗的心坎儿里面去了。保罗一听就乐了,敢情这人倒是我的知己,太后公主怎么了,你把她扔山窝窝里面十年,保管她也是一脸儿灰尘没事夹根大葱背后背个孩子,乳房下垂得跟穷人家的口袋一样干瘪。你弄个山里姑娘在太后公主位置上坐十年,她也一脸儿滋润指曳气使浑身贵气,就算是活佛,山里面活佛恐怕不见得有大城市那油光满面颠着小肚子的胖和尚卖相好。 “师傅。”小白虎一脸惊喜跳了起来,白玛日赞脸色却是霎时间正常了,保罗皱了皱眉,暗中催动生死符,小白虎顿时只觉得心口剧痛,如同被一只巨大的黄蜂蛰了一口一般,一下便又跌了回去,额头顿时渗出豆大的冷汗来,立刻连抬一下手指头的力气都没了。 “做下人要有做下人的觉悟,别动不动喊爹喊娘喊师傅。”保罗哼了一声,这才正儿八经打量进来的这位。 所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进来的显然便是天下十四杰之一的机关盟盟主吴昊,据传说这位曾经是江南最年轻的秀才,后来在山中无意得到一本神仙流传的《机轮经》,因此上窥大道,不过十数年便位列天下十四杰。 当然,这些只是传说,保罗瞧见他长相后,便估摸出几分事实真相了,无非就是相貌不雅无法步入庙堂,结果弃文习武,然后便比平常人发奋十倍百倍地苦练,不是有人说1的天才加上99的勤奋么,何况他既然是曾经的江南最年轻的秀才,这天才二字自然是跑不掉的。 朝廷取士,第一条,美丰姿。倒不是说你非得长得跟夏侯仁白玉堂这般俊俏,可起码的五官端正却是肯定的,以三国刘备那等素肯容人的,庞统被诸葛亮介绍尚且因为相貌不雅得不到重视,何况这位机关盟盟主长相,实在太…… 当然,吴昊的长相用客套话还是能赞扬的,用古人的话叫做“相貌清奇高古”,用今人的话叫做“长的很爱国”,总之你可以想像一头非洲狒狒不小心跑到了都市里面的情形。 李元昊倒是颇能用人啊!保罗看清楚了这位的长相,不得不叹,这些帝王总有自己厉害的那一面。 保罗打量吴昊的时候,吴昊也在仔细打量他。看了几眼后突然笑了起来,“陈保罗,好胆,这些年瞧见我不跑的江湖人实在不多了。” “吴盟主也没长得三头六臂啊!”保罗笑笑,“何况在下和内人的武功还不错……” 这房间里面就两个女性,小白虎才屁大一点儿,自然不会说她,那么,无非就是说白玛日赞了,金刚女闻言顿时脸上唰一下从头红到脚。她并不傻,明知保罗此言只是在西夏和吐蕃之间埋下一粒怀疑的种子等待萌芽,奇怪的是,心中居然一点儿也没兴起反驳的意思。 吴昊掀了掀唇,露出满口黄牙笑了起来,“勾搭小娘子到你这种境界的……嘿嘿!这世上我只佩服两个人,小蓬莱圣主和先帝,如今,你算第三个。” “吴盟主对李元昊那蛮酋的知遇之恩感激很重啊!”保罗笑了笑。 “嘿嘿!想讽刺我?”吴昊大刺刺往帐篷内的一张凳子上坐下,“不错,我是很感激先帝的知遇之恩,至于你们大宋那个有眼不识金镶玉的狗皇帝么,哼哼!” 他吴昊是什么人?天下十四杰之一,成名垂十数年之久,如何看不出保罗是想激怒自己,自然不屑动怒。 保罗自然知道他口中的狗皇帝是先帝真宗,不过他装傻假撇清的本事那是天下第一的,假意一挑眉,“咦!有眼不识金镶玉?没有罢!咱们官家很能识人啊!在下以前便是白身一个,眼下可不也是做到广陵侯了……” “是不是还要说连自己的皇姐都双手奉上了?”吴昊冷笑。 “啊!哦!在下倒是忘记了,在下乃是明珠,一眼便瞧出来了,吴盟主却是璞玉,怎么也瞧不出来。”保罗继续在激怒对方,白玛日赞一皱眉,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保罗老是在人家长相上做文章,未免有些无赖了。 每个人都有一块碰不得的逆鳞,吴昊的逆鳞显然便是相貌了,闻言顿时眼角抽动了一下。 保罗并未想罢休,继续说:“不知道吴盟主读过《金刚经》没?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吴盟主未免着相了,皮囊身外之物也,何况在下看来,吴盟主相貌清奇高古,颇有花石纲之美,古来罕见。” 这言辞里面的讽刺,吴昊怎听不出,且不说那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直接指他是汉奸,“花石纲”三个字更加直接说他长相不敢恭维奇丑无比。 宋代水陆两运物资以“纲”为单位,如运马者称“马纲”,运米的称“米饷纲”,马以五十匹为一纲,米以一万石为一纲,而这“花石纲”指的是江南太湖石,玩赏石头之美。古来便有四个字,“瘦、皱、漏、透”,这“瘦”就是盘骨苍劲、裸露而不臃肿,“皱”就是轮廓凹凸不平而变化多端,“漏”就是具孔洞能透过光线,“透”则是溶洞密布能透水通气。 拿玩赏石头的审美标准说人,这还有个好的么,白玛日赞虽然是吐蕃人,可汉学却是精湛的很,别看四方蛮夷纷纷自造蛮书,可汉文还是各国上流社会的通用语言文字,以大辽国之国力、疆域,不懂汉文还遭人鄙视,更何况吐蕃呼! 她先是怔了怔,接着回味一下,再看看吴昊那瘦骨伶仃骨节粗大,皱巴巴如橘子皮的皮肤,招风耳和朝天两个黑洞洞的鼻孔,加上满脸坑坑凹凹,可不就是“瘦、皱、漏、透”么?以她的修养,还是忍不住脸上露出了笑意,这……也太损人了罢! 吴昊的腹中才学,怎么能不知道保罗的意思,脸上顿时泛起奇异的青色来,也没看他怎么动弹,整个人突然就如同脚下装了弹簧一般弹了起来,保罗到底忌惮他天下十四杰的名头,顿时往后退了一步,他说了这么多话,其实浑身易筋经神功密布,就防着吴昊突然动手呢! 在他看来,吴昊在十四杰中排名还在赤、燕两女之下,成名无非就是靠机关暗器,那是和他差不多的本事,而他身上穿着他自己做的宝甲,那可是天下第一暗器宗师烈火鹦鹉慕容的夺命针都没能全部穿透的宝贝,吴昊这机关大师的暗器估计比不上慕容,因此他这才敢肆意挑衅。 最重要的是,他自信自己的雷鸣刀比小白虎那枪厉害多了,天下十四杰怎的?江湖上名气越大的死的越快,小瞧他保罗爷的死的更加快。 不过吴昊并没有就此动手,缓缓呼吸了几下,居然又坐了下来,只是呼吸未免还是有些粗,“嘿!果然是文曲星,好一张利嘴,怕是死人也要被你说活,不过……光凭嘴利是没用的,你以为就你这大营中千把人马能奈何我怎样?我还不是来去自如,想捉谁就捉谁。” 保罗脸色一变,可不是,凭吴昊天下十四杰的身手,这大营中谁能留难他?难道…… 吴昊看保罗动容,终于扳回了一局,脸上立刻露出讥笑来,“我来这大营,恰好瞧见一位美人洗澡,顺手便绑了来,不如,给你瞧瞧如何?” 保罗这次是真动容了,谁没有软肋,他陈保罗的软肋便是美人了,杨排凤劫粮道去了,莫不是……金花?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看他脸色,吴昊心中极为畅快,于是并指如刀往身后一划,顿时便把身后那牛皮帐篷给割开了一个长长的口子,从外面跌进来一个人来。 跌进来那人身穿衾衣,双臂、小腿和一部分腰肢肌肤裸露在外,鹅蛋脸,长眉凤目,此刻脸色涨红如血,看着吴昊眼神中的怨毒便恨不能食其肉饮其血,保罗一看,心中叫苦,怎么是这位啊! 吴昊笑容古怪,“没想到你陈保罗居然喜好这一口……这徐娘半老,床第间想必是别有滋味,也难怪了,哈哈哈哈!不过,你似乎没能满足她啊!居然让她洗澡的当口还咒骂你的名字,年轻人到底床第经验不足,难道没听说过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么?” 地上的柴郡主羞愤欲死,保罗苦笑,敢情是这位柴娘娘洗澡的时候骂我,结果被吴昊听见了,顺手虏来,真是阴差阳错,虽然天波府的功夫也不错,可又怎么能跟天下十四杰中人比呢!真真要命了。 他脸上顿时堆笑,“不知吴前辈准备如何?” 吴昊得意,忒眼看了他一眼,“广陵侯为何前倨后恭?” 干!这家伙简直心理变态,堂堂天下十四杰的身份巴巴的跑来探营便罢了,还屁话啰嗦一堆,保罗心里面把吴昊的八代祖宗问候了一个遍,可脸上笑容愈发浓厚了,“小子无礼,吴前辈大人大量,千万不要计较,您江湖绝顶高人,不如,先把我这小妾放了如何?”反正都这样了,有便宜不占,太吃亏了,谁让你柴娘娘没事洗澡还骂人的,嘴巴上占点便宜也好,不过……这柴娘娘当真四十出头了么?敢情生孩子早也有一桩好处,孙女金花都十六了,她也不显老,这皮肤……倒好。 “行啊!先把我徒弟身上禁制解了。”吴昊虽然错猜了柴郡主和保罗的关系,可眼光毒辣,到底还是能看出自己徒弟身上的不对的。 第十一章 飞天锦毛鼠 呃!这个……保罗顿时语塞了,说实话这生死符怎么种他倒是一清二楚了,可具体怎么完全解开,他现在只会一种笨办法,除非让小白虎跟自己炼逍遥游心法,这就好像写一本书,开头写了,结尾构思好了,可中间的内容还需要慢慢充填,毕竟独创一门武功没那么容易。 吴昊看他脸色,会意错了,以为他犹豫值不值得,嘿嘿两声说道:“没事,我等得起,今天抓一个不够明天再抓一个,慢慢来,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去东京城嘛!” 保罗闻言色变,以吴昊的身手,若是真不顾宗师身份玩这种无赖手段,那还真是防不胜防,刹那间,倒是生出杀心来了,这厮留他不得,杀了最好。 两人同时嘿嘿笑了起来,脑子里面都在盘算,打的都不是什么好主意。 正在这时候,只听见外面隐约传来沉闷之声,这声音速度极快,也不过弹指间,帐篷内桌子上茶盏都震动起来了。 “铁骑。”保罗背后冷汗涔涔而下,顿时长身而起,“吴盟主,好手段啊!” 他是指吴昊纠缠,掩盖西夏吐蕃的骑兵偷袭,吴昊也愣了愣,自己临来之际,并没说袭营啊!那也是自己孤身到了宋营才知道这乃是一座空寨,难不成孔雀明王擅自做的决定?不可能,他怎调得动我西夏兵马? 这时候保罗擎刀在手,一声厉喝,“布赤,动手。”旁边白玛日赞被他突然叫出小名,下意识便抓了身边小白虎,脚下一跺,人便往上窜去,手如刀剑,“呲啦”一声便割开帐篷顶端,两人跃在了空中,人在空中,这才回神,自己这是怎么了?居然被他一句话便说动了? 保罗雷鸣刀划了一个大圆圈,正是少林刀法中的一招“善护念”,出自《金刚经》,号称天下最强的守势刀招。 帐篷内杂物乱飞,整个牛皮所制的帐篷被刀气割得支离破碎,轰然倒塌,保罗此际已经一脚勾到了地上的柴郡主。 “好个奸猾小子。”吴昊眼瞳一缩,此刻被保罗占了先机,何况这一招刀气凛然,极为唬人,以吴昊之身手,也是身子往后急退,看到保罗把柴郡主一脚勾起,而刀风扑面居然如春风般温柔,顿时气歪了鼻子,这才反应过来,好球囊的,这小子太奸猾了,远来的铁骑想必是他安排的,如此文武双全的人物,留他不得。 他们这一动手,顿时便惊动了整个宋军大营,无数宋兵衣衫不整从帐篷里面奔出,个个都有些慌乱。 古代和现代不一样,往往万人大营被数百人一冲便乱了套,实在是因为古人讲究“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中下层官兵的军事素养太差。同样的,文官系统也是太注重所谓清官治,正因为这样,古代战场上往往便会出现主将被杀数万大军炸营这样的事情。 “儿郎们,休乱,各自其位。吴昊,吃本侯一刀。”保罗吐气开声,声若老凤长鸣九天,柴郡主还扛在肩膀上,手上雷鸣刀便往吴昊一刀劈去。 他第一次自称本侯,那也是有道理的,毕竟他朝廷广陵侯的身份在,便有安定军心的作用,顿时宋军在他一声厉喝下便安定下来,拿刀的拿刀拽弩的拽弩,单兵素质便体现出来了。 他这劈出的一刀那是去西夏之前飞天魔女龙云凤传授的魔女盟天魔刀法,他武功驳杂,不过大抵是以少林易筋经做底子,而天魔刀法又一往无前气势十足,故此这一刀有攻有守,雷鸣刀似乎膨胀了数倍,霹雳一般劈了下来。 “当啷”一声巨响,就见吴昊手上出现一把八卦轮,硬生生架住了保罗劈来的一刀。 “小子,有你的。”吴昊狞笑,“不过爷爷就这么好打发么?”说话间就见他左手中鬼魅般又出现一把八卦轮,保罗一见,暗道不好,这种招式路数他实在太熟了,自己玩暗器不就喜欢这样么,下意识便身子往下一矮…… “扑扑扑扑”,八卦轮中射出无数电芒,擦着保罗头皮就飞了过去,射在泥土的里面,乃是无数小指粗细的暗器。 干!保罗被吓出一头冷汗,听那暗器射进土中的声音便能知道这暗器的力道之大,若是射到脸上…… 吴昊顿时反守为攻,招招式式直奔保罗脸面,保罗肩膀上扛着柴郡主,他的确武功也不及吴昊,顿时手忙脚乱,无数次便将将躲过那神鬼莫测的暗器,到底是机关盟盟主,这暗器虽然没烈火鹦鹉慕容那般霸道,却胜在神出鬼没,连保罗自恃机关暗器天下第一,也吃不准吴昊八卦轮中暗器到底有多少,什么时候射出来。 而他自己的雷鸣刀火器却也有一个弊端,刀的招式大多是劈,雷鸣刀火器却需要往前刺的时候才能出其不意,柯尔特六管袖箭又留给了乌古喜和耶律宜兰做纪念,何况保罗也不想立刻拿出压箱子底的功夫,一时间,就看他上窜下跳,狼狈不堪。 “把柴郡主抛过来。”远处白玛日赞看出端倪,但是又不想上去跟吴昊动手,她到底不是保罗的女人,方才被保罗一声喊带出小白虎纯是下意识的举止,不过看保罗险象环生,又怕他毙命当场,立刻喊了一声。 这一声喊要命了,无数宋兵围在四周,这时候才知道,敢情咱们广陵侯肩膀上扛着的那只穿着衾衣的女子是咱们柴娘娘,这广陵侯好本事啊!居然连柴娘娘也……无数官兵眼神中便暧昧起来,柴娘娘、大杨将军再加上小杨将军,这几代人了?广陵侯这天下第一淫贼的名头到底不是吹嘘的啊!咱们若有人家指甲盖丁点儿的功夫,岂不是发达了。 “祖母……”远处一声喊,正是小杨将军,她刚要冲进来,折惟昌一把拽住了她,“小姑奶奶,你也不看看那是什么人?上去反而成了少保的累赘……儿郎们,强弩上弦,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的。”他说着一把扯开胸前衣裳,业已擎刀在手,当真是个老粗,也就死拼的念头,远处马蹄如雷鸣,起码上万铁骑,也是没奈何了。 保罗肩膀上柴郡主双颊似火,死的心思都有了,可身上穴位被封,手指头也动弹不了一根,别说咬舌自尽了,连话都说不出。 “接着。”保罗身子往后急退,双手一托便要把柴郡主抛出,手一托之下,左手丰腴坚挺,右手却又带点儿骨感,吓!摸着什么地方了? 柴郡主魂飞天外,浑身气血沸腾,若是这时候有刀,怕是连保罗的手都剁下来了。 “嘿嘿嘿!”吴昊一声冷笑,双手从身子侧面甩出。手上八卦轮便呜呜呜呜带着诡异地啸声飞了出去,一道直追空中的柴郡主,一道却是划了一个圈直奔保罗。 说时迟那时快,这时候,地面震动如雷,就听见整齐划一的呼喝,“精—忠—报—国。” “龙卫,是殿前龙卫……弟兄们,咱们的援军来啦!”宋军大喜,纷纷往后观望。只瞧见远处隐约黑压压一片,偶尔有月色反光,分明是殿前龙卫盔甲上面的护心镜,为首一匹白马飒沓如流星一般,白马上空似乎还飞着一个白晃晃的什么东西。 而这时候,吴昊的一个八卦轮已经将将要切到空中柴郡主的胸部…… 保罗爷一声哼,就见他手一抖,空中柴郡主的身子忽忽往下一沉,这时候吴昊才发现,原来他手上还有一根细若蛛丝的玩意儿拽着。 这时候另外一个八卦轮飞到保罗跟前,他手上雷鸣刀一竖挡在跟前,八卦轮砸在上面一滑,诡异地从旁边擦了过来。 Shit,保罗一偏脑袋,那八卦轮擦着脑袋就飞了过去,几根头发轻轻飘落,把他吓得一身冷汗,到底是天下十四杰之一,稍一不慎便是身首异处啊! 他一窜身往空中跃去,手上一带,柴郡主便被拽了过去,又滚在了他肩膀上,他也是料到吴昊定然会袭击,这才有这一招,只是这八卦轮的厉害当真出乎意料,差一点便挂了。 两只八卦轮呼啸着在空中飞了一个大圈儿又回到吴昊手上,这时候保罗倒是把柴郡主抛给了远处的杨金花。不远处白玛日赞暗中叹息,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心,也退了一步。 他窜在空中一眼就瞧见了远处,这练暗器的没一个是近视眼,故此他一眼就瞧见了远处,那白马分明便是自己的照夜玉狮子,上面轻轻一踩照夜玉狮子马屁股便往前急速滑出数丈的不是白五爷又是哪个。 “玉堂,我在这儿呢!”他人在空中一喝,身子轻轻一个转折便落了下来,气定神闲,“吴前辈,不介意在下跟人联手一起讨教几招罢!” 远处白五爷听见他声音,双翅一震便如鹰鹞俯冲,比照夜玉狮子还快就飞了过来,他滑个数丈便踩一下照夜玉狮子的屁股那是借力罢了,这会子听见保罗声音,自然急速飞来,人还没到,就看见他远远抛来一个小巧的箱子。 吴昊冷哼,这时候倒是一派大宗师模样,好整以暇站在那儿,浑身却是杀气凛然,四周宋兵也没一个敢拿手上弩箭招呼的。 嘿!我的金翅甲来了,保罗一喜,身子再次拔起,人在空中便把那箱子一拍,箱子咔嗒一声裂开,他滴溜溜在空中一转,金翅甲便穿好了,双臂一展,背后金翅顿时展开,手上雷鸣刀刷刷刷挥舞了几下,刀光烁烁,好一个金翅摩云天八臂修罗玉面侠。 这时候白五爷飞到近前,两人相视一笑,伸手一击掌,却是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在空中一个盘旋,两人轻轻落下,双双一拱手,接着呛啷一声兵刃出鞘,白玉堂手中一口长剑,月华如水一般映在长剑剑脊上,宛如流光溢彩在上面滑动,好一口绝世宝剑,而保罗爷手上雷鸣刀轻轻垂下指着地面,手指已经搭在了刀柄下面的扳机上。 “锦毛鼠……金翅鸟……向天下十四杰吴昊吴前辈讨教讨教……” 吴昊眼瞳一缩,宛如有利芒刺进一般。 第十二章 双英大战十四杰 他虽然托大,可能做到天下十四杰,没一个傻的,眼看锦毛鼠手上神兵利刃,隐约便是那号称江湖第一神剑的湛泸宝剑,而保罗手上的似刀似剑的古怪刀刃更加瞒不了他,他自己本来就是机关术大宗师,方才动手保罗爷为什么一直没机会?可不就是他招式防备着呢! 金翅鸟、锦毛鼠,还有一个敌友莫辨的金刚女白玛日赞,这些都是后辈中顶儿尖儿的高手,到时候走不走得了都难说。 他虽然位列天下十四杰,可到底是半路出家的文人出身,未算胜,先算败,肚子里面正在盘桓到底是撂两句场面话飘然而去还是死撑到底,这时候远远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再加老娘一个。”清脆若黄鹂的声音,在场众人听了顿时浑身八万四千汗毛孔都舒坦开了,好一把声音,脆便脆了,直如蟠桃一般咬一口里面还满嘴流汁,这是哪家的姑娘?生平第一次听见这等爽脆却带着柔腻的声音了,纷纷掉头观望。 只见一匹神骏至极的白马飒沓如流星一般到了近前,看见故主,咴咴一声长嘶,顿时迈开四蹄一个窜跳便到了保罗爷身边,那大眼睛温柔得比长公主看他还来得有深蕴,一低头便拿脑袋在保罗爷脸颊上蹭来蹭去,正是天下名驹照夜玉狮子。 从马上跳下来一位姑娘,一头乌溜溜的长发盘着,上面缠着犀牛掩月双开叉的头巾,一朵巍颤颤珠花插在鬓边,一张洁白细腻如凝脂一般的瓜子脸蛋,脸盘上宛如点漆一双剪水秋瞳,樱桃小嘴,悬胆玉鼻,天生一个美人颌,身上穿着紫、黄两色长短裙,腰间围胯拿翠色丝涤紧紧儿系着,脚下一双绣花鞋。手上一根齐眉高的铁棍,可不正是扬州城出名的母老虎、河东狮柳月娥是也。 保罗原本极为拉风的架势顿时被照夜玉狮子和柳月娥的到来弄得全没了,“你来做什么?” “老……我怎么就不能来?”母大虫下意识便要把口头禅老娘两个字说出来,话到嘴边,硬生生吞回去半截,“我跟季常离婚了,不找你找谁?” 此话一说,众人顿时明白了,哦!原来是扬州府那位发明“离婚”这个词、喊“嫁婿当嫁广陵侯”的女英雄,顿时看保罗爷眼神都有点不对劲,好嘛,找男人找到这儿来了,广陵侯的魅力当真不凡得紧。 保罗张口结舌,旁边白玉堂一瞥眼神,那意思是说,当初叫你别招惹人家小媳妇罢,瞧瞧,找上门来了罢,人家要来,这可不怪我。 正在这当口,从黑暗中又泼刺刺跑来十二匹极其神骏的马儿,上面坐着十二位番邦异国味道极浓的美貌姑娘,俱都是一身白袍,手上握着样式极为怪异的弯刀,为首一个棕发雪肤蓝睛,头上插着一根金步摇,伸掌在马背上轻轻一拍便飘然下马。 “杀鸡焉用牛刀,吴昊,想跟咱们主子爷比武,先问问我们长白十二雪女手上的弯刀。”说话间众女齐齐下马,弯刀无声出鞘,空气中顿时弥漫如冰似雪冷森森的味道。 吴昊那张狒狒脸顿时色作铁青,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连长白帮这等跳梁小丑居然也敢跟我叫板,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过越是这样,他也越是心惊,蚁多了咬死象,好汉也怕群狼,口中发出嘿嘿冷笑,手上八卦轮一紧,业已打定注意,杀几个人便走。 “那摩阿弥达瓦。”从鲜水河方向传来一声佛号,声如黄钟大吕,震得众人心中齐齐一跳,紧接着,一个白色人影如电般窜来,只一眨眼,人影已经到了近前,“如此多年轻俊逸,实在是江湖难得的盛事,怎能少了老衲。” 来者身着黄紫两色袈裟,气宇如王,正是吐蕃孔雀明王巴瓦却央,保罗和白玉堂手上兵刃一紧,互相看了一眼,俱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了些忧虑,吴昊甫得奥援,顿时哈哈大笑,“孔雀王来得正好,便请给我掠阵,也正好瞧瞧这大宋眼下出了些什么年轻一辈的俊杰。” 巴瓦却央那是什么身份,自从魔山老母毕月霄过世,他和南海神尼俱都号称天下第二,天下十四杰也有高下之分,到了巴瓦却央这等境界,天下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比之吴昊,又要高出一筹。 今儿看来没法善了,保罗爷发了狠,一把便扯过柳月娥到自己身后,一声朗笑,“吐蕃国师来得正好,省得吴前辈说咱们以多欺少……儿郎们,让开一条道,咱们汉家儿郎,礼仪天下,莫要失了礼数。” 他这么说,也是有说法的,待一会儿动起手来,四周围了这许多人,反而成了累赘,自己那些桃花瘴、天罗网反而没法用了,退到一侧,到时候即便不敌,骑兵一冲,任他巴瓦却央武功再高,也要暂避锋芒。 不过保罗也是把这位吐蕃国师看得太高了,巴瓦却央此来可没安什么好心,大宋是吐蕃的劲敌,西夏何尝不是,眼下西夏和吐蕃虽然表面上结盟,可他绝对乐于瞧见吴昊身死,赶过来纯就是看看能不能捞点油水,加之他以为弟子白玛日赞被保罗虏掠,说不准趁乱便能把弟子救走。不过此刻瞧见自己的弟子夹杂在宋兵当中,他神目如炬,眼光一扫之下便看出白玛日赞分明便没任何禁制在身,顿时微微皱眉,白玛日赞感觉到师傅眼光如电,不知怎么的,身子往后缩了缩。 三方各怀鬼胎,不过吴昊因为巴瓦却央的到来豪气大涨倒是真的,手上八卦轮一错,嘿嘿笑着便说:“一起上罢,我倒要瞧瞧这年轻俊杰榜上的小辈们手底下有多少真章。” 母大虫被保罗一把拉到他身后,心里面甜滋滋的,心说这冤家倒是心里面有我,不枉我在天下人跟前撕破脸面。也巧了,当初保罗爷甫见她脱了她一双绣花鞋,那是五寸多的一对软底绣花鞋,团起来只拳头大小,他那时候喝醉了随意塞进百宝囊,恰好就没取出来过,这时候探手进去就取了出来反手塞给她,“放心罢!不管怎么说,我四海馆终究有你一个位置。” 四下哗然,这都什么当口了,广陵侯居然还能有这闲情雅致调戏小娘子,那一双绣花鞋怕是当初勾搭的时候的定情信物,果然是盖世界的风月班头,不得不叫人叹服啊!远处杨金花搂着柴郡主,瞧见后忍不住咬唇,十二雪女中和保罗最相熟的那位完颜吉娜伊哈眼神一暗,修长的手指捏着弯刀不免紧了一紧。 柳月娥脸上烧红,毕竟这当口四下全是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再凶悍毕竟也害羞的,捏着绣花鞋顿时乖乖儿退到后面去了。 “怎么着,交代后事么?”吴昊冷笑,却是想刺激对方。可惜,保罗爷不上套,笑了笑,“人家痴情一片,为了我敢和天下儒生叫板……哦!我倒是忘记了,怕吴前辈几十年也没尝过这滋味,倒是我唐突了,真真是,对牛弹琴。” 如此当面讽刺他长得丑没女人喜欢,四下一阵嗤笑,吴昊老脸烧红,愈发像那发情的狒狒了,“陈—保—罗……”手上双轮一震,身形鬼魅一般闪到近前,八卦轮那锋利的刃部对着保罗爷脸蛋便划了过去。 “我上面你下面。”保罗一声喝,双臂一震窜向空中,手上雷鸣刀反手倒劈,白玉堂一怔之下,手中宝剑划了一个圈,剑尖直刺吴昊手执双轮的双手合谷穴。 吴昊十分忌惮白玉堂手上的剑,身子轻轻一转闪过,手一抖,一只八卦轮中刷刷刷便射出无数细如牛毛的暗器,另外一只八卦轮将好便套住保罗的雷鸣刀,手腕一叫劲儿,使劲那么一拧,保罗爷只觉得一股如许大力卷来,身子便滴溜溜在空中旋了起来,他身上金翅甲金光灿烂,这么一旋之下,在月色下只见金光一团,煞是好看。 叮叮叮叮一阵细微的响,白玉堂把宝剑横在胸前,牛毛针尽数射在上面,也不知他手上的绝世宝剑是什么材料做的,只见他一挥手,一道剑芒带着附着在上面的牛毛针甩向吴昊。 此刻白五爷的身手绝对已经在御猫展爷之上了,这一招陷空岛秘技“海市蜃楼”使出来快捷无比,内劲带着牛毛针更加是直奔吴昊胸前数个大穴。 好个吴昊,不愧是天下十四杰之一,嘿嘿一声冷笑,瘦如鸡爪的手刷一下便甩出一只八卦轮,那八卦轮呼一下便直奔空中保罗爷脑袋而去,而他手上另外一只八卦轮嗖一下横着便挡在胸前,被他内力催动之下快速旋转,却是轻而易举把小白的来招化了个一干二净。 也不过刚动了两招,不知吴昊是想立威还是想在巴瓦却央跟前显示实力怎的,这时候一反手,便从腰间摸出一个古怪的兵刃来。 空中保罗爷刚刚砸开飞来的八卦轮,只觉得浑身一震,胸口气血沸腾,眼光一扫之下便看见下面吴昊自腰间摸出了个古怪家什,心中巨跳,嘶声大喊道:“玉堂,快躲……” “乓”一声巨响,浓烟密布,空中保罗心一缩,雷鸣刀刚要对准下面吴昊,就看他手一伸,胸前滴溜溜转个不休的八卦轮又到了手上,身形一晃就到了白五爷跟前,伴随着嘿嘿一声冷笑,八卦轮对着白五爷颈项滑去。 第十三章 你藏人家绣花鞋作甚 八卦轮四周锋利至极,可说吹毛断发,眼瞧着就切进了白五爷的脖子里面去了,吴昊那张狒狒脸上刚挤出一丁点儿笑,突然觉得不对,怎这入肉一点儿手感都没? 好一个机关盟盟主、西夏铁冶司大统领、天下十四杰之一,就看他脚下似乎装了滑轮一般,膝盖动也没动一下,腰腹一收,身子便往后滑去,与此同时,白五爷站在原地的人影儿不见了,恍如移形换位,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就看见这年轻俊杰榜上高手身子已经贴近吴昊,手上明晃晃一汪清泉般宝剑一闪,一道白光。 吴昊心中骤跳,硬生生吸了一口真气,瘦骨伶仃的肋骨一张、一合,胸腹奇异地往里面又缩了三寸,这正是他当初得的那本奇书“通臂白猿机轮经”上的神奇武功。 饶是这样,他还是觉得腹部一凉,白五爷手上宝剑依然在他胸腹上拉开一道长长的鲜血淋漓的伤口,若是再进去几分,怕就是开膛破肚了。 “咳!” 白五爷一张口,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这时候才单手捂着腰间。刚才吴昊那火枪打在他腰间,这火枪入肉,约莫要几个弹指时光才会感觉到疼痛,可血却是止不住的,汩汩从手指缝间往外渗透。 “噗哧……”一股浓烟喷出,顿时把吴昊笼罩在当中,这时候空中的保罗爷才喊了一句,“老贼,纳命来。” 吴昊十数年来怕是第一次受伤,正是“年年打雁,今儿却叫雁啄了眼睛”,伸手如电般在自己胸腹几个大穴上点下止血,当真是恼羞成怒,虽然受伤,却激起血性来,双臂骨节几声细微的脆响,正是他独门的通臂白猿功运起,便要一击毙命那伤了自己的小子。 他刚准备动手,就觉得一股浓烟喷到把自己笼罩在当中,眼中立刻火辣辣要流泪,心中一凉,顿时便想起来了:怎么把这小子忘记了?他怕是比那小白老鼠更加厉害,手上那把刀跟自己给额真公主的雷鸣枪相似彷佛…… 这一转念也不过刹那间,这时候耳中才听到保罗一声老贼纳命来,顿时吓得一个激灵,就势一个懒驴打滚,堂堂天下十四杰便在地上滚了两个圈子,这才脱离了保罗爷桃花瘴的范围。 刚要起身,就见上面又笼来一张黑糊糊的东西,心中咯噔一下,忙不迭又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儿。远处巴瓦却央一皱眉,这吴昊当真把天下十四杰的脸面全丢尽了,堂堂一代宗师,居然用懒驴打滚这种招式,一次便罢了,居然还两次。 吴昊灰头土脸站起身来,双眼红肿,眼泪水把眼屎都带出来了,加上胸前大块大块的血迹,整一个刚经历九九八十一难的大马猴一般。 说时迟那时快,保罗爷并未立刻就动雷鸣刀,手指一弹,一道细若蛛丝的银线便飞了出去,到了吴昊脑袋上房,嗖一下打了一个圆圈,便要往下套大马猴的脑袋。 吴昊脑袋跟乌龟头一般诡异地一缩,将将便躲过,还没回神,就听见啪一声轻微的脆响,然后才觉得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却是被保罗手上银线给狠狠抽了一击。这一下可跟刀割的差不多,顿时血流满面。 “老贼,留下脑袋再走。”保罗双翅一震便到了他跟前,雷鸣刀一横便切他脖颈,一手执刀柄一手推刀背,恶狠狠推了过去,吴昊躲无可躲,身形疾退。 就在这快若闪电的当口,一只手彷佛破开虚空一般从虚无中出现,手掌色做金赤,两指顿时捏住了刀锋,顺势在刀脊上一滑,“啪”一下便在刀脊上弹了一指,保罗爷如遭雷击,只觉得一股无匹的真力从刀上传来,几乎人力无法抗拒,喉头一甜,一口逆血便泛了上来。 “那摩阿弥达瓦。”巴瓦却央一声佛号这才响起,紧接着原本低垂着的双目骤然睁开,目光宛如实质一扫,厉声喝道:“昌珠,击他海底轮。” 混在宋兵中的白玛日赞浑身一震,下意识便提气窜了过去,柔荑一抬,手幻出一个圈来,一掌便要拍在保罗爷背后尾椎骨上,将将便要贴肉,这才醒转,收势不住,手掌一滑却是按在了保罗屁股上,这无匹内力骤然回收岂是容易的,顿时便气血上涌直透十二重楼,内脏肺腑都震动了,一张口,“哇”一口鲜血吐在了保罗背后。 便在保罗雷鸣刀被巴瓦却央一弹,背后白玛日赞窜来的时候,他一咬牙,手指一勾,雷鸣刀第一次发利市,便应在堂堂天下十四杰身上。 一声巨响,即便是巴瓦却央这等身手也闪避不及,只是看保罗眼神中杀气一闪,本身神念一动下意识闪了闪,顿时便觉得半边身子一麻,心道不好,知道着了道儿。 后面白五爷心性儿极为辣气,虽然腰腹剧痛,眼看良机一闪而过,顿时一吸真气,手上宝剑一动,人影晃到保罗爷身边,一剑直刺巴瓦却央…… 五个人一下便纠缠在一起,后面数女惊呼,柳月娥离得最近,手上铁棍一顿,娇小的身躯顿时跃在半空,双臂一抖,铁棍棍头颤出一朵硕大的花来,正是她五虎门五虎群羊棍的一招“夜叉探海”,对着巴瓦却央便戳了过去。 后面十二雪女也是纷纷窜来,一时间场面极为混乱。 “小辈受死。”满脸鲜血的吴昊突然上前,一矮身,他原本个子就矮,这么一蹲,愈发矮了,一拳便擂向保罗爷小腹气海穴。 保罗被后面白玛日赞一推,正好是真力用老之际,身子往前一跌,看见吴昊窜来,心中一惊,这老东西太歹毒了,打人不是脸蛋便是腰肾,摆明了自己得不到女人青眯也不想别人好,顿时弯腰弓背往后一缩。谁知吴昊如影随行,脚下一滑进了半尺,手臂诡异地又伸长几寸,眼瞧着躲无可躲,背后一撞之下已经贴着白玛日赞了。 旁边白老鼠大惊失色,而巴瓦却央一掌挥动拍飞柳月娥,此时一伸手刚好捏住他宝剑剑锋,手指一凉之下这才看见自家半根手指被切断了,眼瞳顿时一缩,“湛泸宝剑。” 而白玉堂这时候硬生生一横身子,将好挡在了保罗跟前。 这一拳将将便打在他方才受伤的位置,即便吴昊业已受伤,全身真力十停怕去了五停,可天下十四杰之一全力一击岂是可以小瞧的,顿时便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噗!” 漫天血花,白老鼠身上惊心动魄的尽是嫣红。 “走。”巴瓦却央伸手一拽吴昊,两人身子疾退。堂堂天下十四杰说要走,怕也是十数年来第一遭。 “走你老母。”保罗一把拽住白五爷,当真是怒极攻心,手上雷鸣刀一指。前面吴昊暗叫不好,拉着巴瓦却央便扑倒在地。两人滴溜溜在地上便滚了好几圈,与此同时,“乓乓乓”几声巨响,雷鸣刀上直冒烟。 “昌珠,逆徒,大事都坏在你手上了。”巴瓦却央伸手一拉吴昊,两人如电般后退。后面十二雪女雪花镖风卷残云,嗖嗖嗖嗖,巴瓦却央手臂一震,身上袈裟顿时飞起挡在身后,两人借机往黑暗中遁去,只留下一件插满雪花镖的袈裟和一地鲜血,号称武功天下第二的孔雀明王居然连身上袈裟都脱了。 “保罗大哥。”小杨将军抱着柴郡主扑过来。可保罗爷此刻哪里还顾得了别的,眼见白玉堂气若游丝,忍不住咬碎了满口钢牙,“军医,军医呢?” 白老鼠脸色惨白,此刻却是勉力一笑,“我说……咳……你……你藏着人家绣花鞋作甚么?” 我说五爷,这都什么当口了,你还惦记着保罗藏着母老虎的绣花鞋作甚么? 保罗也管不得白老鼠这时候还开玩笑,转头大喊:“折大哥,给我准备一间帐篷,烧起热水……”说着一把抱起白玉堂,刚站起来,自家身子都晃了晃,天下十四杰哪儿那么好相与,他自己眼下也是真力贼去楼空。旁边十二雪女中完颜吉娜伊哈一把扶住了他,“主子。” “还愣着干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那个谁,赶紧烧起热水……”愣了半晌的折老粗此刻扯着大嗓门火烧火燎地喊道。 “金凤花姐姐,你给我打个下手,如嫣嫂嫂,这儿便拜托你了。” “我也去。”柳月娥强自吸了一口气。不过她的武功比起巴瓦却央差的远了,方才被巴瓦却央隔着铁棍拍了一掌,虽然是人家刚刚受伤之后的随便一挥掌,可却也伤得不轻。保罗回首苦笑,“你先自己调息养伤罢!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四下乱做一团,龙卫军刚来却做了保姆,混在人群中的白玛日赞擦了擦唇边血迹,轻声叹了一口气,往黑暗中慢慢走去。 保罗到了帐篷中先脱下自家身上金翅甲,那边完颜吉娜伊哈已经把昏迷的白玉堂身上雪翅甲脱了,撕开他小腹上衣裳,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保罗一看,还好,吴昊那破鸟枪居然装的铁砂,当真侥幸到家,虽然血肉模糊看起来恐怖,到底不是致命伤,要命的是最后那一拳,怕要伤了五脏六腑,当下摸出少林护心丹来,先喂了白老鼠几颗。 等他处理好伤口,一探白玉堂脉络,却是真气几乎全消,只剩下一点儿在脉络中游走,再不救治怕要一命呜呼。 看来得用三摩地真诀了,保罗盘膝坐到白玉堂身后,三摩地真诀配合易筋经,浑身淡淡真气散发开来,一探手,缓缓按在白玉堂背后督脉上。 第十四章 亢龙有悔 足足两个时辰,保罗爷这才缓缓收功,长长嘘了一口气,却是如同从水中捞出来一般浑身大汗淋漓,沙哑着嗓子道:“侥幸……” “主子爷……”旁边完颜金凤花姐姐赶紧递来一碗粥,人是铁饭是钢,此刻这种情况吃两颗灵丹妙药哪儿有一碗熬得黏稠的香香糜肉粥来得好。 “谢谢你啦!”保罗声音很虚弱,连夜大战加之用三摩地真诀救白老鼠,任凭他年来功力增长直追十四杰也吃不消,不过这糜肉粥触手微温,却是刚合适,也是饿狠了,顿时狼吞虎咽。 完颜吉娜伊哈听他道谢,眼眉间顿时渲染开一酡红晕来,“跟奴婢们有什么好客气的。” 保罗爷一碗粥喝完,却是觉得愈发饥饿,尤其是第一次用三摩地真诀救人,此刻居然觉得浑身真气突然膨胀,倒似乎连上山打老虎的力气都有。 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愈挫愈强?因为我用三摩地救玉堂,所以……他刚想到这儿,只觉小腹一股热气蒸腾直上,直冲十二重楼,立刻把脸颊都涨红了,额头却是汗滴一颗颗渗透出来。 这种意外的情况他也没碰上过,当下一吓,顿时盘腿打坐引导真气缓缓纳入丹田,可愈是这样,真气愈发蓬勃狂乱,颇有破体而出之势,甚至浮于体表,一根根经脉都缓缓勃了起来,完颜吉娜伊哈瞧见后双眉一挑、一皱,转身匆匆出了帐篷。 帐篷外不远便燃着篝火,上面吊着一个大铜壶,里面咕嘟咕嘟熬的正是香香糜肉粥,小杨将军双手托腮坐在地上有些打瞌睡,柴郡主当众受辱挂不住脸面,不肯要她相陪,她也是惦念保罗,因此坐在这里。而母大虫坐立不安,拿手上棍子不停捅那篝火。她旁边坐着小白虎,双手抱着膝盖,眼神呆滞,想必她师傅和孔雀王联手居然都狼狈受伤对她打击很大,意外的是,连折老粗也坐着,却是刚喝了三大碗糜肉粥。 看见完颜吉娜伊哈出来,柳月娥第一个腾一下站了起来,“怎样了?” 完颜吉娜伊哈对这位扬州府母大虫素来不感冒,闻言并不答话,却是拉了一直守在帐篷外的众位姐妹低声说话。 “大姐,我瞧主子爷似乎突然进入亢龙有悔的境界,恐怕……” 如嫣顿时皱眉,“怎么可能?亢龙有悔?这不是天下十四杰……” 柳月娥看她们嘀嘀咕咕,顿时柳眉倒竖。“喂!什么话不能大声说?我是你们……” 完颜吉娜伊哈打断了她的话,“等你成了我们主母再说这话不迟,现在麻烦你安静一点,若是主子爷有个好歹,怕你们柳家满门也不够赔的。” “你……”柳月娥被她气得面红耳赤。而完颜吉娜伊哈也颇有心机,此刻对眼神焦急的杨金花说道:“小杨将军,此刻我们主子爷内功消耗过甚,身子有些不妥,我们姐妹要一起助他行功,麻烦你守在外面,万万不能让某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进来,这关系到主子爷的性命。” 她说完后便转身进了帐篷,柳月娥那叫一个气啊!这分明便是指着和尚骂秃子么,十指一紧,便要拎着铁棍冲进去。杨金花听说关系到保罗大哥的性命,怎么敢轻慢,顿时拦住了她。那折惟昌也相劝说:“柳姑娘不要冲动,这可关系到少保的性命。” 柳月娥气呼呼把铁棍一下插进土中尺许,一屁股坐下,贝齿咬着下唇,差一点连嘴唇都咬破了。 十二雪女进去半柱香时间,里面一丝儿动静都没,折惟昌也急了,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万一保罗有个好歹,俺怎么跟官家交代?怎么跟长公主交代? 正在这时候,远远似乎有一个白色人影窥探,垂头丧气的小白虎正好抬眼看见,顿时脸上露出喜色,起身大喊道:“布赤姐姐。”她毕竟在西夏便和白玛日赞认识,在这种情况下看见她自然一喜。 远处的白玛日赞脸上一红,只得缓缓走了过来。 “是你。”方才比武的时候乱成一团,柳月娥倒没注意到,可此刻一看,这不是扬州蜀岗比武时候那个吐蕃妖女么,顿时一拔铁棍摆了一个“青龙探尾”的姿势。 “自己人自己人。”折惟昌在这时候却是突然聪明起来,少保眼下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这位昌珠菩萨的武功可是了不得的,不如让她进去瞧瞧,“昌珠菩萨,少保眼下据说是内力消耗过甚,不如你帮他……” “她可是吐蕃妖女……来人啊!”柳月娥怎么会相信白玛日赞,旁边折惟昌一把扯住她,“柳姑娘,昌珠菩萨可是少保的红颜知己。” 白玛日赞脸上微红,低眉垂目轻声道:“那摩阿弥达瓦,我……跟他只是……在教典经论上有一些共同的看法。” 折惟昌这时候哪儿管那么多,万一保罗挂在这儿,老杨家老折家都得被牵连,何况他和保罗的确蛮投契的,顿时大嘴巴的毛病又发作了,“俺说布赤姑娘,这些天你跟少保眉来眼去的俺们宋军大营哪个看不出。方才比武之际你宁愿自己受伤都没从背后伤了他,眼下少保他生死不知,布赤姑娘,便别在乎这点颜面了,今日吐蕃和大宋打仗,明天不见得不可以成为兄弟之邦,俺老折拜托你了,赶紧进帐篷去瞧瞧。”说起来,似乎每次这折老粗大嘴巴的时候说话倒是条理很清楚很有说服力,就是话语有些难听,你说这眉来眼去这个词用的多不好,你不能说两情相悦?哪怕说志同道合也成啊!非得说个眉来眼去,把人家姑娘的假撇清面具一下撕开,多难为情,怪不得你搞不定家里面几房妻妾。 柳月娥听了顿时明白了,敢情那大淫贼居然勾搭上了这吐蕃妖女,当下又气又恼,狠狠把手上铁棍往地上一掼,却是不说话了。 不过话说回来了,白玛日赞本就是舍不得走,不然为何流连不去窥探?此刻听折老粗这么一说,脸上红得滴血,可却无法反驳,而且也的确牵挂那家伙,当下也不说话,便要往帐篷里面走去。 看杨金花要拦,折惟昌跳过去拉住她说:“俺说金花,听俺这叔爷爷的,保管没错。”白玛日赞脚下行云流水一般便走进了帐篷。 帐篷内白玉堂犹自昏迷不醒,十二雪女却是齐齐坐在地上摆了一个古怪的阵势,正层层叠叠把内力输送给中间的保罗,保罗坐在最中间,此刻上身赤裸,浑身肌肤纹理上浮现条条青筋,连脸颊上都不例外,额头上方真气氤然,浓厚得跟深秋森林瘴气一般挥散不去。 “亢龙有悔?”白玛日赞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正是天下无数名儿叫得响亮的武林大豪羡慕却一辈子也踏足不了的境界,一旦越过,便上窥天下十四杰境界,换个普通的说法,保罗若是熬过这一关,天下十四杰便要改成天下十五杰了。 别看夜间比武吴昊和巴瓦却央灰头土脸没讨了好去甚至还都受伤,可一则吴昊的确太过托大,二则巴瓦却央对白玉堂手上的湛泸宝剑估计不足,三则保罗他们的确占了天时地利人和,毕竟孤身在大宋兵营,上万宋军还有宋军的强弩都让吴昊和巴瓦却央不得不分出两三分心思来防备。 而保罗和两位天下十四杰比武加上又给白玉堂疗伤,比武的时候天魔刀法的杀气和疗伤强用三摩地真诀催动易筋经神功两两交融,正是所谓“刚柔相摩,真气相荡”的境界,这个境界,武林中叫做亢龙有悔。 只不过这个境界基本都是慢慢参悟出来的,哪儿像是他这样,一惊一乍的,突然便跑进这亢龙有悔的境界,所以也可以说凶险万分。 这道理便好比一个穷困潦倒的人突然中了五千万的六合彩,而且还是美元的那种,现代有一个数据,基本上中了巨额大奖的人百分之九十以上在三五年内便把钱挥霍一空重新潦倒,例子虽然不恰当,但大抵就是这个道理。 而完颜吉娜伊哈虽然认出了这个境界,可十二雪女毕竟眼界有限,在江湖上也不过二流高手,十二个人居然又给他灌输内力,这更加加剧了危险系数,这个亢字,意思是高远,悔字不是后悔,而是毛病的意思。 这便好比禅宗大师所谓开悟,如果被别人捧一两句,啊!师兄,你开悟了,异日成佛成祖。这时候洋洋得意,四处宣讲佛法,卖弄一点儿所谓神通,其实是在外道上越走越远,蒙蔽了真正的佛法,这也叫亢龙有悔,越走越远,以为是神通其实是神经,有毛病了。 十二雪女灌输过去的真气便等于被别人一捧这个意思,保罗眼下面内真气蓬勃,丹田欲裂,连肌肉都硕大了许多,这种情形再持续半柱香时间,恐怕保罗便会真气裂体,即便不死也是废人一个了。 白玛日赞深知其中的凶险,她到底是自幼精读大藏经被巴瓦却央培养出来的高弟,师傅号称天下第二,徒弟就算差能差到哪儿去?一转念间,脑海中便闪过无数的对策。 可毕竟她也没经历过亢龙有悔的境界,只觉得想出来的办法没一个保险了,若说保险,居然只有一个法子。 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她有些犹豫了。 第十五章 金翅鸟大战十二雌 这犹豫也不过刹那间,她便打定了主意,轻喝了一声,“你们要送他的命么?”这声音如同在众女耳边轻轻敲动玉磐,虽然一惊,却并未扰乱真气,到底白玛日赞的功夫还是不凡的。 这时候众女耳边响起白玛日赞声音,“你们再输送真气给他,不出半柱香他便要爆体而亡,这等亢龙有悔境界可疏不可堵……我数一二三,你们一起收功。” 完颜吉娜伊哈等看自家主子爷的确像是膨胀起来一般,齐齐一怔,这时候白玛日赞已经数到三,众女下意识便收缩真气,这才发现说话的是昨夜那个吐蕃国师的弟子,虽然她最后宁愿自己受伤也没伤了主子爷,可却还是不敢确定她到底是敌是友,顿时起身围在保罗跟前戒备。 “我若害他,也不等现在了。”白玛日赞口气淡淡,“你们若想救他,便听我安排,先在他们之间拉起个幔子罢!”她说着指了指不远处昏迷中的白玉堂。 十二雪女互相对视,再看看保罗,眼瞧他此刻肌体狰狞可怕,一张俊面上如火如荼,颈项上面经脉宛如小蛇一般,似乎是到了走火入魔最关键的时候,一时间也不知怎生是好。 这些人中倒数完颜吉娜伊哈最为果决,一咬银牙道:“姐妹们,就听她的罢!就算不信她,总要信主子风流手段……”说着先在帐篷内找了布匹拉起布幔子来。其实,她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治,眼看自家姐妹这么许久灌输真气,可情形不但不好转反而愈演愈烈,只能如此了。 白玛日赞闻言哭笑不得,敢情人家相信的不是自己而是保罗那油嘴滑舌勾搭人的本事,顿时脸上也不知什么表情,总之极其古怪。 不过这时候也不是计较的时候,待众女拉好布幔子后齐齐看她,她这才说:“你们长白帮份属五派三教六盟十二帮,也算武学世家了,可听说过‘乾道成男,坤道成女,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这句口诀?” 十二雪女先是一愣,接着俱都脸颊上浮现两酡红晕来,即便是最笨的,也明白应该怎么做了。 白玛日赞淡淡说道:“我只是提出办法,最后还看你们了,我便在一旁护法罢!”说着转身走到帐篷口那儿一站,脸上却也浮现出一丝绯红来。 “大姐,你先……” “五妹,你先……” “还是十二妹罢!” “七妹,还是你罢!你跟主子爷最……相熟,或许放得开些,不行的话姐姐再帮衬你,主子爷应该用不到……用不到十二个罢!”最终,如嫣红着脸颊把完颜吉娜伊哈推了出来。 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一众姐妹互相推来推去,谁也不好意思第一个,完颜吉娜伊哈这时候也顾不得了,一张脸蛋上涨红如血,可还是很坚决点了点头,接着便解开了身上如雪白袍,走过去便缓缓贴在保罗身上…… 这些人虽然都号称嫂嫂,可哪个经历过这般阵仗?有些连双眼都蒙了起来,如嫣到底是大姐,年岁大了,自然知道的也多些,看完颜吉娜伊哈挂在主子爷身上如蛇一般,却不会动,只得涨红着脸蛋走过去,先帮主子解开了衾裤,也不敢看那下面事物,咬着唇,轻轻帮着完颜吉娜伊哈托起香臀…… 看着那狰狞恐怖如战场杀将的“小主子”缓缓刺入完颜吉娜伊哈体内,众女脸色全部都跟刚从染布坊大红染缸里面捞出来一般,接着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咝!一会儿若是……轮到自己,主子爷那小主子怎这般硕长狰狞?岂不要被刺死?有胆子小些的,又羞又怕,又是刚刚帮助保罗运功真气损耗极大,顿时只觉得双股无力,软软似乎要站不住了。 旁边白玛日赞虽然浑身燥热羞得脸颊跟红苹果一般,可这时候还是说了一句,“你们……也莫怕,到时候只需紧守丹田,也没……没多大苦楚……” 保罗爷一番大战后强用三摩地真诀救白玉堂,他武功内力这年来可说突飞猛进,再强用三摩地真诀提升功力,加之十二雪女灌输内力,此刻内力之强盛,怕小蓬莱圣主来了也要逊色三分,这时候用“雷水解”的法子强渡亢龙有悔,那蓬勃的真气顿时宛如黄河泛滥有了一个决堤口,只是黄河泛滥宣泄是舒坦了,大水一冲,别人却是苦了。 这正是: 英雄大战十二雌, 淫情汲汲爱欲恣。 心脉皆贲满香艳, 桃花累累数次第。 “不行了不行了,大姐也不行了,二姐,快快……三姐也撑不住了,四姐……要死了,怎么办,老五,老五,快些儿……” 众女慌乱成一团,帐篷内开无遮大会一般玉腿如林。白玛日赞先还羞得不行,到后来,眼睛越睁越大,看着那塌上数朵绚烂的桃花,顿时想起一句口诀来“红丸真铅龙虎冀离”,当下心神一颤,咝!我怎么忘记了这个? 前文便说过,这女子失去真铅红丸破身和羊水初破生小孩两种情况,乃是女子一生中最重要关键的时刻,尤其是对于修习内力的习武女子,那是最最玄妙之际。此刻阴阳交泰,十二雪女的举动便等于堵塞决堤口而不是扒开决堤口,不停宣泄不停堵,造就这乱局,若她们当真是嫂嫂的熟女身份,或许两三个便解决问题了,要命的是她们不是啊!因此换了一个又一个,保罗爷被这红丸真铅一补,真气壮大,再宣泄,再壮大,再宣泄,虽然换了一个又一个,其实情况解决得十分缓慢,反而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十二雪女再轮一次能不能解决问题还两说。 没半个多时辰,十二位“嫂嫂”齐齐败下阵来,当真是手足酸软四肢无力娇躯酥坏,哪里还有力气?而保罗爷亢阳之势并未好转,只不过身上勃起的经脉却是消退了许多。 而这时候外面也是急得团团乱转,那老粗折惟昌来回踱步不已,不停抬首看天,口中嘟囔着说:“这天色都晓白了,怎么还没个动静?真真急死俺老折了。” 他来回走动之际,母大虫却是听出来里面不对了,毕竟她是淮阳柳家的人。一身武功也是不俗的,隐约便听见里面喘气吁吁,先还没注意,后来便觉着不对劲了,这声音?她娇靥微酡,狠狠一咬唇,快步便走到帐篷前,却被杨金花拦住了。 柳月娥虽然蛮横,却不傻,也知道拉拢小杨将军,当下狠狠一跺足,“好妹妹,你怎这么傻,仔细听听,里面什么声音。” 杨金花先是一愣,接着便侧耳倾听,顿时脸上大红起来,雪白的贝齿死死咬着,可那里面细若箫管的呻吟却是直往脑海中钻…… “不行,让我进去,那里面都是一帮骚狐蹄子……”柳月娥说着便要往里面闯,小杨将军脸上殷红如血,却还是伸臂拦住了她,“不行,万一……进去扰乱了,保罗大哥走火入魔怎么办。” “你……”柳月娥被她死死拦住,急得涨红了脸蛋,“你怎么这么傻?哪儿有救治人还……嗯……嗯……哦……的?” 她学着那呻吟,杨金花听了脸上愈发火烫,却还是死活不让她进去,抱着双膝坐在篝火旁的小白虎到底是吴昊的弟子,有些见识,她心灰意冷,此刻懒洋洋说:“那有什么稀奇的,亢龙有悔龙虎冀离嘛!有这种雷水解的法子……咦!亢龙有悔?不可能,这大淫贼怎么可能到了亢龙有悔的境界?”她也奇怪了,这淫贼虽然武功好甚至还能独创武功,可才不过大自己七八岁罢,怎么居然进入亢龙有悔的境界? 柳月娥一愣,她身为淮阳柳家的子弟,那也是五派三教六盟十二帮之一,怎么能不知道亢龙有悔,“天下十四杰?不可能,他昨儿还好端端的,怎么可能突然就进入亢龙有悔的境界?南海燕青萝和昆仑赤霓裳号称天之骄女绝代双娇占着身为女子的便利也要二十岁才进入亢龙有悔的境界,何况天底下还从没听说男子三十岁之前能进入亢龙有悔的境界……不行,就算那样,也容不得她们,金花妹妹,让我进去。” 她妒火中烧便要往里面硬闯,杨金花一把死死抱住她的腰肢,“不行……” 折老粗莫名其妙,“什么亢龙有悔?什么龙虎冀离?什么雷水解?” 而这时候里面也到了关键时候,白玛日赞突然说:“别再死守丹田了,放开身子骨,就当是……就当是……跟他相好……”她话还没说完,脸颊上红如燃烧的火炭,这冤家,怎么把这天底下最尴尬的事情让自己来处理。 十二雪女此刻到底有些经验了,于是帐篷内愈发香艳,一股靡靡之味氤氲弥漫。 而外面杨金花眼看拦不住暴走的柳月娥,一咬牙,大声喊道:“殿前龙卫何在?” 她本就是殿前龙卫军的校尉,一喝之下,顿时无数龙卫赶紧过来,她大声吩咐道:“把帐篷围起来,谁要进去,杀无赦。”龙卫们轰然应是,立刻把帐篷围了起来,柳月娥脸上色变,狠狠一跺脚,气呼呼坐到了篝火旁。 这情况僵持着,慢慢天色大亮,帐篷里面动静也愈发奇怪,外面龙卫们脸色古怪,有些人互相瞧瞧,心中有数,好球囊的,敢情里面在开无遮大会呢!居然要杨校尉在门口把风,这个……也太离谱了罢!怪不得广陵侯号称东京第一浪子班头,奶奶的,回去可有得吹嘘了。 有个把胆子大的便探头探脑的,为首的顿时大声咳嗽了几声,心说你找死呢!杨金花脸上殷红快要滴血,可又不敢走开,心中焚急,十指互相绞扭,骨节都发白了。这时候折惟昌打了个哈哈,“这个……也不知道那些吐蕃西夏的贼兵会不会再来,俺还是先去巡视一下儿郎们。”借故便溜走了,再留下来,脸面上太难看了,毕竟他还算杨金花的叔爷爷。 “主子爷太……太……”帐篷内说话的是十二雪女中的老五。那是个花刺子模后裔,骨盆极大香臀浑圆,可此刻却也是无力地匍匐在地上,只见她媚眼如丝檀口中咝咝吐着凉气,“我……不行了,七妹,好七妹,还是你……” 白玛日赞眼看十二雪女支持不住,而此刻保罗爷头上散发出的真气隐隐然便已经转成淡紫色,紫气氤氲不散,心知已经到了最关键的“一阴一阳极数知来通便莫测”的时候,当下一咬牙,慢慢走了过去。 第十六章 柳院君骂营 女菩萨一出马,顿时便不一样了,一来保罗爷此刻所谓亢龙的确消退了不少,二来么,白玛日赞那是八法成就的金刚女,密教明妃修炼法自然烂熟于胸,她一坐到保罗爷身上便是四肢环抱的明妃姿势,手指还按着保罗背上中脉明点,顿时保罗爷体内真气如潮水一般宣泄…… 白玛日赞明知旁边有十二雪女,帐篷外面许多人,甚至隔着一个布幔子还有个昏迷不醒的锦毛鼠,可那真气一波接着一波袭来,洗刷得她浑身细胞都在欢呼雀跃,同时还夹杂着下面剧痛,当真便是痛并快乐着,虽然知道不妥死死咬着双唇,可鼻腔内还是发出细微的呻吟…… 密教的双修欢喜禅并没有世人想象的那么龌龊,那是一种在男女大乐中体会菩提心的修炼方法,从而入三昧禅定即身成佛,不是上上根器者不能习之,尤其操作起来极为苛刻,既要爱,又要离于爱,正好契合眼下白玛日赞对保罗爷的心情,既想跟他在一起,但是又有许多忌惮,也契合此刻新妇初破瓜的心态,叫做又痛又痒。 这一痛,忍不住要躲,再一痒,忍不住要挠……只见女菩萨满面绯红上下颠动不休,而保罗此刻脑门上氤氲的紫气愈发浓厚密集,慢慢把两人包裹进去,旁边十二雪女初失红丸浑身无力,看眼前异象,也忍不住抽气,顿时又怀疑,别是这吐蕃妖女要借主子爷做鼎炉罢? 当然,也不能怪她们这么想,毕竟白玛日赞是巴瓦却央的弟子,而密教欢喜禅确有些名声狼籍,不过木已成舟,只好祈祷了。 一轮红日从东方喷射而出,灿烂的金光洒落在草原上,葱绿的草叶带着露珠欢愉地享受阳光。而在帐篷里面,保罗爷浑身真气轰然大震,正是阴阳来复,无数菩提大泻,氤氲紫气顿时窜入两人肌肤中,白玛日赞睁大了眼睛,檀口咝咝吸着凉气,娇靥上渲染开两朵妇人红晕,仰着脖子发出一声腻人而又无力的娇呼。 亢龙有悔的境界一跃而过,保罗爷呼吸缓缓平缓,浑身真气在体内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中平静地循环不休,顿时达到了天下十四杰的程度,连带着白玛日赞也得了无数好处,从此天下十四杰怕要改成天下十六杰了。 “莲花菩提,涅槃正果,婆娑世界,悉是吠陀。” 白玛日赞只觉得中脉七轮大震不休,耳中尽是梵文吟唱,顿时一跃进入圆融境界,可以说她此刻已经达到了乃师巴瓦却央的境界,真说起来,比保罗爷得的好处还多。 当然,由于教义规定女子不能成佛,她是不可能得到孔雀明王那般高度的崇敬和膜拜的。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她的确迈入了圣人境界,历史上也有类似情况,有一个比丘尼修习佛法,因为身为女子不能传教说法,便跑去结婚,生了两个儿子,便是佛教史上赫赫有名的无著菩萨和世亲菩萨。 外面母大虫听见里面一声腻人的呻吟,终于忍不住了,一咬牙,捡起铁棍在手,黑着脸蛋到了帐篷前,“谁再不让开,休怪我铁棍不认人。” 那些龙卫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里面什么情况,个个脸上神色古怪,杨金花更加是脸色大红缎子一般红到了脖颈,一个不愣神,被柳月娥铁棍一拨,趁机便窜进了帐篷。 甫一进去,她先是一愣,接着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无耻……” 杨金花被她抢进去,怕出事,顿时也一掀帘子进来,瞧见里面酥胸玉腿白花花一片,羞得立刻捂住了眼睛,哪里还敢多看一眼。 此刻保罗甫入武学至高境界,身体自然需要消化那蓬勃的真气,这时候你在他耳边敲锣也醒不了,而白玛日赞却因为占据主导,加之有密教明妃修炼法,倒是无事,此刻已经披上了白袍,十二雪女瞧见两人进来,虽然大家都是女性,毕竟下意识害羞,纷纷拿衣服遮挡。 其实柳月娥瞧见保罗打坐的姿势,大略也晓得一点状况了,可妒忌之心怎能克制得住?当下指着她们大骂不休,“死不要脸的骚蹄子,饥渴了几辈子没见过男人么……” 她是什么人?扬州府出名的母大虫啊!柳院君大名在扬州谁个不知谁个不晓?骂大街的本事恐怕在扬州自承第二也没人敢认第一,顿时好一番惊天动地的撒泼,怕是王母娘娘来了也要被骂得惭愧躲回昆仑山去。十二雪女被骂得脸色从红转青,从青转黑,又从黑慢慢变得惨白,偏偏柳月娥骂起人来连贯不休还带着节奏,别人连一句话都插不上。 她的声音越骂越高,早就惊动了外面无数宋兵,连折老粗都溜达过来了,到了帐篷口后自然不敢进去,拉着一个龙卫军官便低声问:“怎么个情况?” “扬州总捕柳大人和小杨将军进去了……”被问话的龙卫萧羽枫是个下级军官,想笑又不敢笑,脸上憋得实在苦楚,折老粗听见里面大骂,噗哧一下笑开了,“好嘛!少保终于也碰上个泼辣的了,啧啧!这位女英雄当真不凡,怪不得能发明离婚这个词,俺算是服气了,这少保房里面什么样的女人都有啊!咦!对了,你说那景福殿使白玉堂不会是个雌儿罢!俺看少保对他紧张得很嘛!这里面开无遮大会,难不成?” 萧羽枫哪儿敢说话,折惟昌是陕西经略安抚使,怎么说都无所谓,他才什么身份,怎敢背后当他面说广陵侯的香艳?顿时脸色又青又红,“下官,下官……” 折惟昌摆了摆手,接着心里面嘀咕:若不是雌儿,难不成是兔子?也不像啊!难道少保愿意把姬妾给好朋友分享?不能,俺看他不像那么大方的,他奶奶的,这天下第一风月班头的路数俺当真猜不透。不过这个柳姑娘倒是好本事,打仗骂营是把好手,可惜她是少保的女人,若不然讨来军中,打仗的时候专门骂营也不错,怕没几个吃得消她骂,如果有这等人材,俺看谁他奶奶的还敢高挂免战牌,骂不死你才怪。 别人骂叫骂街,母大虫这番骂乃是在宋军大营,自然得叫骂营,她颠来倒去拐弯抹角一直上述到人家十八辈祖宗那儿,总之骚狐狸才能生得出骚蹄子,白玛日赞此际心境不同,却是脸色不变,慢慢起身整理清爽衣衫,往前面走了两步。 她现下武功高得吓人,气势自然不一样。柳月娥看她走来,被她气势一逼,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接着却又昂然不惧,你抢了我男人,我怕你作甚。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当真是捕食的母狮子一般恶狠狠瞧着白玛日赞。 “那摩阿弥达瓦,他有柳院君照顾,贫僧却是心安了。” 柳月娥和杨金花齐齐一愣,可从来没听这位自称过贫僧啊,什么意思? 白玛日赞一笑,灿若雪莲,转身看了保罗爷一眼,无数情爱恩怨纠葛浮上心头,只不过一弹指间,便挥动慧剑斩断情丝,心中喃喃道:你对我有点化之恩,下一世我定来偿还你…… 心念到此,她双掌合十,迈步缓缓往外走去,脸上带着开悟后的菩提微笑,柳月娥下意识侧身让开,看她出去后却又懊恼,我怕她做什么? 外面折惟昌正在嘀咕,就看见昌珠菩萨走出来,先是一愣,想上去问话,看着眼前一脸微笑还赤着足的白袍少女,突然便生出自惭形秽的念头来,居然不敢过去说话,无数宋兵自动让开一条道路。 白玛日赞赤着足,对着残灭的篝火旁小白虎微微一笑,往远处缓缓行去。 众人听到一阵吐蕃歌声,禅境俨然圆融,虽然听不懂什么意思,心中却俱都一阵空明,这歌正是数日前保罗唱的那首“在那东方山顶,升起皎洁月亮,玛吉阿米面容,渐渐浮现心上。”小白虎呆呆坐着,听着那歌声,触景伤情,突然抱着膝盖低声哭泣起来。 白影越行越远,远处是巍峨的雪山,歌声寂寥,人影渐渐淡去,而在鲜水河对岸的吐蕃大营中正在打坐运功的巴瓦却央突然心神一震,接着长叹了一口气。 白玛日赞离开后隐入附近雪山再不问世事。二十年后,从康巴雪山中走出一位白袍少年,旋风一般在吐蕃崛起,创立噶举派,成为第一代大宝法王。因噶举派僧侣身穿白袍,又称白教,在吐蕃盛极一时,压倒宁玛派执掌吐蕃政教大权数百年直至明朝末叶,尤其值得称道的是,白教执掌政教大权数百年间,一直和汉人政权保持良好的关系,从未大动干戈。 这时候十二雪女从白玛日赞那禅境俨然的歌声中醒觉,看看保罗爷打坐在那儿,她们虽然只是二流身手,可也能看出主子爷此刻分明已经到了天下十四杰的境界。完颜吉娜伊哈黑着脸蛋起身,看了一眼柳月娥,再看看自家姐妹,众人都从互相的眼神中体会出了姐妹们的意思。 “柳院君,别骂了,你的意思咱们姐妹清楚,小杨将军,能不能麻烦你给我纸笔。” 十二雪女留书一封,接着出帐上马,旋风一般往远处疾驰而去,留下一众宋兵面面相觑,折惟昌挠了挠头,“这是怎么搞的?下人被少奶奶骂可不也正常么?居然气跑了?” 两个时辰后,保罗爷醒转,睁眼一看,眼前似是而非,一切如如不动,可夜间十二雪女和白玛日赞跟自己的事情却记得清清楚楚,体内真气活泼泼循环不休,似乎有一种忍不住放声长啸的感觉。 “保罗大哥。”杨金花看他睁眼,涨红着脸蛋,大着胆子走过去把衣裳递给他,却不敢去看他赤裸的身体。 保罗一笑,接过衣衫,也不避讳便那么站起来穿好,一边穿一边还问:“布赤她们呢?” 柳月娥瞧他先问那吐蕃妖女和那些下人,忍不住哼了一声,杨金花红着脸低声讷讷说:“都走了。”说着便把完颜吉娜伊哈写的信递给了他。 他愣了愣,展开一看,上面寥寥数语写到: “主子爷,柳院君骂醒了奴婢们,我们再怎么做,始终都是蛮夷,请主子爷保重!我们回长白山了。” 下面一行显然是和保罗最相熟的金凤花姐姐完颜吉娜伊哈写的,因为只有她跟保罗说话口气不太忌惮:“主子爷,金凤花姐姐走了,你啊!对女人太好了,我们女真族的男人跟女人说话都要带着皮鞭的,可姐姐也喜欢你对我说话的温柔细语,当真矛盾得紧呢!很奇怪,我觉得一定会怀上你的孩子呢!如果生一个坚强的女真男孩的话,我会给他起名阿骨打,让他做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如果是个漂亮的女孩,我便叫她阿勒锦,还有,孩子会姓完颜,汉人太虚伪懦弱了,我敢肯定,你不会打老婆,别找我们,我们不会再进入汉人的土地。” 保罗脸色越来越黑,心中对完颜吉娜伊哈提起的阿骨打这个名字觉得有些眼熟的同时,看了一眼柳月娥,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柳月娥倒是不惧,睁大了杏眼跟他对视。 良久,保罗叹了口气,“下不为例,我也不说你什么了,总之,以后跟槿儿多学学罢!四海馆可没骂大街的女人。”说着转首对杨金花说道:“玉堂醒了没?”杨金花红着脸摇头。 柳月娥紧紧咬着唇,却也无法反驳,难不成还去骂当朝长公主?一时间气苦,我什么都不顾了万里迢迢来,你便给我摆威风么!当下恨恨一跺脚,这时候才觉得口中有些腥咸,却是连嘴唇都咬破了。 保罗掀开帘子出帐,外面折惟昌看见他出来,哈哈大笑着过去使劲儿一个熊抱,接着松开手上下打量他,“怎么俺瞧你似乎……俺也说不上来,反正觉得你比昨儿精神。”接着又凑过去压低了嗓子说:“少保,给哥哥说说,昨儿夜里怎么回事?” 保罗淡淡笑笑,其实憋了一肚子的邪火,Shit,这叫什么事儿,说来说去,都要怪那吴昊和巴瓦却央,当下一捏拳,骨节咯咯作响,“折大哥,敢不敢跟我去寻吐蕃人的晦气?” 第十七章 哗营 折惟昌一瞪眼,“吓!瞧不起哥哥?”说罢转身便拉开那大嗓门喊道:“儿郎们,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咱们去寻吐蕃人晦气去。” 一个胆大的宋兵笑着大声喊道:“元帅,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是说收兵不是发兵……”折惟昌一瞪眼狠狠竖起拳头,那小兵笑着跑开了,宋营中顿时人喊马嘶,正是士气可用。可不是么,天下十四杰,市井百姓都知道的大牛人,昨儿被广陵侯和景福殿使杀得差一点儿死在当场最后屁滚尿流跑了,这士气当然旺盛。至于景福殿使白玉堂白大侠受伤,那是小小瑕疵,人家两个天下十四杰,受伤也光荣。 “我也去。”一声虚弱的声音响起,保罗惊喜转头,正好看见白玉堂在杨金花搀扶之下站在帐篷门口,折惟昌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一忽儿看看保罗,一忽儿看看白玉堂,脑子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瞧瞧你这小脸蛋惨白的,我可不想回去被人埋怨。”保罗嘴巴上调笑,心中还是一块大石头放了下来,说着便走了过去扶他。 白玉堂脸上微微一红,原本惨白的脸色倒是显出些血色来了,抬手拨开他伸来的手,“滚,再跟白爷没上没下的,让你进宫服侍老太后去。” 折惟昌笑着说:“景福殿使还是莫要坚持了,好好养伤才是,你是没瞧见昨夜你受伤了少保多紧张……不过少保,你府上这十二个异族奴婢可有些刁蛮过头,骂几句居然便跑了,到底是蛮夷。跑就跑了,日后哥哥送你十二个正宗江南奴婢,个顶个的漂亮听话,叫她们干什么便干什么,打断腿也不敢跑。” 保罗爷老脸一红,干笑了笑,说着便掉头去寻人牵马,一边暗骂折惟昌果然大嘴巴一边寻思,布赤恐怕是悟道了,也不知跑哪儿去了,金凤花姐姐她们……唉!算了算了,鸟儿还是在山里面自由,家养了便失去灵动了,还是寻个机会开辟一条商路让长白帮日子好过些罢!走旱路要越过大辽国,估摸着会给道宁兄添麻烦,还是找白花花开辟一条海上商路罢,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这时候马夫便问了,侯爷,是牵照夜玉狮子呢还是四蹄踏雪乌骓兽? 保罗愣了愣,正好看见小白虎呆巴巴坐在地上,便让马夫把两匹都牵来,说着走到小白虎跟前说:“我说,额真啊!额真!” 嵬名速额真被他小白虎叫惯了,突然被叫名字,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保罗叫了好几声才抬头,愣愣看着他。 “跟爷打仗去。” 小白虎呆了呆,慢慢站了起来。保罗使劲儿一拍她肩膀,“爷可是讲道理的人,你要打的好,日后扫茅厕还兼职打仗,要是打的不好,以后就专心扫茅厕罢!” 她闻言垂头丧气,且不说身上被种着生死符,就说身份罢,奴才还有什么好说的,方才那个大嗓门的家伙可是说的清清楚楚,异族奴婢,自己可也不是异族么。 她的傲气一早被生死符磨光了,加上昨夜吴昊差一点被开膛破肚的局面,最后一点儿西夏公主的傲气也跑没了,怯怯走到保罗跟前,她低声说:“那,我要帮你打仗,你会不会把我送人?” 保罗先是一愣,接着看她两眼开开地看着自己,眼神中分明有些怯怯,哪里还有当初在西夏皇宫那等战无不胜公主元帅的威风,叹了口气,他心说到底还是个屁大的小孩子。便笑了笑,“我把你送人干嘛?又会打仗又会扫茅厕的人才这天底下屈指可数,要不要爷跟你拉勾啊!” 小白虎眼神一亮,顿时挺起了胸来。 “别挺了,再挺都那么一丁点儿大。”保罗一笑转身回去取了金翅甲和雷鸣刀,“玉堂,你还是好好养伤罢!金花妹妹,看着他,折大哥,你坐镇中军,且看我如何收拾那些吐蕃人。”说着翻身上马一抖马缰便窜了出去,小白虎寻了一杆枪,骑上照夜玉狮子紧随其后。 折惟昌在后面大喊:“喂!喂喂!少保,怎么把我撇下了。”白玉堂看着他背影,低声喃喃道:“他也是憋了一肚子气呢!” “白大哥,你……你都知道?”旁边杨金花睁大了眼睛,白玉堂脸颊上顿时红晕起来,低垂着眼皮说:“那么大动静,大阿罗汉入定都要被他吵醒了……” 杨金花闻言一愣,接着想起先前那动静,也是两颊绯红,便不好意思再问了。 “儿郎们,跟本侯建功立业去。”远处保罗一拽马缰,四蹄踏雪乌骓兽人立而起,雄姿勃发,无数龙卫齐齐跟着大喝,顿时宛如钢铁巨龙一般从宋营中往外奔驰出去。小杨将军看得有些痴了,低声道:“保罗大哥真是英雄了得。” “他?屁的英雄。”白玉堂一撇嘴。 这时候柳月娥一脸儿铁青从帐篷里面出来,一言不发拽了一匹马翻身上马,折惟昌一愣神,“弟妹,干什么去?” 母大虫听见弟妹两个字,心中一酸,我不就是骂走几个奴婢么,一个个甩脸子给我瞧,难道我非得嫁你不成,广陵侯,好稀罕么,她一拽马缰调头,狠狠一夹马腹,独自往相反方向去了,“老娘谁也不嫁了,天底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折惟昌赶紧要带马去追,白玉堂挑了挑眉,“折元帅,别追了,由她去罢!”折惟昌一愣之下问道:“白老弟能给他作主?” 白玉堂端起架子,哼了哼说道:“四海馆我作一半主。”折老粗闻言暗道,乖乖,少保跟他果然关系匪浅,忍不住又上下打量白玉堂。 锦毛鼠被他瞧得有些心慌,“我是他大舅哥。”说着转身,勉力往帐篷内走去,杨金花赶紧去搀扶。折惟昌咂舌不已,摇了摇脑袋,自言自语道:“弄不懂,弄不懂。” 话说保罗爷带着上万龙卫呼啸着往鲜水河冲去。这时候鲜水河上吐蕃人搭的浮桥已经略有规模,吐蕃人托大,以为汉人胆小,万万没料到宋兵居然敢于先挑衅,看见对岸滚滚尘烟,先还愣了愣,半晌后才反应过来,有嗓门大的便大喊了起来,宋军袭营啦! 要命的是,由于呼伦带着大辽国铁骑打到了夏辽边境,一时间攻城拔寨,没藏太后已经是频频快马报急,西夏大军业已回去了大半,只不过留下万把劣马弱兵加之没藏讹宠坐镇免得动摇军心。而夜间吐蕃人得到快马消息说身后粮道被一股宋军劫走了,又有大股的吐蕃骑兵便返身去追,而留下的这些吐蕃骑兵装备跟宋军这边殿前龙卫比起来,当真寒酸得紧。 就见宋军身上铠甲裹身,连胯下马匹几乎都有马铠,为首的将军肋生金色双翼,难不成……是护教大鹏金翅神鸟?吐蕃人都是密教信徒,瞧见了个个慌乱,哪里还有作战的心思,被宋军一冲,立刻乱作一团,偏偏巴瓦却央受伤还在调息,没了主帅,愈发乱了。 保罗一挥手上雷鸣刀喝道:“儿郎们,冲他中军大帐。”说着脚下一点,身子已经窜到空中。金翅甲一展便往前面飞去。下面四蹄踏雪乌骓兽极通灵,顿时跟在他下面跑。后面小白虎学大人一般叹了口气,一挥枪也往前面冲去,吐蕃兵一瞧天上飞来金翅鸟,大哗之下惊恐万分喊道:“是护教神鸟,汉人有护教神鸟相助。”一个传一个,加上保罗爷金灿灿在天上滑翔,顿时炸了营。 而此刻巴瓦却央还在运功疗伤,他被保罗雷鸣刀射中,又被白玉堂的湛泸宝剑削掉半根手指,外伤极重,这外伤当真还不像内伤,高手内伤调息起来好的还快些,这外伤伤筋动骨的,如何好得周全。此刻明知外面乱做一团,正在运功的紧要关头,心念一动,一口逆血涌了上来,又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长叹一声,不过自恃武功绝高,当下起身便往帐篷外走去。 刚掀开帘子出来,就见一道寒光如电劈来,到底是虎伤爪牙在,一抬手便在刀脊上弹了一指,没料到却是浑身巨震,腾腾腾往后退了两步,心中一凛,抬首看去,那露出雪白牙齿冷笑的可不就是陈保罗,再一细看,倒吸一口凉气,这小子神光隐隐现于皮相,居然已经迈入天下十四杰的境界了。 “孔雀王前辈,咱们再比划比划。”保罗一脸冷笑,巴瓦却央一看就是中枪后失血过多,而他刚刚迈入天下十四杰,此消彼涨,士气消弭,高下立判。 “今日虎落平阳被犬欺。”巴瓦却央汉文倒是好,这词用的还真有水准,不假思索,身形急退,保罗喝道:“喝杯茶再走不迟。”一振翅便往前追去,与此同时大喊,“活捉吐蕃孔雀明王的本侯保举他做大将军。” 巴瓦却央何曾有这般狼狈过,但是他心知肚明,这小子一步迈入天下十四杰境界,眼下自己身受重伤自然不是他的对手,速度快似奔马,退的愈发快了。 冷兵器时代一炸营,溃败速度当真如排山倒海,整个大草原上尽看见吐蕃人和西夏兵往后狂退,保罗紧紧追在后面,发狠要活捉巴瓦却央才甘心。 正在这时候,保罗瞧见败军中一个熟悉的人影一闪,心念一动,居然甩了巴瓦却央转身去追,巴瓦却央再怎么样到底是天下十四杰,保罗一去,谁还对付得了他,顿时隐入溃兵中去了。 没藏讹宠心里面懊恼不休,自家逞什么能啊!居然鬼迷心窍要留下来坐镇中军,君子不坐危堂,我堂堂大夏国丞相…… “讹宠兄,见了熟人也不留下来喝一杯茶?”背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他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玩命一般连连夹起马腹,还没跑出多远,突然胯下一松,居然被人拎起在空中,接着重重摔在了地上,溃兵如山倒,谁还管他这个西夏大丞相,他连滚带爬起身,就看见一个自己并不认识的英俊男子一振背后双翅落在跟前,可那笑起来雪白的牙齿自己却是熟的不能再熟。 他强笑了笑,可脸上却是一片刷白,“萧兄弟。” 第十八章 杀俘 “讹宠兄好兴致啊!巴巴的从兴庆府跑来,怎么着,跟兄弟去东京城玩玩。”保罗似笑非笑,把没藏讹宠吓得魂飞魄散,若是做了俘虏那日后还怎么当大丞相啊,急忙讨饶,“萧兄……不不,少保,少保,在兴庆府哥哥可没亏待你罢!再说了,千不看万不看,你也要看在我姐姐对你痴情一片的份上罢……” 他一说这个,保罗脸色顿时一沉,把没藏讹宠吓得一缩脖子,“你也知道,国内豪酋众多,若不发兵,太后脸面上怎过得去。” 保罗爷正在为女人的事情头疼,被他一说,想起没藏氏每次奉承,虽说你情我愿,可他到底是作为敌国细作去的,未免有些抱歉,“那讹宠兄准备如何呢?” “我一回去便和宋庭议和,议和。”没藏讹宠赶紧说,保罗伸手拉他起来,“跟我议也是一样的,别愁眉苦脸的,难道我会吃了你不成?你独自走了又能怎样?黄头回鹘和草头鞑靼部落能轻易放西夏国舅爷过境?咱们谈完了你收拢败军回兴庆府就是。” 没藏讹宠垂头丧气,人在他手上,能怎么办。保罗伸手在他肩膀上不轻不重拍了两下,“拿些气势出来,你现下是西夏议和使者可不是俘虏。”没藏讹宠闻言眼神一亮,看来他还是瞧在姐姐面子上照顾我啊!当下昂起了胸膛。 保罗倒也不是无的放矢,朝廷为什么要跟西夏打?说白了两个字,面子。如果西夏肯去了帝位前俯首称臣,满足了朝廷那些大佬们的虚荣心,这仗一准儿便打不下去了,打仗要花银子谁不知道,可有时候为了面子虽然心疼银子但还是得把银子往外砸。 没藏讹宠身份一变从俘虏变成议和使者,而保罗伸手一抹脸,长吸了一口气,一把拉住没藏讹宠,腾身而起在乌骓兽屁股上一点便跃往空中,身子还没到达顶点,狮子吼便用了出来,“大宋朝廷和西夏议和,国舅爷没藏讹宠正在本侯身边,西夏儿郎们,此刻不杀吐蕃兵更待何时?” 一轮红日高挂,只见辽阔的大草原上没边没际尽是溃兵,西夏兵马虽然精锐尽去,可党项人到底是马背上的民族,眼下逃在最前面的便大多是西夏兵,此刻听见那如雷声音,有聪明的回首看,眼尖的便瞧见了远处肋生双翼的好汉跃在空中,身边还拽着一个人,不是国舅爷、大丞相没藏讹宠又是哪个? 方才保罗一抹脸,正是飞天魔女龙云凤传授的控制脸部肌肉的秘诀,有些没跑远的西夏兵瞧见这位俱都一愣,这不是绥德侯萧潜么? 由于西夏朝廷碍于颜面并没把保罗就是绥德侯的事情透露出去,因此这一招倒是极管用。而保罗手掌一贴在没藏讹宠背后,便教他说了一番话,有他蓬勃内力相助,没藏讹宠一喊话,当真其声远兮,西夏兵在一些下级军官带领下掉头杀向吐蕃兵,正好包了吐蕃人的饺子。 巴瓦却央夹在吐蕃溃兵中,他一代宗师身份,想逃跑还不是轻而易举,此刻业已跑在最前面寥寥数百人队伍中,听见保罗狮子吼大喊,回首瞧去,只见无数吐蕃勇士被汉人和党项人团团围住,血肉刀光飞舞……刹那间只觉得胸中一闷,一张口,哇得一声吐了一口污血来。 “国师,走罢!汉人有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说话的吐蕃汉子满脸血污,身上也不少伤痕,他是吐蕃一个小部落的多杰(金刚),对巴瓦却央崇拜异常,一身武功也颇有可观之处,若不然在这乱军之中还真跑不出来。 都说大宋军队实力在诸国中是最弱的,可为什么十万吐蕃大军却被万把宋军一冲即溃呢!巴瓦却央脑中混乱,中脉内真气乱成一团,一想到今日之败怕吐蕃诸部十数年难以回复元气,便只觉心胸大乱,烦闷欲吐。 他正在思索这个问题,远处保罗狮子吼大喊道:“国师,可知道汉文‘乌合之众’四个字怎么写?” “乌合之众,乌合之众?”巴瓦却央脸色巨变,顿时醒悟了,吐蕃王朝早就散架了,连一个强有力的赞普都没有,诸部落你出三千人马他出五千人马拼凑出十万大军,其实各部落人马调度不齐,打劫还差不多,怎能打仗,而自己这个所谓国师只是尊号,自己又何尝懂得行军打仗?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亏得自己自恃一代英才,却连这个最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啊! 想到这里,他脸色惨白,中脉七轮乱成了一锅粥,大叫一声,又吐了一口血来,这血和刚才那污血颜色又不一样,却是殷红刺目鲜艳无比,武功境界一下便退转了。今日之事便是他一生中的死结,终其一生,他再也达不到自己原本的境界了。 此役,吐蕃十万大军除去救援粮道的一万人马,其余兵马烟消云散,溃败逃走不过零星数千人,死伤数万,俘虏数万,飞溅的血染红了大草原,四处俱都是尸首,原本绿油油的草原此刻看去乌蒙蒙一片,黏稠的血迹四处都是,没藏讹宠看看四下,心有怯怯,有心拍保罗的马屁,“若不是少保,我今日怕也躺在这里了。” “讹宠兄这话……”保罗这时候业已换回容颜,似笑非笑看他,言犹未尽。没藏讹宠脸上一红,干笑了两声。 小白虎骑着照夜玉狮子,脸上豪气盼顾,这时候才是她神采飞扬的时候,拎着一杆枪四处游走,呼喝着宋军把俘虏围集起来,小脸蛋上全是冷厉,“有伤的,年老的全数杀了。” 龙卫中颇多老打仗,又知道她是广陵侯身边的人,闻言顿时令下,刹那间无数人头落地。保罗远远看见,大惊失色,顾不得没藏讹宠,大喝了一声住手,一夹马腹便奔了过去,厉声喝道:“小白虎,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速额真一转头,瞧见他后一撇嘴,“这数万俘虏,不杀还留着供他们吃喝?” “那也不能杀俘虏啊!”保罗看着那无数无头尸身,心中怒气蓬勃,方才打仗是一回事,可杀俘虏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小白虎不屑一顾,回转头来对那些发愣的宋军说道:“继续杀。” “你……”保罗气得脸色发青。“谁给你这个权力的?别忘了你是爷的奴婢,这些也都是我大宋的人马不是你们党项人,更不是你的擒生军,你也不是什么西夏公主元帅……” 小白虎却是一脸坚持,“数万俘虏一旦哗变,死伤你负责?论爵位,你是广陵侯,论武功,你眼下也步入天下十四杰,可论打仗,你所依仗的不过匹夫之勇,没藏讹宠胆子小,若是换一个将军,有一万党项好男儿,还有十万吐蕃大军,只要登高一呼,你以为你手上一万人是天兵天将么?” 这时候国舅爷骑一匹无主的马跑了过来,听见速额真说话,脸上颇挂不住,不过眼下小命要紧,当然要拍拍马匹,于是说了一句自以为公道的话,“少保宅心仁厚,不过额真……”他说到这里,只不过微微一踌躇,当机立断还是用了公主这个称呼,“额真公主老于阵仗,说的却也是有道理的。” “闭嘴。”小白虎和保罗几乎同时呵斥了一句,接着速额真眼睛瞪得大大的和保罗对视,颇有誓不罢休的架势。那些龙卫们左右为难,而无数吐蕃俘虏瞧见同胞被杀,又挣扎起来,无奈没了兵器马匹,被雪亮亮的家伙一比划,杀了几十个蛮横胆大的,其余的又泥塑木偶一般缩了回去。 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远处一小股人马疾驰而来,为首的正是折惟昌,折老粗快马到了跟前,他虽然本事不大,到底是将军世家出身的老打仗,一看便知道了怎么回事,一翻身下了马便拽了保罗,“少保,来来来,这边说话。” 他拽着黑着脸的保罗远远走去,这才压低了嗓子说道:“少保,俺知道你是文曲星,看不惯这血腥杀戮,只是……”他转首看看,一眼便了然于胸,这才说:“咱们眼下也不过剩下数千人马了,这数万俘虏一旦哗变,那可危险得紧,那白起坑杀几十万俘虏,为什么?也是不得以而为之啊!” “白起是哪位将军?”保罗问了一句让折惟昌啼笑皆非的话,折老粗看看他神情不似作伪,苦笑着给他解释,末了说道:“咱们留个三五千俘虏回朝廷交差,官家看了也高兴是不是?那些西夏士兵想必是你收拢的罢?” 保罗默然,转首看看那些泥塑木偶一般的俘虏,那些人眼神中剩下的尽是空洞,一瞬间,脑海里面浮现起过去看犹太人集中营的纪录片,再看看四下的尸体,偶有徘徊在旧主尸体身边低声嘶鸣留恋不去的落单马匹,还有那些倒在血泊中还剩下一口气却依然努力仰头的骏马,突然便觉得胸中哽咽。 喉头滚动了几下,他咽了几口唾沫,黯然道:“站着那边的薄唇男子便是西夏国舅爷没藏讹宠,眼下怎么处理折大哥看了办罢!”说着转身往鲜水河那边走去,却是连马都忘记了,乌骓兽轻嘶了一声,迈动四蹄缓缓跟在后面,照夜玉狮子也撇下小白虎疾奔过去,一人两马,看起来极是落寞。 他慢慢踱步而行,也不知自己是对是错,一路上尸体无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黏黏的血腥味道似乎紧紧沾在衣服上一般,如同灵魂眷恋人间不肯离去。 脚下一个踉跄,却是踢到一具尸体,那尸体身着吐蕃服饰,身上插着几只弩箭,胸口更加是洞开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想必是被骏马疾冲用枪挑的,他看了一眼,突然腹中翻腾,蹲下来大吐不已,一时间却是连黄胆水都吐出来了。 正在这时,骤变突生,一具匍匐着的尸体爆起,双手一翻亮出一对鸳鸯刀,一取他脖颈一取他胸腹,与此同时,另外一具尸体一翻身坐起,双手一翻,一溜寒芒爆射而至。 迅雷不及掩耳。 他的武功境界此刻便显出来了,身子急退的同时雷鸣刀下意识一翻,躲过鸳鸯双刀的攻势,那一溜寒芒射在雷鸣刀上,砰砰砰发出几声闷响,保罗只觉得手上一震,吓了一跳,这暗器似乎有火药成份在里面,难道是江南霹雳盟的暗器雷震子? 鸳鸯双刀毫不迟疑,疾如闪电直取他上三路,发暗器的却极为狡狯,双手扣着暗器等待时机。 “当啷”一声响,鸳鸯双刀同时砍在了横在胸前的雷鸣刀上,与此同时,保罗单手一翻,一掌拍在来人的胸前,触手软绵,这刺客居然是个女子。 这正是当初他和阿风联手时候用的散花掌,只是他功力大涨,这一掌却带着无匹的威力,那女子“咳”得一声,仰面倒飞,一口鲜血喷洒在空中,鲜血中夹杂着细微的血块,却是被掌力镇碎的内脏,这一掌之威,想必是没得活了。 “点子爪硬,骚狐狸挂点,合子亮翅。”说江湖黑话的是放暗器的家伙,他看对手武功厉害,便呼叫同伴,自己却翻身急退,而这时候突然又有一具尸体爆起,只是却不是袭击保罗而是跟着那家伙方向疾奔。 “火眼狻猊,我干你老母,想撇下老子,毛都没有。”追的那人轻功也极为高明,晃眼间便追上了前面那人,保罗只不过愣了愣神,两人已经窜到鲜水河边翻身跃入水中,若不是留下一具同伴的尸体,怕保罗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受了刺激恍神了。 几步走到那女子尸体前,女子身着宋兵服饰,想必是早有预谋的,看颜面四十来岁模样,鸳鸯双刀瞧起来极为锋利,应该是江湖好汉的成名武器。 弯腰捡起鸳鸯刀,保罗想起眼下还不太平,四海馆还有蓉娘她们等着自己回去,一时间来了些勇气,长啸一声,旋风般往宋军大营而去,乌骓兽和照夜玉狮子咴咴嘶鸣,甩开四蹄追了过去。 回到宋营中,他进了帐篷,把方才刺杀一事说了,便把鸳鸯刀拿出来给白玉堂看。 白五爷踌躇半晌,缓缓说:“原本我还不想说的,月前小蓬莱发下五派三教六盟十二帮的至尊令,说你是武林公敌人人得而诛之……这刀的主人,应该是江南霹雳盟的九尾妖狐。” 第一章 嫂溺,援之以手 嘿嘿冷笑了几声,保罗倒是被激起性子来了,“什么小蓬莱的至尊令,我倒要瞧瞧他怎么个杀官法。” 白五爷轻咳了一声,暗叹自己身上的伤势怕要将养个把月才能好全,看保罗执傲的样子,想劝他罢,明知他听不进去,不劝他罢,他根本不知道好歹。 “那按你说,我们陷空岛不也和御猫儿结过梁子么?”白五爷只得旁敲侧击了。 “这是两码事。”保罗来回团团转,本来就憋屈得紧了,现在听说这个能不来气么,“除非那夏遂良是太后老妖婆的私生子……” 他也是气急了随口乱说,可当真把话一吐出来,顿时宛如黑夜中闪过一道霹雳。 一转身,定睛看着白玉堂,他慢慢说道:“玉堂,你说,夏小受会不会是老妖婆的私生子啊?” 锦毛鼠啼笑皆非,“你也太能想象了罢,夏遂良是前陕西经略相公夏子乔的儿子,这可是许多人都知道的。” 保罗揉着下巴坏笑,“我知道,不过……玉堂你可听过一句话?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白玉堂双目缓缓瞪大,不可置信说道:“你是说……造谣?” “哎呀!瞧你说的,多难听啊!就许别人说我保罗爷身高八尺腰围还是八尺,还不许人说她老妖婆有私生子?”保罗故意一摆手,可脸上分明便是兴奋的神色。 白五爷终于领教了什么叫肆无忌惮了。即便他跃马江湖傲气不羁,可让他造谣生事说天家的坏话,他可压根儿没敢起过那种念头,这便是保罗的肆无忌惮和江湖人的肆无忌惮最大的区别所在了。 看着他脸上兴奋的表情,白玉堂不知道说什么好,略一动弹,小腹一阵剧痛眼眉不由自主扯动了几下,保罗坐到他身边按下他,“你别动了,如果你落下什么病根,蓉娘该埋怨我了。” 蓉娘敢埋怨你么?乖得跟只小猫似的。白五爷这话自然只是放在心里面。 “嘿嘿!走马承受不是可以风闻奏事么,我便让天底下所有的走马承受慢慢奏,一个个奏,一直奏到御史台,气死那老妖婆。”保罗两眼放光,咧嘴露出满口雪白的牙齿,“这件事情如果背后没有老妖婆撑腰,打死我都不信他夏遂良敢把我这个堂堂广陵侯说成江湖公敌。玉堂,你们陷空岛在江湖上应该有眼线罢,这种事情就要拜托你了。” “不行,这种事情太胡来了,我不能让几位哥哥陪我受罪,我们陷空岛又不是你……”白玉堂正要拒绝,保罗挤眉弄眼打断了他的话头,“别这么绝情嘛!再说了,老妖婆还能活几年?官家又不是她亲生的。” “什么?”白玉堂一惊,保罗这才想起来,唉呀!好像眼下还没人说起这档子事情啊!我想想,反正记得爷爷当初给我说故事说“三侠五义”,“包公案”都说烂了,赵祯肯定不是老妖婆亲生的,是那个叫李什么妃来着的? 这时候他也来不及细想,管他呢!天塌下来我保罗爷又不是最高的,要搅浑水就干脆搅个昏天黑地,当下故意神秘兮兮压低了嗓音说:“这可机密得紧,我也是从槿儿无意说话中猜出来的,后来我又想法子印证了一番,你猜怎么的?官家跟槿儿都是一个叫李什么妃生的。” “李宸妃?”白玉堂脱口而出。保罗大喜,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位。玉堂,你身在江湖怎么知道这位?” 白五爷哼了一声。当初刘娥还是刘妃的时候,曾经让自己的宫女李氏侍奉真宗,并举为宸妃,真宗皇帝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昭告天下以为德门,天下风传,说这才是皇后气度,接着便有拍马屁的官员上折子说当进刘妃为德贵妃,后来德贵妃生了皇子赵祯,还大赦天下,真宗驾崩赵祯年幼继位,德贵妃便成了今天的章献皇太后。 这事情虽然没个影儿,可保罗这时候一说,白玉堂还真相信了,这种事情不说还罢,也没人去怀疑皇家,可保罗一说,前后一印证,当真环环相扣不容人不信,算算赵槿和赵祯的年岁,再对比宸妃被封为妃子的日期,再看看日后刘太后所作所为……天下事就是这么一回事,你不说,没人往那边想,可你一说,顿时无数猜测便来了,猜测再加上印证,很容易便板上钉钉。 看白玉堂神色,保罗便知道他相信了七八成了,只是还有些犹豫,于是赶紧乘热打铁,“玉堂,你可是景福殿使,官家对你不错罢,再说了以后槿儿进了门可不还得叫你一声大哥?宝宝贝贝天天舅老爷舅老爷的叫你,你还不得出点力气?至于你那几位哥哥,以后让官家封个官就是了。” “我几位哥哥可不稀罕当官,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呢!”白玉堂嗤之以鼻,不过还是缓缓点头。保罗假意大叫撞天屈,“说的我好像官迷一样,不过……你们陷空岛是怎么传递消息的?说来听听。” “这个可不劳你操心,你还是操心操心自己罢!” “此话怎讲?” “被你藏了绣花鞋的那位跑啦。”白五爷这句话透着一股子酸溜溜的味道。 保罗一愣,接着脸色又沉了下去,白玉堂哼了一声,“依我说,这种人进门便是惹祸精,你趁早绝了这心思也好。”保罗闻言便盯着他看,看得白五爷有些脸红,“看什么看?五爷我这是为你好,也是为蓉娘好。” 揉了揉鼻子,保罗欲言又止,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金花呢?” “贼咬一口,入骨三分,谁得罪了你这种大淫贼,算他祖上倒霉。”白玉堂一语双关,“就在你方才进来的那会子,那位柴娘娘羞愤不已,据说在帐篷里面闹自杀,金花小妹妹吓得脸都白了,跑回去啦!” “那……我去瞧瞧。”保罗转身出帐篷,白玉堂瞧着他背影,低声骂道:“碰上女人便没主意的胆小鬼。”接着便觉得小腹隐痛,缓缓叹了口气。 保罗跑去柴郡主的帐篷,帐篷外正有几个天波府的亲兵守着,脸色都有些古怪,瞧见广陵侯来了,脸色愈发古怪了,保罗也不管他们,一掀开门帘子便闯了进去。 话说柴郡主被吴昊绑架又当着无数宋兵被保罗救了,羞愤欲绝,回到帐篷里面便不声不响不吃不喝。而小杨将军惦记保罗大哥受伤又不回来,当真是女生外向。结果到了上午的时候,这位柴娘娘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便要自杀,恰好一个亲兵进去,死活拦住了她。外面亲兵听见动静,顿时飞报杨金花,把小杨将军吓得脸蛋惨白,飞奔回去后便跪在地上抱着柴郡主双腿哀求不已。 保罗一进帐篷,就看见两个亲兵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不已,“娘娘,娘娘,您就算不瞧奴婢们,也要瞧瞧金花,也要瞧老太君份上罢,眼瞧着老太君就要八十大寿了,您……您……到时候老太君……”而金花抱着柴郡主双腿只是哭喊着祖母,却是哭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柴郡主依然一身衾衣,手上垂着一把宝剑,脖颈上一道血痕,想必是刚才自杀的时候没拉住,不过看模样倒是没伤到关键,只是流了些血就是了。 瞧见保罗进来,柴郡主原本铁青的脸色顿时惨白,手上一紧,捏着长剑的手指骨节都发白了。 保罗一瞧眼前,顿时全都明白了,当下故意叹气,“哎呀!我原本以为天波府一门忠烈,柴娘娘更加是天潢贵胄,自然是文武双全的,想不到……” “陈保罗,你不要太过份。”两个亲兵闻言,瞪大了哭肿了的双目,瞧模样却不难看。 “两位姐姐请了。”保罗假意唱了一个肥诺,“大宋律,军营中不得有女子,可两位不也在么?我以为柴娘娘定然是熟读四书啊五经啊孙子兵法啊什么的,定然知道变通之理的,没想到啊,不过如此,看来我是高估了天波府了。” 柴郡主差一点儿咬碎了银牙,所谓孔孟道烈女经,这臭小子只说四书五经孙子兵法,分明便是讽刺她。伸手一指保罗,长剑便逼在了保罗咽喉上,“陈保罗,你羞辱得我还不够么?” “柴娘娘此话怎讲?圣人说君子以德报怨,俗话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报之。”保罗伸出手指缓缓拨开长剑,脸上尽是鄙夷不屑,“当初我救您媳妇穆元帅,她不过给我一个耳光,眼下我救您,您却用长剑指着我,天波府就这么对待恩人?您读过书么?识字么?” 柴郡主气得娇躯乱颤,“你……你……”两个亲兵也是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闻言也是羞愧不已,只是他这问话未免太羞辱人了,柴郡主那是什么人?前朝公主,大周皇帝柴荣的女儿啊!你问人家读过书没,识字不识字,这不是等于扇人家耳光么。 杨金花哭着哀求,“保罗大哥,求你了,别说了。” 保罗弯腰去把杨金花拽了起来,“金花妹妹,你读过书没?” 小杨将军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听他还在胡搅蛮缠,忍不住大恨,使劲甩开他手,“你……就算不肯娶我,也不用如此……羞辱我们天波府罢!” 她哭诉着,泪眼迷离说道:“祖母,是金花不好,金花不知羞,丢了我们杨家的脸……”她说着便伸手抢过柴郡主手上长剑,一狠心,便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金花……”柴郡主和两个亲兵齐声惊呼,柴郡主逢此大变,粒米未进且浑浑噩噩,浑身便没多少力气,看见后根本来不及抢救,两个亲兵跪在地上更加来不及。 “当”一声轻响,却是保罗伸指在剑脊上弹了一指,小杨将军只觉得手臂巨震,手上拿捏不住,长剑叮铃一声掉在了地上,脸色呆滞,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软软便要跌倒。 柴郡主一把抱住脸色惨白的杨金花。“傻丫头,你怎么这么傻啊!”她说着缓缓抬头,看着保罗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陈—保—罗……” 保罗揉了揉鼻子苦笑,老杨家的人都开不起玩笑啊,当下负手叹气,“别误会,我这文曲星是吹出来的,当不得真,我只是想问金花一句话来着,那个什么嫂嫂溺水叔叔什么来着?” 他这话一说,跪在地上两个亲兵顿时明白了,敢情这位广陵侯是要劝说娘娘来着。这两人当年都是柴郡主的贴身宫女,柴郡主读书她们也陪着读书,柴郡主舞枪弄棒她们也陪着舞枪弄棒,这《孟子》还是读过的,当下一个亲兵抢着便念道:“孟子曰: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 两人这时候看着保罗的眼神便透着些感激了。 柴郡主也不是傻子,闻言自然懂其中意思了,一时间心思电转,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看着保罗那事不关己的模样,真恨不得上去踹他两脚才甘心,你兜那么一个大圈子,害得金花差一点儿……她却不知,保罗说的乃是老实话,他当真不会背孟子这一段,文曲星本来就是吹出来的。 她正在愤愤,可接下来保罗却做了一个让她大吃一惊的举止。 保罗爷一掀袍子推金山倒玉柱往地上一跪。“柴娘娘,我的确是堕懒了些,有时候说话也不知轻重,而且又有些好色,只是,金花妹妹和槿儿情同姐妹,我也喜欢金花爽直,请柴娘娘把金花许配给我罢!” 这举止变化之快,让帐篷里面几人都差一点儿弹出眼睛珠子来,可再看看,这位金翅鸟、文曲星可不就跪在那儿么,两位亲兵互相看看,实在啼笑皆非,柴郡主脸上神色变幻,杨金花听了还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再使劲看看,保罗大哥可不就跪在祖母跟前。 她从未敢奢望过一身才学可安邦定国傲气不羁的保罗大哥肯跪在自己祖母跟前求婚,小丫头只觉得有长公主婉言相劝便已经很满足了,可眼下瞧见保罗大哥一跪,给足了她面子,给足了天波府面子,一时间惊喜过头,居然便晕了过去。 柴郡主一瞧,赶紧使劲掐她合谷穴。小杨将军被这一掐,顿时醒转,当真又惊又喜,忍不住流下泪来,挣脱了柴郡主怀抱往保罗跟前一跪抱着他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保罗大哥,都是金花不好,误会你了……” 唉!傻丫头,哪儿有夸女孩子夸爽直的,你若是进了他家门,还不知怎么被他哄得晕头转向呢!柴郡主脸上神色变幻不定,看着杨金花可怜巴巴的眼神,再看看保罗,心中也知道,这是保罗给足了她面子下台。 长长叹了一口气,她又能说什么呢!这就好比人在屋顶人家把梯子送到你脚下,你再不下便不识趣了。他下跪求婚,孙婿救祖母,自然便可以堵住别人的悠悠之口,如此这般,也算面面俱到了。 “都起来罢!”她突然觉得有些心力憔悴,女人再强,还是需要一个男人的肩膀来依靠,她眼看如此,又怎能不想起自己以前跟丈夫情深意切,只可惜,将军难免阵前亡,丈夫死的太早。 “你以后若是敢欺负金花,我可不饶你。”柴郡主既然想通了,自然不会再说什么休不休妻妾的话,何况能休么?眼前这小子别看说话客气还跪着,姿态放低了一塌糊涂,可言语里面的意思她怎能不明白? 长公主和金花情同姐妹,这句话便把所有诀窍都说尽了,你若说他威胁都没错,这小子,贼精贼坏,唉!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看这小子对那个什么蓉娘那般护着,应该也不会亏待金花,小辈们的事情,由她们去罢! “怎么还不起来?难道还要我搀扶不成?”柴郡主瞧他还跪在地上,有些不乐意了,你这坏小子还想做什么? “这个……柴娘娘,那个那个……排凤姐姐的事情,您是不是也做个主啊!”保罗爷打定了主意,先把话说尽了,别到时候又生事端。 柴郡主大怒,这奸猾小子,还得寸进尺了。可转眼一看孙女,小杨将军跪在地上,眼神中尽是哀求,心中没由来一软,再想想,长公主和玉卓公主的事情闹得天下皆知,官家和八王爷眼下不也是不吭声么,这无赖小子到底有什么好的? 由于身份的缘故,在天波府可以说除了老太君便是柴郡主说话管用了,所以保罗这个要求当真没错,不然到时候去天波府给大杨将军求婚,再被柴郡主横插一杠子,那当真是得不偿失了。 “在西夏我跟排凤两情相悦,还望柴娘娘成全。”保罗今儿的姿态放得低了一塌糊涂,谁叫他要娶人家大杨小杨。 算了,也别为难他了,省得日后他为难金花,柴郡主这纯是以女人之心度保罗之腹了。 “起来起来,日后我跟老太君说了便是,吐蕃人那边怎样了?”柴郡主到底是多年女将,倒是先关心起战事来。 “还请柴娘娘先把衣服穿上。”保罗这膝盖可没跪过几个人,连当今皇帝他都没跪过,如今自然赶紧起身。只是柴郡主闻言,未免脸上大红起来,一脚便把他踢了出去。保罗心里面还嘀咕,看都看了,这时候红什么脸啊! 等她穿好衣服,保罗这才进去,把战况一说,柴郡主闻言倒是极为满意,这时候再看看保罗,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虽然花心是个让她实在难以忍受的毛病,不过,能打仗倒是好事。 “这奏折你准备怎么写?”柴郡主想考考他。 呃!保罗被问住了。虽然花花轿子人抬人这个道理他懂,可到底如何写战事奏折当真不清楚了。 柴郡主看他那表情,便知道他肚子里面没货,当下哼了一声,问道:“战功最大者是谁啊?” 这不是废话么?自然是我喽!要不,就是玉堂,带着上万龙卫援军来了。 当然,保罗不敢这么说,可柴郡主瞧他表情便猜出来了,顿时恨不得踢他一脚,“战功最大的当然是官家,若不是官家,你哪儿来的援军?” 保罗恍然大悟,眼神便怪怪地瞧着柴郡主,都说老杨家只会打仗一脑子忠义其余都不知道,Shit,这谁说的?老杨家拍马屁厉害啊! 他却不知,天底下哪儿有那么纯粹的事情,老杨家若是不懂为臣子的道理,能从北汉降将走到眼前这一步么?能打仗是一回事,可你若是不懂为官的道理居功自傲,那只能叫做自寻死路。 柴郡主被他看得脸上一红,“瞧什么瞧?你以为天底下就你一个人聪明么?”说着心里面未免也叹气,她毕竟是前朝公主出身,若是这些自保的道理都不懂,真靠太祖太宗的照顾,怎可能安安稳稳做郡主? “柴……祖母高瞻远瞩,孙婿自愧不如。”保罗恬着脸蛋换了称呼拍马屁。小杨将军闻言娇靥绯红,羞得没着没落的,可心里面却是甜滋滋,两位亲兵互相看看,也是俱都一喜,能有如此局面,也算得皆大欢喜了。 “你一身功夫全在嘴上了。”柴郡主薄晕,“好了好了,你带着金花出去罢!我仔细寻思寻思,这奏折便我来写罢!” 待到折惟昌回转,柴郡主问了仔细,心中便有了全部计较,把一份战功奏折写得花团锦簇滴水不漏,广陵侯武勇冠绝天下,经略相公折惟昌指挥得当,景福殿使白玉堂带着援军来得及时,杨排凤忠君爱国大勇大义劫持粮道……自然,最重要是官家高瞻远瞩,这一点是万万不能漏掉的。 自然,西夏国舅爷、大丞相没藏讹宠和大宋的议和也在紧锣密鼓之中,没藏讹宠眼下可没什么自恃的,所有要求一概答应。保罗也极坏,不顾折惟昌使劲打眼色,硬是把大宋和吐蕃之间不太分明的一块地盘许给了西夏国,欢喜得没藏讹宠嘴角咧到了耳朵根,这功劳回去,姐姐和朝廷大佬们应该没话说了罢。 事后折惟昌还责怪保罗,保罗却笑着说折大哥你这便不懂了罢,这叫祸水东引啊!那地方一穷二白,朝廷势力不到,又都是吐蕃人居住,许给西夏了,吐蕃怎甘心?到时候两国争执不下,哪里还有精力侵犯我大宋? 折惟昌恍然大悟,使劲拍保罗的肩膀说,还是你们这些读书人坏啊!起码俺这个老粗就不懂这道理。 未几,八百里加急捷报快马连连报到朝廷,朝廷震动,广陵侯陈保罗以一己之力带着一万大军大败吐蕃十万大军,西夏国自请削去帝位请为国主,甘愿以公主许给广陵侯为妾,日后岁岁来朝年年进贡,再不敢冒犯天朝上国国威云云…… 柴郡主到底女中大才,这捷报也发得极有水平,一份一份分开发,愣是吊足了朝廷的胃口,连续几天把官家欢喜得合不拢嘴巴。当然,朝廷中也有不和谐的声音,庞太师冷言说广陵侯卖国,居然把朝廷管辖内的土地许给了西夏,不但无功,且还有大过。当然,八贤王据理力争,说庞太师你妄称大才,这祸水东引之计都瞧不出来么,朝堂上又吵成一片,双方各自搬出自己道理争执不休。 这时候,吐蕃俘虏也送到了,两千龙卫加之一万地方厢军押送着五千吐蕃俘虏和无数战利品,从北门进入后在东京城招摇过市,连“风雅颂”之首、司礼大太监赵风都失态了,跌跌撞撞跑去给官家报喜,官家亲自出了大内观望。 只见本朝龙卫威武十足,吐蕃俘虏虽然精壮却垂头丧气,接着便是地方厢军押送的战马物资,数万匹战马和无数刀枪,两项一对比,更加显得一万大军大败十万吐蕃兵的厉害了。先是龙卫瞧见皇帝的龙御,三呼万岁,接着城内欣喜若狂的百姓把万岁喊得声音直入云霄,连刘太后寝宫都听见了。 这等情形,数十年未见,比起当初真宗帝那会子大辽国一直打到河北,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燃放鞭炮,比过年还热闹,一时间东京城市井又开始争执这广陵侯到底是文曲星还是武曲星了。 与此同时,江湖上开始盛传,朝廷和吐蕃大战前夕,金翅鸟陈保罗和锦毛鼠白玉堂联手大战天下十四杰之二,孔雀明王巴瓦却央轻伤,还被锦毛鼠削去一指,机关盟盟主吴昊被金翅鸟重伤后失踪。 这条消息一出,江湖上乱做一团,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天下十四杰要变成天下十六杰了?各种小道消息开始流传,有许多人不信,毕竟巴瓦却央和南海神尼同时号称天下第二,可虽然有怀疑的声音,这消息还是愈传愈广。 接着,江南霹雳盟刺杀金翅鸟陈保罗的消息也流了出来,据说九尾妖狐被陈保罗一掌震碎内脏毙命当场,吓得飞天老魔等高手不敢动手落荒而逃。 就在这明面之下,有一条骇人听闻的消息如涓涓细流一般慢慢流传,当朝章献皇太后并非当今官家的亲生母亲。 “什么?”大内太后寝宫内,太监赵雅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刘娥脸色铁青,一伸手,把梳妆台上一支价值百金的翡翠簪子摔在地上,碎成了十数截。 第二章 小蓬莱的刺客 还是那条鲜水河,还是那片大草原,一只金翅鸟和一只白老鼠在散步。 “你这后院规模越来越大,累不累啊!”白玉堂看着湍流不息的河水。远处,宋兵在操练,折惟昌的嗓门欲媲美狮子吼,“给俺打起精神来……” “哎呀!大舅哥,别讽刺我嘛!”金翅鸟在叹气,“狮王巡视领地的时候有无数母狮子,难道你想让我做流浪狮?二选一,我只能选一个嘛!” 白玉堂鄙夷不屑,“又拿某某侍郎某某大学士几十个姬妾这种没品的借口来搪塞?你就不能学学八王爷?”显然八王爷在朝野还是很有贤王美名的。 保罗闻言突然想起那位天下十四杰之一的拓拔天来,顿时一阵恶寒,我的妈妈啊,学八贤王?学他搞兔子么?虽然那只兔子天下绝色且还是有数的绝顶高手之一,他有些哭笑不得,“我说玉堂,八王爷可没传说中那么好,知道拓拔天么?” 他说着附耳过去一阵嘀咕,白玉堂先是一愣,接着脸颊上渲染开两抹胭脂一般的红色,“胡说八道,怎么可能。” “我胡说?我人品这么好,去打听打听二十多年前东京是不是有一位风流王爷,当时东京十二艳有七个跟他关系匪浅,甚至还有几位年轻貌美风姿雅然的翰林学士跟他……” 白玉堂额头青筋暴起,低声打断了他的说话。“好了,算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天底下有哪只狗敢拿你?”保罗似笑非笑,白玉堂老脸一红,居然拔出湛泸宝剑来了,也不说话反手就刺,把保罗吓得哇哇大叫,“喂!喂喂!我说玉堂……” 他跟个猴子似的上下乱窜,白五爷的剑却是一招快似一招,好几次将将擦着保罗袍子掠过,把保罗爷硬生生逼往鲜水河边,眼瞧着便要落水。 “吓!不公平啊!依仗宝剑之利,不算好汉。”保罗一个倒翻闪过如虹贯日一般的剑光,顺势一指弹在湛泸宝剑的剑脊上。 “叮”一声响,湛泸宝剑一歪,剑势丝毫不做停留,反而愈发快捷,斜斜一道剑芒劈了出去,疾如闪电一般没入河水之中。 水花爆起,从水中跃出一个穿着鲨鱼皮水靠的人来,肩膀上一道血痕,想必是被白玉堂的剑芒给伤了。 那人在空中,如剑一般斜插双鬓的长眉一挑,单手一挥之下,出水时带出的水迹硬是被凝结成一支水剑。待到“唰”一声破空声响起,那水剑已经袭到白五爷面前不足三寸,剑尖紫气盎然,识货的江湖高手便能看出,这正是小蓬莱的看家本事,号称武林神功之首的小蓬莱紫氤梦泽心法。 势如破竹,水剑毫不停留从白玉堂眉心刺了进去,那长眉人脸上尚未露出喜色,突然便见光天化日之下那陷空岛的小老鼠被水剑一刺之下居然凭空消失。 化形,好诡异的身法,长眉人心中一凛,不顾肩膀受伤,强自吸了一口真气,身子宛如空中的风筝被绳索拉动一般往旁边硬生生挪动了三尺,与此同时,剑光一闪。 刺客长眉一挑,心说这陷空岛的小老鼠居然能有这般身手了,而且颇为狡猾居然能察觉到自己隐在水中和那该死的陈保罗做戏还伤了自己。可惜,经验欠缺了些,不够老到,若是这一剑改刺为削……咦? 长眉刺客正在嘲笑锦毛鼠到底年轻,这时候骇然发现,三尺外一副没有身躯的双腿正从空中落下,对方剑势之快,或者说他闪避之快,连血都没来得及喷出来。 悲愤长嘶了一声,长眉刺客噗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这时候才察觉浑身真气被切断,漫天血雨飞洒,转眼一瞥之下,瞧见了那白衣似雪的年轻人冷眼瞧着自己,手上长剑如一汪清泉,一抹血色正在剑脊上滚动。 “好一把天下第一的湛泸宝剑……”长眉刺客吐出一生中最后一句话,没了下半身的身躯一阵抽动,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哼!小蓬莱八大护法之一的鬼影神魔高亮吉。”白玉堂一甩长剑,剑脊上的血珠如荷叶上的露水一般滑下。 保罗这才凑了过来,“演戏而已,你也不要那么当真罢。瞧,我的衣服,回去得让排凤姐姐给我缝一缝了。” “小蓬莱八大护法数十年前都是威名赫赫的江湖枭雄,若不是小蓬莱圣主收服他们,天下十四杰恐怕要叫天下二十二杰了,你以为小蓬莱的人那么容易对付么?”白玉堂冷冷还剑入鞘,“若非你我做戏,光明正大联手对敌未必能留得住他。” “那是那是,玉堂的身手愈发厉害了,我看摩尼教请你去做教主得了。”保罗揉着鼻子,嘴巴上拍着白五爷的马屁,心里面却有些冤枉,自己首先发现对方,传音说明,演了一出好戏,刚才一指弹在小白的剑脊上,内力灌输进去这才伤了对方,怎么搞得自己毫无寸功一般? 白玉堂不管他的马屁,皱着眉头喃喃道:“难道小蓬莱圣主……” “管他那么多,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你我联手,天下哪里去不得?走啦!”保罗身手搭在他肩膀上,白五爷不动声色伸指拨开他手,“这种英雄话跟你的大杨小杨将军去显摆,别在五爷跟前卖弄。” 保罗尴尬搓手,嘿嘿赔笑着,“我们要战术上重视敌人,战略上藐视敌人嘛!这可是圣人说的话,不过……这位天下第一强悍的小蓬莱圣主当真神秘得紧,到底是什么人啊?” 横了他一眼,白玉堂缓缓说道:“传说中只知道她是一位上天眷顾的天之骄女,号九莲……” 保罗爷目瞪口呆,啥?小蓬莱圣主是女的?这个八卦可大了。 与此同时,东京城太后寝宫内,章献皇太后正在大骂风雅颂之一的赵雅,“混账东西。”刘娥指着老太监大骂,兰花指抖动如同风中的含羞草。果然便如保罗爷所说,身份又怎样,扒了那层皮谁跟谁都一样,此刻的刘娥和市井骂大街的老女人没什么区别,“哀家让你办点事,你瞧瞧你,哪一桩办得好的?以为哀家不懂么?他陈……陈保罗才多大岁数?武曲星下凡啊?说天下十四杰就天下十四杰啦?分明是你们这些奴才办事不力,哀家要你们何用?” “老奴罪该万死,罪该万死……”赵雅连连磕头,心里面愈发不敢把那其实已经到处流传的小道消息说出来了,只是,能瞒多久呢?说了,怕伸头就是一刀,不说,缩头还是一刀,嗨!能拖一时算一时罢! 一阵撒泼的刘娥砸了许多家什后这才气喘吁吁罢手,气得发紫的嘴唇慢慢恢复正常血色,这才伸指撩了撩几丝滑落的发丝,这时候她才发现,青丝中居然夹杂着一根华发,心中没由来一阵恐惧。 一阵底气不足,她踉踉跄跄晃了几步,老太监赶紧起身搀扶住了她。 缓缓深呼吸了几口,刘娥慢慢推开赵雅,面无表情说道:“哀家要独自静一静,你先退下罢。” 赵雅无语,缓缓退却,刘娥无力坐倒,仔细想来,自己跟那奸猾小子其实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可再想到自己赤身裸体被他瞧见……最可恨的是,这小子居然视若不见一口一个“老眼昏花的老太后”,难道自己当真很老么? 脸色变换不休,半晌,她伸手捏住那根白发,雍容华贵的气质和最上等的脂粉也遮盖不住那额头和眼角细微皱纹。脸蛋上轻微抽动了下,她轻轻一扯,把白发拽了下来。 汉民族自古便有寄发明志的习俗,汉《列女传》云“吴伯阳妻顾昭君早寡,剪发以明志。” “陈保罗,你休想从哀家这儿讨半丝儿好去。”皮肤依然细滑、胸脯依然浑圆的章献皇太后把那根白发紧紧攥在手中,以美貌扬名,从一个歌姬爬上天底下最尊贵女子地位的刘娥绝不容许别人忽视自己,更何况是大骂她“老眼昏花的老太后”的奸猾小子。 保罗和白玉堂回到军营,帐篷内柴郡主正在处理公文,大杨将军和小杨将军都在,瞧见他进来后俱都一喜,接着便瞧见了他衣服上被割破的痕迹,杨金花刚要询问,柴娘娘哼了一声,把小姑娘吓得不敢开口了。 自从大小杨将军被确定身份,柴郡主便把两人留在身边,死活不给保罗一点儿机会。保罗虽然有那个贼心却没那个贼胆,柴郡主的心思他怎能猜不到,分明是警告自己,没过门之前休想碰两位美人,这一个月来把他憋得辛苦,差一点儿拿小白虎出气。 “八王爷来密函了,催你快点动身回东京去。”柴郡主淡淡说道,随手把一纸书信扔了过去,“你那位辽国公主带着数千辽骑赖在东京不走,天天去八王府寻人,你再不回去,怕就要拎着八棱紫金锤寻到这儿来了。” 看着柴郡主略带讽刺的表情,保罗有些讪讪然,不过却也愈发惦念耶律呼伦瑶起来,天底下的事情当真奇怪的紧,当初上京那个野蛮的、走哪儿都拎一对八棱紫金锤的、对保罗恨得牙痒痒的锤子郡主如今却是不管、不顾、不依、不饶、毫无保留地向天下人昭告自己对广陵侯的感情,这一次若不是呼伦带着数万辽国铁骑威胁西夏边疆,保罗也不能那么顺利大破十万吐蕃兵,顺利议和西夏国。 回去可要好好待她,最好留她不走,估计皇太后姐姐也不会怎样,保罗心里面盘算。一抬眼,看见杨金花期待的眼神,又瞧见排凤姐姐装作若无其事的表情,心念一转,小心翼翼赔笑说:“能不能让……” 他还没开口,柴郡主一口回绝了他,“不行。”笑话,这小子坏得紧,金花若是在路上跟他有什么苟且,到时候挺着大肚子跟他结婚不成?岂不是把天波府的脸面都丢尽了?这可万万不行。 保罗正想再垂死挣扎一番,柴郡主挥了挥手,“排凤和金花都要留下协助我打理眼下军务,哼!你游手好闲,好意思要求别的?” 呃!保罗彻底无言了,却又不敢得罪柴郡主,好歹这位柴娘娘长辈的身份放在那儿,金花妹妹和排凤姐姐脸面上也不好看,算了算了,等过门再说罢!只是,排风姐姐的叁漆帝…… 他歪脑筋一动,未免眼光看去,在大杨将军胸前一扫,杨排凤一看爱郎眼神就知道他想什么心思了,脸上顿时绯红起来,结果柴郡主大煞风景地咳嗽了两声,接着这才说:“三个月后我让她们回东京,你这就去准备准备,明日动身罢!” 第三章 紫发天尊秀善 在小杨将军失望的眼神和大杨将军鼓励的眼神注视下,保罗无奈走出大帐,回到自己帐篷。小白虎正在学着缝衣服,这位前西夏公主元帅眼下也认命了,没藏讹宠和大宋议和中的所谓“甘愿以公主许给广陵侯为妾”说的是米脂公主嵬名香香而不是她额真公主嵬名速额真,眼见故国难回,师傅吴昊败在保罗手下后失踪,自己又有生死符在身,天下虽然大,可还有什么地方能去? 最能逆天的是女人,譬如以女儿身独霸天下第一的名头数十年、神秘的小蓬莱圣主,譬如大辽国皇太后萧燕燕,譬如大宋国皇太后刘娥,可最能认命的也是女子,譬如辽国公主耶律馨,譬如西夏皇后耶律宜兰,也譬如,眼下的小白虎。 “玉堂。”保罗无可奈何地一耸肩,“咱们要滚蛋了,八王爷说让我尽快赶回东京去。” 白玉堂哼了一声,不置可否,而小白虎心神一颤,针尖顿时在手指上扎了一下。 这就要去宋国都城了么?小白虎茫然,今后等待她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她一点儿底都没有,说不准,以后还会跟自己的故国打仗。 保罗到底心思细敏,看见小白虎神情便猜出端倪了,走过去伸手拍了拍她脑袋,“你这小子虽然心思狠毒了些,不过,本大爷不跟小孩子计较啦!安心做好下人,本侯保你……” 速额真差一点咬破双唇,只觉得满腹的委屈,以前她有天大的靠山,手底下精兵强将,可现下……却什么都没了,她再本事大,到底只是个没父亲管教的小女孩。 “不要你管。”她吸着鼻子伸肘顶开保罗,眼泪却是不争气地淌了下来。她那位无良的主子故意一瞪眼,“咦!翻了天了,连上下尊卑都不懂了?你杀人的时候不是蛮狠么,哭什么哭,再哭把你送回西夏去,我想想,没藏讹宠会怎么处置你呢?多半会……” 他故意挑着眼角装作想事情,小白虎却顿时想起生死符的苦楚和保罗所说的“你这废公主若是落在那些如狼似虎的西夏质子军手上,保管先奸后杀,杀了再奸,奸了再杀……”立马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却是把眼泪都吓回去了,一双大眼睛在惊吓之下愈发分得开开的,旁边白玉堂看了好笑,这家伙,分明有些变态了,以欺负公主为乐趣。 泪水是没了,可这哽咽却是一时半会儿止不住的,各位看官若是有跟小孩子打交道的经验想必就会明白,小孩子被大人一吓,泪水是被吓唬住了,可鼻腔和喉头却会因为强忍泪水持续发出类似打嗝一般的声音,这便是哽咽了。 “委屈了?”保罗故意问她,“你得这么想,若不是我,你眼下是什么景况?一定是穷途末路、如坐针毡、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提心吊胆、惶惶不安……说不准便会有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对不对?宫闱惊变,有几个善终的?你哥哥杀了你老子,这是事实罢,连这种事情都能发生,还有什么不可能的?所以说,我是你的大恩人,你要忍气吞声服侍我报答我的大恩,可不能唯唯诺诺、慌慌张张、鬼鬼祟祟、吞吞吐吐……” 他微言大义圣人夫子一般教训小白虎,其实全是歪理,说到吞吞吐吐的时候,看见小白虎分得开开的眼睛和微微撅着的嘴唇,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起了坏念头,嘿嘿笑笑,转口说:“吞吞吐吐倒是可以的。” 这种一语双关,小白虎自然不懂,白玉堂先也不明白,可知道从他口中吐出来的,必定没什么好意思,更不想去仔细钻研话中的意思,当下转过脸去不去看他那副死相。 这时候他拍了拍小白虎脑袋才说,“你看你以前做的那些龌龊事,可排风姐姐有没有真恨过你呢?当初逃跑的时候她可是护着你一直到了鲜水河畔,毕竟你还是个小姑娘嘛!她不会跟你计较的,这就是咱们汉人的仁义,可不是你说那什么汉人的假仁假义,当然,假仁假义的人也是有的……嗐!我跟你说这个干嘛!赶紧的,收拾收拾去。” 小白虎不吱声了。在这个时代,契丹人骂过宋猪,党项人也骂过宋猪,甚至吐蕃人都骂过宋猪,言必称你们这些汉人如何如何,可实际上,无一不垂涎那物华天宝、土地膏腴、风流潇洒、微雨江南的华夏汉人的土地和文化,无一不是一边骂着汉人,一边学习着汉人的文化、衣冠,用汉人的才俊之士,譬如协助李元昊建国的汉相张元,譬如协助萧燕燕承天之治的齐王大丞相韩德让。 历史的荒谬往往如此,千年之后,显赫一时的华夏文明被无数不孝子弟踩在脚下看也不看一眼,即便有些叶公好龙的,却如千年前的异族一般,一边骂着强势的外国一边坦然享受所有的一切便利,而保罗虽然张口Shit,可始终还有一颗华夏的心。 一夜无话,第二日,保罗白玉堂和小白虎带着照夜玉狮子和乌骓兽踏上了回家的路,相送的是泪眼婆娑的小杨将军和低声叮咛的大杨将军。 三人穿过利州路和成都府路直奔白帝城,在白帝城沿着水路而上往襄州而去。 眼下陈少保的名头显赫天下,地方官员巴结得很,居然调了一艘上下三层的拍杆战舰相送,船夫和兵丁足有百多人,每个瞧见广陵侯都毕恭毕敬,孤身在敌国卧底,又大败十万吐蕃大军,还打败了天下十四杰中的孔雀明王巴瓦却央和机关盟主吴昊,这样的英雄谁不佩服。 至于有流言说广陵侯喜欢玩弄女性,这些不过英雄身上的小毛病罢了,再说朝廷大佬们哪个不是侍妾无数呢!唯大英雄方能真本色嘛!何况广陵侯毫无架子,和一帮大头兵都能聊得不亦乐乎,实在喜坏了那些兵丁,日后这可是值得吹嘘的谈资,只是那景福殿使白玉堂大人未免太过傲气,长眉一挑,便没人敢上去搭话了。 从白帝城到江陵约一千二百里,其间包括七百里三峡,《水经注》卷三四《江水》上说,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障,隐天蔽日,自非亭午时分,不见曦月。至于夏水襄陵,沿泝阻绝,或王命急宣,有时朝发白帝,暮到江陵,其间千二百时里,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啭久绝,故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保罗爷站在船头,看两岸景色瞬息变化,忍不住豪气顿生,仰天长啸,顿饭方才歇止,两岸山峡回声犹自不断。旁边白五爷白衣胜雪,撇了他一眼道:“你便不能不卖弄么?” 保罗嘿嘿一笑,刚要说话,一声清越龙吟突然响起,接着便看北岸山中如弹丸一般射出一个人影来,疾如奔马一转眼便到了江边,身势毫不停留,随着大船便在岸边往前面窜去,在这等快速移动中啸声依然不断,可见此人内力之深厚卓绝,保罗和五爷脸色同时一凛。 正在此时,那如奔马一般的人影突然中断啸声,接着便有人声透风传来,“船上想必是金翅鸟陈保罗和锦毛鼠白玉堂两位青年俊逸,在下小蓬莱秀善……” “紫发天尊秀善,小蓬莱八大护法排行第二,此人十数年前是纵横江湖的绝顶高手,号称淫贼天下第一,轻功天下第二,剑法天下第三,当初的名头可比你现在响多了。” 保罗爷苦笑,压低了嗓音说道:“我说玉堂,难道我真的长相很淫贼?”“你根本就是。”白五爷哼声说道,可修长的手指却是紧紧攥住了湛泸宝剑的剑柄,紫发天尊秀善近年来虽然名头不响,可十数年前却是天下有数的高手之一,尤其有个古怪的脾气,看上江湖上哪位大豪的妻女便要邀战,是个亦正亦邪的人物。 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保罗朗声道:“秀护法远来,还请船上一叙。”话音未落,秀善身子如劲矢破空,如电射到,只不过一眨眼,便落在了船头,船上兵丁和船夫一阵慌乱,保罗暗中示意,这才转眼打量对方。 只见此人年约三十许,身高七尺,细腰窄背,乌黑的长发用暗红色的丝涤紧紧绑在脑后,几缕碎发在如玉般宽广的额头前飘散,阳光下略微显出紫色,两道剑眉斜斜插入两鬓,一对剪水秋瞳黑白分明,鼻如玉柱,口赛涂丹,身上穿一件纯白色箭袖袍,外面套一件翠色对襟比甲,两根带子在胸前挽着一个结,周身粉色的绣花锦边,七彩的丝鸾束腰拿玉环扣着,腰间悬着一阕羊脂白玉佩,手上执一口宝剑,绿鲨鱼皮鞘,金吞口,丝绒蓝的挽手,好一个小蓬莱紫发天尊,真真是欺霜赛雪仪表非凡。 保罗在打量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在打量着他,半晌,秀善一笑,一口如碎玉一般的牙齿,“金翅鸟好皮囊,锦毛鼠好气质,果然是一时俊逸。” 白五爷闻言脸色一变,一开口便夸人家长的俊,分明是讥笑两人武功不怎么的,不由手指一紧。 第四章 江面惊魂(一) 不过话说回来了,保罗爷那是谁?假撇清的祖宗,卖弄口舌的大师,怎么会吃这小小激将法,因此闻言只是淡淡笑笑,拱了拱手说道:“岂敢岂敢,小子跟秀护法比起来真是班门弄斧了……” 他话还没说完,白五爷突然接口,“那是当然,跟秀护法当初抛身份名头如敝屣投入小蓬莱相比,我们自然是相差不可以道里计,佩服佩服。” 保罗不知秀善以前典故,只能装装样子,可白玉堂不同,他可是江湖上的大行家,而他说的正是秀善的痛脚所在,当初小蓬莱圣主一剑相压,逼得秀善不得不抛弃一切乖乖在小蓬莱当护法,当真可算得奇耻大辱,若不然,凭他当初的武功名头,十年前排天下十四杰怎么也得有他一席之地。 秀善脸色一变,美玉般的脸颊顿时黑了下来,当初他妾侍无数,名头如日中天,换谁也舍不得抛弃而去,而白玉堂偏偏还说他抛弃一切如敝屣,敝屣是什么?敝屣就是破鞋,分明隐隐指他当初所拥有的一切只不过是破鞋罢了,更讥笑他一介男儿却不如女子,被压得隐姓埋名窝在小蓬莱而不是在江湖上大展身手。 保罗听了暗中好笑,袖中大拇指一挑,那意思便是:玉堂,好样的,把爷讽刺人的本事学了个十足十啊! 白五爷耸了耸肩不去理会他,却不知自己这耸肩分明也是跟保罗日久学来的。 这时候保罗在白玉堂话中听出由头来,自然不肯罢休,笑着接道:“玉堂你这话便错了,在我想来,小蓬莱圣主当真是一代奇女子,可惜无缘得见,想必是美如天仙人间难得一见,秀护法这才甘愿留在小蓬莱……” 他边说边观察秀善脸色,看他脸色愈发黑了,未免得意,秀善只是护法,可不是小蓬莱圣主的男人,这话一说,岂不是又在他脸上狠狠抽了一记,而且保罗可没想就这么停下来。 “我听说当年太祖皇帝破蜀国,就问蜀王的王妃花蕊夫人说,我听说你们蜀国十数万大军,可为什么连夫人你都护不了了?花蕊夫人当时便做了一首诗回答:君王城头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卸甲,宁无一人是男儿。由此可见,巾帼英雄可是比十四万大军都厉害,秀护法再怎么厉害,可也比不了十四万大军啊!” 他歪曲道理,秀善闻言却是一惊,忍不住脱口说道:“你怎么知道圣主……” 话说了一小半便硬生生打住了,可保罗却是听出道理来了,难道说?这位小蓬莱圣主就是当初蜀国的花蕊夫人?又或者是跟这件事情有关的某位女子?他忍不住遐想连篇了。 不过秀善并未容他有时间继续多想,此刻却是突然笑了起来,“果然江山辈有人材出,各领风骚数十年。听说玉面侠极精音律,倒要请指教一番。”说着便从怀中摸出一支玉笛来,看起来温润精致,乃是良品。 他唇一沾孔,却是吹了一首《浪淘沙》,笛子古曲在后世大多失传,传世的不过寥寥十数曲罢了,保罗自然没什么机会听笛子,此刻笛音一响,却是顺畅飘扬,看来秀善在上面造诣颇深。不过白五爷却是手不离剑柄目不转睛看着对方,秀善突然前来,难不成就是为了吹一首笛子给保罗听的?怎么可能。 没一忽儿,笛音突然一转,从悠扬转为杀伐,白玉堂眼瞳一缩。 这杀伐之气在秀善内力一逼之下,声音直冲入云霄,顿时似乎连江水都澎湃起来,两岸突然猿声哀鸣,船上众人似乎看见眼前尸横遍野,不由怅然落泪,忘乎所以,连舱底划桨的都停下了动作,而吹奏中的秀善眼角一挑,似乎在冷笑。 三峡江水湍急,虽然拍杆战舰巨大,可失去了操纵人的战舰在这江水中也只不过是水神的玩物罢了,而眼前这段江面,江上暗礁乱石极多,足可把拍杆战舰撞成坏脾气孩子手中的玩偶。 众人心神被他所夺,保罗顿时明白了秀善的意思,一声厉喝恰好掐在节奏之间,秀善笛音一顿之下,白玉堂湛泸宝剑也出鞘了。 保罗回首一看,船上众人眼神迷茫,不由气急生笑,“好个小蓬莱紫氤梦泽心法……”与此同时,白玉堂手上湛泸宝剑往秀善腰腹间刺去。 秀善身形一动,人如鬼魅般闪到船头,一脚踩在船沿上,玉笛却依然横在唇边,江风吹来,衣袂翩摆直如神仙中人,与此同时,笛音一厉,白玉堂只觉得胸口如被千斤巨石撞了一记,腾腾腾往后退了数步。 而保罗却毫不停留,看也不看秀善一眼,转身如电扑向自己房间。小白虎武功跟保罗比起来差多了,此刻在房间失魂落魄一般呆滞着,保罗也顾不得她,随手在她鼻下迎香穴上一点,小白虎身子一震,顿时醒转,而他拿了金翅甲和雪翅甲,顺手把雷鸣刀往腰间一插,旋风一般往外面扑去,留下一句话“去外面点醒那些兵丁。” 到了船头,白玉堂被笛音所困,似乎陷入僵境,挥舞着湛泸宝剑,似乎在和不存在的人厮杀。 “玉堂。”保罗爷一声喝,狮子吼一逼之下把白五爷生生震醒,眼前顿时一亮,方才似乎在和自己搏杀的秀善突然不见,分明还在船头吹奏着笛子,顿时玉面飞红,既羞且愧。 “接着。”保罗把雪翅甲抛了过去,自己把小箱子一拍,金翅甲顿时翻了出来,便往身上一套,眼睛四下一看,拿了一块木板往外一抛,接着纵身往江面上跃去。 有看官要问,如何少保爷不和秀善搏杀,却跑江面上去做什么?却不知此刻众人沉迷,拍杆战舰在江面上宛如玩具,若被江石暗礁所撞,保罗和玉堂倒还罢了,这船上怕没人能逃脱。 而眼尖的保罗却是看见前面数十丈外有一块凸出在江面上的暗礁,叫人业已来不及,唯有先躲过去再说了,这才有此举动。 他飞身落在江面上那块刚刚抛出的木板上,双手连拍,硬生生便要把拍杆战舰往旁边挤动。 所谓人力有时而穷,这拍杆战舰何其之重,怕铁牛那天生神力来了也不管用,而此刻大船又随波往前驶动了数丈,急得保罗爷嘴巴上大骂。 这时候船上白五爷恼羞成怒,船上雪翅甲后先运功护住心神,接着便一跃而起,湛泸宝剑对着秀善大好头颅而去。 第五章 江面惊魂(二) “米粒之珠。”秀善冷哂,笛曲一停,挥手轻轻一架。 “兹啦”一声如刀划破牛皮,湛泸宝剑居然把玉笛削成了两断,秀善大惊,不过他到底乃是当年名声显赫一时的武学大师,顿时一晃身,顺势在宝剑剑脊上一弹,“当”一声响,这借力打力之势让白五爷脚下一错,只觉得身子不由自己控制往旁边而去,一时间收势不住,旁边一杆合抱之粗的拍杆愣生生被削断,嘎拉嘎拉往旁边倒下。 秀善看着手上半截玉笛心疼不已,他这玉笛乃是万载寒玉所制,坚逾精钢,却没料到一个照面就这么无声无息被对方宝剑给削断了,顿时眼瞳一缩,“湛泸宝剑?”却是起了贪念了。 小蓬莱养尊处优,八大护法许多年未在江湖上走动,有一位高人曾经说过“所谓高手,就是不出手”,正因为如此,当年八位惊才羡艳、或正或邪的高手隐入小蓬莱后反而声名愈发响亮。这正是当初蜀岗赤、燕两女比武之际小蓬莱到来后,譬如江南二老这类声名享誉江湖数十年的许多武林大豪瞧见后不怎么敢吭声的原因。 可是,又有那俗话说,“初生牛犊不怕虎”“长江后浪推前浪”,白五爷武功卓绝聪慧一时,当初保罗拓了明尊圣火令上武功心法给了白五爷,因此武功大进,加之又有湛泸宝剑在手,而小蓬莱妄自尊大小看江湖群豪,连消息都闭塞了,那鬼影神魔高亮吉若不是因为不知底细,如何被白五爷一个照面削成两截身死当场? 这时候小白虎业已点醒了几个兵丁头领,秀善眼尾一扫,顿时拿定了主意,刚才吹奏之际插在腰间的长剑顿时出鞘,一汪清泉一般,却也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宝剑。只见他修长的双手一弹,宝剑如飞般往小白虎身上刺去,而自己却负手而立看着白玉堂冷笑。 那宝剑宛如活物一般,到了小白虎跟前一尺,却是凝在空中不动,小白虎往左那剑便往左移动,小白虎往右,那剑也往右移动,却是吓得小白虎和几个兵丁首领不敢动弹了。小白虎虽然师承吴昊,可毕竟大多数功夫放在战场厮杀武学上,这单打独斗的功夫还真不怎么样。 白玉堂大惊失色,“御剑术?一心二用?”这两门绝学无论哪一种,都是江湖上难得一见的,却是没想到秀善有这等本事,顿时心中一凉,他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秀善这手段一使出来,等于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好在秀善毕竟也是一代宗师,自恃身份,却也不屑于拿小白虎等人开刀,此刻却是姿态高古,江风吹来,玉石一般的额前碎发飘动,箭袖外的对襟比甲上两根带子打的结宛如蝴蝶一般舞动,想必他年轻的时候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少女少妇。 “我看你和那陈保罗一身武功在年轻一辈中也颇为可观算拔尖的,我当初也不过如此,罢了,你和他自断一掌,我便饶你们不死。”秀善轻轻弹指,贪念愈炽,方才他一弹指在湛泸宝剑剑脊上,居然连指甲都震断了半截。 他目不转睛看着白五爷手上宝剑,缓缓说,“不过,你手上宝剑却是要留下来,算赔偿我的笛子。” 白五爷何时被人如此轻视过,顿时怒急生笑,刚要开口,却听得一声怒喝,“放狗屁。” 保罗爷从江面上振翅飞来,怒骂了秀善一句后却是毫不停留,一掠之下捞起甲板上粗如儿臂的缆绳,却是往对岸飞去。 三峡两岸有栈道,都是自古以来官府开凿的,他们回江陵,自然可以放水直下,可入蜀的船只在这一段却是要纤夫拉纤才成,他刚才想了个笨主意,此刻却是想到好主意了,只要把缆绳往栈道柱石上一栓,当然能把船只停下。 “果然是臭得紧。”白玉堂双眉一挑,嘴角一撇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来,他的许多下意识小动作是愈来愈像保罗了。 “不识好歹。”秀善恼羞成怒,脚下轻轻一点,身形一动便往江面上追去,保罗去势极快,一振翅便到了栈道上,把那缆绳往栈道上一根柱石上一栓,毫不停留便使劲绕了无数圈,接着便打了个死结。 此刻大船离那江上暗礁不过两丈了,缆绳一紧,噶嘣噶嘣发出叫人牙酸的声音,顿时把船拽住了,可江水湍急,顺流之力极大,大船此刻被栓住,去势之力却让整只大船横了过来,甲板上家什移动,无数兵丁被甩到了一边,小白虎武功厉害,脚下生钉一般站在原处,那宝剑却是依然凝在半空,小白虎手掌内汗津津的,这时候才知道自己的武功当真是井底之蛙。 “陈保罗。”秀善一声怒喝,脚在缆绳上滑动,远远看去,却宛如神仙破空飞行一般,一眨眼,便到了保罗身后,中指一曲,一指往保罗弹去。 保罗爷心生警觉,一抽雷鸣刀往身后一背,这时候耳中破风声响起,叮一声,指风弹在了雷鸣刀刀背上,手腕巨震,差一点虎口裂开。 而白五爷追到秀善身后,不声不响,一剑刺去,保罗爷回身,雷鸣刀一横,脚下一掠也站在了缆绳上。 两人一前一后把秀善夹在中间,一个金翅耀眼,一个雪翅洁白,眼看对方无事,却都是定下了心来。 保罗嘻嘻一笑,“秀护法也算得前辈高人了,不如,我和白玉堂联手讨教一番。” 秀善到底是一代宗师,冷笑也不答话,手一招,那凝在小白虎身前的宝剑嗖一下飞去,小白虎这才长长嘘了一口气,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背后冷汗一片,顿时惭愧起来。 还没等她继续惭愧,整只大船在江面上横横掉了一个头,船尾狠狠撞在了那暗礁上,发出轰然巨响,船尾顿时撞出一个大洞来,江水轰然涌进。白玉堂一看不好,也不用保罗眼色,顿时返身去救那些船上的兵丁。 “Shit。”保罗怒急,自己一番苦功成了无用功了,一口恶气顿时全部撒在了秀善身上,“你个死兔子,看刀。” 刀光如匹练一般,正是龙云凤传授的天魔刀法中的天魔弑神,他武功全是当初欧阳忠惠传授的易筋经底子,这一刀使来,虽凶狠恶烈,却又带着佛家武学的博大精深,况且又是含怒而发,虽秀善这般一等一的身手也要暂避锋芒。 秀善当初也如保罗爷这般,那是花街柳巷的盖世班头,如何不懂他这句话的意思,身形倒飞之下,脸都气紫了,大凡长相俊俏的男子,最恨就是别人骂他兔子,堂堂五尺之躯的男儿,面子往哪儿搁? 而这时候白玉堂到了船上,第一件事情便是不假思索飞身砍断了拍杆战舰的风帆。他武功眼界高,根本不用小白虎说明,身形如电,在一干兵丁迎香穴上纷纷一点,顿时那些呆滞的兵丁纷纷缓神,这时候发现大船船尾被撞出一个大洞,也不用吩咐,个个往船尾奔去拿东西去堵那大洞。 “小白虎,还愣着干什么?帮忙。”白玉堂一声唤醒还在惭愧的嵬名速额真,返身要去帮保罗爷。 那边保罗爷含怒出手,刀刀俱是有去无回破釜沉舟,在气势上却是胜出秀善三分,所谓莽汉拼命神仙也要躲避三分,秀善虽然武功卓绝,却也只是一时间战个平手,连接躲避了三招,心里面愈发憋屈。 江面上乱成一团,这水道不像运河那般繁忙,来往船只并不多,往往数个时辰放眼江面上甚至一条船都没,而这时间,却看有数艘船只逆流驶来,船速极快,一忽儿便能看清楚了,却是官府才能拥有的水黾快艇。 这水黾快艇舱底两排十六只划桨,若是三十二个训练有素的大汉来划桨,其速当真如飞一般,即便是号称鬼见愁的三峡江面却也行驶如飞。 这些水黾快艇为首一艘上卓然站立着几人,其中一人眼神锐利,顿时看见的前面景况。 “广陵侯,南海燕青萝受八贤王之命前来相助。”清越的嗓音在江面上响起,内力之盛让秀善一惊,他眼角一扫,只见一白衣少女抛出数块木板,接着飞身而起,脚尖在木板上一点之下,却是连水都未曾沾上一滴,眼看几个起落便要到来。 来的正是南海仙子燕青萝,此女聪慧,且又是出身官宦人家,眼眉通挑,深知朝廷威严,别看那些江湖好汉平时耀武扬威,可若是跟朝廷作对当真只有死路一条,可自己师姐南海神尼却被某些人挑唆利用,在江湖上说了几句广陵侯陈保罗的坏话。 所谓杀官造反,那是乱世才有出路的,眼下官家仁厚,四海升平,广陵侯声誉虽然有些不妥的地方譬如贪花好色,可毕竟无伤大雅,近日来更是声名如日中天,在市井极有口碑,因此她便劝说师姐南海神尼不要参与那些纷争,还走了八贤王的路子,也算是一时巾帼。 她聪慧无比,一句话便挑明了立场,保罗一听,是老丈人派来的,虽然南海神尼在江湖上很是说了自己一些坏话,可这燕青萝不笨啊,倒是知道好歹。 有天下十四杰中人相助,保罗顿时底气十足了,就算大船上有人落水,毕竟朝廷的水黾快艇来了,立刻没了顾虑,气势一消,却是敌不住秀善了。 秀善虽然惊讶,可毕竟自恃小蓬莱在天下的地位,却是冷哂,手一抖,长剑绕着保罗爷招招夺命,保罗手忙脚乱,好在他易筋经神功在身,少林功夫号称天下防守最强,而白玉堂此刻也飞身到了缆绳上,两人顿时联手对付秀善。 拍杆战舰船尾被撞出的大洞却是无法被堵住,江水快速涌进来,那些兵丁只好往上层而去,大船缓缓往下沉去,把缆绳拉得愈发笔直,就见缆绳上刀光剑影一片,连人影都瞧不清楚,若是有凡夫俗子瞧见,定然以为是仙人御剑膜拜不休罢。 燕青萝几个起落,到了拍杆战舰上,只是她天下十四杰的身份却不容许以众敌寡,捏着承影神剑掠战。 此刻秀善却是有些后悔了,他倒是还有绝活,可一击之下若是杀了一个,却还有两人,况且来的是天下十四杰中南海仙子,他虽然不惧,却也没把握耗费真力杀了一人后还能敌住两人。 大凡聪明人,你让他以命换命是定然不肯的,何况秀善这等自恃风流潇洒的武林大帅哥,当下一掌拍开保罗劈来的一刀,闪身躲过白玉堂一剑,自己的宝剑滴溜溜转起,绕着保罗游移不定,自己却是一弹身飞起,人在半空,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起伏,似乎含有节奏,那栈道上却也同时传出一声长啸来,两厢合并,宛如合奏一般,接着闪出一个红色身影来,如电一般射到。 来人一个起落便到了江面缆绳上,白光一闪,突然闪出一枚宝剑,接着宝剑一化为三,弹指间便射向保罗。 保罗爷一惊之下,不假思索便以脚勾着缆绳,身子倒转宛如蝙蝠一般挂在了缆绳上,那三枚宝剑刺空,顿时唰一下又合为一枚飞回来人手中。 “敢问来者可是小蓬莱三才剑诸葛婷?”南海仙子燕青萝右手按上了承影神剑的剑柄。 那边保罗身子一转又弹回缆绳上,这时候秀善的御剑宛如有灵性一般突然刺来,正是保罗招式用老之际,躲闪不及,一剑被刺在了胸膛上。 “保罗。”白玉堂眼都红了,顿时不顾自己,手上湛泸宝剑一挥,却是把缆绳砍断了,秀善脚下一失足,顿时往江中掉去,来人却一把捞住了秀善,手中剑嗖一下飞去,叮一声刺入拍杆战舰侧面,一拽之下人往船上跃去,原来这剑的剑柄后面却有一根细细的链子,却不是如秀善一般能御剑。 而白五爷雪翅甲在身,更加不必说了,一振翅飞去便抱住保罗爷,一个转折,也落在了拍杆战舰最高层。 “秀善,你自恃武功无敌,怎么还要我相助啊?”来人声如银铃,却是一个女子。 秀善老脸一红,却是讷讷说不出话来,而这时候保罗在白五爷怀中龇牙咧嘴道:“Shit,疼死我了。” 他说着把原本捂着胸前的手拿开,却见他两指夹着剑尖,那剑尖看起来入肉三分,却居然没刺进去,白玉堂这才想起这厮身上穿着宝甲,脸上一红,顿时撒手,“装什么死。” 保罗笑嘻嘻看着奔来的小白虎摇了摇手,这才仔细打量到来的女子。 只见她一身红色箭袖,腰间一根鹅黄色鸾带,脚下桃色薄底快靴,背后斜斜背着一枚宝剑,头发挽着一个凤仙髻,鹅蛋脸颊,面如桃花颜色,柳叶眉,悬丹鼻,樱桃小口宛如涂丹,两排碎玉一般的牙齿,好一个美貌女子。 第六章 放狗屁、狗放屁、放屁狗 小蓬莱八大护法,飞天灵狐潘鬂岑、紫发天尊秀善、金沙刀普慈、黄眉童子丁朗、三才剑诸葛婷、多臂昆仑何清雅、恶面神洪大忠、鬼影神魔高亮吉,八大护法中,潘鬂岑、诸葛婷、何清雅都是女子。 来者正是三才剑诸葛婷,小蓬莱有秘法驻颜有术,秀善等男子当初或许是被小蓬莱圣主一剑之威压住,可诸葛婷等人却是自愿身立小蓬莱的,她当年是江湖上出名的侠女兼美女,所谓“英雄迟暮美人色衰叫人扼腕”,而她这等美女自然对自身美貌的重视胜于一切,小蓬莱又不是监牢,既然做护法能驻颜,那有什么不可的? 只是她对秀善却是向来不怎么感冒的,在她看来,秀善这厮玩弄女性,死一万次都应该的。这次小蓬莱发出的命令是废去广陵侯陈保罗一身武功,他们这些护法各自行动,秀善恬着脸要跟她一起行动,她被缠得没办法,虽然看不惯秀善妻妾无数的做派,可还是答应跟他一道,可见人长的俊俏到底还是占便宜的。 此刻拍杆战舰继续缓缓往水中沉去,而七八艘水黾快艇也到了跟前,船上无数兵丁便往那边快艇上跳去,留在船上的俱都是武功冠绝一时之辈,眼下却是敌我分明对峙着。 保罗嘴角一撇,示意小白虎也别留着添乱,速额真这时候觉得自己除了一个前西夏公主的名头当真半丝儿也帮不上忙,一点儿用处都没,咬着唇跳上为首的水黾快艇。 为首水黾快艇上还站着两人,一人脸如刀削,身着大红色袍子,正是西夏阴阳法王拓拔天的做派,这人便是当初在西夏被保罗指点过的仁多阿福四郎,他本是拓拔天的记名弟子,可拓拔天要去大宋国,那可是西夏的敌国,平日那些徒弟便没几个肯走的,这仁多阿福四郎却是铁了心跟着师傅。拓拔天心狠手辣,把那些不听话的弟子杀了一个干净,带着几个包括阿福四郎在内的忠心弟子和香香小星暗中前去大宋。 而另外一个女子看起来脸色有些惨白,头发梳成了已婚妇人的发髻,正是南海水修眉。 庞昱刚和她结婚第二天便被包黑子的虎头铡刀铡了,若说水修眉一点儿都不伤心那是假的。可她伤心的是什么呢?却是自己看错了两个人,庞昱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乃是东京四美男之一,又是当朝太师的儿子,官家的伴读,平时做事也还算本分,实在是择婿首选,却没料到他暗底下那般龌龊。 而她从来看不顺眼的陈保罗,却为了呼延家四处奔走,还洗清了舅舅呼延丕显的冤屈,接着又干出了无数利国利民的大事,市井纷传,她在太师府都能听见下人谈论这位广陵侯。 人总是这般,有了比较,顿时有了高下,连买东西还得货比三家,譬如白驼山东京店,若不是货色好怎么能生意络绎不绝,人也是如此,这般比一比,她原本看保罗浑身的缺点居然便没了,往往便在太师府独自看着花园内景色发呆。 虽然寇准在朝堂上说过庞太师想扒灰这句话,其实这当真是冤屈了庞籍,庞太师还当真做不出这等事情来。其实庞太师和包拯等人只是政见不同罢了,若凭此便说庞太师乃是大大的奸臣未免说不过去,庞籍可没干过什么卖国求荣的事情。 所以当水修眉说要回南海休养一阵子,庞太师连考虑都没考虑便答应了,所以这次她才能和燕青萝一起前来。 当保罗看见水修眉的时候,当真愣了愣,心说这美人痣来作甚?接着又看见仁多阿福四郎,却又乐了,顿时便想:不知道老丈人现在还喜欢不喜欢搞兔子了啊?若是老丈人现在不好这一口,拓拔天岂不是冤屈死了? 他一边编排八贤王一边跟仁多阿福四郎打招呼,“阿福啊!你师傅近来可好?” “多谢侯爷关心,家师一切俱好,四郎还要谢谢上次侯爷指点武功之恩。”仁多阿福四郎做了一个党项人感谢的礼节,他可以说是全因保罗这才得到拓拔天的恩赏,从记名弟子变成了正式弟子,武功突飞猛进,对于癖武的他来说,眼下可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那个美……庞夫人,在下有礼了。”他对着美人痣拱了拱手,原本他实在怨恨美人痣的,当初和庞昱在大辽国搞的那一出,差一点让自己回不来,可眼下他跟呼伦瑶却又是相亲相爱了,何况庞昱结婚第二天便被包黑子的铡了,想想她也蛮可怜的,于是倒也怨恨不起来了。 听保罗叫自己庞夫人,水修眉脸色愈发惨白了,在快艇上勉强答礼,心中却是恻然。 这时候三才剑诸葛婷却是开口了,“粉侯当真不把我们瞧在眼中啊!你可知我们到来何事?” “杀官造反嘛!”保罗耸了耸肩,诸葛婷咯咯笑了起来,头上发髻乱摇,“哦!当真如此么?” 秀善此刻却是对刚才保罗叫自己死兔子怨恨非常,当下哼了一声,“跟他废话什么?你挡住另外二人,十招之内我定然要这小子的命。” 江水业已漫到了拍杆战舰第二层,众人俱是人中龙凤,燕青萝握着承影神剑,眼睛微微一眯,却是对两人自说自话十分不服气,她毕竟和小蓬莱圣主并列在天下十四杰之列,而眼下小蓬莱两个护法便口气如此托大,如何不气?只是她修气功夫好,却是不吱声。 “圣主只是说废他的武功,可没说要他的命啊!”三才剑诸葛婷继续笑嘻嘻说道。 两人十数年前都是驰骋江湖的绝顶高手,在她们眼中看来,眼下所谓天下十四杰只是江湖上那些人没事干乱编排的,小蓬莱可从来不承认这个说法。 白五爷那是傲气非常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保罗却是袖中一拉他的手,脸上带笑继续说道:“秀护法,刚才我说您放狗屁,当真不妥,现在我收回我的话。” 秀善一愣,板着脸冷声说道:“想道歉么?你可是打错了主意,圣主下的命令可不是你求饶能改变的。” “吓!我什么时候说要道歉的?”保罗一耸肩,“我只是想告诉大家,其实屁也分三个境界,放狗屁只是第三等,第二等叫狗放屁,而第一等呢!就是放屁狗,这第一等当真配得上秀护法,一丝儿也不差的。” 此言一出,三才剑诸葛婷先是愣了愣,接着娇笑起来,一时间如鲜花怒放,保罗瞧她美貌,当下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诸葛姐姐也认为我说的有道理?” 而秀善却是气得脸皮发紫,一捏拳骨节啪啦啪啦作响,只是他忌惮对方三人武功俱都是一时之选,若没诸葛婷相助,他倒是也无法奈何对方,这边燕青萝虽然养气功夫好,却也是忍不住微微一笑。 水黾快艇上无数兵丁顿时轰然叫好,他们眼下人多势众,什么小蓬莱,居然敢打广陵侯的主意,当真作死。 “广陵侯到底是文曲星,连骂人都这般有水平……” “可不是,俺们这些老粗就想不出这话来……” “原来屁也分三等,长见识了,嘿嘿,放屁狗……” “这是不是说一只狗不停地放屁……” “他奶奶的,真他娘的臭,臭不可闻……” 水修眉先是一笑,这人,还是那般贫嘴,牙尖嘴利不肯吃亏,接着脸色又沉了下去,却是想到了以前大辽国故事。 秀善那个气啊!气得浑身发抖,他何时吃过这等瘪?当下咬牙切齿道:“陈—保—罗,休得学妇人一般逞口舌之利……” 而诸葛婷却是娇笑着打断了秀善的话,“你让他说完嘛!这小子的嘴巴倒是能说会道。” 保罗嘿嘿一笑,“我想说,不知道诸葛姐姐有空没?咱们一起喝咖啡啊!” “卡肥?什么东西?是好酒么?”诸葛婷笑个不停,她乐于看见秀善如此尴尬吃瘪,何况就算自己完不成任务,可还有大姐飞天灵狐潘鬂岑呢!大姐的武学可是让圣主夸赞说有自己六七分本事的,还怕这陈保罗跑天上去? “对对对,西域的美酒。”保罗尴尬自己说漏了嘴,“不过,秀护法就不要去了,大男人一身翠,煞风景得很,不过也难怪了,秀护法想必隐居时间长,不知道天下风尚,眼下胭脂河街兔子馆的兔子们可都是穿一身翠,秀护法若是肯出来做,一定能赚得盆满鉢溢……” 呃! 秀善只觉得胸口怒气一窜,连真气都乱了,他一生纵横江湖,剑下败将不知凡凡,且又生得俊俏不知道迷倒过多少少女少妇,哪里被人如此讽刺过,且还不带一个脏字,当真是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身躯乱颤。 “哟!秀护法怎么了?如何虎躯一震?”保罗一笑,眼珠子一转,又继续道:“说错了,是娇躯一震才对。” “陈—保—罗……你……你你……”秀善乾指,手指乱颤,不想保罗又接口道:“秀护法,别捏兰花指啊!” 噗! 秀善一张口,吐出一口殷红刺目的鲜血来,身子摇摇晃晃,一身武功十停倒被气得去了三停。 “秀护法刚才不是说要单打独斗么?”保罗此刻放下白玉堂手,一擎雷鸣刀,刀尖指住了秀善,“十招太多,一招罢!请秀护法来拿在下的命罢!” 第七章 秀善之死 说实话保罗的脾气太乱,本没有成为绝世高手的潜质,可机遇偏偏让他达到了天下十四杰的境界。 《孙子兵法》上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小蓬莱显然是身居高位太久,这便好比昏庸的皇帝听身边太监说“陛下,眼下四海升平,万民景仰,偶尔一些刁民闹事只是癣创小疾”。 秀善或许会认为保罗这般年纪有此成就不错,可若说保罗能厉害到什么地步,打死他都不相信,他是什么地方出来的,小蓬莱啊!武林圣地啊!这就好比市井间说“民不与官斗”一般,一般的江湖大豪听见小蓬莱三字,气势首先便弱了一半去了。 可惜,他碰上的是一个异类,一个敢拉着大辽国皇太后叫姐姐的,小蓬莱?听说过,怎么厉害?不知道,反正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宰一双。 这就好比一个狂生所说:鬼有什么好怕的,男鬼来了我叫他没地儿投胎,女鬼来了,我若瞧她漂亮便拿来当小妾。 也就是说,其实从头到尾保罗根本没打算跟秀善硬碰硬,你让一个喝花酒打群架的东京浪子有绝世高手那般气质,比让包拯放下官架子和保罗勾肩搭背一起去胭脂河街狎妓还难。 他废话那么一大堆气得秀善吐血,说白了,只是想在最关键的时候一枪撂倒秀善罢了。 你小瞧他,说他“无知者无惧”也好。你高看他,说他“凡事谋定而后动”也罢,总之,这时候,保罗的雷鸣刀已经指着秀善了,食指稳稳地勾在了略微弯曲的雷鸣刀刀柄下,两人距离,不过三丈不到罢了,而江水也快要漫到拍杆战舰最高层了。 《金史》上说“火药发作,声如雷震,热力达半亩之上,人与牛皮皆碎并无迹,甲铁皆透。” 当然,这说的是震天雷,已经是百年之后南宋的产物了,可历史的真相谁又能说清楚呢!只有当深深埋藏在地下的证据被发掘出来,你才知道,哦!原来如此。 即便是这个时代,当写《梦溪笔谈》的沈括发掘出深深埋藏在地下的秦朝弩机,还发出叹息:秦、汉弩机之妙,今人不及也。 天下十四杰中,也有以火器扬名天下的烈火鹦鹉慕容那样的高手。 江面上那么多人,或许除了白玉堂谁也没料想到,下一个弹指间,只听得“砰”一声巨响,迅雷不及掩耳。 秀善武学精妙,说实话已经上窥天地造化的奥妙,可他从未见过这么个东西,在那一刹那间,虽然心生警觉,下意识的偏了偏身子,却并不能逃避厄运。 第一个感觉便是浑身一麻,接着便觉得胸口凉凉的似乎什么东西在往外喷。 他不敢置信地低头瞧着自己胸前汩汩涌出的鲜血,一时间,周遭的人都呆住了,即便是南海仙子燕青萝这般天之骄女,也是眼瞳中异芒一闪。 秀善脚下一个踉跄,看着眼前那小子气定神闲,十数年来从未有过的恐惧感觉顿时涌上心头,人对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总是充满恐惧的,即便是秀善也不例外。 “你……你这是……什么暗器?”秀善指着他,眼瞳开始涣散。 “在下这把刀叫做雷鸣刀,三丈之内,别说血肉之躯,便是精铁,也能打个窟窿出来。”保罗爷心中得意,说话的当口瞧着呆滞的三才剑诸葛婷,卖弄地挽了一个刀花。 自人类有兵刃以来,剑便是刺杀人用的,多为江湖游侠所用,韩非称之为“私剑”,司马迁更直接在《史记》上写《游侠列传》,百姓则称之为“剑侠”。 而朝廷的人则大多用刀,譬如南朝陶弘景所著《刀剑录》上便说:吴主孙权于黄武七年造十口剑,万口刀……蜀主刘备命名匠蒲园造刀五千口……西晋咸宁元年,司马炎造刀八千口。 各位莫要以为当时的刀和现在一般,其实当时的刀形状依然和剑差不多,只是剑开双刃,刀开单刃罢了,扶桑小国的所谓剑,便是依照唐朝的刀变化而来,《武经总要》上说刀:旁刃,柄短如剑。 当时的刀称之为横刀、手刀,腰刀,环首刀,比剑略宽,亦直,由于是单开刃,比起双开刃的剑来不容易折断,因此是战争主流。 少林寺这个门派,自达摩开山,便和朝廷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因此少林的刀法绝对可说是天下之冠,舞将起来,“只闻刀声不见人影,泼水不入其身”,因此号称防守最强。 当最强的防守和最强的攻击结合起来以后呢? 秀善一手捂胸惨然一笑,嘴角渗出一丝鲜血来,“咳……好个……奸猾小子,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不过……陈保罗,你听过一句话没?姜,还是老的辣……” 他说着长吸一口气,虽然周身真气起码涣散了五停,可毕竟一代武学大宗师,顿时浑身气势一爆,眼中厉芒一闪,一掌便将旁边的三才剑诸葛婷推飞…… 保罗爷当初可是吃过天魔解体大法的亏的,即便是少林寺,也有三摩地真诀提升功力,当下他顿时暗叫不好,伸手一拉旁边白五爷便飞身往旁侧去,于此同时,燕青萝承影神剑出鞘,一道若有若无的剑影刺向空气中。 所谓迅雷不及掩耳,真正快的当然是保罗爷的火器,那当真是眼睛看不见的,等你听见声音,想再躲开便迟了,可眼前众人分明瞧见空气中冷冷的寒光一闪,似乎是从秀善口中如电般射出一枚小小的剑来。 以燕青萝剑势之快,亦没刺中那飞出的小剑,待到水黾快艇上水修眉和小白虎下意识喊出小心二字,那空中的小剑似乎已经射入保罗身体,剑势之利,透体而出,把保罗和白玉堂两人身后的合抱之粗的拍杆一削而断,却依然毫不停留,呼啸着打了一个转儿又反了回来。 与此同时,秀善的身子轰然倒地,临死,都没合上眼睛,被他一掌拍飞的三才剑诸葛婷身在江面上,一颗心往下一沉,不知道为何,眼角渗出两颗泪珠来。 原来这么多年我讨厌他,并不是讨厌他的人,而是讨厌他身边数美相伴,却从未开口追求过自己。 她一咬银牙,背后斜插着的宝剑飞出,“夺”一声便射在拍杆战舰最高处的桅杆上,轻轻一带剑柄后面的链子,身子又飞了回去。 这时候,秀善吐出的飞剑业已回转,眼看就要再次射中保罗,却随着秀善本人的轰然倒地,剑势一凝,却是慢了下来,被保罗拉着的白五爷手上湛泸宝剑一挥,便用剑脊一拍,把那小剑拍落。 “陈—保—罗……”一声娇娇的喝,诸葛婷已经站到了战舰最高处的桅杆上,双臂一震,宝剑顿时一化为二,呼啸着往保罗和白玉堂刺去,剑势之快,却是灌注了诸葛婷全部的真力,当真如电一般。 “侯爷小心……”无数声音响起,燕青萝秀目一眯,白色身影晃动,承影宝剑一闪。“叮叮”两声,手臂巨震之下,三才剑之二被击落。而她自己却也一口真气不足,腾一下落了下去。 他不会……燕青萝斜目瞧去,看白玉堂已经揽着保罗往水黾快艇上飞去,这才心定,转目一看,却发现秀善的尸身业已被诸葛婷抱住,只见她脚下一踢,把一杆方才被劈断的拍杆踢飞在空中,身子一顿之下,抱着秀善的尸体便往江面上飞去。 秀善当年号称轻功天下第二,这横渡江面自然不费吹灰之力,诸葛婷却没那么好的轻功,何况她还抱着秀善的尸身,不过她身为小蓬莱八大护法之五,一身武学修为却也不容小视。却见她人在空中,一口真气用老之际,身子往下一沉,脚下正是那拍杆,借力一点,拍杆轰然如水,她的身子也再次飞起,顿时落在了江边古栈道上。 “陈保罗,好好留着你的狗命,我迟早会来取的。”诸葛婷说罢几个纵跃,含恨而去。 美目一眯,燕青萝微微吸了一口凉气,她今日处处落在下风,说实话很是受打击,即便诸葛婷临去那一击,也已经让她领教的小蓬莱武学的神奇之处,若不是诸葛婷要抢救秀善的尸身,今日怕不会善了。 江水已经漫到了战舰最高处,她脚下已经踩着水了,眼光一扫,弯腰把那枚小剑捡了起来,一纵身,落在了水黾快艇上,拍杆战舰全数如水,下沉之势更快,一转眼,便沉入江中,江面上旋起一个硕大的水花来。 “广陵侯怎样了?”刚才看着凶险,她故此有此一问。 保罗脸色刷白,勉强一笑道:“不妨事,只是从腋下穿过……”燕青萝看他右胸血迹,一皱秀眉,伸指过去在他腋下拨动看了看,又伸出柔荑过去搭住他腕间。 “师叔,他……他没事罢!”水修眉怯怯问道,她眼下的身份已经是庞夫人,刚才可不好意思去查看,何况她原先跟保罗不合,这可是人尽皆知的。 “飞剑擦着腋下极泉穴而过,剑气震伤了他的手少阴心经,所以暂时手足无力,将养数日便没事了。”燕青萝收回手来,一翻掌,拿出刚才那枚小剑,只见那剑不过四寸,薄如纸一般,却寒光闪闪,一看便是一枚利器。 “口吐飞剑,难道……这世界上真有剑仙?”说话的是仁多阿福四郎。 燕青萝皱着眉不说话,心中却是悸然,自觉若是秀善真力全盛之际突然来这一招,自己恐怕也躲不过,好一个小蓬莱,当真深不可测。 保罗虽然受伤,却眼眉通挑,深知此时燕青萝心中极乱,若是想不通,心魔大炽,日后武功便会不升反退,当下勉力伸手,“我……我瞧瞧。” 白五爷从燕青萝手上拿过小剑,保罗仔细端详了一番,却是一笑,“燕……燕仙子没想通其中的道理么?”燕青萝看着他一愣。 “玉堂,你拿这剑柄勾住那剑尖,小心些,这剑可锋利。” 白玉堂深知保罗肚子里面零零碎碎东西极多,当下也不多言,小心翼翼把小剑一折叠,首尾相碰后那小剑“啪”一下便自动卷了起来,顿时变成指甲盖大小,围观众人啧啧称奇,这东西当真巧夺天工,广陵侯也厉害,居然能看出奥妙来。 “在下眼界不广,不知道这是何种金属打造,不过……它是含在口中用真气吐出,这剑的弹性加上真力,因此速度极快且还能转弯……”保罗爷一年多前便号称机关暗器大师,自然是看出其中奥妙了,不过他当真也是惊讶万分,这东西,若是下苦功修习,藏在口中突然吐出,当真神不知鬼不觉,即便是高出自己的绝世高手措手不及之下怕也躲不过。 想到刚才的凶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秀善若是一开始便打定主意要取自己的性命,恐怕也躲不过去。 这厮极要面子,所以故意笑了笑掩饰,“这可是一宗宝贝,比起剑仙的口吐飞剑虽然差远了,不过的确出其不意,燕仙子若是不要,我可要了,只是……想想秀善那家伙整天把这个含在嘴巴里面,好像有点脏,额真,明儿拿醋泡泡。” 燕青萝眼瞳一亮,“青萝多谢侯爷了。” “什么侯爷不侯爷的,青萝姐姐可见外了,叫我一声保罗就好,我师公对南海莲花派可是推崇得紧,说南海派剑法天下无双,青萝姐姐更是江湖上数十年来罕见的剑法奇才,这次还要多谢青萝姐姐呢!不然我可要到江底跟龙王爷喝茶去了。”保罗打蛇随棍上的本事自然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鬼才知道欧阳忠惠有没有说过这话,再说了,以欧阳忠惠少林八大神僧之首的身份,就算要夸怕也只是夸南海神尼罢。 燕仙子被他一声青萝姐姐叫得脸上一红,不过听说欧阳忠惠推崇南海剑法,心中却也欢喜,她何尝不知保罗这是开导自己,故此弯了弯腰,却是行了一礼,“这声姐姐我便生受了,侯……你手少阴心经受损,我们南海派火中涅槃心法尤善治疗寒气入体,不如……”她可拉不下脸面来当着船上这么多人叫保罗弟弟。 没想到保罗却是笑着说:“那就偏劳青萝姐姐了,四郎,给我和燕仙子准备一间干净的船舱……”旁边仁多阿福四郎赶紧答应。 众人脸上神色诡异,燕青萝脸色骤然大红起来,她只不过说一句客气话,少林易筋经治疗伤势之妙天下知名,哪里需要她帮助运功,她说这句话只是想借此缓和少林和莲花两派的嫌隙罢了,哪里想到保罗居然借题发挥,偏偏话是自己说的,还不能反驳不能食言。 第八章 小寡妇穿白一身俏 话说燕青萝依言给保罗爷疗伤,待到天色傍晚这才行功妥当。 保罗是个脸皮厚似城墙的主儿,大凡推宫过血,赤裸上身是免不了的,他老神在在一边系着衣裳一边就这么走出船舱,燕仙子虽然聪慧无双且的确是有目的性的接近他,可到底还是处子之身,当真不好意思便这么跟着他出去。 白五爷正矗立在船头不知想什么,听见动静转首一看,先是愣了愣,到底还是忍不住发笑,“南海仙子的一世清名怕就要毁在你手上了……” “咦!此话怎讲?”保罗系起里裳,把身上箭袖履直,四海袍虽然拉风,到底穿金翅甲不方便,故而他最近倒是穿五陵侠少装居多。 “你没瞧见船上这许多人在看么?”白玉堂撇嘴。保罗左右看看,可不是,船上许多人果然偷偷在看,这天下知名的广陵侯和天下十四杰之一的南海仙子燕青萝搞出绯闻八卦,大伙儿自然爱瞧。 “现在书局书斋这么多,朝廷邸报不也常常登某某侍郎某某尚书的花边新闻么,酒楼饭庄那么多说书人,人家也要吃饭嘛!这点觉悟我还是有的。”保罗嘿嘿一笑。 他本就没安什么好心,禅宗和天台宗之间矛盾由来已久,他这个被少林寺默许的护教法王跟南海神尼的师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么好的噱头,让天下人议论去罢。至于燕青萝,她既然来了,应该也有这个觉悟。 朝廷的邸报只刊登朝政简报、明发上谕、大臣奏折,有专门贩卖的店铺,甚至还出现了专门卖报类似报童的职业。在这种大趋势下,市井间小报流行,大多是以手抄的方式流传,张贴在人群聚集之处。有那识字的便咏读一番好叫市井小民知道朝廷动向,朝廷虽然明面上不许,但大多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也是开化民智之举,这个,应该便是有史可考最早的盗版活动了。 朝廷的放任让邸报的商业化愈发明显,原本“进奏院”有负责审查邸报内容之责,叫做“定本制”,这便是历史上最早的新闻检查机关,只是后来随着时局变化,愈发松懈。 这一开始,邸报的变化只是登一些什么官员升迁啦,皇太后进香礼佛啦之类,直到有一天,一位进奏院官员和某侍郎有恩怨,把其人娶了个比他小整整五十岁的第十三房小妾给写了进去,自此开报业娱乐版之先河,娱乐了大众,当然,也娱乐了官家。 所以呢,保罗爷有此一说。 白五爷自然嗤之以鼻,随口说了一句上岸有事便翩然而去。保罗这才发现,敢情数艘快艇俱都靠岸了,叫来仁多阿福四郎一问,原来阿福四郎为人老成持重,怕路上出变故,因此宁愿靠岸休息一晚。 他倒是想叫上小白虎也上岸去瞧瞧,只是天公不作美,微微落起毛毛细雨,况且停靠的地方也不是通商大埠,便打消了念头。 在船舱内坐了一会儿,他本就是坐不住的人,只觉气闷,小白虎受了刺激,居然刻苦练功,挠了挠头一想,还不如叫几个人上岸去转转,于是出了船舱。 所谓巫山云雨,巫峡之出名,正出名在其云雨高唐,那自荐枕席的神女让天底下所有的男人都垂涎不已,此刻空气中湿答答的,那雨倒不似雨反而像是雾一般,迎风而立,恍如神女的手在抚摸面颊。 这一段江面水势平稳,渐渐因此形成一个小小的市集,眼下天色渐黑,便有那渔舟打渔归来,一眼看去,江面上却也忙碌,巴渝之地民风开放,许多渔船上撑船的居然都是女孩子,穿着荷叶裙撑起竹篙洒下一片银铃般的笑声,这景象倒是让保罗眼前一亮。 巴渝女子热情奔放敢作敢当,说起来,刘娥不就是巴渝女子么,他突然想起当初闯到宫里面不小心瞧见老妖婆然后老妖婆摆出那经典的茶壶造型,忍不住一笑。 他在船头迎风而立,一身箭袖,恍如玉树临风,气质不同寻常,倒是招惹得许多渔娘大大方方地瞧他,此刻一笑,一艘渔船上一位半老徐娘便大声嚷道:“月牙儿,那俊俏小哥冲你笑呢!唱一首歌给他听听。” 这女子嗓门大,一声喊,半个江面上都听见了,惹得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保罗闻言一愣,接着便解嘲一笑,敢情自己也有被人调戏的一天,这时候一艘渔舟荡来,撑船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虽然一身粗布衣裳却生得明眸皓齿煞是好看,她微微脸红,却也不怯,眼睛一眯之下甜甜一笑,当真便放开嗓子唱起歌来。 巴渝民谣极出名,这少女嗓音也好,甜得叫人听了似乎喝下一杯糖水一般,唱的却是唐朝诗人刘禹锡的《竹枝》。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好……”保罗这边快艇上倒有无数兵丁喝彩,其实水黾快艇是官船傻子也能瞧出来,不过巴人向来胆大,女孩子更加胆大,因此并不畏惧,反倒各自窃笑起来,那大嗓门的渔娘此刻又一声喊,“小哥子,月牙儿可是咱们这儿最美的姑娘,你好福气哟!”说着咯咯咯笑了起来。 那月牙儿此刻在自家船上羞涩一笑,巴人民风之开放和汉人不同,女孩子瞧上男子自荐枕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况保罗爷本就有那个本钱。 只不过漂亮的姑娘总有许多追求者,这渔船也不单单只是女孩子撑船打渔,这时候一艘船上有男子闷声闷气说道:“可惜这汉人不会唱歌,配不上月牙儿这么好的嗓子……” 快艇上兵丁听了个个恼火,刚有要喝骂的,却被保罗伸手制止了,他乃是盖世界的风月浪子,怎肯在姑娘面前落了面子?若说唱歌,这位爷曾经被火焰歌神怀疑是阉割的伶人,又畏惧谁来? 他在船头微微一笑,“小妹妹,方才唱的果然好听。我这儿倒也有一首,不如,我唱来小妹妹你听听。” 说罢,他清咳一声,想也不想,便当真唱来,在东京风月之地两年岂是白混的?那时代,风月之地唱歌便好像现如今的卡拉OK一般,他如何能不熟?诗歌诗歌,过去的诗词本就是拿来唱的,他挑的这首也是一首《竹枝》,却是本朝词人孙光宪所做。 门前春水白蘋花,岸上无人小艇斜,商女经过江欲暮,散抛残食饲神鸦。 乱绳千结绊人深,越罗万丈表长寻,杨柳在身垂意绪,藕花落尽见莲心。 前面几句唱的还老实,乃是标准的竹枝唱法,不过他嗓音腔调好,人又俊俏,因此自他唱第一句起,江面上那些女孩子们便跟着开始和声,这竹枝歌和声有个讲究,七个字中,前面四个字后众人和声“竹枝”,后面三个字后和声“女儿”,往来一呼应,江面上热闹非常,岸边也有许多人驻足观看。 待到唱最后一句,却是卖弄起来。一个“莲心”唱出,嗓音骤然拔高,声音飘飘扬扬变幻莫测起来。这人着意卖弄,自然用了狮子吼在里面,顿时似乎连两岸群山都呼应起来。 他一口中气不绝,那些女孩子们慢慢地瞪大了眼睛,吓!这汉人俊俏小哥怎这般厉害?那月牙儿更是张大了嘴巴,可也不是,连名满天下的火焰歌神都甘拜下风的滑音高腔一唱,她又怎能不惊讶。 那余音绕梁三日和他这群山呼应一比,未免落了下风,在众人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睛之下,他那变幻且华丽的嗓音慢慢落下,变成了云雨高唐后情人之间的窃窃私语,正是一番酣战后的甜美,雌雄莫辨的嗓音轻轻缠绕在江面。 待到最后一个音节消失良久,众人这才回过味来,忍不住纷纷鼓掌,尤其是那些打渔的姑娘,把手掌都拍红了,他保罗爷似乎又回到了在火焰山逍遥的时候,笑着拱手,“雕虫小技,贻笑大方了。” “呸!你们汉人就是虚伪,你这若是雕虫小技,那我们以后可都不敢唱歌了。”说话的正是那大嗓门的渔娘,保罗闻言一笑,也不去反驳。 “月牙儿,送他一篓鱼。”这时候江面上那许多女孩起哄起来。那嗓音甜美一眯眼恍如月牙的姑娘当真荡舟过来,果然搬着一个鱼篓跳上他们的快艇,羞涩一笑,便把鱼篓放在了船头,这才返身回船,素手拿起竹篙在江中轻轻一撑,渔船荡了出去。 “我家在市集东边,院门口有一颗桃树……”远远传来那姑娘的声音,接着一阵轻笑。 “小哥,恭喜你喽!”渔船上的姑娘们纷纷开口,然后各自撑船离开,洒下银铃一片,其中夹杂着那大嗓门渔娘的声音,“小哥子,你中气那么足,想来那方面也厉害,刚才我还说你好福气,现在看来,倒是月牙儿好福气才是……” 保罗看着那一篓鱼好笑,旁边有些和他聊过的兵丁未免起哄,“侯爷,好艳遇,你可得请我们吃酒……” 旁边就有人说了,“你这厮好不晓事,侯爷哪儿有时间请你吃酒,要赴美人的约呢!” “咦!这是什么话?”他原本就是个爱招惹人却不一定要做些什么的主儿,享受的本就是一个过程,“晚上我请大伙儿喝酒去,谁要不去,便是不给我陈保罗面子,四郎,前面带路。” 一众兵丁轰然叫好,大多数人怕也明白,这种艳遇寻常人碰见或许稀罕得不得了,可眼前这位广陵侯那是谁个?天下知名的文曲星,勾勾手指那美女还不得哭着喊着要投怀送抱啊,身边的美女还少么。且不说他和天下知名的东京四花魁之间的暧昧,哪一个不是才情和美貌并重的绝世美人。据说还有一位号称大辽国第一美人的郡主为了这位侯爷私自离家出走跑到东京找他。 当下这些兵丁便也轰然答应,一众人上岸而去,保罗夹在中间,哪儿有广陵侯、驸马爷的架子,若是被御史台瞧见,怕又要参他个不自重身份恁丢朝廷脸面的罪名。 待到夜半,这些家伙大多都七八分醉意勾肩搭背回到船上。保罗酒意微熏,晃晃悠悠走在最后。旁边仁多阿福四郎警惕地跟随在旁,他老成持重,不肯多喝,酒水略微沾了沾唇罢了。隐身在暗处的燕青萝看了暗中摇头,她怎不知这路上艰险,这位广陵侯居然还有心思跟一帮大头兵去喝酒,当真胡闹得紧。眼看他上船,这才悄然从旁隐入。 保罗上了船刚准备回船舱,抬眼却瞧见桅杆上一人坐在上面,一身雪白,黑夜中瞧不清楚,他以为是白老鼠,便对阿福四郎挥手示意,自己却是一跃身上了桅杆。 到了上面一看,这才知道自己瞧错了,眼前的人一身白裙,发鬓间插着一朵小白花,月色虽然暗,可还是瞧得清清楚楚,不是美人痣又是哪个。 他愣了愣神,跟这位美人痣可没什么共同语言,想下去罢,掉头就走似乎太不给人家面子,便有些尴尬。 水修眉坐在桅杆上,那风帆落下,正好在后面可以让人靠着,美人痣似乎知道是他,也不转头,只是愣愣瞧着那漆黑的江面。 两人直接接触不多,彼此间恶感大于好感多多。只不过眼下保罗倒是觉得这位小寡妇庞夫人有些可怜的,庞昱的事情闹得天下俱知,谁家姑娘碰上这种事情都受不了,刚过门第二天老公就被虎头铡铡了,能好受么。 彼此间沉默了片刻,保罗到底喝了些酒,却不想陪着待下去,当下轻声咳嗽了一声,刚要说话,不想美人痣却先开口了。 “你不去赴人家的约,就不怕伤人家的心么?” 保罗爷愣了愣神,心说这事儿似乎跟你没关系罢,当下嘿嘿低笑,美人痣不待他开口,又接口道:“以前我总觉得你无赖得紧,现在才明白,你外表堕懒好色,内里却谨持君子之道……” 吓! 保罗闻言好笑,君子这个词,天底下能配得上的有几个?这个美人痣,脑子还是有点转不过弯儿啊! 当下他坐了下来,“水女侠这话说的可不对,圣人还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呢,天底下的事情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哪儿能用君子和小人便全部区分开,譬如说庞……” 他话到此处,水修眉转过头来,修长的双眉微微挑动,他这才想起,人家可是庞家的人了,当下尴尬一笑,“你别介意,我只是……” “没什么。”美人痣缓缓垂目,修长如扇的两排眼睫毛轻微颤动,语气便有些悲怅,“我实在太过于幼稚了。” 她这么一说,保罗倒不好意思了,何况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不允许他去安慰对方,当下气氛又尴尬起来。 美人痣低着头,良久,突然说,“对不起……” 这位南海神尼的弟子傲气十足,听听人家在江湖上的绰号,南海第一剑江湖第七娇两浙无敌手转世小龙女,整整二十个字,比保罗爷的绰号长多了,她何曾向人低过头?这时候突然道歉,保罗倒是有些措手不及。 机灵如保罗,自然明白美人痣所指的意思,当下搓了搓手呵呵笑了两声,“你也不要老是把那事儿放在心上,说实话我和呼伦若不是你也走不到今天。人和人的感情总是很奇妙的,那时候我可是极讨厌她拎着一对八棱紫金锤到处找人打架,可世事难以预料啊!我给你说个故事罢!” 他一时间说书的瘾头又上来了,借着酒兴,便一屁股坐在了美人痣身边,然后便说道: 话说以前呐,有一个身穿金甲的盖世英雄…… 当你发觉自己爱上了一个你讨厌的人,这段感情才是最要命的。 可是我怎么会爱上一个我讨厌的人呢?请你给我一个理由好不好,拜托。 需要理由么? 不需要么? 需要理由么? 不需要么? 他说着说着自己倒先笑了起来,“所以说,这东西说不清楚啦,反正,上天注定的……” 正贫嘴,他一抬头,发现美人痣一双大眼睛直愣愣瞧着自己,眼神中似乎有些迷茫,不由挠了挠头,“难道……我说故事的本事下降了?” 美人痣脸上微微一红,摇了摇头说,“不是,我只是……只是……没人给我说过故事。” 保罗大奇,“不会罢?难道你小时候没人给你讲过故事?” “我自小就在珞珈山学艺,师傅虽然很喜欢我,可是监督我练功却很严厉,常常说我笨,对剑法领悟力不好,还不抵青萝师叔一半……”她低头喃喃道。 啧啧!她师傅估计跟老妖婆一样有些心理变态。 保罗爷腹诽南海神尼,嘴巴上却笑说:“怎么会呢!你也有很多优点啊!譬如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看你对金花就很照顾,很有姐姐的样子。再说了,你这么年轻剑法就那么好,记得我还输过你一次对不对,你看,你年轻,漂亮,剑法好,又有正义感……” 水修眉怔怔瞧着他说话,突然眼眶内滚下泪水来,却把保罗吓了一跳,“哎!怎么了,你别哭啊!” “不是……”她伸指拭了拭眼角,强笑道:“只是,我没想到我有这么多优点……” 南海第一剑江湖第七娇两浙无敌手转世小龙女还没人拍马屁说好听话?他未免有些不相信,“怎么会,应该很多人拍……哦不,应该很多人说才对啊!” 修长的眼睫毛一颤,美人痣低声道:“我喜欢听你说……”话脱口而出,突然大羞起来,一股涨热的感觉从小腹升起,哗一下又在胸前散开,刺得心房酸痛酸痛的,而身体却偏偏又动也不敢动,连被点穴都没这么灵的。 保罗闻言一滞,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似乎跟这位庞夫人靠得太近了,对方那鼻息都喷在了自己脸上,一股清幽的女儿香,带着无比的诱惑。 借着昏暗的月色,美人痣脸上的娇羞能看得一清二楚,那眼睫毛微微颤动着,鬓边小白花把红唇衬托得鲜艳欲滴……保罗心中一动。 两人都能听见对方略微粗的鼻息,在这以云雨巫山出名的巫峡,或许是那巫山神女施展了法术,让两个原本决不可能的人此刻却是情动如火。 隐隐约约,江面上似乎有情歌传来,不知是哪家的姑娘思春。 两人互相看着,美人痣忍不住咬唇,而保罗爷则不由自主舔了舔唇…… 要命了,是谁说小寡妇穿白一身俏的?当真准了一塌糊涂,连大爷我都抗拒不住啊! 眼前的水修眉娇艳如花,保罗缓缓凑上唇去…… 第九章 淫贼以诗礼传家 热热的喘息喷在美人痣脸蛋上,她只觉得一颗心似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一般,从理智上来说,良好的家教和多年的矜持让她应该伸手推开对方然后回船舱,可是,理智真的能管住所有的心思么? 对面的保罗双唇越靠越近,她手足无措之下,缓缓闭上了双目…… 噗哧…… 这笑声让美人痣吓了一跳,触电般往后一仰,后脑勺“砰”一下在桅杆上结结实实撞了一下,这时候才发现,发笑的居然是眼前的人儿。 她又羞又恼,却不防保罗伸手过来在她后脑轻轻抚摸,“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到咱们以前……” 一怔之下,她这才醒觉,可不是么,以前一见面瞧着便生气,而今夜短短一会儿,说的话却是以前数十倍之多。 对面的人又在装大尾巴狼,“这人生的际遇当真奇妙得紧。”说话间,他从身上脱下箭袖外面的袍子披在美人痣肩上,“江上风大……” 手上一热,一双柔荑被对方轻轻握住,她心中也是一热,原来,他身上这许多优点,以前怎没发觉,当真是一叶障目,不知怎的,却愧疚起来,抬头想说话,看着黑暗中对方如水般眼神,不知怎么,却又说不出口。 其实,刚才保罗实在是因为突然想到被虎头铡铡掉了庞昱,突然笑场了。想想可也不是,两人以前一见面吹胡子瞪眼睛没个好脸色,而眼下的美人痣可是庞太师的儿媳妇,堂堂二品诰命夫人,拿朝廷俸禄的,想想那死鬼庞昱在黄泉之下帽子恐怕绿油油的,他怎么不发笑。 不过这位爷素来会假撇清,正好便装他一装。说实话今夜他有把握让这位二品诰命夫人在自己船舱过夜,问题是,天亮了以后不好办,这人多嘴杂的,未免脸上不好看,恐怕不出一个月,广陵侯和二品诰命夫人公然偷情的消息便会传遍天下。 虽然他蛮愿意看见庞太师被气得吐血,不过,也总要考虑考虑女方的感受,总不能让人家羞愧得拔剑自刎罢。 人总是会变的,或许换两年前的保罗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睡了再说了,可眼下,的确要考虑身份、名誉等方方面面的因素。 有看官要说了,仇人的老婆,睡便睡了,管那么多,淫贼考虑什么名誉啊! 这话便不对了,所谓“淫贼以诗礼传家”,从这一点上来说,保罗爷的境界却是愈发高了。 夫子删诗书定礼乐,《诗经》第一篇开宗明义,《关雎》,原句咱们便不说了,意译来看,无非就是一个男子看见一位漂亮的姑娘,然后日里夜里都在想,想来想去睡不着觉,然后便想方设法接近对方,弹琴鼓瑟显示自己的才华去勾搭对方。 用现代话来说,我在商业街逛街的时候瞧见一位漂亮的姑娘卖衣服,那个美啊,我想追她,可追不到怎么办呢?白天晚上都想起她,睡觉的时候翻来翻去还想她……瞧瞧,够直白罢,不就是把妹妹么,当然,辗转反侧的时候有没打手枪夫子没说,咱们也不便妄自揣摩。 由此可见,夫子对于把妹妹是不反对的,不过呢,有个重点,发乎情止乎礼。 有一位淫贼说的好,女人都是铁敲的脸皮纸糊的裤裆,你要用强或者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人家只是想借你肩膀靠一靠你却靠了人家,这未免便下乘了,得用水磨功夫方显得巧妙。 女人嘛,不同于男人,许多问题说不出口,若是再碰上个粗鲁无礼不懂怜香惜玉的男人,岂不是白来世上一遭了。有许多男子自认好男儿却找不到女人,为何?你又不懂人家的心思,如何叫人家死心塌地跟你? 所以说,淫贼以诗礼传家,千万不能说靠就靠。 江风习习,吹在身上未免有些凉意,可美人痣心里面却是暖暖的,忍不住往保罗怀中靠了靠,保罗爷探手环过,手指仿若无意在她腰间轻轻一把,当真是触手暖玉温香。 美人痣背肌一紧,那大手上热热的温度似乎透进体内,烧炙得浑身滚烫起来,脸颊上顿时两抹红晕一直渲染到脖子……眼下可不正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良久,保罗一声轻笑,“夜深了,咱们还是赶紧回船舱罢!”正沉浸在良好气氛中的美人痣闻言红着脸起身,黑暗中看他却不动,不由低声说:“那你……” “我再待会儿,不然被人瞧见不妥,我倒是无所谓,不过你……” 美人痣不是笨蛋,顿时懂他的意思了,一怔之下,返身扑进他怀中狠狠在他身上掐了一把,带着哭腔道:“你……你这淫贼,为何以前不这么对我好?”说罢,热泪滚滚而下。 女人总是很感性的,或者说,保罗爷装大尾巴狼装得很成功,总之,这时候美人痣当真被他打动得不依不饶不管不顾了。 保罗心说总不能让我热脸贴你冷屁股罢,自然,这话是不能说的。当下笑笑,正要说话,一张温润潮湿的嘴唇贴了过来,还带着些咸咸的眼泪,却是美人痣狠狠吻在了他唇上。 若说当初保罗对美人痣没想法那是假的,只不过当初他被人捧惯了,看不得美人痣那副嘴脸,可眼下却又不一样,让骄傲且从没好脸色给他看的美人痣自动送上香吻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两人顿时口舌纠缠不休,没一忽儿,美人痣喘气吁吁,泪水早止住了,娇躯却是滚烫起来,她那朝廷颁下的二品诰命夫人是官家看老同学庞昱和首辅执政庞太师的面子给的,听起来吓唬人,可毕竟还是姑娘家,如何抵得住保罗这位花间圣手挑拨?被他那么一吻一抚摸,顿时动情不堪。 尤其是她那么扑过去,等若是跨坐在保罗身上,保罗也是前段时间在军营憋得狠了,想跟大杨将军偷情都没机会,这生理反应自然是强烈得很,那小保罗昂首挺胸,将将便顶在美人痣两腿间凹处,把美人痣顶得心慌意乱、意乱情迷、迷迷糊糊、糊里糊涂…… 他轻轻咬着美人痣如珠耳垂,这时候当真是装不下去了,喘息着低声说:“我想要你……” 美人痣此际死死咬着唇不敢发出半丝儿声音,那热气热热喷在耳边,早就魂飞天外,脑子里面全是迷情,哪里还有什么思考的能力,一双藕臂紧紧抱着对方,迷迷糊糊便嗯了一声。 保罗爷大喜,再也管不得,当下探手入裙,他乃是老手,只微微一扯,裙内系着衾裤的丝涤便被他悄无声息解开。 这正是: 靠近巫山茫茫路, 水仙花蕊金茎露。 修衣弱态微微拒, 眉眼轻动扯裙裤。 夜色如水,江风习习,远处巫山神女静悄悄瞧着这一切。 嘶! 水修眉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身子被刺穿了,那滚烫一直刺到小腹深处,当真是又疼又痒,眼眉轻动之下,泪水不由自主滚了下来,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晓得死死抱住对方。 保罗轻轻舔去她面颊泪水,低声说:“今宵可得偿所愿了,可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当时我就想,那眉间一颗美人痣的漂亮姑娘,整天握着冷冰冰的剑,连泡个茶叶都要叫万剑归宗,多无趣啊!总要握着手……就像眼下这般……”说着伸手和她柔荑绞扭。 水修眉想起第一次在四海武馆见他,他微笑着在那儿烹茶,偶尔一眼瞧着自己,原来想的是这无赖心思,一时间又羞又喜,却是忘记了疼痛,“你……你这无赖……” 保罗低笑,一手扶着她香臀上下轻动起来,“男人想女人可有什么无赖的,天经地义……”顿时把水修眉下面的话堵死在腹中,死死咬着唇不敢发出一丝儿声音。 他上下轻轻颠动,水修眉到底是自小习武的,没一忽儿,却是忘记疼痛苦尽甘来了,一时间,鬓乱钗横,水漫金山,闭着双目轻皱双眉,两排贝齿咬着嘴唇,鼻翼翕张不已,那鼻尖上渗出许多细微的香汗来,喘息声直如世间最催情的春药一般。 …… 这一番弄了许久,好在船上人大多喝醉了酒,他们在桅杆上又高,到底不曾被人发现。 只是,这船上却还有一位武功绝高的天下十四杰在,这绝顶高手耳力之敏锐,要能在十丈之内听虫蚁爬动才算得高明,而南海仙子燕青萝的耳力绝对可说是数一数二的,她每晚要养气,定下心来打坐,那当真是一举一动宛如在身边一般。 轻轻啐了一口,燕青萝如玉般脸颊上泛起红晕,心境顿时散了,当下散坐,和衣躺下假寐,只是那喘息却心魔一般死死附在心头不肯离去,搅得她心神不宁…… “你……你快停下来,我……我……我要尿了,啊……”那又羞又急的声音似乎是眉儿,她顿时翻身坐起。 先前她还以为是广陵侯和他那小侍女,可这时候一听,暗叫不好,要死了,怎么眉儿这般不懂事,若是被人发觉,南海派的脸面往哪儿搁? 第十章 慢藏诲盗,冶容诲淫 燕仙子这边脸色变化不休,前思后想,若出去,岂不是恰好捉奸,实在不妥,可她也是聪明人,深知若不直接给两人挑明,传扬出去怕要引起轩然大波,想来想去,狠狠咬唇,要怪,都怪这广陵侯太不知深浅。 她这边苦思冥想,也不知去好还是不去好,那外面桅杆上,高唐云雨却是消散了。 大宋朝自然没有抽取式的纸巾供擦拭,不过保罗爷有个坏习惯,随身携带白绫帕,这可是淫贼不可缺的家什,一来,可以递给美人擦眼泪,二来么,自然是……这便好比江湖人的百宝囊,朝廷官员的朝阕板,都是必不可少的。 夜色虽黑,若有腥膏红润,自然能瞧出暗色来,可那白绫帕却是洁白一片,美人痣本软软靠在他怀中,瞧见后脸上红晕消散,劈手夺过,就着一点点光线仔细一瞧,顿时脸色惨白,一颗心沉了下去。 “怎么……我……”她颤抖着唇,却是说不出话来。 保罗是个聪明人,更是个老手,顿时明白她什么意思了,噗哧一笑,揽过她身子便凑到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美人痣顿时又惊又喜,“真的?” “吓!我骗你作甚。”说罢又低声温柔安慰,他那张嘴,能把死人说活的,况且说的本是事实,美人痣被他这一说,芳心这才渐渐活络起来。 这男女关系一旦捅破了最后那薄薄一层,终究便不一样了。美人痣被他哄了一会儿,兼之他上下其手,身子不免又渐渐热了起来,只是脸面上挂不住,低声啐了一口,“你这淫贼……脑子里面便整天想这个么……”说着,自己倒是脸色又大红起来。 “这可不能怪我,要怪,得怪你才是。”保罗嘿嘿笑了起来,美人痣刚失身于他,未免会若得若失,闻言以为他嘲笑自己不顾颜面倒贴上门,一颗芳心又沉了下去,果然是愈发陷进去了。 不过保罗爷说话,向来都是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的,万万不能只听半截。果然,他低笑着又说了下面这番话,“圣人不是说过么,‘慢藏诲盗,冶容诲淫’,你说说,这是不是要怪你?”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珍贵的财物会引起别人的偷盗之心,而娇艳的容颜也会引起别人淫乱之心。这句话引申而来,可大可小,但用在这儿,却是又带着调笑的意味了。 果然,美人痣听了又羞又喜又怒,忍不住轻轻捶了他一下,“真真坏了透了去了……”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只听得细若蚊蚋的声音传进两人耳中,“好一个‘慢藏诲盗,冶容诲淫’,却不知广陵侯知不知道圣人说过‘男女授受不亲’?”说话间,一道白影一闪,却是燕仙子来了,卓然立在桅杆一端,黑暗中如水双瞳静静瞧着二人。 燕青萝听见保罗说的那些疯话,未免忍不住,这才出现,不过她用的是传音入密的内功心法,却也不惧别人听见。 水修眉被师叔捉了个当场,顿时羞愧得无地自容,慌手慌脚起身拉扯衣裙,她和燕青萝年岁相差不大,两人关系可说亲如姐妹,只是这种事情被捉个现行,换谁也吃不消,她匆匆整理一番,脸上羞愧,低声喊了一句师叔,却是怔怔挂下两行泪来。 燕仙子冷哼一声,“随我回舱。”说罢便要转身。 这时候保罗冷不防拽住了水修眉,却是轻笑了一声,“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燕仙子怎么古板起来了?” 燕青萝闻言气得半死,这还是小节么?当下冷笑低声道:“广陵侯似乎忘记了我这师侄眼下乃是朝廷二品诰命夫人。”说罢又呵斥水修眉,“亏你受师门十数年教诲,却连这点廉耻都不懂么?” 其实燕青萝倒也不是那种不知变通的人,要不然她也不会前来了。问题是,水修眉眼下的确还是庞家的媳妇,朝廷二品诰命夫人,这次离开庞府用的也是回师门静养的借口,可偏偏在这当口出了这种事情,叫南海派的颜面往哪里放? 古代文人士大夫有个毛病,狎妓可以放荡形骸,不但不会惹来非议还能博得风流才子的名头,但是对于已婚妇人,则讲究目不斜视。也就是说,朋友的老婆你多看几眼也是很失礼的,当然,这是说的正妻而非姬妾。 宋律规定,通奸罪男女双方杖八十,女徒两年。当然,这还得有原告,也就是说,如果有人告发了,那么,通奸男女双方每人打屁股八十下,女方坐牢两年,比起后世明清朝动不动浸猪笼之类,可说宽容许多了。 一般来说朝廷是不愿意处理这类案件的,清官难断家务事,内闱绯闻这种东西最难搞,甚至有些官员碰到这类案件直接发还,也就是说,本官不处理这案子,你们家里面爱怎么办怎么办罢! 问题是,若是庞太师知道自己儿媳妇被广陵侯睡了,恐怕一定会不依不饶告到开封府去罢! 水修眉听燕仙子这么一说,一颗心透彻冰凉,顿时连死的心都有了。可惜,保罗爷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再说了,虽说朋友妻不可欺,可他跟庞昱似乎不是朋友罢! 冷冷笑了一声,他把美人痣往怀中拽了拽,“燕仙子也是俗人一个罢了,难道不知道拆散别人姻缘是要下地狱割小鸡鸡的么?不过燕仙子似乎也没什么可割的。”美人痣听他疯话,反而眼眶一热,浑身的武功全没了,反手抱住保罗低声抽泣,顿时小女人起来。有他这话,死便死了,还怕什么。 “你……”燕青萝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你真以为有爵位在身便可以藐视礼法么?大宋律……” 保罗笑了起来,你跟我讲大宋律?好罢,咱们便好好讲讲,“燕仙子要跟我讲法?宋律,和离者不坐(夫妻双方以和为贵,两愿离离,叫做和离,不坐,便是不问罪的意思)。昨儿庞侍郎托梦给我说,他欠我良多,这老婆么,便托付给我了,您有意见么?他庞太师告到官家那儿去我也不怕。庞昱欠我一屁股债,天下谁不知道,赔偿我个把老婆算什么,你们南海派要告,恐怕没那个资格罢!您师姐南海神尼开封府衙门朝哪儿开知道么?” 听他强词夺理,燕青萝差一点儿气歪了粉鼻,想跟他掰道理,总不能把庞昱从坟里面挖出来对质罢! 燕仙子大口喘气,保罗爷洋洋自得,“燕仙子也学过佛,不知道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么,拆庙的罪多大您该清楚罢,拆十座,下地狱割那个什么,算轻的了罢!” 他这是等于狠狠一记耳光扇在燕青萝脸上一般,当然了,依照他的为人,打完耳光自然要揉一揉再给个甜枣儿。 “当然,燕仙子兰心慧质深明大义,定然不会做那么笨的事情,在下方才胡言乱语,燕仙子万万不要放在心里,这以后,咱们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可都是一家人。青萝姐姐,万勿怪罪则个。”说着,自己装模作样轻到不能再轻掌嘴两下,然后又是深深一个肥诺。 看他装模作样,燕青萝实在是被气得哭笑不得,这无赖,哪儿有半点儿朝廷大员的模样,分明便比那市井泼皮还无赖三分。 她脸色阴晴不定,还在考虑,冷不防保罗突然靠近,差一点便要撞入怀中,倒是把她一吓,下意识脚往后面一挪,可这桅杆上才多点儿大地方,顿时一脚踩空。 按说她的武学修为,一定不会出现这种事情的,可她的确是因为先前听了好久的淫声浪语,现在又被保罗狠狠言辞打击了一番,心境修为早不知道跑爪哇国去了,一脚踩空之后,轻轻娇呼一声,居然往下面跌去。 说时迟那时快,保罗爷惯会英雄救美的,一伸手便捞住她柔荑,便那么轻轻一带,顿时把她带入怀中。 燕青萝正是魂不守舍之际,此刻一股男子气息扑面而来,顿时身子一滞,娇靥薄晕,偏生这位爷还是个装大尾巴狼的高手,温言慢语道:“夜深露重,小心路滑,青萝姐姐可仔细些。” 他说话当口却是不轻不重吃了燕仙子一记豆腐,轻轻放手之际,偏还在燕仙子柔荑上带了一把,当真是香滑柔腻,忍不住伸指在鼻际嗅了嗅,心中有些诧异,“好香,这似乎是扬州明月堂的太真红玉膏。” 女子爱红妆,燕青萝又不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女儿家谁不爱美,她又是出自官宦人家,这明月堂的太真红玉膏虽然年产不过千盒,但是她依然能够用到。 说这话之际,燕青萝脸上愈发大红起来,与此同时,保罗只觉得腰际一痛,却是背后水修眉在他腰间拧了一记,立刻眼睛眉毛堆到了一起,这个……当着人家的面调戏人家师叔似乎的确有些过份了,不过,有这个必要。 太真红玉膏一盒费钱一千八百贯,既然你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嘿,这都好办,他心中寻思,一伸手在怀中摸出一张银票来塞到燕青萝手中,脸上当真情深意切,“若燕姐姐原谅,便笑纳小弟这番心意。” 他眼下家财何止巨万,这一出手,就是十万贯之巨。南海派么,自然是要收买的,也省得少林寺师公那边烦心,燕青萝自然是识货的,哪里肯收。 “难道燕姐姐连小弟孝敬的一点胭脂水粉钱都不肯收么?说起来,燕姐姐对小弟可是有救命之恩的。”他不由分说,使劲便把银票往燕青萝腰际一塞,趁机感受了一下燕仙子腰际柔滑。 正在这当口,江面上突然有雷光一闪,接着便听一声朗喝:“小蓬莱金沙刀普慈前来拜访金翅摩云天八臂修罗玉面侠陈保罗……” 那人来势极快,只见江面上一道银线窜来,一眨眼便到近前,桅杆上三人瞧得清楚,脸色俱都一变。 天下轻功心法林林总总,可却从未听说过借拔刀之力横渡江面的,这已经脱离了轻功的范畴,已经是驭刀的境界了。 “Shit,又是小蓬莱。”保罗喃喃,只觉手一紧,转目瞧去,却是水修眉握住了自己的手。 第十一章 隋唐拔刀术 其实燕青萝和保罗爷颇为相熟,毕竟,蜀岗比武后她在扬州府监司衙门住过那么一阵子。只不过,换任何一个人听了个把时辰的男欢女爱之声,脾气未免都会大一些,何况那呻吟不断的女主角还是她情同姐妹般的师侄。 不过,方才那得理不饶人可说并非她本性,实在是恼得紧了罢了,而眼下强敌远来,她顿时又变成了那天下十四杰之一、不食人间烟火的南海仙子,而不是一个听男女欢好墙角的无聊女子。 “金沙刀普前辈成名垂江湖三十年,深夜远道而来,燕青萝有失远迎了。”她往侧面移了那么半步,有意无意便挡在了保罗跟前,朱唇轻启,嗓音却是朗朗,数艘快艇上人俱都惊醒了。 保罗爷的火器刀虽然厉害,可燕青萝自视甚高,总觉得那只能取巧上不得台面,她话中说的很清楚,金沙刀普慈成名江湖垂三十年,暗指对方经验老道,便是点醒保罗爷了。 来人落在船头,快艇居然往下一沉,由此可见来势之猛。 听见燕青萝说话,普慈并不吱声,缓缓纳刀回鞘,有看官要问,怎一落地就纳刀回鞘? 这里面便有个讲究,这江面何其之宽,能用轻身功夫横渡江面的,天底下不过寥寥数人,一个巴掌便能数得清楚。只不过普慈横渡江面却是别出机枢,他一拔刀之际,以身御刀,借力而来,正是人刀合一的境界。 普慈的刀正是唐式横刀,比眼下一般的剑还要长,笔直,单面开刃,他练的,正是唐朝空空儿这一支的拔刀术。 这种功夫自隋唐时候便流传下来。唐朝出名的游侠刺客空空儿、精精子练的便是这种手段,后来这种功夫被扶桑遣唐使学了个一知半解回去,慢慢形成了扶桑拔刀术,讲究的便是借拔刀之际全身力道爆发于一点,乃是现代居合道的鼻祖。 “普前辈的拔刀术是愈发精湛了,居然业已到了御刀的境界,真是可喜可贺啊!”江风徐来,燕青萝衣袂翩摆,当真有仙子气度。修长的青丝被一吹,恰好飘几根在后面保罗爷面颊上,一股子淡淡幽香。 若是白五爷在,一定便明白燕仙子的意思了。可惜保罗爷虽然摆脱了江湖初哥的尴尬,对江湖上的源远流长毕竟不熟,不知道燕青萝正是借机提醒他普慈的刀法乃是讲究雷霆一击,一击不中便飘然远遁,比之秀善一役,未免又要凶险些,秀善在小蓬莱护法的排位比普慈高,可杀人的手段未必便比普慈厉害。 于此同时,船上那些素质良好的官兵业已挑起气死风灯,顿时四周白昼一片,剑拔弩张,把来人照得清清楚楚。 只见他一身墨绿色箭袖袍,外面黑色对襟衬衫,腰间扎着七彩丝蛮带,披着深青色英雄大氅,腰间配着一口绿鲨鱼皮鞘唐样宝刀,一张略带金色的国字脸不怒自威,颌下微须,双眉如刀,一双瞳子却隐隐散着紫色。好一副异人皮囊,一瞧,便是个豪杰。 可惜保罗爷对男人没兴趣,他此刻的心思放在犹自在鼻翼飘动的那几根青丝上呢! 他使劲儿嗅了嗅,突然叹气,“选美如选诗,总觉动心难,青萝姐姐的气度……” 话,说了一半便不说了,这里面的含义却十分暧昧了,似保罗爷这般风雅的淫贼,自然不会去夸人家长的貌比花娇,那多丢他文曲星的脸面啊!也不知把美人比作诗词天底下是不是他第一个。 燕仙子先是一愣,接着脸颊上隐隐浮现出了些羞怒,这厮,当真不知死活,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与此同时,保罗耳中便听到了细若蚊蚋的说话,“若不是瞧在霓裳的份上,我才懒得管你。你再这般不择地方乱说话,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她情急之下,不知道自己话中有个语病,岂不是叫人家以为,你这番话不该在这个时候跟我说,若换个地方,我倒也不恼。 以保罗爷的手段,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计较这语病了,只是嘿嘿一笑的时候眼神中大有深意,未免让燕仙子更加尴尬,这才醒转自己的语病来,只是眼下却是不合适跟他斗嘴,只能拿眼白狠狠白了他一眼,这才低声对美人痣说道:“你跟在他身边……” 保罗闻言揉了揉鼻子,敢情自己成被保护动物了,似乎我没那么弱罢,似乎我还算高手而且还是很高那种。 燕青萝却不去管他。拔刀术自隋唐年间流传至今,以杀人为目的,尤其是空空儿这一支拔刀术,一出手当真奇快如电闪雷鸣。普慈数十年跟人动手,俱都是一招取人性命,也就是说,一招的机会,生死咫尺。 船头普慈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隐隐有金石之声,“近日江湖上流传,金翅鸟陈保罗比当年秀善还要会讨女人的欢心,我原来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是江湖辈有人材出……”话语一顿,他慢慢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他死的不冤啊!” 话里面的讽刺保罗自然听得出,只不过他脸皮向来很厚,自然漫不在乎了,笑了笑,居然拱手,“歹势歹势,前辈夸奖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这本来就是天地日月循环之理嘛!” 普慈眼瞳一缩,握着刀柄的手便紧了紧,燕青萝顿时承影神剑出鞘,长剑一指。她自然知道拔刀术的奥妙所在,只一个拔刀的动作,拔刀术门人便要练上数年之久,全得快、狠、准三字决,完全不比现在江湖上以招式称雄,更何况御剑御刀这种境界还是刀剑的最高境界,江湖人的毕生追求,虽然普慈只是以身御刀,比不得以真气御刀剑那么神妙,可配合他的拔刀术,江湖上能躲过这一招的人恐怕寥寥可数。 燕仙子长剑所指,便好比风向标一般,四周呼啦啦腰刀出鞘一片,仁多阿福四郎师承拓跋天,这下毒功夫自然是好的,眼神四周一转,悄悄往上风移动。 “呔!” 普慈突然吐气开声,舌尖炸雷,真力宛如实质一般如水面波纹荡漾开来,船上宋兵如被雷击,个个踉跄,便在这刻,普慈动了,一动便如九天霹雳,刀光一闪…… 他长刀所指,居然挑了一个谁也没料到的对象,横刀刹那间出鞘,划出一个半圆弧形,一刀劈向悄悄往上风处移动的仁多阿福四郎。 隋唐拔刀术果然凶悍无比,众人明明清楚瞧见那半圆形弧度,当真如那些说书名家说到畅快之际字字句句快捷无比偏生又吐字清晰一板一眼毫无差池,刀光在众人眼瞳中刚刚如流星般一闪,下一刻已经指向仁多阿福四郎心脏不足一寸。 以阿福四郎的身手,也算得上江湖一流,此际却是连一丝儿招架的动作都做不出来,这一刀实在太快了。燕青萝抢救不及,娇声一斥,承影神剑划开夜色,却是反守为攻。 “叮”一声响,仁多阿福四郎脸色惨白,身子瞬间便被击飞了出去,人还未落水,普慈业已纳刀回鞘,一手紧紧握在刀鞘上,一手虚虚按住刀柄,脚下碎步,腾腾腾便往后退了三步。 一,二,三。 燕青萝招式用老,余力已尽…… “噌”一声微响,普慈再次出刀,这一刀不管不顾,从下斜斜往上撩起,刀式之快,把保罗爷一句“青萝姐姐小心些”都给切回肚子里面去了,根本来不及说哇! 好一个燕青萝,果然是天下十四杰之一,南海仙子并不是白叫的,手中承影神剑硬生生改变了方向往下一按,只听得一声金铁交鸣,虽然被普慈一刀撩起砸飞在空中,身形却是幻化一片模糊,只见剑光摇拽成一朵硕大的雪白莲花。 一声清吟如凤鸣九天,“优钵罗”。 硕大的莲花绽放,莲心似乎有佛眼睁开,一片剑光对着普慈卷去。 与此同时,漆黑一片的江面上突然溅起水花一片,一条红色人影从水中窜了出来,手上两把月牙轮寒芒闪闪对着船首普慈而去,这武器和中原分水钢刺相似,只不过并非如筷子一般笔直而是弯弯的,适合刺杀,乃是西域的奇门兵刃。 生死一线之际。 好一个普慈,不愧是小蓬莱八大护法之一,临危不乱,瞬间拔刀,遵循的却是“弱而灭之,强而化之”的手段,一刀,便斩向水中爆出的来人。 水中出来的人正是阿福四郎,西夏的精铁天下闻名,他羡慕保罗爷的金翅甲,于是打造了一件精铁背心穿在里面,方才普慈那一刀硬生生在他的铁背心上劈出一刀缺口,却是差之毫厘没伤到心脏,此刻正好爆起伤人。 只是没料到普慈刀术精湛若斯,在两大高手夹击之下非但不惧还瞬间做出最佳判断,刀光一闪之下,阿福四郎只觉得右臂一凉,整条右臂却是连肘被切断掉在船头。 隋唐拔刀术果然有奥妙之处,普慈一刀切断阿福四郎的右臂,身子一滚,那横刀一转,圈出一个弧度,在阿福四郎身上拉开一道长长的血痕,一反脚把阿福四郎再次踢入江中,并且借机完成了一个等若拔刀的姿势。 他在阿福四郎身上切开长长的一刀血痕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杀伤力,只是一个放大的拔刀姿势,借着伤人的暴戾和先机,顿时气势大涨,一个拖刀便斩向空中而来的燕青萝。 第十二章 一夜连御九女否? 普慈确信两强相遇勇者胜这个道理,刀光斩向洁白的莲花。 “叮叮叮叮”一阵乱响,繁复无比可算天下第一的南海派剑法的奥妙此刻便显现出来。承影神剑的剑尖每一记击在横刀刀脊上普慈的脸色便多变一分,脚步也往后多退一步,莲花的花瓣纷纷散落,待到剑势变无可变之际,普慈已经脸色重金,而燕青萝舌颤莲花一声娇斥,方才每一记借力产生的巨大力道加上本身的真力,剑芒暴涨宛若实质一般,这一剑,缓缓却清晰地刺向普慈。 退无可退,普慈突然反手,手掌大鱼际直冲刀柄,长长的刀身紧紧贴住整条右臂,一拧腰,连人带刀便冲进燕青萝整个剑势笼罩的范围,这一招,正是隋唐拔刀术的精髓所在,置之死地而后生。 只见普慈双腿膝盖一弯,接着整个人便窜了起来,力道之大让快艇也往水中一沉,军中快艇虽然制作精良,却也经受不住如此大力,脚下甲板咯吱咯吱发出闷裂之声,随着普慈一跺脚腾身而起,漆上了上好桐油的甲板顿时开裂,破碎的木屑四散飞扬。 而此时,普慈整个人便如一枚刀一般往上撩去,快如电光石火。 整只快艇骤然往水中沉了沉之际,在桅杆上观战的美人痣秀眉一挑,不由咂舌,好一个隋唐拔刀术,以人做刀鞘,以腰肢扭动为拔刀,加之整个人纵横窜跃之力,这一刀之威强横若斯,不知师叔能不能接下,她忍不住脱口叫道:“师叔小心……” 此刻,普慈的横刀业已和燕青萝的承影神剑撞在了一起。 一如天雷降世一如地火喷涌,一道白色剑光一道金色刀光…… 四周快艇上宋兵只觉得光芒耀眼,直如烈日当空,大多忍不住闭上了双目。眼皮一合之际,耳中已经响起一声刺耳巨响。 “当啷”一声,两人身形在空中一错,各自分开,燕青萝脚尖甫一落地,头上青丝一滑,原本绾在头顶的长发便散落下来,一根青玉横钗被斩成两截,“叮当”掉在了甲板上。 这一剑已是人力之巅峰,巨大的真力消耗即便是燕青萝这等天纵奇才的高手也吃不消。一时间香息喘动,长袖下掩盖着握剑的柔荑,一丝鲜血顺着手指缓缓流下,却是被震裂了虎口。 她脸上表情沉稳不变,心中却是叫苦不迭,刚才这一招之凶险乃是毕生第一次,此刻自己真力十停去了六七停,普慈成名数十载,也不知他有什么厉害后招隐藏着,若是再来一记,怕自己也抵挡不住了。 而普慈脸色金紫,整条胳膊也是酸麻无力,看着燕青萝青丝飘动,脸色却凝然稳如泰山,不由也是心中悸然,自己成名垂三十载,居然和对方拼了个旗鼓相当,这才对眼前这位年岁不大的小姑娘看重起来,看来的确是小蓬莱小视天下群雄了。 四周那些剑拔弩张的宋兵他是凛然不惧的,可还有个奸猾的陈保罗,那有锦毛鼠之称的小辈白玉堂迄今也未显身,自己今天恐怕不一定能讨了好去。 他心思急转,暗中却在调匀真气。对面燕青萝也是真力在周身流淌不休。一时间,四周只有众人沉重的鼻息声。 半晌,普慈看对方没什么动静,尤其此刻定睛一看,方才那陈保罗还站在桅杆上,此刻居然不知道上哪儿去了,一时间吃不定深浅,顿时萌生退意。 长刀一动,他刚准备纳刀回鞘,这时候,随身数十载的横刀居然…… 在刀尖甫一接触刀鞘的时候断成数截,手上一截只剩下半尺长。 普慈脸色一变。 燕青萝的承影神剑历来是剑中十大神兵之一,眼下江湖兵器谱排行第二,方才那一招,燕青萝毕生功力聚集,双方互相一拼,普慈的横刀到底不是天下有数的神兵利器,两人的真力一撞非同小可,普慈的横刀顿时受损,他方才捏着刀调匀真气,真力窜进刀身,便宛如烧得通红的石头丢进了冰凉的井水,外表虽然没什么异样,其实内里已经碎裂了,这时候刀尖一接触刀鞘,自然断成数截。 “哈!普前辈的家伙怎么断了!”说话间,保罗从水中湿淋淋钻了出来,一跃出水,背后背着阿福四郎,脸色虽然苍白,不过看上去却也无性命之忧。 嘿!小蓬莱八大护法又怎么的,眼下可还不是强弩之末,不把你留下可真是傻了,保罗放下阿福四郎,已经起了杀心。 “普前辈果然厉害的紧啊!对上燕仙子的承影神剑只不过毁了武器家伙,不如……在下讨教几招罢!”保罗拱了拱手,一直没出现的小白虎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默不作声递上雷鸣刀。 雷鸣刀在手,保罗施施然把刀往肩膀上一扛,让燕青萝和美人痣又好气又好笑,你就不能有个正形么?不过四周宋兵倒是对广陵侯愈发有好感了,人便是如此,你浑身一点儿缺点都没只能让人敬而远之,若是有点无伤大雅的小毛病反而叫人心生亲切。 按理说此刻普慈应该扭头便走才是,而燕青萝也觉得普慈随身多年的横刀碎了,恐怕也是强弩之末,倒也不介意保罗此刻扬一扬名,况且此刻人多,如果直接出声阻止恐怕削了保罗脸面,所以倒也没出声阻拦,美人痣刚刚和他欢好,更加是对他有莫名的信心。 普慈默不作声,两个呼吸之际,突然说道:“好。” 说罢,他把一直捏在手上的刀鞘扔在了甲板上,缓缓握在了刀柄上,双手一紧,摆了一个很奇怪的姿势,刀柄顶在腰间,只得半尺长的刀刃便冲着保罗。 看着普慈的起手式,燕青萝突然心中没由来一跳,刚想出声阻止,保罗身形一卷,已经一刀劈了上去。 保罗的刀法以少林刀法为基础,夹杂着飞天魔女龙云凤的天魔刀法,倒也算得一流,攻守兼备。只是他性格使然,刀法使出来未免有些花哨过头,一时间只见他刀光闪闪,看起来似乎把普慈裹了进去,当真有些水泼不进的味道,完全占据了上风,四周宋兵不由喝彩。 而普慈此刻完全是守势,双手握刀不停招架,每招架一招,眉毛便缓缓竖起一分,淡金色脸庞上眉毛高高挑起,不远处燕青萝便觉着杀气凛然,一分重似一分。 “普前辈打的未免有些太过谨慎了。”保罗一刀劈在普慈半截横刀上,只觉得上面生出一股弹性,隐隐便把刀架开了,颇有些使不出力的感觉,好似老鼠拉龟,看似占了便宜,可谁也不知道龟头什么时候伸出来给老鼠一口。 此刻普慈闻言突然一笑,“广陵侯武功果然不错,在小辈中也算是顶儿尖儿的了,可惜……” 话到此际,他一声长笑,笑声宛如金石相错,又似猫爪挠琉璃瓦,直刺心膜…… “小心……”燕青萝觉着不妙情急出声,一个“心”字尚未消失,就见普慈脚下一个滑步,双手高举过头,半截刀虽然只得半尺长,却有君临天下的气势,一刀狠狠劈了下来。 刀芒暴涨,迅雷不及掩耳,这一刀已经劈到保罗爷头顶。 下意识抬手举刀往上一横,普慈的刀便劈在了雷鸣刀上,火花四溅,保罗双臂巨震,只觉得一股大力,一只脚往后一撑,硬生生把甲板踏出一个洞来。 普慈双手压刀,内力一分分加剧,雷鸣刀也缓缓被压下去。 “广陵侯,这天底下的事情,一切都要靠实力说话的。”普慈嘴角撇了起来,小蓬莱的心法天下无双,恢复之快连燕青萝也没料到,而且更善于借对手击打的真力调养,此刻普慈真力虽然不抵方才和燕青萝一战,却也恢复了七八成。 保罗雷鸣刀横在肩胛骨处,只觉得对方内力蓬勃而来,压得自己喘不过气,好在易筋经号称天下坚韧无双,以小蓬莱心法的玄妙,一时半会儿也压不下去,才得以让他喘息片刻。 “老前辈年纪一大把,力气却是不小哇!”保罗是个嘴巴上不肯吃亏的主儿,虽然劣势,还不忘讽刺对方,“能一夜连御九女否!不对,前辈想必练的是童子功罢!不然怎这么耐打,万年王八也赶不上哇!佩服佩服。” 普慈眉头一竖,脸上青气一闪,却是当真被保罗刺激到了,他果然是自小练的童子功,当真是连女人的滋味都没闻过,何况保罗还拐了弯骂他连乌龟王八都不如,换谁也吃不消骂。 保罗顿时便觉得刀上压力一轻,乘势一架,一推,脱身飞速往后退去,普慈却是当真动了真怒,半截刀划了一个半圆,这一刀刀芒愈发炽烈,却没刚才那一刀快了。 便在这时候,保罗脸上诡异一笑,刀尖指着普慈,食指却是伸向刀柄前面的扳机。 “乓”一声巨响,保罗爷便认为战斗结束了。 普慈双手持刀,半截刀尖朝下,脸上却是冷笑,“可一可二不可三,你当真以为你这不登大雅之堂的暗器功夫能纵横无敌?”小蓬莱不是傻蛋,秀善被保罗杀死,普慈又怎会不防备?当然,这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防备的,若不是对保罗行为举止仔细研究过加之自身武功高到一定境界,如何挡得了火器。 Shit,保罗心中大骂,这时候才看见普慈刀脊上覆着的青铜弹头,这玩意儿毕竟是他超越时代搞出来的东西,而且还是燧石激发,并非快到无法闪避的地步,不及后世那么厉害。 不过,保罗始终深信血肉之躯不可能抗拒他的火器,你能接,难道能时时刻刻接?接暗器本来就是一门很深的功夫,你还能时时刻刻接由火药喷发的暗器,那当真是没道理了。 只不过,他现下却是没时间连续了,普慈怎肯给他机会?腰身一拧,手上半截刀从腰间横劈,整个人都随着刀劈了出去。 这正是拔刀术的御刀境界,一往无前不死不休。 保罗急退,可怎有普慈御刀术快?刹那间,刀以逼近,燕青萝脸色一变,虽然真力才恢复三五成,却不得不勉强出手,承影神剑围魏救赵,直刺普慈。 与此同时,从暗处闪出一道白影,身形快如鬼魅,一道剑光刹那芳华…… 有时候,男人总是有些执傲古怪让女人琢磨不透的傲气,或许会被一些女子骂为死要面子活受罪,可大多数男人会认为,关键时刻男人不能落了面子,哪怕死也不行。 保罗看燕青萝出手,暗处的剑光分明是玉堂的湛泸宝剑,脸色顿时一变,舌炸春雷,“谁也别插手……” 雷鸣刀一横胸前,正是少林刀法里面最普通的一招“金刚护法”,普慈半截刀恶狠狠劈在了上面。 周身十二经脉被这一刀所震,保罗爷一张俊脸刹那间涨成通红一片,一口血箭喷出。 “保罗……侯爷……”四周一片焦急之声,燕青萝一咬牙,剑势不停,依然刺向普慈,白玉堂的湛泸宝剑却是凝滞了一下,随即也继续刺了过去。 与此同时,保罗爷湿答答的袖子上水珠一滑,在手掌中凝结成一颗冰珠,一弹指,瞬间没入普慈体内。 第十三章 黑手党 襄阳可是个好地方,水陆两便,而八百里洞庭湖可算得人杰地灵,自古特产两样东西天下闻名,那便是湘妃竹和洞庭水贼。 其实,自上一代襄阳王爷赵钰封藩襄阳后,洞庭湖上业已安稳许多,盖因这位襄阳王爷极会收买人心,耍了个千金买马骨的手段,刻意交好当时洞庭湖三十六路绿林水连环盟主八方刀雷英,还送了一个尊号“镇八方王官”。 这一手玩得极为漂亮,绿林好汉重的就是一个“名”字,何况还有好酒好肉招待兼之有俸禄可拿,当真如战国四公子养士一般,惹得四方群豪纷纷前来投奔,三十六路水连环更成了襄阳王的私兵一般,自此也不打家劫舍,倒是公然在湖面上收起税来。 那些大商家倒也没什么意见,虽然水连环收的税率极为高昂,可比起以前杀人越货,动不动人丧命货丢失,其中好歹却是一眼立判。何况羊毛出在羊身上,把货物的价格调高点,他们反正也不会亏本的。 赵钰封藩襄阳数十年间,襄阳却是畸形的繁荣起来,酒肆、青楼、赌坊在城内随处可见,那简直就是一千年后的赌城拉斯维加斯一般。 总之,只要你有钱,在襄阳你可以喝最烈的酒,玩最美的女人,赌最刺激的局。先开始还只是江湖人往来居多,可到后来,却是又吸引了无数的游学士子,当真是人烟稠密车水马龙繁荣娼盛……比起东京或者扬州,怕也差不到哪儿去。 这里面有何道理?也要归功于襄阳王独创的以江湖人管江湖人的制度,走在襄阳城内,你看不到一个捕快,唯有一队队带着黑手套的好汉维持街面秩序。 这些黑手套执法队便是镇八方雷英在襄阳王指使下所独创,请的教头都是江南雷家和四川唐门的高手,总教习更是四川唐门的一流高手,二十年前江湖俊杰榜排名第一,半步追魂唐威唐家三少,乃是襄阳王府四大王官之一。 若有什么飞贼之流,你还甭想逃,人家黑手套执法队腰间的鹿皮囊里面装的全是最高档的四川唐门喂毒暗器和江南雷家的霹雳雷震子,管你武功再高,一人撒一把这么漫天花雨散下来,除非你是江湖上出名的豪杰,不然能躲过去的恐怕不多。 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例子,一个潦倒的穷书生在赌坊走狗屎运赢了十数万贯之巨,一高兴,把当时襄阳城内四大红牌之一的歌妓给赎走了。结果被一个不开眼的小飞贼石三惦记上了,当夜就来了一出杀人夺美,带着金钱美人不翼而飞。 第二天事发,执法队总教习、四大王官之一的唐家三少震怒,不到十二个时辰,石三的尸体便赤条条悬挂在了城门楼上,浑身青黑没一块好肉,胯下小鸡鸡不翼而飞,最恐怖的是居然还没死,愣是在城头哀嚎了三天三夜才一命呜呼。 这件事情后来哄传天下,摆明了便是告诉天下所有的男人,只要你有本事,在襄阳你尽管赢走大把的银钱,带走无数的美人,在襄阳城内和八百里洞庭湖绝对没人敢于动你一根毫毛,因为这里是三十六路水连环和四大王官的地盘。 这件事情以后,襄阳成了出名的赌城,就好像扬州府聚集了天下一半的淫贼一般,这里成了无数爱赌博的人心中的圣地,当然,每年也都有那么一些出老千的赌博高手在襄阳落马,下场极惨。 从这一点上来说,襄阳王其实还是很有些本事手段的。后来他和万里追魂彭海媾和,黑手套执法队更上层楼,毕竟彭海也是天下十四杰之一,又以暗器闻名天下。 在江湖上有数的绝顶高手眼中,或许暗器上不得台面,便好比南海燕仙子觉得保罗爷的那些手段未免都是取巧一般。可问题是,对于一般的江湖豪杰来说,唐门的喂毒暗器,雷家的霹雳雷震子,这些绝对是很恐怖的东西,或许你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苦苦习武十数年,却碰上一个刚进黑手套半年的家伙,一把暗器撒下来,碰着就死磕着就亡,能不害怕么? 这就好像现今香港黑道电影上所描述,一把砍刀横行数条街的社团金牌双红花棍,一个能砍几十个,却被一个刚从警校毕业的小差佬一害怕手上点三八一扣扳机毙命当场。 这个想法就是眼下保罗爷正在想的,旁边白五爷骑着照夜玉狮子,他坐着四蹄踏雪乌骓兽,听到白五爷讲这一节,不由一乐,这比板砖破武术还厉害啊!好比后世的配枪执法,你还别说你横,出来混,迟早都要还,一枪撂倒,暗器啊暗器,你还真是个好东西,爷我现在可不就是江湖十大暗器宗师之一么! 他骑着马直笑,在他左侧的燕仙子聪慧无比,怎么不知道他那点心思,忍不住低啐一口,“习武一途当追求万物造化宇宙奥妙,少保,你可万万不能存着……” 保罗爷闻言顿时脸上一苦,赶紧讨饶,“我说青萝姐姐,您可别说教了,小弟我错了还不成么?”心里面免不得抱怨,心说怪不得她和赤霓裳不打不相识居然结成异姓姐妹,果然都是一个脾气爱说教,练武不就是为了打人么?整天说什么追求天道,那我干脆炼剑仙去得了,练什么武啊!暗器怎么了?我那生死符也算暗器罢!不照样把金沙刀普慈制得服服帖帖的。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位小蓬莱八大护法之一的金沙刀普慈眼下正黑着脸老老实实跟在他们后面,看那熊包样,保罗又是一乐。得,燕仙子你喜欢说尽管说就是,反正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燕青萝看他表情,知道自己又是说了白搭,忍不住叹气,扭过头去再不看他。 旁边白五爷沉着脸不去插嘴,他本就俊俏,又骑着浑身没一丝杂色的照夜玉狮子马,当真是人如龙马也如龙,帅到一塌糊涂,襄阳城在襄阳王数十年教化之下民风开放比之东京和扬州更甚,免不得有无数爱俏的大姑娘小媳妇使劲儿抛媚眼。 正在这当口,街对面恰好走来一队黑手套,只见这些汉子个个穿着白绫箭袖,腰间的鹿皮囊和手上的黑手套极为刺眼,一路走来当真趾高气昂。偏生路边商家还点头哈腰给这些人打招呼,“嘿!各位爷好哇!进来坐坐……”居然还极有人缘的样子。 “Shit,整个一黑手党啊!”保罗爷免不得嘀咕,忍不住便使劲儿打量。 他武功日高,眼光如实质一般,黑手套为首一人忍不住浑身打了一个寒噤,转目瞧去,正好瞧见保罗爷他们大批人马,身后居然还跟着数百壮汉,却是愣了愣。 襄阳城已经十数年看不到有人敢于这么嚣张走在大街上的了,就算是那些朝廷大佬又有哪个敢于带着这么多人在城内这么横着走的? 其实保罗爷一行也没那黑手套头目所想的横着走。只是襄阳城乃是一藩重镇,襄阳王甚至可以自任官员,即便是知府之类的地方要员,又怎敢跟宗室王爷叫板?久而久之,在这些人眼中,只要稍微声势浩大一点,未免就给扣上一个横着走的帽子。 保罗爷一行中多的是高手名人,且不说保罗自个儿,燕青萝乃是天下十四杰之一,普慈是曾经的小蓬莱八大护法之一,即便是白五爷那锦毛鼠的名头也算得一方豪强,至于美人痣那十几个字的绰号已经算小菜一盘了,至于小白虎这位西夏国的过气公主、机关盟盟主的弟子,眼下也只能给保罗爷拎鞋。 那黑手套头目愣了愣后,居然很在其位司其职的带头走过来拦住了保罗一行。 “各位,不知道在城内聚众这是有结社之罪名的么?”黑手套头目拱了拱手,姿态很客气,可眼光却是叫保罗爷很是不爽。对方的眼光分明就是一副“你新来的罢”模样,直娘贼的,爷我在东京这么走也没个人敢于这么跟我说话的。 白五爷高傲的很,自然是不屑跟这些小杂杂兵说话,燕仙子更是不消说了,倒是仁多阿福四郎眼眉通挑,顿时从后面策马过来,呵斥了一声,“大胆,跟我家侯……大人说话居然敢出言不逊,还不与我速速退开。” 保罗看阿福四郎说话,心里面倒是极为满意,心说阿福这小子倒是会做人会说话,比我那傻大个师侄铁牛强多了,可惜被普慈砍断了一条胳膊,以后倒是要想法提拔提拔才是。 那黑手套头目被阿福四郎呵斥,又是一愣,自从他当上黑手套小头目,已经有许多年没人敢于这么和他说话了,侯大人?你再怎么大,还能大过我家王爷么?即便是襄阳知府,跟咱们唐总教习说话也是客客气气不敢有半丝儿得罪的,你一个外来的大人,算个球囊。 他想到这儿,顿时一黑脸,右手按在了腰间鹿皮囊上,“哼!在襄阳城任何人都要按照我们唐王官订下的律法行事,即便是知府也要如此。襄阳律法第三条,聚众过百人,以结社论,你们是自行散去呢!还是要爷们动手?自个儿挑罢!” 他这么一说,保罗爷气乐了,吓!眼下的襄阳王赵衍两年前还不是王世子,说白了他能坐上襄阳嗣王位里面可还有我不少功劳了。Shit,眼下他脚下一条狗都跟我唧唧歪歪起来了,我随便人多点走路都叫结社?怪不得老丈人密函说襄阳王有不臣之心。 其实八王爷给保罗的密函也是马后炮,从上代襄阳王赵钰开始,这不臣之心便很显然了,只是一直没有明面上的东西,官家念在宗室情分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里面有个道理,大宋朝开国,赵家三兄弟,赵匡胤、赵光义、赵光美,三兄弟的老母亲太后订下“兄终弟继”的条陈,太祖赵匡胤身死,“斧影摇红”成为历史一大疑案,老二赵光义成了宋太宗,老三赵光美成了开封尹、秦王、中书令。 那么,按道理来说,赵光美应该也做皇帝的,后来那位号称“半部论语治天下”宰辅赵普说了:自夏朝以来,家天下也,子袭父业,焉有弟继兄业之理?一误不可再误。 过不了多久,赵光美离奇身死,其子外封藩镇襄阳王,一直颇有怨言。大宋不似后代皇朝那么恐怖,杀起自家兄弟名正言顺一丝儿也不客气,尤其太宗后真宗皇帝也是王爷出身,在没当上皇帝之前一直让太宗颇为不喜,因此当上皇帝后从没对襄阳王有半点怠慢,甚至还特例他能自任辖下官员。 到了眼下的官家仁宗帝,那也是一个厚道皇帝,更加不去说话了,因此说八王爷乃是马后炮。 不过老丈人的密函,面子还是要给的,保罗爷因此从江陵直奔襄阳而来,根本不指望能调查到什么。再说了,这种皇家之密,他也不想管,人又没直接起兵造反,所谓间不疏亲,虽然说官家是自己小舅子,可人家那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这天下姓赵,关他陈保罗鸟事。 不过这黑手套却凶悍了些,让他着实不爽,当下一沉脸,“阿福,上去教训教训这些小子,我给你掠阵,有什么事爷兜着,嘿!结社,这帽子扣的好大……” 对面那黑手套头目看说话的独臂红袍人窜身从马上跃下,顿时也气乐了,执法队说的话,十数年来谁敢公然不允的?居然还敢动武,当爷们腰间的鹿皮囊是摆设么? 他一沉脸,喝了一声摆阵,七个黑手套齐齐摆了一个小七星的阵势,那小头目正站在阵眼天枢位置上,十四双黑手套全部按在了腰间鹿皮囊上。 繁华的大街上人群顿时作鸟兽散,黑手套执法队凶名赫赫,据说腰间的鹿皮囊内暗器连大罗金仙挨着了也得毙命,看这个热闹似乎有点老寿星喝砒霜——嫌命长。 第十四章 硬不起来 眼看着要打起来,突然燕仙子娇滴滴说了文绉绉两个字,“且止。” 这声音看似不大,到了七位黑手套耳中却是声如炸雷,震得齐齐往后退了数步,小七星阵型顿时散了。七人不是傻蛋,他们的总教习唐家三少乃是四大王官之一,近年虽然名头不响,毕竟是二十年前俊杰榜第一,教的东西还是有份量的,他们深知一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姑娘一声说话能震退自己七人,恐怕已经是总教习那等手段的高手了。 那黑手套头目脸色一变,色厉内荏喝道:“我们四大王官便是天下十四杰来了也要卖个面子,你们休要……”说到这儿,他突然很郁闷地发现那武功似乎和自己总教习一般深不可测的美人儿根本连正眼都不瞧自己,却是正在教训那位小白脸侯大人。 “少保,居移体养移气,你眼下是什么身份?这大街上打群架,也不嫌丢人么?”燕仙子看着保罗爷循循善诱。 保罗顿时痿了,低头自言自语小声嘀咕道:“Shit,在这位姐姐跟前当真硬不起来……” 燕仙子闻言,娇靥上顿时泛起一层薄晕,“你胡说八道什么……” 咱们保罗爷还未察觉到自己的语病,愣是有些拍马屁的味道恬着脸儿接了一句,“我是说在青萝姐姐面前硬不起来。” 这话本是正确,没错啊!我在你面前强硬不起来嘛!只是未免叫人第一印象便想到那方面去。他这次声音颇大,后面数百人听见,顿时炸营了。 这些兵丁和保罗爷厮混熟了,这般没架子的侯爷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听他大声分辨,先是齐齐一愣,接着轰然大笑。 “咱们侯爷说面对燕仙子硬不起来……” “啧啧!侯爷这等风流手段,俺要学到个一招半式,还怕怡红院那小娘皮跟俺叫板……” “这个……这招叫欲擒故纵来着?” “侯爷当真好本事,敢于跟位列天下十四杰的燕仙子如此说话,当真独步天下……” “……” 这里面也有个不和谐的声音,后面金沙刀普慈黑着脸冷声说道:“左右不过是个淫贼,就算天下第一,还是淫贼,天道不公,这等人居然也能上窥武学至高境界,天下的好汉都死光了。” 他被保罗种入体内的生死符折磨的死去活来,本想自行了断的,可保罗一句话打消了他的念头,“你不想试试如何自行冲开我给你种下的禁制么?连这个都做不到,还说什么追求武学至境。” 这数百兵丁都是便衣了的,不过如此一说,他们的身份便昭然若揭了,那黑手套小头目顿时脸色惨白。什么?天下十四杰?燕仙子?难道是……南海仙子燕青萝不成?侯爷?风流?难道是……那个天下知名的广陵侯、玉面侠陈保罗? 这个牛皮未免吹大了,黑手套头目额头冷汗涔涔,刚才自己还说天下十四杰来了也要给个面子的,自己难道是乌鸦嘴,说谁便是谁? 原本躲在后面的美人痣忍不住红着脸蛋低笑,燕仙子更是闹了个玉腮酡红一直渲染到耳朵根,而且还不能翻脸,刚才自己还教训人家居移体养移气来着,总不能出尔反尔罢! 保罗骑在马上尴尬得紧,好在白五爷替他解围,冷着脸喝道:“吵什么吵?都闭嘴。” 那些粗俗的兵丁对这位俊俏却整天冷着脸蛋的锦毛鼠大爷还是很忌惮的,闻言顿时收声,只是还有些低笑传出。保罗爷有气没地儿撒,对那些黑手套喝道:“有多远给爷闪多远,你们王爷若问,就说是东京故人陈保罗。” 他一声喝,黑手套们顿时抱头鼠窜。废话,跟这位爷叫板那不是找抽么?光看当今长公主和八贤王家那位小公主跟这位爷闹的绯闻在天下哄传便知道人家的权势了,而且人家还挂着北边大辽国的金翅驸马招牌,大辽国使节团来东京甚至挂上“汴京陈少保门下走狗”这等叫人瞠目结舌的旗帜,天下能跟他叫板的人或许有,但绝对不是他们黑手套。 他们一闪,大街两旁店铺里面躲着的人群呼啦一下全出来了,不知是哪个大胆的俗汉大声喊了一句,“看呐!他就是那个粉侯,新近把西夏国闹得人仰马翻的陈少保哇!” 那艺名儿貌似高手的国子监司业写的《广陵侯征西夏》的艳情传奇此刻早已刊印数万本风行天下,保罗爷勾搭西夏皇后没藏兀孜美气死西夏国主李元昊的故事被大宋朝说书人在数月间说也说烂了,但凡市井人士大多知晓,何况还有之前的名头做引子,此刻突然冒出真人在大街上,还有个不围观的么。 保罗先是有些汗颜,敢情一个市井俗汉都知道这“粉侯”的典故,自己当初第一次听这个词的时候还莫名其妙呢!不过他爱现,却不怕人围观,笑着在马上拱手,顿时迷倒无数大姑娘小媳妇。 若论俊俏,他自然还不及白玉堂白五爷,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人一旦成了偶像,俊俏不俊俏便不再是最关键的了,何况他本就是东京四美男之一,对那些大姑娘小媳妇放放电还是很熟练的。 只不过他先还是得意,后来围观人群里面嗡嗡哄传,居然说什么“看这位侯爷鼻准修长,想必胯下那事物也了不得,怪不得能搞得西夏皇后魂不附体自愿对咱大宋朝请降,真真好手段,俺要能搞一搞西夏皇后,少活十年也愿意啊!”之类的话,饶他脸皮厚如城墙,却也吃不消。 这时候他才知晓,敢情自己的故事被人乱编成书了,居然还是艳情书,那写书的小子叫貌似高手?国子监司业?直娘贼的,回东京非得让这小子进宫服侍老太后去。 他再也听不下去,赶紧一扯马缰抱头鼠窜,后面无数哀怨的少女少妇眼巴巴瞅着他背影,惹得白五爷狠狠刮了他几眼。 襄阳最大的酒楼也住不下他们这数百人,他们住的乃是襄阳监司衙门,毕竟他还挂着江东转运使的衔头,那可是了不得的高官,换个后世说法便是八府巡按之类牛叉了一塌糊涂的天使,即便是在襄阳王的地盘上,他也还是可以横着走的,虽然他没横着走的习惯。 很舒坦地泡了个澡后,他在小白虎服侍下穿上一身四海袍,长发很潇洒地绾在脑后,已经颇有当初在四海馆准备出去逛窑子的派头了。 缓步走进外进的大厅,小白虎已经学会了一些服侍人的手段,还知道泡上热茶递上,倒是让他满意,轻酌一口茶汤后,白五爷也是一身四海袍一只脚踏了进来。 “玉堂,咱们喝花酒逛窑子去,这天色正……”他话说了一半,立刻顿了下来,因为一身白裳的燕仙子和美人痣紧随其后进来了。 燕仙子玉腮微酡有些薄怒,这人,也太不求上进了,八王爷让他打探消息,他居然下榻后第一件事便是拉着锦毛鼠去……去狎妓,真真太过份了。水修眉脸颊有些红晕,却居然不太上心,盖因为她刚认识保罗的时候这位爷便是这个调调,从没见他消停过,何况两人欢好后她也不大在意这些小瑕疵,官场上的人嘛,应酬应酬总是要的。 “……这天色正好,秦楼楚馆之类场所打探消息最妙不过,咱们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办正事要紧。”却不想保罗转口极快,眼睛眨也不眨便顺顺趟趟说了下去,心里面还有些得意。啧!哎!找到以前泡美眉的感觉了。 他并非城府深沉之人,心里面有些想法,脸面上顿时便显露出来。一挑眼眉,怎么看怎么让燕仙子觉得轻佻,心里面叹气,何尝不知道对方想法,只不过有些时候有些事情直觉说破未免不美,只好假做不知了。 这时候美人痣想起去大辽的光景,这人可也不是立马带着五百禁军公然逛大辽国的窑子么,忍不住低笑起来,想起以前种种,再想起数日前自己居然在船上和他那般欢好,忍不住眼眉传情,双瞳顿时迷离起来。 这女人的构造到底是和男人不一样的,英气十足的美人痣眼眉传情,水汪汪叫人心动,任是保罗爷见惯美人的,忍不住也呆了呆,倒是燕仙子忍不住清咳,这才把两人惊醒,美人痣顿时脸上大红,保罗脸皮厚,嘿嘿赔笑了两声。 这个时候白五爷却是一撇嘴,直接挑破了保罗的心思,从这一点上,也能看出锦毛鼠和保罗爷的关系不一般了,起码比之燕仙子来要亲密上许多了,“装什么装,你上什么地方不是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帜公然逛窑子的?这里有外人么?” 保罗爷听了一乐,嘿,咱们玉堂居然也学会帮衬了?这句“这里有外人么”真真再妙不过了。当下恬着脸蛋笑说:“要不,青萝姐姐也作个男子打扮,我们一起便是。” 拉着天下十四杰之一的南海仙子燕青萝去逛窑子这种话也就保罗爷敢说出来,当然,他也就是这么一说,可没指望燕青萝真的答应。 却不想燕青萝略一寻思,居然一笑允了,“待我们换身衣裳……”说罢拉着美人痣转身离去。 “玉堂,你可是愈发懂我的心思了,这活儿做的不错。”看燕青萝和水修眉走出去,保罗笑嘻嘻勾住白玉堂肩膀咬耳朵,“话说这逛窑子也要有人搭档的,咱们搭档再好不过了,当初咱们第一次见面拉着你去鸾凤楼当真是我这辈子最英明的决定啊!” 白五爷顿时黑了脸,“原本是找人切磋武艺,结果被人拉去嫖妓”这种陈年旧伤疤被他揭开还真是挂不住,何况他后来还做了掏钱的冤大头,立刻甩了脸子,“谁跟你搭档?我们只不过是去打探消息罢了。” 保罗爷脸皮之厚自然是白玉堂无法企及的,毫不在意说道:“别啊!不就是让你掏了一次钱么,咱们只不过纯Talking,又不干什么,重在氛围嘛!嫖妓也有嫖妓的乐趣,是不是。”说着一阵挤眉弄眼。 “你这无赖,给五爷撒手。”白玉堂脸上飞起红云,使劲儿掰开他的手,“你敢说不干什么?那辽国上京那个什么青镜郡主不就是你逛窑子惹回来的么?” “咦!这话怎么透着一股子酸溜溜的味道。”保罗嬉笑着又勾了过去,“咱们之间那是灵魂的交流,比那个又要纯洁许多。你没见宝宝贝贝都吃醋咱们关系好硬是栽赃咱们断背山么。” “快滚……” 正说话间,外面燕青萝和水修眉进来,顿时让保罗爷眼前一亮。两人里面一身白色箭袖,三指宽的鹅黄色丝蛮带束腰,葱翠色对襟开衫,胸前松松系着一个蝴蝶结,左腰悬挂着佩剑,右腰悬挂一方温润之极的玉佩,脚下蜀锦水云靴,长发绾在脑后拿丝涤系了,再罩着翠玉冠,打横着插了一根翠玉簪定住,当真是一对翩翩浊世佳公子。 第十五章 不给钱便不叫嫖 吩咐小白虎在监司衙门老实待着,保罗问明了襄阳最繁华青楼所在,在几个一脸谄笑的监司衙门官员相送下出了衙门,公然带着燕仙子逛窑子去了,他们四个人的武功加起来,整个天下也可以横着走了,连长随也不带一个,跟南海燕仙子一起去逛窑子,自然不能如以前那般几百人逛窑子大排场,那未免俗气。 襄阳最大的青楼就叫青楼,直截了当得很,也极容易找,背后的大东家自然是襄阳王府,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青楼依水而建,前后五进,一进比一进高两层楼,一三五七九,最后一进正在湖边,高九层,是襄阳最高的建筑,白五爷远远看了冷笑,“九五至尊,襄阳王果然豪迈得很啊!” 那门口的龟奴眼光毒辣得很,看人一看一个准儿,这四位显然是大客户,顿时一下迎上来两个,脸上笑容特别真诚,似乎来的是他们爹妈一般。保罗爷好感顿生,甩手就是两颗金瓜子打赏,欢喜的两个龟奴脸上开花,“几位爷爷里面快请,咱们第九楼的魔琴贾真真贾姑娘今儿兴致好,待会儿要表演琴艺来着,等闲可瞧不着,即便是老襄阳,能欣赏到的也不多。” 这青楼头牌居然叫魔琴,让大家都是一愣,保罗笑着又塞过去两颗金瓜子,差一点没让两个龟奴跪下叫亲爹,当下掏心掏肺差一点把贾真真的三围都给报出来。 因院子极大,众人走了片刻才到了最后一进。一路走来,连保罗爷这等欢场老手也有些咂舌。直娘贼,亭台楼阁假山活水,八节不谢之花,四季常青之草……一丝儿也没个欠缺,怕东京城许多朝廷大佬的后花园比较起来也要逊色许多。襄阳王在这里面下了大力气砸钱啊!不过越往后面人越稀少,看那些客人模样应该都是非富即贵,应该赚的盆满钵溢。 到了第九进,已经没多少人了,想必能到最后一进的俱都是腰缠万贯的主儿。 刚一进院落,保罗顿时觉得有些熟悉,有些诧异,这第九楼已经是在活水中间了,有五道九曲桥通过去,极尽奢华之能事,楼前居然还有好大一片平台,一对人高的汉白玉麒麟一左一右,上悬一块匾额,通体都是黄金打造,在这等环境之下,居然不显得俗气。 “Shit,冲霄楼?”保罗爷张大了嘴巴。 怪不得自家走进来感觉这么熟悉,敢情是自己设计的冲霄楼啊!怎变成九层了? “咱们这第九楼乃是整个襄阳城最高的建筑,因此叫冲霄楼,几位爷爷,里面可就不是小的们能进去的了,若有什么吩咐,小的们就在门外伺候着。”两个龟奴当真把四人当活菩萨一般伺候了。 说话间,从楼内出来两个丫鬟打扮的姑娘,脸蛋儿长的一模一样,都是尖尖儿瓜子脸,弯弯儿柳叶眉,一张绛色红唇当真小的有趣,单只分开倒也算不得极品美人,但是并排站在一起免不得就噌噌噌窜上两个等级了,比之保罗爷府上珍藏的家养萝莉宝宝、贝贝恐怕也就略微逊色罢了。 咦!还是开了额的?保罗先还对白五爷挑眉示意,这时候倒是注视起两个丫鬟美人来。 正在打量,腰间微微吃痛,先还以为是美人痣,转目一瞧,却是白老鼠,接着耳朵里面便听见五爷传音,“宝宝贝贝叫我舅老爷可不是白叫的。” 保罗苦笑,也传音道:“拜托,我只是佩服襄阳王好敛财手段罢了,宝宝贝贝身价十万贯,可我敢肯定,这对双胞胎给襄阳王赚了恐怕二十万贯都不止。” 这里面也有个缘由,什么叫开额呢?便是把额头上那些细微的绒毛刮掉,表示已经不是云英身份,能进到第九楼的应该无一不是财大气粗的主儿,这么一对极品双胞胎开额,分明是告诉人家,我们姐妹是可以拿许多银钱来砸的哦!一起飞,一起飞。 这若是再有喝点儿酒的几个互相抢夺过夜资格,这价格还不得狂飙上去,因此保罗说这一对双胞胎给襄阳王赚了二十万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几位贵客里面请,咱们姑娘马上便要表演了。”双胞胎显然是受过严格训练的,瞧见来的四位公子一个比一个俊俏居然面不改色举止得体。 “既来之则安之,玉堂、燕兄、水弟,咱们进去罢!”保罗没想到第一天来到襄阳便进了龙潭虎穴,不过他自恃冲霄楼乃是自己设计,怕个球囊。 他这间疏拿捏得极好,和白老鼠并行,却拉着美人痣的手,惹得美人痣心中一阵悸动,掌心顿时滚热起来,偷眼看看自家师叔,好在燕仙子并无不悦,她这才轻咬着唇第一次任他牵手,旁边白老鼠不由皱眉,这……装的未免也太不像了,瞎子也能看出是个姑娘了。 两个丫鬟把四人领进去后,里面乃是极为亮敞的大厅,各处挂着铜灯,照得纤毫毕现。保罗四下一看,顿时吃了定心丸,四下和自己图纸上一模一样,连地上的金钱地砖也是和图纸上一般无二。 这脚下地砖有许多讲究,一块将将有正常人两步方圆,内中有许多地砖乃是翻板,下面有烈焰的、有毒水的、有尖刺的种种不一而足,那铜灯也有讲究,有喷迷烟的,有喷火的,有喷毒水的,有喷胡椒面的,正是翻板不到之处。 至于翻板下面,内中还有奥妙,那些窗户口也都装有冲天弩炮,若是想越窗出入,喂毒弩箭一射,一准儿射成刺猬,总之别看内里富丽堂皇,其实步步杀机,碰着不知好歹的,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挂一双。 而且每上一层楼机关又不一样,都是保罗爷发前人所未想。当初保罗爷可没现如今这么阔绰,现在想来,一万贯便卖了这份设计图,实在是亏大发了。 不过当保罗被领上楼,心里面又有些悬得慌了,自己当初设计的只有五层,眼下可是九层的,里面定然有自己不知晓的东西。不过当白五爷上了二楼一看,忍不住撇了撇嘴,他们陷空岛四岛七窍九孔二十一窟机关密布,他可也是内里行家老手,顿时看出乃是九宫八卦的阵势。 这边保罗爷正在忐忑,白老鼠传音告诉他乃是九宫八卦的阵势,保罗对这等深奥的玩意儿向来不通的,不过看白老鼠笃定,再想想自家武功身手,忍不住也好笑,眼下四人天下大可去得,惹毛了,自己还有一招后手,天底下哪儿有不给自己留后手的道理。 燕青萝虽然有保罗传音,倒是一直不吭声,其实心中也有计较,她身手天下有数,手上承影神剑又是天下有数的神兵利刃,自恃一座楼宇休想困住自己,脸上倒是淡然得很。 只有美人痣傻乎乎任凭保罗牵着手,感觉这一份格外珍贵的温存,才不管其他。 到了五楼,房间设计已经有些绕头了,这一层乃是保罗学外国迷宫设计的,他自家是闭着眼也能走的。 这么七绕八绕,终于进了一间房间,却是香闺打扮,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为首一个刀条脸颊的白脸公子,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浑身洋溢着成熟男子的俊朗潇洒,手上把玩着一把折扇,看了一眼保罗等人后却是转过头去看那窗外湖光月色,先到的众人中倒是以他最为有气质。 其他数人年纪有大有小,看衣着打扮俱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且还不俗,保罗等人进来后都微笑示意了下,却各自坐着自己的位置丝毫不动,仿佛草原群兽各自有自己的地盘,绝不肯轻易越过雷池一步。 “这里面只有俩个不懂武功。”燕仙子妙目一扫心中便有端倪,便传音给保罗。保罗一笑,寻了个最靠近窗户的地方坐了下来,恰好离那刀条脸颊的白脸公子最近。 “几位贵客,一会儿还有几位客人要来,咱们姑娘一忽儿便出来。”双胞胎姐妹奉上香茶后轻声说道。 保罗爷此刻放下牵挂,免不得又显露了盖世班头的本色,“两位妹妹芳龄几何啊?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啊?渡夜资多少?” 他不问人家姓名,乃是故意显得轻佻,显示自己是搞了便走,只是茶几下还捏着美人痣的手轻轻摩挲,美人痣脸色红晕任他轻薄,哪里还注意其他。 “咄!好个狂生,贾姑娘的闺房居然口吐龌龊之语,你当是瓦肆私娼花钱嫖妓么?太也没品了。”一个看起来很是年轻的后生脸色怒红,腾一下站了起来。 Shit,这位一看就是个雏儿,恐怕第一次逛窑子,连人家开过额都看不出,太清纯了啊,保罗爷摇头。 他清咳了一声,装模作样起身拱手道歉,“这个……倒是在下太轻狂了,抱歉抱歉。” “理会这等俗人作甚?”旁边一个年纪大些的拉了那后生一把,满脸不屑,“想必是外地来的,没见过大场面。” 白五爷刚浅浅喝了一口茶,闻言顿时喷了出来,脸上表情古怪得紧,心说这位若是没见过大场面天底下怕个个纯洁得和圣人差不多了。 可也不是,别的不说,嫖妓嫖出五百人大场面把大辽国上京风月一条街给包下来的恐怕天底下也就这么一位,嫖妓狎醋打群架惹得当今长公主带着数千武装到牙齿的殿前龙卫前来救场更是前无古人。 保罗爷的脾气,那是捧了好听话便飞跑,听了难听话便不干活的主儿,闻言顿时双眉一挑,慢条斯理说了一句让众人瞠目结舌的话来。 “两位兄台此言差矣,在下不给钱就是了,那便不叫嫖了,若是人家肯倒贴几个,更是大家小姐后花园赠金落难书生中状元的佳话了。” 第十六章 痔疮、妙人、唐三少 此言一出,茶水喷了一地,连燕青萝那等定力,也是险些一口茶喷出来,却也是一口呛到脸蛋儿红了许久,心中实在啼笑皆非。 这个人,你说他无赖罢,可偏生有时候品味高雅叫人心动得紧,别的不说,一句“选美如选诗,总觉动心难”便叫人击节叹赏。那些俗人只知道拿自然景观来比喻女子的美貌,用也用烂了,何曾有过把美人比作诗词的。 后来保罗爷私下给燕青萝解释便说过,天下绝色如青萝姐姐这般,自然是谪仙李白这等人笔下仙气灵动的诗,再次一等便等如前朝诗家作品,又次之便好比今日所谓才子作品,更次之便如打油诗,等而下之么,自然是“谁把雪花漫天撒,王母娘娘贩私盐。”这等无言(无盐)绝句了。 当时保罗爷这番奉承还惹得燕仙子很是开心笑了一阵,被别人夸说美貌她自小便习惯了,可这么变着法子夸出新意的当真绝无仅有,尤其那王母娘娘贩私盐叫人发笑得紧。 可若说他高雅脱俗,眼下还有比他更无赖的么?居然说出嫖妓不给钱便不叫嫖,当真要叫听者弹出一对眼睛珠子了。 正在房内众人面面相觑的时候,外面一声冷笑,“嘿,好一个嫖妓不给钱便不叫嫖,果然是只有吓蛮书的东京文曲星才能有的手段,佩服啊佩服!”说话间外面走进一个锦袍青年,腰间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佩饰,面目虽不可憎,却叫人殊无好感得紧,后面紧紧跟随着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和一个黄眉毛的童子。 白玉堂眼角微微挑动,保罗愣了愣后大笑,“这不是兔儿相公夏小受么?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洪大侠、丁大侠,两位别来无恙啊!”嘴上占人便宜,眼珠子却滴溜溜转开了,他虽然一身本事却毫无高手风范,眼看小蓬莱一下来了三个,自然是有所打算了。 胆儿大的不止他一个,那刀条脸的俊朗公子爷噗哧一笑,“唰”的一声展开折扇轻描淡写扇动了两下,“在下颇爱翰林风,这位虽然面目可憎了些,气质却是好的,筋骨神气内敛更是万中无一,菊花想必夹得甚紧,不知渡夜资几何啊?” 走马承受夏遂良气得差一点儿吐血,保罗却顿时对那俊朗公子爷生了好感。敢于轧小蓬莱的苗头,这等豪气自然不简单,你还别说人家无知者无畏,别的不说,那丁朗禀生异赋,虽然长一副娃娃脸,却天生两道黄眉,江湖上但凡混的好的谁不知道小蓬莱八大护法之一的黄眉童子丁朗的名头? 此人气息内敛,武功之高连保罗都探不到深浅,若说在江湖上籍籍无名,保罗怎么都不相信。 笑了笑,他一拱手道:“兄台好生豪气,小弟佩服得紧,不知高姓大名?” “不敢,小姓唐,唐威。”公子爷也笑了笑,如沐春风。保罗旁边燕仙子却是皱起了秀眉,“半步追魂王官唐威唐三少?” 那公子爷嘿嘿一笑,“岂敢岂敢,在下只不过襄阳王府一个执法队总教头罢了,如何当得天下十四杰之一南海仙子燕青萝法眼。” Shit,这就是那黑手党的党魁?保罗差一点儿绝倒。 腌臢球囊的,这一间房内的高手可以抵得上小半个江湖了。他忍不住骂了一句东京方言。 其实江湖和后世娱乐圈差不多,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新出道的偶像明星你别看新鲜热辣,可又能火爆多久?这位唐家三少当年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自从进了襄阳王府,便也渐渐淡出江湖人的视野。其实论起暗器功夫,彭海位列天下十四杰,还受到上一任襄阳王重视,可真比武功孰高孰下当真难说得紧,包括小蓬莱八大护法比之燕青萝这等天下十四杰,皆都如此,一个道理。 “唐兄好生胆色。”保罗挑了挑大拇指,接着说了一句让夏遂良暴跳的话来,“不过你看他夏小受眼瞳四周血丝昂然,火气大啊!肯定有痔疮,估摸着还是环状痔,真走起旱路来进进出出痔核碍眼,未免煞风景得很。” 美人痣脸上大红若绸缎一般,咬着唇狠狠在保罗腰间掐了一把,这坏蛋,愈说愈过份了。“咳……”这一次众人包括燕仙子也被口水呛到了,若说天下之无赖,舍陈少保其谁? 夏遂良腮帮子肌肉坟起,使劲告诉自己要注意身份,可脸色却变得惨白无比,“陈保罗……你……你……” 到底唐家三少是此道老手,老神在在摇着折扇慢条斯理说道:“这倒不妨,痔疮也有痔疮的妙处,‘落红点点白绫纱,喜看新妇初破瓜’,这里面的妙处……”他说着轻挑了一下眼眉,颇为暧昧压低了嗓音说:“有痔疮也是很爽的。” 呃!保罗爷当真碰上高手了,看着唐三少那淫邪带着湿意的眼神,顿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赶紧摇手说道:“这个……小弟敬谢不敏了,老兄你喜欢尽管上便是,想必他也喜欢的。” 寂静无语,房间内地板上估摸着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是可忍孰不可忍,夏遂良再也忍不住了,眼瞳一缩,一手按在了腰间那婴儿拳头大小的佩饰上…… “噌”的一声,他腰间那佩饰顿时跳跃成一柄长剑,剑身仅一指半宽,这想必就是他金灯剑客绰号的由来,敢情这拳头大小似个小金灯的佩饰乃是一枚宝剑。 小蓬莱紫烟梦泽心法号称天下神功第一,自然有他的妙处。金灯剑初现,房间内空气顿时冰凉,每一个人都感觉到这位夏小受的剑气锁定了自己气机,甚至连那呵斥保罗俗人一个的两个不通武功的后生都能感觉到浑身受制动弹不得,脸上顿时显露出惊惶神色来。 “鼓唇弄舌之辈……”金灯剑一出手,夏遂良惨白的面容便转换成了淡金色,那金灯剑不知是自动作响还是被夏遂良内力所逼,嗡嗡低鸣不休,像是一条待人而啮的响尾蛇。 “好细,跟兔子尾巴似的。”保罗嘴巴上调戏了一句,手指却掩在四海袍袖内伸进了茶盏,再一缩手,弹指间手上已经多了几粒冰珠。 战势一触即发之际保罗这句话便如同被大火煎熬得通红透体的铁锅内淋上了一碗油,顿时爆出了滔天火焰。 “陈—保—罗。”夏遂良咬牙切齿嘶声喝道,这时候,保罗袖内飞出几颗寒芒,直奔夏遂良上中下三路。 “滋滋滋”几声轻响,冰珠不知怎么,居然全部射在了金灯剑上,房间内空气冰凉若万载冰窟,这金灯剑却是炎阳烈日一般,冰珠连碎都没碎直接消融无迹。而夏遂良金灯剑一收一挡之际,不知道什么古怪运用法门,居然快逾闪电弹射出去,一剑,便幻化出一串耀眼光芒,直刺保罗爷胸前数个大穴。 美人痣心中焦急,横身挡在他身前,腰间佩剑已经拔了出来。 迅雷不及掩耳,她刚拔剑,身边黑影一闪,接着众人便听见“叮叮叮叮”一阵金铁交鸣。 白老鼠自从修习了明尊圣火令上的武学后身法诡异得紧,此刻和夏遂良交战在一起,两人立刻战成一团旋风,眨眼之际业已过了三招。 湛泸宝剑乃是江湖兵器谱上排名第一的神兵,居然削不断夏遂良的金灯剑,也不知是什么异种钢铁打造的,两把剑瞬间交叉了几十下。两人都是施展的小巧腾挪的功夫,在房间内过了三招连一个茶盏花瓶都没碰着。 这金灯剑甫一相交,顿时从剑身上传来一冰一火两种内劲,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居然极为融洽融合在一起,白五爷也是暗暗吃惊,剑下动作却是不停,第四招又递了过去。 夏遂良一声闷哼,金灯剑突然没了骨头一般软了下来,一下便搭在了湛泸神剑剑身上,唰得一下,又似毒蛇爆起伤人,剑身便缠绕着湛泸宝剑滑刺白玉堂腕间脉门。 “绕指柔?”白老鼠吓了一跳,这等神奇微妙的剑法连他当日用软剑的时候也没这手段,甫一碰上这等古怪招数,顿时缩手缩脚只得往后退了一步。 哪晓得那金灯剑似乎活物一般,硬生生又绕了进去,所谓好女怕缠汉,这宝剑也怕缠剑,白玉堂连接换了几招都没能甩脱金灯剑的缠绕,而夏遂良的身子似乎也变成轻飘飘的纸片一般,看上去倒不似人在使剑,而是剑在使人。 直娘贼的,以剑御身? 保罗见识过金沙刀普慈以身御刀的功夫后,对小蓬莱武学便上了心,想方设法从普慈嘴巴里面橇出了一点关键,这小蓬莱的兵刃路数,大抵有以剑御身,以剑御气,以身御剑,以气御剑等几种,而夏遂良的这招显然便是以剑御身了。 这种古怪剑法修炼起来进展极快,江湖上根本难得一见,要修炼之人自小便把宝剑随身携带片刻不离,直至心动剑动才算得第一步功成。待到大成之际,有鬼神难测之机,即便碰上武学修为高上一筹的对手也能凭借那古怪的运剑法门胜出,实在叫人头疼得紧。 就在夏遂良的金灯剑如附骨之蛆一般死死缠绕不休的时候,里间突然响起一把如清越琴声一般的女音,宛如天籁却又靡靡动人诱惑之极,还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高傲老成。 “好端端的,怎又打起来了,真真俗透了。” 第一章 三江交汇闹襄阳 那半步追魂王官唐威听见里厢传来声音,脸上立刻露出了些喜色来,他刚才调戏金灯剑客夏遂良流里流气,这会子却正襟危坐如同道学先生一般。 夏遂良本是极为自重身份的,他自恃出身,断断不肯随便动手,方才也是被保罗气得紧了,几招下来,却也并无必胜的把握,此刻却也借机下台,深深吸了一口气,手上金灯剑一弹,顿时跃出圈外在房间一角站定,倒也好整以暇,功夫的确非同小可,只是这脸上神色实在不怎么好看。 保罗爷看这两位动作,却也对即将出来这位魔琴贾真真动了些好奇来,一句话让金灯剑客罢手,半步追魂正襟危坐,不简单啊! 这时候那里厢翠玉门帘叮当一阵轻响,却是一只柔荑伸出来拨开,那十指纤细修长如葱管白玉一般,在保罗所识诸女中怕只有阮阿蛮可堪比拟,这白的白翠的翠,白嫩生生的手和那翠玉相映成趣,人还没出来,架势却让满屋子的男人齐齐心头一跳。 心中嘿然一笑,保罗心说这女子倒会卖弄,这男人在女人跟前要卖弄,女人在男人跟前何尝不是,他保罗爷本就是此道大行家,不然如何当初白身便能泡到东京四花魁。 泱泱华夏自古爱玉,不过自古从君王大臣到市井百姓,俱都爱那羊脂白玉,这翠玉大多产自掸国(今缅甸),自古掸国遣使和中国交好这贡品内都会有无数翡翠。翡翠虽不如羊脂白玉珍贵,却也极为稀少,大多为帝王赏赐王侯将相,这魔琴贾真真能用翡翠做门帘,可见其得襄阳王爷之重视程度。 随着那一双柔荑拨开翠玉门帘,一只天然纤足伸了出来,让保罗都大跌眼镜。吓!这姑娘居然赤脚?难道不是汉人是水摆夷族的? 人还没见着,却让阅人多矣的保罗爷都好奇了。怪不得在襄阳城如此大名,怪不得两个愣头青要呵斥保罗为无品狂生,怪不得半步追魂王官唐威神魂颠倒…… 这些都是保罗爷心念急转之下的想法,其实人家姑娘出来极快,伸手一拨帘子便出来了,而这时候五老爷正悻悻然收剑回到保罗身边。 只见她头上梳着别致的双环寒鸦髻,脑门上围着一个银质发环,款式却不是普通人家那种凤凰衔枝、璎珞挂环之类的款式,赫然却是个小小的银质骷髅,两眼中镶嵌着黑锆石,别添一份奇特的魅力。 那身上的衣服也别致,大胆且诱惑,说是抹胸却又不似,倒露出大半雪白的背脊在外面,下面裙摆却长长及地,倒是让保罗想起那星光大道上的晚礼服来。 这魔琴贾真真怎么叫人感觉那么熟悉? 保罗正在寻思,贾真真却是走到塌前大刺刺坐了下来,双腿一绞浑似男儿,嘴巴不停嚼动,口齿间鲜红一片,居然还在咀嚼槟榔,果然便如诗词所写“织贝流肌滑,槟榔入颊红”。 “我这第九楼可不欢迎随便动手动脚的人。”贾真真贝齿间殷红一片,忒眼瞧了瞧夏遂良后又道:“金灯剑客请便罢!” 夏遂良被她一呵斥脸上忽青忽白,“贾王官……” 贾真真不待夏遂良开口顿时打断了他的话头,“我们王爷待你如上宾可不代表我这儿也是。”言辞间居然一点儿面子都不留。 原来是襄阳王府的四大王官之一啊!怪不得,不过……夏小受什么时候跟襄阳王府勾搭上的?保罗心里面一沉,他平日嘴巴上小看小蓬莱得紧,其实如何不知道小蓬莱的实力,眼下襄阳王府居然有和小蓬莱媾和的迹象,自然便有些忧心。 “贾真真,别以为你……”恶面神洪大忠脸色一沉瓮声瓮气刚开口,众人眼前一花,依稀觉得一道白光闪过,洪大忠高大的身形一个踉跄,下半截便硬生生吞了回去。 房间里面大多都是高手,顿时看见洪大忠咽喉旁插着半截如玉般手指,保罗一瞧,再转首看看贾真真,敢情人家手上套着足以乱真的玉指套,这弹指神通一弹之下射中了洪大忠的奇经八脉中冲脉夹咽穴。 心神顿时警惕,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南海仙子燕青萝,两人眼光对视之下,他分明感觉到了燕仙子眼神中的惊讶。 旁边半步追魂王官唐威看小蓬莱的人吃瘪,顿时嘿嘿一笑。夏遂良到底有些城府,不肯自讨没趣,冷冷哼了一声,“既然主人家不欢迎我们这些客人,在下便告辞了,襄阳王爷好本事,嘿!”说罢狠狠瞪了一眼保罗爷后扭头就走。 “洪大忠,把本姑娘的玉指套还来。” 看着那恶面神洪大忠黑着脸抛回贾真真的玉指套,保罗心中嘿然,夏遂良也就那么点气度,小蓬莱出身又怎样?到了人家一亩三分地上居然拿不出一点儿架子来,什么玩意儿嘛!比起大爷我可差远了。 夏遂良三人走后,贾真真换了一副笑脸,“恶客迎门,叫各位见笑了。”那先前抨击保罗为无品狂生的后生首先面红耳赤拱手,“贾姑娘太客气了,我等能一睹贾姑娘风采,便已经高兴得紧……” “俞少东乃是熟客,可别如此客气,请坐罢!” 那唐三少顿时便接口道:“对对,小俞啊!不要太拘谨,大家都坐,坐,我让真真弹上一曲,压压惊,今儿没得叫那痔疮男坏了雅兴。” 他自作主张,想来也是,两人都是襄阳王府四大王官之一,不过贾真真却似乎不喜欢被他叫为“真真”,很是瞪了他一眼。看众人坐下,这才让那双胞胎侍女拿了琴过来。 保罗一直在观察贾真真,她尖颌柳眉,眼睫毛修长浓密,垂帘之际颇有楚楚之态,举止却又有男儿的豪爽,怪不得能叫许多人神魂颠倒。只是保罗仔细观察之下,越发纳闷,当真是怎么瞧她怎么眼熟,可偏偏记不得在哪儿见过。 双胞胎侍女把琴拿来,贾真真也不似那些高士雅人一般调琴要焚香洗手正襟危坐全神贯注,随意在塌上盘膝一坐,把琴便往腿上一搁,修长玉指轻轻拨动几下,琴弦琮琮作响。 调琴乃是雅事,可偏偏这位姑娘咀嚼着槟榔便这么弹了起来,琴声一起,保罗顿时又是一惊。 这曲子他是熟了一塌糊涂,正是当初在大辽国上京消暑节上他唱给承天皇太后萧燕燕的一段《歌剧魅影》,连白老鼠都没听过,这魔琴贾真真怎么会弹? 用琴来弹这曲子,极具异国味道,先前到的几位客人听得津津有味,保罗这边几位却是若有所思,白老鼠和燕仙子自然是因为这位魔琴武功高得吓人而心有所惑,美人痣倒是在听,可她大半心思却又放在保罗身上,而保罗则心神不定,寻思这贾真真为什么会这首歌。 过得一忽儿,琴声噶然而止,众人回味其中,唐三少使劲儿叫好,“真真,这首曲子倒妙,我可从未听过,哪里来的?难不成是你新作?” 贾真真轻拂双手,脸上似笑非笑,“我可没那大才,这曲子么,是咱们这儿某位大家所创,我只是借花献佛。”她嘴上说话,眼睛便滴溜溜往保罗身上瞟,傻子也懂得其中的意思了。 先前到的那几位客人惊讶万分,那骂保罗的俞少东脸色古怪,万万没想到自己呵斥为狂生的家伙居然便是这曲子的作者,而唐三少闻言则脸色古怪,看保罗的神情便多了几分敌意。 保罗爷脸皮虽厚,可从没厚到拿别人的东西冒充自己所作的份上,当下笑着拱手,“姐姐说话太抬举小弟了,这首曲子乃是番邦流传出来,因为曲谱乃是蛮文无人识得,小弟正好略略精通几国蛮文,哪里敢说是自己所作。” 旁边燕仙子听他说话,暗自叹息,他有时候倒是极为老实,须知当世琴艺大家极少,若有独创,定然轰传天下,他倒是不肯图那虚名。 “这曲子据真真了解,可还有词的,不如……”贾真真说着顿了顿,妙目瞧了瞧他,又说道:“你我合唱一曲?” 保罗正好要试探她底细,当下不假思索起身,“固所愿也。” “我唱男,你唱女。”贾真真一笑。所谓“阶下腥臊堆蚬子,口中脓血吐槟榔”,别人吐槟榔未免难看,可她这时候随口把口中嚼的槟榔往塌边唾筒中一吐,却是随意洒脱之极,双手一按便拨动琴弦。 呃!保罗被她暗中将了一军,却越发好奇了,不过却也不怯,唱女声便唱女声,他当年初出道之际便能一曲吓到火焰歌神梅忒丽,还怕眼前的魔琴贾真真么,当下走到窗前,伸手推开窗户,外面恰好一轮明月,照在他半边肩膀上,不用装,便也有大才子风范了。 两人合唱,唱的正是当初大辽国消暑节上保罗所唱的那一段,不同的只是眼下保罗唱的乃是女声。他天生卖弄的性子,既然唱了,自然要唱得让燕仙子和美人痣喜欢才好,因此嗓音格外的飘扬圆滑,和贾真真的嗓音夹杂在一起缠绕缠绵,顿时味道又比方才单单只得曲子强了好几分,听得众人如痴如醉,那双胞胎侍女虽然经过严格的训练,对一般客人都能不假辞色,可在保罗爷刻意卖弄之下,看他的眼神却还是有些不一样了。 两人嗓音缠绵许久,一曲终了,沉湎其中境界,互相眼神中未免便都带些情意,看得半步追魂王官唐三少眼中冒火,大煞风景地干咳了几声。 那后生俞少东此刻看保罗未免有些羞愧,虽然还想留下搭讪几句,可看那贾真真看保罗毫不掩饰的热切,心里面又十分吃味,酸溜溜在心中暗骂一句“好食都让猪拱了”便拉着自己同伴匆匆离去。贾真真连句客气话都没,另外几人一看,便也纷纷告辞。 唐三少心中大为恼火,可又不便发作,当下忍着怒意强笑道:“那个……真真,天色不早……”话还没说完,贾真真却是不假辞色,“你先去罢,我还有许多问题要向他讨教。” 唐王官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保罗却是对这位唐三少颇有好感,别的不看,就看他敢于轧小蓬莱的苗头便也要高看他几分,当下笑笑,“小弟本来便是叨扰了,天色果然也不早了,便先告辞罢!”那唐三少顿时脸色又欢喜起来。 可惜,某些人却是不打算让他走的。 贾真真笑了伸手扯住保罗,眼神便有些古怪,“怎么,这点面子都不给么?” 保罗那宽大的四海袍袖子盖住了两人的手,唐三少不免眉毛高挑起来,可看贾真真脸上笑盈盈,却是狠狠把手上折扇一合,甩手出门而去。 一直没说话的五老爷此刻有些酸溜溜说道:“看来我们是碍着某人好事了。”一甩宽大的袖子也出了门。 “哎!玉堂……”保罗刚喊了一声,白老鼠已经扬长而去,燕仙子看了他一眼,美人痣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这原本说是出门探探路数,居然当真要公然眠花宿柳,实在过份了些。 “如此,我们便也先走了。”燕青萝一拉水修眉手便出门而去。 保罗苦笑着回头,脸上神色便显得有些古怪,“姐姐当真好手段啊!” 贾真真一笑,转首吩咐双胞胎侍女道:“你们出去瞧着些,别让外人进来。”那双胞胎迟疑了一下,却似乎有些不愿,被贾真真瞪了一眼,这才不情不愿转身离去。 里面自然是她的闺房了,却无什么花哨的饰物家什。贾真真拖着他进来后也不松手,却是拽着他大刺刺往床边一坐。 方才贾真真一伸手扯他,在袖中便扣住了他手腕脉门,任他陈保罗眼下功夫在天下也算得顶儿尖儿,被对方一扣之下,居然也毫无反手之力,对方的真气似乎克制他一般,一扣住他脉门便随着他体内真气流动,死死压制着他让他毫无办法可想。 如此吃瘪,对他来说也算是第一次了,只是小命捏在别人手里面,却也的确无可奈何了。 “说罢,想怎样?”保罗心中暗恨,年年打雁,今儿叫雁啄了眼睛,自己居然就这么没声没息被别人制住了,那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贾真真睁大了眼睛瞧他,他也瞪大眼睛看过去,两人对视良久,贾真真突然噗哧一笑,这才看着他似笑非笑说道:“怎么?落了你的面子了?” 说话之际,她的嗓音似乎有些变化。 保罗先是一惊,再仔细看了看她脸蛋,便有些迟疑。 “看什么看?”贾真真啐了他一口,眼瞳中似乎有异芒一闪,他这才如释重负,“Shit,吓死我了……”他也不是笨蛋,下面有半句话便没说出口,“我说天底下怎突然多出来这么一个厉害的高手,原来是龙姐姐啊!” 怪不得知晓他那段《歌剧魅影》,当初飞天魔女龙云凤化名智化跟他在大辽国斗了一番,如何不知道他那曲子,后来龙云凤传授他天魔心法,自然能克制他的武功,果然倒也不稀奇了。 “啧啧!王爷有姐姐你这等人物帮衬,真真如虎添翼了。”保罗笑嘻嘻拍着龙云凤马屁,脸上未免有些挤眉弄眼的表情。 他虽然武功日高,可龙云凤成名多年,武功在天下十四杰中能排进前五,何况他后来学龙云凤传授的天魔心法,也琢磨出了些魔女盟武学的奥妙,更猜出了些飞天魔女和九天玄狐这对师姐妹之间的恩怨。 魔女盟心法奥妙,还有个极佳途径可传功过薪,想必当年魔山老母毕月霄挑战小蓬莱圣主失败后可能便是把自己毕生功力传给了龙云凤,因此导致师姐妹之间翻脸魔女盟分裂为二。 魔山老母毕月霄当年号称邪派武功第一,生平未尝一败,后来挑战小蓬莱圣主外面传言也是只输了一招罢了,这一身武功尽数传度给原本就武功卓绝的龙云凤,自然非同小可,说龙云凤眼下武功邪派第一恐怕也没错的。 这位飞天魔女化身千万,且还喜欢扮猪吃老虎,保罗也很是有些忌惮的,幸好,她不是敌人。 龙云凤脸上薄晕,自然知道保罗是聪明人,说的此王爷非彼王爷,“王爷以国士待我,我自然是以国士报之。” 还是老泰山算无遗漏啊!居然已经把这位弄进了襄阳王府内部,真真是好手段,保罗心里面对八王爷佩服要死。 两人都是一时之选的聪明人,保罗此刻知晓了底细,自然就放开了许多,故此假意儿跟龙云凤说些风月,放荡形骸,却也是出于谨慎的道理,其实暗底下却也有一搭没一搭用传音入密的功夫互相询问。 半晌,保罗算是弄明白了,敢情关于襄阳王府的事情,朝廷还没有明发上谕,纯是老泰山八王爷多管闲事,襄阳王府养士也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了,只是最近这位新嗣王手爪子太长,大肆征收税率,搞得南北货运闭塞,许多东西涨价了,因此八王爷便有心狠狠治一治。 这襄阳本就是南北要冲,它的东面是淮河、大别山脉、桐柏山脉,西面是秦岭山脉,汉水和淮水在这里聚集,是扼守长江的屏障,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水经注》标中国四大水源,江河淮汉,长江、黄河、淮水、汉水,而襄阳则正是三江交汇,地势之利可说天下屈指可数,后来到了南宋时候,臭名昭著的降将刘整向忽必烈提出了“无襄则无淮,无淮则江南唾手可下也”的策略,便是最好的注脚了。 在这里顺便向各位看官扫个盲,古人用河这个单词时候,往往特指黄河,而说到长江的时候,往往多用“江淮”这个词。譬如自唐、宋以降,文人雅士们要说风月之盛,必说江南繁华第一扬州府,可无数人又说,扬州府分明是在长江北岸啊!古人瞎了眼怎么分的? 古人称江,一般指较大的水源,淮河正在长江和黄河流域之间,正是我国南北气候过渡带,淮河以北属暖温带区域,淮河以南则是北亚热带区域,自古以来,淮河便是中国南北方的一道自然分界线,古书上便有“桔生于淮南则为桔,生于淮北则为橘”的说法。 江南江北,古人是用淮河来分的,《尚书·禹贡》篇上说得很清楚“淮海唯扬州”,意思是说从淮河以南到大海,都属扬州。扬州正是江淮平原南岸,古代江南第一重镇,迄今为止,扬州说的还是官话,既不类似南方话,和北方话也有区别,古称江淮官话,称呼北方人为侉子,南方人为蛮子,这便是几千年优越感的体现,好比今时今日上海发迹,称呼上海以外地人都是乡巴子,道理相差仿佛。 今时今日,许多南方城市包括上海在内,说到扬州,往往用江北佬统称,哪里知道江南江北乃是用淮河分界这个道理,当真是三十年风水轮流转,扬州府人士称呼外人南蛮子北侉子上千年,在运河交通渐渐失利的情况下,终于也败落成别人眼中的乡下人了。 第二章 男人的六大名器 那双胞胎姐妹文文、静静没一忽儿便要在门口探首探脑,保罗心知这两个丫头必然是王府心腹,这窥视是必然的,他演戏天份极足,也不去理会。 那龙云凤便暗暗传音告诉他,襄阳王府四大王官,镇八方王官雷英、半步追魂王官唐三少、霹雳王官雷鸣、魔琴索命王官贾真真,四大王官也各有派系,便如朝廷朋党一般毫无二致。 雷英得前襄阳王器重,一套八方刀法在江南有刀中之尊称号,武功可说是四大王官之首,手上又掌握着洞庭湖三十六路水寨,在襄阳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 而半步追魂王官和霹雳王官两人是襄阳黑手套执法队总教习及副总教习,两人都是暗器名家一时之选,虽然黑手套是当年雷英提议建立了,可多年来在唐三少经营下也似铁桶一般,容不得别人插手,在襄阳城,便是知府见了那半步追魂王官唐三少也得客客气气的,这两个王官凑在一起,实力可说襄阳王府第二。 至于龙云凤乔装的魔琴索命王官贾真真,原本也名不见经传,眼下公开的身份是襄阳城头号卖艺不卖身的名妓,私底下,却和襄阳嗣王赵衍之间暧昧不清,别的不说,光看她能坐镇这冲霄楼便可见一斑了。 保罗咂了咂嘴巴,心说怪不得自古到今都说草莽中藏龙卧虎,这魔琴贾真真也不知什么来路,居然突然就这么占据了襄阳王府王官一位。当下就传音问道:“那这位贾真真姑娘现在……” 用手比划了一个刀的姿势,龙云凤甜甜一笑,保罗爷忍不住缩了缩肩膀,“龙姐姐,你杀起人来可真是不眨眼啊!” 龙云凤狠狠瞪了他一眼,“国家大事,岂可儿戏之?”保罗只好苦笑,这古人“士为知己者死”的思想当真了不得,龙云凤江湖出身,却被老泰山器重成了王府詹事兼拱卫府总领,当真也魄力不小。 他仔细寻思里面道理,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方才那唐王官对龙云凤乔装的贾真真似乎颇为亲近,难道? 脑子活络的人想到这儿,自然便成前后对照寻思找出里面的道理来,当下又传音问道:“连手底下的王官都敢跟他抢女人?是不是……” “眼下这位襄阳小王爷乃是庶出,并非王世子出身,少保你应该很清楚。”龙云凤似笑非笑看着他,伸指一弹,把他那下意识不老实在自己腰肢间抚摸的手给狠狠弹了一记。 保罗手上吃痛,讪讪缩手,干巴巴笑了两声,“演戏总得演全套罢!不过……不是小弟说浑话,姐姐这腰肢当真弹手得紧,小弟我当真有些舍不得丢了。” 他这花丛中养成的德性龙云凤清楚得很,却也懒得跟他计较了,双目流转之际,只是狠狠剐了他一眼,其实心底倒也有些子欢喜的,再过一年她便三十了,在大宋朝,三十岁女性即便做了祖母也没多大稀奇的。 古人结婚早是大势所趋,譬如唐玄宗开元诏令:“男十五,女十三。” 宋仁宗天圣诏令:“男十五,女十三。” 宋宁宗嘉定诏令:“男十六,女十四。” 宋司马光《书仪》:“男十六,女十四。” 宋朱熹《家礼》:“男十六,女十四。” 古代女性二三十岁这个年纪大多数上要服侍公公婆婆、中要服侍丈夫、下要教育子女,哪里有那么快活。 及至现代,夫权在百年之内土崩瓦解,女性出门做美容不忘吩咐一句“别忘记煮晚饭,顺便把我两条内裤洗了”,电视广告上频频打出“买XXX送丈母娘”,连补肾的广告还得让女人来说“他好,我也好”,男人们不得不自嘲“听老婆的话跟党走”,也算是三十年风水轮流转的一种另类诠释罢! “尽说浑话。”龙姐姐的声音未免便有些低下来了,天底下哪儿有不喜欢听别人奉承的?若是换别人来奉承,龙姐姐不见得如何,真要听奉承话,她还能少了?只是这话由保罗爷嘴巴说出来,便和别人不一样了。 这位爷是什么人?盖世界的风月班头,见过的美人多如过江之鲫,他说好,那定然是极好的,这便好比乡间老农夸一碗红烧肉好吃和饕餮美食家夸一碗红烧肉好吃一般,区别天上地下不可同日而语。 所谓得寸进尺,保罗爷笑着,居然把手又伸了过去。“烈女怕缠郎”正是最好的注脚,有一位姓古的先贤不也说过么,“女人就好像梅花鹿,你若去追,便有机会得到,若不去追,只能看着她在眼前跳舞。” 方才刚说过弹手,这会子又来,感觉顿时便不一样了,那腰间酥麻得紧,便是她龙云凤武功绝顶,未免也吃不消。 “再不规矩,我可是……”龙姐姐话说了一半儿,觉着下半句说出来,未免太过暧昧。恼便恼了,若说出来,便有些像情人之间的调戏了,却是把下半句硬生生给吞了回去,长长的眼睫毛一阵扇动,便狠狠瞪了他一眼。 要怪,便只怪龙姐姐方才拉着他是坐在床边,男人沾了床,总要有些想法的。 “孔老夫子不是说‘食色性也’么?”保罗咧开嘴一笑。 龙云凤当真有些哭笑不得,“呸!天下人都夸你是文曲星下凡,真真都是瞎了眼,这话是告子说的。” 保罗面不改色,他才不在乎这个,管他孔子说的还是告子说的,也不去搭腔,自顾说着自己要说的话,“咦?姐姐这眼睫毛倒是浓密异常……莫不是……粘了羊眼圈?” 现代女子粘假睫毛的多了是,这话在保罗爷,本是故意调笑拐着弯夸眼睫毛漂亮,好比有女子双眼皮折子美,有那些嘴巴会说话的便说“哟!这双眼皮别是开刀做的手术罢”,总比直来直去夸奖来得巧妙。 龙云凤先也还有些暧昧不清的喜欢,只是没几个弹指,顿时却嚼出其中含义了,当下柳眉倒竖,腾一下站起身来,一个耳光便掴了过去。 扇到一半,有些不忍,可这一巴掌还是很清脆地扇在了保罗爷脸上,顿时把他给扇愣住了。 “你……你这无耻的淫贼,便是拿这种腌臢话来作践人的么?”龙云凤胸口一阵刺痛。女人的寂寞,是所有寂寞中最可怕的一种,她原先还很是喜欢和保罗爷保持这种有那么一丝儿暧昧的关系的,只是,如此赤裸裸说出这般话来,顿时叫她吃不住激,堂堂天下十四杰之一,怕生平第一次扇别人耳光。 保罗怕也是第一次吃耳光。这一巴掌虽然不重,却当真是郁闷到了极点,我说什么了我? 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越是有好感,一旦翻了脸也越是厌恶,龙云凤这会子怕就是如此,真是气得娇躯乱颤咬牙切齿,指着保罗道:“你……你……”连脸颊都白了。 “我倒是如何作践姐姐了?”保罗打破脑袋也想不通。 这是所为何来?别说保罗爷想不通,便是各位看官怕也想不通龙云凤的雷霆之怒罢! 这,便要说到历朝历代的房中术知识了。这羊眼圈,古来便是房中妙趣无比的东西,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赤鳞玉拨弦”,因为它是套在男子玉茎前端凹进去一圈那个位置的东西,而赤鳞在道家方术中隐指男器,故此叫赤鳞玉拨弦。 道家双修流把女阴分数个部位,成书于西汉年间的《子都经》上便说:“纳玉茎于琴弦麦齿之间……”古人是很懂得刺激女子的敏感之处的,许多道家双修流典籍都有具体的描写。 唐朝李商隐《碧城三首》中便有一段描写,“紫凤放娇衔楚佩,赤鳞狂舞拨湘弦”,这位大诗人年轻时候修过道,且喜欢用典故,常常被人指责晦涩,后人便说他“獭祭曾惊博奥殚,一篇《锦瑟》解人难”,这句“紫凤放娇衔楚佩,赤鳞狂舞拨湘弦”可说很典型。 就像自古流传女人有所谓十二名器之说,男人也有所谓六大名器,什么叫名器?就像漫画《风云》里面步惊云的绝世好剑一般,名贵、珍奇、天下无双,男人六大名器曰:“紫鞠、龙王、拨弦、儿臂、飞雁、越船。” 名器必定是稀奇罕见才叫名器,可这“赤鳞玉拨弦”便是让普通人能达到名器高度的一种助兴用器,是用公羊的眼圈浸泡药水后特制而成,套在玉茎顶端行房,几乎无往不利。 自唐宋以降,妓寨是禁止嫖客带赤鳞玉拨弦嫖妓的,为什么呢?皆因这东西太厉害,往往叫女子欲仙欲死。良家便还罢了,这娼家可是要每天接客赚钱的,一天数次被这赤鳞玉拨弦折腾,神仙姐姐她也吃不消哇! 龙云凤毕竟出身江湖,年纪也不小了,这东西隐约还是懂的,所以,这句玩笑的调笑话便成了无耻下流的话,她自然要恼了。 “你这风月班头还有什么不懂的?巴巴的便拿着东西来作践我么?好端端的便拿那赤鳞……赤鳞玉拨弦粘在我眼睛上……”龙云凤看他一脸纳闷模样,加之毕竟对他有十二分好感的,故此便说了。说完脸颊上倒是生了红晕来,方才极白,这会子染了一层红晕,实在是俏丽不可方物。 保罗到底是老逛窑子的,虽然没用过这些玩意儿,可听还是听说过的,顿时明白了,当下叫起了撞天屈来,“好姐姐,这可冤死我了,我哪儿用过那东西?便见也没见过啊!敢情是羊眼圈做的,我是真心夸姐姐来着,这一记耳光可是冤屈死了。” 龙姐姐面红耳赤,一来知道误伤了,二来到底还是处子之身,说这个赤鳞玉拨弦未免不雅,只是又不愿意低头认错,“哪里冤屈了?乱说话便没罪过么?” “我这第一次可是莫名其妙就给了姐姐你了。”保罗捂着脸颊装可怜,一语双关,惹得龙姐姐娇嗔,恨不得再给他一记,“你这无赖,真真狗嘴吐不出象牙……” “火辣辣的痛哩!”保罗爷继续装可怜,“谁练功也不能练到脸皮上去啊!” “我瞧瞧。”龙云凤到底无赖不过他,只得伸出手去抚着他脸颊装装样子看看。 吃了一个耳光的保罗刚要讨回利息把双手搭在对方腰肢上,门口传来一声咳嗽,“咳……嗬!” 龙姐姐何等精明,顺势推开保罗,匆忙起身正坐。这钗横发乱粉靥含春的俏模样,加上越理越乱的罗裙,倒显出被捉奸在床的窘态,也不知几分是真,几分是做戏。 保罗爷也是惯会逢场作戏的妙人儿,不等来人发话,他先火冒三丈破口大骂:“哪个泼才不开眼的,扫了你家少爷的兴致,想看活春宫,回家看你爹娘去!” 翠绿门帘叮咚作响,人未到,笑声先至,“粉侯,别来无恙乎!” 双胞胎姐妹文文、静静撩起门帘,一位峨冠博带气势非凡的中年男子昂首进来,头戴璎珞珠顶冕,腰缠玉带,淡黄长袍水袖洒然,颧骨高耸,鹰眸隆准,脸色白得有些吓人,眼圈发黑,显然是酒色过度气血亏空。半步追魂唐威挎刀紧随其后,刀削脸拉得老长,瞪向保罗的眼神颇有那么点武大郎撞见西门庆的意思。 保罗爷无视唐三少嫉妒的眼神,整肃袍袖,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臣,广陵县侯陈保罗叩见王爷千岁千千岁!” 龙云凤慌忙自床上下来,敛衽低语:“真真见过王爷千岁。”运转内力,硬是逼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你说被捉奸在床也就算了,偏偏还被主子和老情人一同撞见,倘若此刻站在这里的是正牌贾真真,脸皮便也臊破了。 “快快请起,小王能有今日,全赖粉侯厚赐啊!”襄阳王赵衍满面堆笑,搀扶保罗落座。 保罗心想,你倒是没忘本,嘴上自然连连客气,“臣不过适逢其会,侥幸洞悉彭海那厮的阴谋罢了,王爷若是看得起在下,叫一声少保便是,粉侯云云乃是坊间讹传,万不敢当。” “少保果然不是俗物,难怪红粉知己遍天下,上至公主下至花魁,无不情根深种,就连我们这位素来对男人不假辞色的贾少奶奶,也对少保你是情难自禁哪!” “惭愧惭愧,我与真真姑娘因琴结缘,相见恨晚,可不敢有半点亵渎之念。”保罗嘴里说惭愧,脸上并没有丁点惭愧的意思,冲龙姐姐微微一笑。 他满口雪白整齐的牙齿,笑得微微瞇起的眼睛,龙云凤看在眼里羞窘难言,暗骂“小淫贼”,这不是越描越黑么,难道非得宽衣解带才算“亵渎”? 赵衍硬生生吞下这顶绿头巾,淡淡扫了龙云凤一眼,“真真,还不快煎茶待客。”转向保罗却是满面堆笑,“‘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少保骤然而至,小王不及备下接风宴,这‘君山银毫’与‘洞庭金桔’倒是本地时鲜,小王以茶代酒,敬少保一杯。” 保罗爷嘴里正含着一口洞庭名茶“君山银毫”,听见金桔二字,联想到宝贝姐妹那含苞待放的酥胸,登时一口茶呛入喉咙,咳嗽连连。 龙云凤也不知真情流露还是做戏到家,忙来轻捶后背,一脸的关切,“茶烫,大人仔细些。” 唐威看在眼中,脸色更是阴沉三分,握刀的手紧了又紧。 赵衍摸着下巴微微一笑,“真真,你这煎茶的手艺比起弹琴来还是差得远,今夜便罚你陪少保弹琴弄箫,定要让他尽兴。” 瞧瞧,美人计来了。保罗嘿嘿干笑,假意推托,“这怎么好意思……” 赵衍笑道:“世间知音难求,少保就不要再推辞了,小王尚有些许琐事,晚些再陪少保夜泊洞庭,共赏君山明月。” “如此,便不叨扰王爷了。”保罗故意当着赵衍和唐威的面,深情脉脉看了龙姐姐一眼,起身告辞。 他前脚刚走,唐威便气得咬牙切齿,“王爷,这厮来意不善,您为何放虎归山?” “小三,沉住气。”赵衍端起茶杯慢慢啜饮,“我观陈保罗此人,年轻气盛,锋芒毕露,虽然有些才干,却是轻浮无德之徒,赵德芳那老狗能用金钱美色收买他,我们同样可以。真真,是也不是?” “回禀王爷,这陈保罗口风紧得很,无论妾身如何灌迷魂汤,他始终不提朝堂之事,满嘴的风花雪月,十成十的轻薄浪子。”龙云凤蹙眉嗔道。 唐威冷笑道:“满嘴风花雪月,不正是投你所好么?” 龙云凤柳眉倒竖,“妾身一心为王爷办事,不得不与他虚与委蛇,你无端猜忌……难道我贾真真的主子不是王爷,而是你唐三少不成?”说着,眼圈泛红,楚楚可怜。 赵衍皱了皱眉,“小三,真真为我办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儿女情长成不了大事,你真让我失望!” 唐威面红耳赤,讪讪道:“王爷,我是怕真真假戏真做,上了那陈保罗的套儿。您想,他要真是一个轻浮浪子,年纪轻轻毫无根基,怎能在朝堂上迅速崛起,出使契丹全身而退,迷得那位以刁蛮著称的越国公主千里寻夫;而后南下两淮,更是使出霹雳手段一举扫清淮扬、铁掌二帮;此次西夏政变,十之八九是他幕后煽动,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显示出陈保罗轻浮好色的背后隐藏着很深的心机!” 赵衍摇头一笑,“小三,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陈保罗何德何能,天下的风头都被他占尽?一次两次是运气好,次次如此,就不是运气那么简单了,他的背后,水深着呢……” “王爷说的是……八贤王?” “赵德芳那老狐狸执掌拱卫多年,侦骑遍布天下,党羽众多,陈保罗不过是他手里的一把刀,他朝哪儿指,这口刀就朝哪里砍,哼!可笑的是,他竟然把爪子伸到我的地盘上来了。” 龙云凤柳眉微蹙,故作担忧,“王爷的意思是……我们有把柄落在拱卫手中?” “真有证据,来的就不只是陈保罗了。”赵衍冷笑道:“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只要那份《龙虎风云会》盟单还在我手里,借赵德芳个胆子也不敢动我一根头发!小三,今夜起增加冲霄楼的警戒人手,万不可丢失了盟单!” “王爷的交代我怎敢掉以轻心,只是……冲霄楼的草图原本出自陈保罗之手,恐怕挡不住他。”唐威嗓音转冷,竖起手掌向下狠狠一切,“以我之见,不如斩草除根,一了百了!” “哼!你说得倒轻松,陈保罗如今已非无名小卒,死在冲霄楼,让我这个地主如何向朝廷交代,赵德芳那老匹夫焉能不借题发挥,举事时机尚未成熟,我们还动他不得。”赵衍转向龙云凤,牵着她的手满面含笑,“真真,今夜你便使出浑身解数,把陈保罗肚子里的秘密全掏出来,孤王必有重赏!” 龙云凤白了赵衍一眼,撒娇似的抽回纤手,“王爷真是无情,在你眼里,妾身就只是一件笼络男人的工具?” 她垂着头,指尖绞着一方白绫,含羞带怨的俏模样很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赵衍脸色微变,强压不悦笑道:“孤王对你便如范蠡之如西子,为了皇图霸业不得不委屈一时。” 龙云凤轻轻叹了口气,“王爷的话,妾身怎敢不听,只是陈保罗身边尚有三位俏佳人相伴,对妾身没个好脸色,还有那动不动就横眉竖目拔剑相向的锦毛鼠白玉堂,叫人好生害怕……” 赵衍面露微笑,拍拍她的手说:“真真莫怕,在孤王的地界上没有人敢动你一根头发。” 唐威握刀的手紧了又紧,刀削脸上笼罩寒霜,他飞快的瞥了赵衍一眼,目光极为古怪,心中冷笑,“宠妾都送给别人睡了,还好意思吹牛,你这鸟王要能成事儿,我唐威的名字倒过来写。” “真真,你且歇息,孤王与小蓬莱来使还有要事相商;小三,冲霄楼的警戒便交给你了,万不可掉以轻心。”赵衍交代完了,转身离开房间。 待他走远,唐威忽然转身单膝跪在胡床跟前,抓住龙云凤的手,满面涨红,结结巴巴的说:“真真,跟我走吧!” “你、你这是做什么!”龙云凤被他吓了一跳,慌忙站了起来,试图挣脱他的手。 唐威上前一步,急切道:“真真,有些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赵衍志大才疏,善谋而寡断,只凭拉拢一群绿林毛贼、洞庭水寇便想谋取天下,无异于痴人说梦,跟着他一步错步步错,你我终究没有好下场!不如急流勇退,远离这是非之地……我,我会好好待你的……” 龙云凤心中黯然,对唐威既同情又抱歉,倘若她是真正的贾真真,定会被他这番情深意切的告白打动,随他远走天涯,可是……这唐威毕竟不是她的真命天子。紧咬银牙,暗叹一声,陈保罗啊陈保罗,你若有唐威对我的一半真心,我便抛弃一切,不求名分跟你白头偕老又有何不可呢……然而,想到保罗的嬉皮笑脸和轻薄话语,心头又是一阵幽怨,不知道他的甜言蜜语里头有多少发自真情。 她强打精神,摇头啜泣,“三少,你的一片真情,妾身铭感于心。然而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我名字俱在盟单之内,一旦事败便是株连九族,事到如今,我们跟王爷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只有铤而走险走这一条路,除非……”欲言又止。 唐威瞳仁收缩,满面杀气,“除非盗出盟单献与官家,换个自由身!” 龙云凤心想:你小子倒识趣,我便救你一命又如何!她装出惊恐的样子,一把捂住他的嘴。 “此事休得再提,你不要命,我还没活腻呢!冲霄楼机关密布,王爷身边高手如云,你如何能盗得盟单?切不可胡言乱语,快走吧!” 唐威一跺脚,含恨离去。 龙云凤望着他萧索的背影,不免有些英雄末路的感伤,然而这个男人毕竟只是过客,此刻她心里满满装着的只有陈保罗一个人。 第三章 小楼一夜听春雨 这厢保罗爷喜气洋洋回到驿馆,谁知一进门就被丢了把槟榔壳,燕清萝、白五爷、水修眉、小白虎一干人等横眉冷对,对他爱理不理。 保罗一缩头,干笑道:“今儿个是怎么了,三堂会审么?” 水修眉横了他一眼,黯然垂首,满脸的失落。 小白虎冷笑道:“你还晓得回来,姓贾的狐媚子怎么没留下咱们风流大少?” 保罗一听便笑了,“我与贾姑娘坐而论道,谈的是音律曲赋,你偏要往下流处想,真是一个俗人。” 水修眉听了这话,脸色稍好些。 白五爷却是不信,盯着他的眼睛追问:“你这淫贼什么时候转了性,美色当前,竟不动心?” 保罗连忙念了句阿弥陀佛,一脸肃然道:“小白,我陈保罗好歹也是佛门护法,堂堂侯爷,虽然说算不得一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却也不是见色忘义的豺狼,且不论她贾真真姿色如何,这里水姑娘、燕仙子、小白虎,哪一个不是国色天香,即使你白五爷也是穿上裙子就能换银子使的,我陈某人有动过歹念吗?” 这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众人的反应却不相同。水修眉想到船上的风流一夜,不免耳热心跳,暗骂保罗不害臊,明明对人家做了那种事,还好意思说没有歹念……恰巧燕清萝别有深意的瞥了她一眼,更是心如鹿撞,低头不敢做声。 白五爷则被他的气势震慑,不禁一阵愕然,转念一想,不对,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大骂:“混帐!什么叫‘穿上裙子就能换银子使的’,你把白某当成什么人了!我、我非割了你的舌头不可!”说着拔剑扑向保罗。 保罗爷号称金翅鸟,轻功足以列入天下前三,白玉堂想抓他可没那么容易,哈哈一笑,纵身飞起,倒挂在房梁上。白五爷追上来,他又一转身落下去,抓起一颗槟榔大嚼起来。 燕清萝看不过眼,柳眉倒竖一声娇喝:“都给我住手!两个大男人,打情骂俏算什么意思!” 保罗摸着鼻子苦笑,白玉堂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真有些羞刀难入鞘的意思,提着剑呆愣半晌,一转身愤然而去。 三双妙目全聚到保罗脸上,那意思分明在问“你追是不追”。 保罗搔搔脑袋,硬是坐了下去,心中叫苦,白老鼠啊白老鼠,别怪兄弟不讲义气,谁让你不是女人呢,我若追了出去,别人可就真把咱俩当“同志”了…… 燕清萝叹了口气,“少保,襄阳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尽快返京吧!” “你以为我愿意在这鬼地方耽搁,还不是八贤王那老狐狸逼的。”保罗苦笑一声,便把拱卫府搜寻襄阳王赵衍谋反证据的事情说了出来。 其实在座众人也不是傻子,在襄阳城这一天来的所见所闻都暗示赵衍确有二心,但是这东西不能当证据。 “想拿到谋反的证据,必须从内部入手,与贾真真交往正是出于这个目的。”保罗想了又想,还是没有把龙姐姐的真实身分说出来。 燕清萝对他的这一招“美男计”颇为不齿,觉得有违侠义之道,但是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况且贾真真是黑道中的妖女,为了正义,为了大宋社稷的安危,欺骗一个妖女似乎可以原谅。 而黄昏时分,白玉堂仍未回来,保罗心中隐隐不安,但是他要去冲霄楼赴龙姐姐的约会,只好交代燕仙子去寻他回来。换上一身月白色热丝长衫,摇着高丽纸扇,舒袍缓带,不疾不徐朝冲霄楼走去,俨然踏月寻芳的贵胄公子。 文文、静静对保罗已不陌生,知道是王爷安排的贵客,立刻迎入小楼。 保罗摸出两枚金瓜子分赠二人,顺手在双胞胎姐妹的脸蛋儿上摸了一把,“两位小妹久在贾姑娘身边奔走,耳濡目染,定然精通音律之道,可吹得一手好箫?” 如果他接着说“少爷这里有一管紫玉箫,非在闰中灯下不能见其妙处,两位妹妹可愿一品”,那就是赤裸裸的挑逗了,可是他把话按在这里就不继续说了,两女也不知道他是真谈乐器还是借机轻薄。 文文、静静对视一眼,姐姐媚笑道:“让侯爷见笑了,我们姐妹也是近来才被王爷派来服侍主子,未曾有幸蒙主子指点音律之学,吹箫什么的是一窍不通。” 原来你们两个跟龙姐姐不熟,难怪没有瞧出破绽,保罗心里有数,继续旁敲侧击,“两位妹妹冰雪聪明,便是旁听真真姑娘与人弹琴论箫,也该学得一二。” 静静掩口嗤笑,“侯爷这么说可就看轻我家主子了,打她从王府搬到这冲霄楼就不曾会过男客,便是王爷亲至,主子也没有留他过夜呢!” 保罗心情大爽,男人么,总会有点独占欲,龙云凤从前如何他管不了,至少在假扮贾真真混入襄阳王府以来她没有与别的男人好过,哪怕对方是她名义上的主子襄阳王赵衍。 想到这里,保罗不禁有些飘飘然,仿佛龙姐姐在为他守贞,当初情挑东京四大花魁时也没有这么期待、这么兴奋。 他迈步走上小楼,只见龙云凤已经换上一身湖纱比甲,鹅黄褶裙,跪坐在矮几眼前,轻挥玉手,用一方罗帕细心擦拭古琴,妩媚娴静的模样与白天的泼辣大相径庭,惹人怜爱。 保罗心头一热,脱靴走进香闺,在她身后跪坐。双手轻轻揽住她的小腹,触手温热,肌肉紧实曲线平滑,并无寻常少妇腹部贲起的赘肉。 龙云凤轻叫了一声,仿佛一股电流从保罗掌心传入,烤得她小腹火热,一股热流不受控制的涌出来,大腿之间隐隐有湿润粘稠的羞人感觉。 她连忙抓住他作怪的大手,羞恼挣扎,“你这登徒子,又来招惹人家——快住手,外头有王爷的人监视哩!” 保罗爷堂堂花间圣手,惯会哄人假撇清的,哪能被她吓住,轻声一笑,低头含住龙姐姐羞红可爱的耳垂,含糊道:“有人偷听,我们才要做戏做全套,不然露了手脚,你的身分难免引人生疑。” “可是我……我不能……”龙云凤已经软到在他的怀里,星眸半瞇,俏脸酡红,双手死死抓住试图向胸部入侵的魔爪,只凭意志力在抵抗,“都说弹琴聊天的,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做这等羞人的事……” “想一想吧,我的好姐姐,若是真的贾真真在这里,她能忍得住守身如玉?”保罗的话如同一道洪流,冲毁龙云凤的心理防线。她渐渐无力抵抗保罗的挑逗,如痴如梦的嗫嚅:“我是贾真真……这样做是情非得已,人家……啊——” 她一声惊呼,嗓音柔媚宛如蜜糖,原来是保罗攻占了颤巍巍的玉女峰。 龙云凤双手紧捂着脸儿,羞得不敢睁眼,只觉得身上衣衫一件件的减少,接着便有一具强壮的身体偎上来,散发出男性特有的气味和灼热的体温,肌肤相亲的刹那,便如热汤沃雪,几乎把她融化。 两腿半推半就的分开,龙云凤想到羞处全被保罗看光,小心肝儿一阵乱颤,含羞带怯的暗骂一声,“冤家!来就来吧,又摸又看的……算是什么事儿!也不顾女儿家的体面,真真羞死人了……” 正心乱如麻,一股刺痛自下体传来,似有巨斧劈开那朵最敏感的可怜儿花苞,使得龙云凤倒吸一口凉气,紧咬银牙,心情与那面对酷刑的烈士倒有几分相似。 “不能哭,不能叫——绝不能让监视的贼党发现我是处子之身,否则身分暴露事小,我的小冤家少保爷也要遭连累……”她勉强忍痛承欢,却又是为了什么? 女儿破身时最是情绪激荡,龙云凤武功盖世也不能例外,想到自己付出清白女儿身,难道只是为了完成拱卫府的使命?保罗虽然俊美知趣懂她心意,可是他连公主都不放在眼里,自己一介江湖女子,且不说出身邪派背负魔女之名,但说年龄上的差距便足以使她自惭形秽,今昔缠绵承欢,别后便是路人,我龙云凤哪有福气进广陵侯府的大门呢……这样一想,悲从心来,眼泪如断线珠子般滚落。 她唯恐保罗发现自己心境的变化,拚命捂住脸儿,不让泪水流下去。 “咦!龙姐姐竟然……” 怎听见保罗诧异的惊呼,那带给她破瓜之痛的粗壮之物徐徐从体内撤了出来。原来是发现这位名满江湖的大魔女,竟然还是处子之身,不免又是惊喜,又是心疼。保罗爷惯会怜香惜玉,何况如今在身下婉转承欢的又是一向视为高不可攀的龙姐姐,急忙退了出来,拉开佳人双手,在泪痕斑斑的俏脸上一阵狂吻。 “都怪小弟鲁莽,叫龙姐姐受苦了……” “嗯……”龙云凤只是轻声呻吟,并不肯回答,心里想的却是,他发现我是清白女儿身,会不会嘲笑我是个老处女呢?若不然,为何要停下来,难道我真的老了,便是冰清玉洁的身子……也对他毫无吸引力? 正患得患失时,保罗已经在她耳畔吐出一串的甜言蜜语,温柔的嘴唇顺着鼻尖向下滑动,直到粉颈、酥胸……一路游走,酥麻的感觉让龙云凤发出忘形的呻吟,双手抱住保罗脑后,十指纠结曲张,不知道是在挣扎,还是催他更用力一些。 调皮的舌尖继续下移,越过平滑如玉的小腹,竟然吻上那朵含苞待放的花蕊,龙云凤大吃一惊,强忍羞涩嚷道:“别……那里脏……” “姐姐是美玉琢成的身子,哪里会脏?” 保罗这一番柔情蜜意的亲吻爱抚,果然让龙云凤苦尽甘来,眉头舒展,俏脸含春,鼻子里哼出柔柔腻腻的娇吟,似在催促保罗快些提枪上马。 保罗爷心知火候到了,翻身覆在龙姐姐的娇躯上,低唤一声,“好姐姐,我便来了。” 龙云凤瞇着眼睛,宛若酒醉一般哼道:“嗯……冤家,死也罢活也罢,姐姐全是你的了。” 这句话比什么甜言蜜语都刺激,保罗再也按捺不住,挥枪上马,使出浑身解术,小保罗大显神威,在龙姐姐身上驰骋挞伐,一时间满室皆春,风光无限。 有道是:每想金莲举,尝思半臂横。檀郎何必学吹笙,一任海棠花底蝶蜂争。碧沼泽深入,幽溪款款行。夜阑频自唤卿卿,搅得心神撩乱骨头轻。 情到极处,龙云凤泄了身子,浑身骨头都酥软了,自问天下间再也没有这样的快活,玉腕缠住保罗的脖子,娇痴呢喃:“好弟弟,好心肝儿,赐姐姐一个宝贝儿子……” 情动之下,天魔变失效,龙云凤露出那比贾真真更为娇艳的真面目,眉目之间尽显风情。 保罗爷低头吻住龙姐姐的红唇,既为她的真情表白感动,又担心被暗中监视的襄阳王一党看出破绽,紧张之下小腹一阵火热,亿万子孙后代争先奔向龙姐姐。 龙云凤登时攀上美妙的巅峰,双眸紧闭,牙齿格格作响,陷入短暂的昏厥。好在她功力深厚,很快清醒过来,发觉散了魔功,大吃一惊,连忙运转天魔变变回贾真真模样。她轻抚着保罗,让他枕在自己胸口,四目相视,柔情蜜意之中夹杂着些许凄楚。 保罗对女儿家的心理了如指掌,手指轻轻梳理龙姐姐纷乱的发丝,注视着她的眼睛说:“姐姐可知,小弟家中女眷甚多,上至天潢贵胄的公主,下至当炉卖酒的民女,入了我陈家的门,便是我陈保罗心爱的娘子,不曾有贵贱之分。” 龙云凤含羞点头,保罗当年为了霍蓉娘大闹汴京府的事,她早有耳闻。 “咱们都是江湖儿女,索性不来那套俗礼,若是姐姐不嫌弃小弟粗鄙,可愿在府中长住,帮小弟管理这一大家子女眷?” 龙云凤心头一颤,“他这是要我以身相许了,可是毕竟没个名分……” 保罗接下来一句话便打消了她的疑虑,“姐姐为朝廷出力甚多,也该歇歇过几天平心日子了,若是姐姐不嫌弃,回到汴京我便向八贤王府提亲,把姐姐和赵娴一起娶过门。” 龙云凤眼圈一红,喜极而泣,“你有这份心姐姐就满足了,你是堂堂侯爷,便是娶妾也不能选一个恶名昭著的女魔头,没得辱没了陈家的门楣,明媒正娶大可不必,只要终身相随不弃不离,姐姐给你当个端茶洗衣的仆妇便知足了。” 保罗哂然一笑,“我要娶妻,哪管别人说三道四,陈家媳妇里出了一位天下十四杰的女高手,先人有知高兴还来不及呢!回京之后,我便准备婚事,不但要让姐姐坐花轿进门,还要与赵槿、赵娴她们一样的排场、一样的行头!” 龙云凤吓死了,急道:“万万不可,天子脚下怎能如此荒唐——” “我说到做到!”保罗斩钉截铁道。 一句话便把龙云凤的眼泪气出来了,一咬银牙,扬起泪眼毅然决然道:“你这冤家都不怕羞,我龙云凤一代魔女有什么好怕的!我不但要做陈家的少奶奶,将来还要学天波府杨家扬威沙场,弄个一品诰命显摆显摆,才不枉人世走一遭!” 当然,这些话都是用传音入密说给保罗一人听的。 保罗闻言,又是一阵情动,翻身上去再度云雨,郎情妾意,一室春色。 这可苦了藏在外室夹壁墙里偷听的襄阳王赵衍,一边暗吃保罗的醋,伸手在身旁一位圆脸大眼睛的美妇身上揩油,稍解虚火。 那妇人也不是良善之辈,贴在他耳畔吃吃荡笑,“王爷忍不住了么,奴家也等不及了……” “嘿嘿,清雅小心肝儿,今夜孤王定要让你竖起白旗投降。” “那要先看你胯下那杆大旗竖不竖得起来,王爷,你瞧那贾真真叫的多浪啊,平素在你床上也是这般放荡么?” 襄阳王脸色突然一冷,禄山之爪也自女人身上缩回去,怒道:“这贾真真好生不识趣,在府中尚且对我百依百顺,自打搬到冲霄楼即拿乔摆架子,稍微亲近便百般不情愿,她能有今天的排场还不都是我使银子堆出来的!哼,这陈保罗有什么好,迷得她自甘下贱!” 那女子眼波流转,透过小孔在保罗脸上转了一圈,心想陈保罗果然名不虚传,人长的俊俏又会哄女人开心,难怪贾真真曲意逢迎,“王爷若是厌恶此人,清雅乐意效劳,只需一根飞针便送他乐极生悲,去做那风流鬼。” 她说着,从发髻里拔下一根金钗,长约一掌,凤头处有精密的机簧,按下机关,便能从钗尾孔中射出暗藏的牛毛毒针,中者只当被蚊虫叮咬,片刻毒发,七窍流血而死,可谓歹毒之极。 襄阳王连忙阻止,“取陈贼狗命易如反掌,只是眼下不是时候,切不可因小失大。” 这时房内的保罗和龙云凤装作相拥而眠,其实在用传音入密谈襄阳王谋反的事。根据龙云凤的打探,从上代襄阳王赵珏开始就在紧锣密鼓的招兵买马,并且备下一份盟单,要求参与谋反的朝廷大臣和江湖豪客签下名字,发誓不得反悔,如果得到这份盟单,赵衍父子的谋反罪名就坐实了,官家再怎么宅心仁厚也容不得他胡来。 她来王府日浅,不曾见过盟单,只听唐威说是收藏在冲霄楼第九层佛龛背后的一卷册子里,扉页上写着“龙虎风云聚会”,意指盟单上的反贼非龙即虎,都是当世豪杰,风云聚会,便是襄阳王赵衍这条潜龙升天之日。 龙云凤的计划是,利用贾真真的身份分化襄阳王府的掌权者,拉拢唐威,唆使他反水盗窃盟单。保罗觉得不妥,这唐威对贾真真一往情深,即便说服他偷窃盟单,相应的也要付出一定代价,对于一个女人,代价是什么可想而知。他现在是龙姐姐的老公,怎么可以让爱妻去做这种色相间谍? “襄阳王府的四大王官,除了霹雳刀雷英、半步追魂唐威、你假扮的贾真真,还有谁?” “还有一个小蓬莱的女护法何清雅,人称多臂昆仑,擅长暗器,是十大暗器宗师中唯一的女人。” 听龙云凤一说,保罗眉头紧锁,“小蓬莱与襄阳王府早有勾结?那今天早上唐威与金灯剑客夏遂良的冲突是怎么回事?” 龙云凤微微一笑,“全是做戏给你看的——” 她话音未落,忽然听见庭院里锣声四起,人声嘈杂,似有火光闪动。匆匆披上衣服叫来文静姐妹询问,她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这是怎么了?”保罗追出去问。 “贼人火烧王府,图谋行刺。”龙云凤依依不舍的瞅着保罗,“我这便赶回王府,你也快些回去吧!” 保罗目送她离去,左思右想,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襄阳地界是赵衍的大本营,江湖豪杰多是他的走狗,即便有仇家混进来行刺也难逃“黑手套”的眼睛,王府更是守备森严,四大王官无一不是顶尖高手,便是天下十四杰中人也不敢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刺王杀驾乃是天下第一等凶险事,刺客害怕惊动守卫还来不及,怎么敢公然放火闹得满城风雨,这把火着实来的蹊跷,有故意引人注目的嫌疑。 保罗停下脚步,仰望冲霄楼,倘若放火是明修栈道,那么暗渡陈仓的目的地一定是冲霄楼,那个神秘的刺客,真正想要的不是赵衍的脑袋,而是藏在冲霄楼第九层的盟单。 “这等心机,这等身手,莫非……是他?!”保罗猛地想到愤然离去的白玉堂,登时心头一沉,顾不得多想,纵身朝楼梯口冲去。 第四章 大闹冲霄楼 此时,城中大乱,梆子、铜锣一迭声响个不停,王府卫队忙于救火缉拿刺客,冲霄楼内的岗哨比平日少了许多。 保罗凭着当初设计楼内机关图纸的记忆走出迷宫般的回廊,眼前便是通往第六层的走廊,两壁悬着黄铜宫灯,汉白玉的地板反射灯光宛如晶莹剔透的冰层,看似一马平川,其实凶险无比。 保罗爷犯了难,这冲霄楼只有五层是他亲手设计,其余一概不知,只是机关陷阱倒也难不住他这位前世的工程学院高材生,里面还牵扯到九宫八卦阴阳五行,学问大了去了,他这个吃麦当劳嚼口香糖长大的“香蕉”如何懂得? 蹲在走廊门口琢磨半晌,保罗爷一咬牙,心说:“Shit!还就不信邪了,宾夕法尼亚州大工程学院高材生搞不定这鸟文物!” 宋代的机关陷阱,以他来看可不就是文物么? 他拔出雷鸣刀在地板上一戳,随即腾身而起,蝙蝠一般倒挂在天花板上,几乎同时,身下乱箭横飞,射的走廊两壁千疮百孔。还没等他喘过气来,天花板霍然敞开,落下一张铜丝大网,上面明晃晃悬着无数刀尖、锥刺、铁蒺藜。 保罗深吸一口气,脸庞刹那间泛起一抹赤红,易筋经逼出一股柔和的真气,身体轻柔如同羽毛,贴着铜网飘过去,就地一阵翻滚,狼狈的闪到走廊门外。抬眼再看,铜网在空中扑了个空,迅速缩回天花板,卡嚓一声木板合拢,严丝合缝看不出丝毫的破绽,端的是杀人于无形之中! 保罗运气调匀呼吸,一抹额头,冷汗涔涔。这一番险死还生,哪里还敢有半点自大,定下心神仔细观察,渐渐看出些门道来,唇角泛起一抹了然的微笑。拿刀在宫灯投影处一戳,铿然作响,竟是铁板刷石粉伪装而成。 保罗心头狂喜,顿时又抖了起来,“嘿,雕虫小技也想难住本少爷!” 脚踩灯影,机关全然不动,这般纵身跳跃,只在相隔五尺的灯影下落脚,不过数息便安全通过走廊,迈入六楼大厅。 眼前一扇屏风,上面画着吊睛白额猛虎,仿佛随时会扑向迎面的来客。屏风后面按照四象方位排开四条走廊,里面却没有灯光,幽深寂静,也不知道通向哪里。 大厅内没有别的机关,单只是这四条通道便让保罗爷犯了难,显而易见,正确的道路只有一条,其余全是陷阱。若是来客看到屏风上面画着一头白虎,联想到五行方位白虎属金,西方庚辛金,想当然耳认为西边是生门。 殊不知这正着了赵衍的道儿,想一想也知道,这冲霄楼又不是游戏里的迷宫,还得给玩家留下提示道路的标志,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这白虎屏风其实是骗人上当的险恶陷阱,西方恰是最凶险的道路,走到走廊中段,两段突然关闭,天花板落下万钧刀闸,下场可想而知。 赵衍以为,够胆闯入冲霄楼并且成功抵达第六层的,多半懂得一些阴阳五行的阵法,故而设计了这一道恰中人类心理弱点的屏风,但是他却算漏了保罗爷这个来自数百年之后的“文曲星”。这白虎么,他只对没毛儿的那种比较熟,什么四象方位,全然不知,压根没理那扇屏风,直奔东门而去。 东方甲乙木,属青龙,正与白虎门相对,白虎属死门,那么相对的青龙便是生门。其实换一种逻辑也能推出同样的结论,你想这赵衍野心勃勃酝酿造反为的是什么?还不是谋朝篡位自己当皇上,既然他自命真龙天子,走的是“龙途”,青龙方位自然是生门。 保罗爷可不懂他的小算盘,之所以走对了路,全因为东门内隐约传来打斗声。所以说千难万险,挡不住鸿运当头。 穿越走廊,保罗爷远远看见剑气纵横,血光飞舞,两声惨叫次第传来,接着便寂然无声。这剑光恁的熟悉,可不正是白五爷的湛卢? 保罗爷一见白玉堂,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大骂:“蠢材,明知道是龙潭虎穴,好端端的你跑这儿来撒什么野!” 白五爷一甩长剑,青锋之上滚落一串血珠子,面罩寒霜,冷冷答道:“龙潭虎穴又如何,你来得,我便来得。” “小白啊小白,你也不是第一天闯江湖了,挺大的人怎么不晓事理,咱们此番来到襄阳为的是什么?” “查访赵衍谋反的证据。”白玉堂淡然答道。 保罗一拍手,“既然知道,你为何还要乱来,还要杀人,我的苦心布置全给你破坏了,真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白玉堂一扬剑眉,冷笑道:“你所谓的苦心布置,就是跟妖女上床么?” 保罗老脸一红,翻着白眼辩道:“我那是打探情报,不得已牺牲色相。” “少在五爷面前装清高,你与那贾真真肆意宣淫,种种情状不堪入目,还说什么不得已……哼,我看你是乐不思蜀!” 保罗被他这一骂,反倒乐了,盯着他上下看个不停。 白五爷被那猥琐的目光扫过,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按剑怒道:“看什么,当心五爷剜了你的眼珠子!” “你平日不近女色,我当你是真君子,不想竟有这等嗜好,古有匡衡凿壁借光,今有白老鼠隔墙听春——” “住口!”白玉堂恼羞成怒,“你这淫贼,休得胡言乱语,我……我只是路过不小心听到一两句,谁让那妖女没羞没臊,叫得恁大声。” “你有所不知,那贾真真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贾真真……我可怎么说呢!”保罗一拍头,“索性告诉你吧,其实贾姑娘是我那便宜老丈人赵德芳安排的卧底,我跟她亲热的同时也在交换情报,为了迷惑襄阳王才不得不夸张做戏。” “哼!便是如此,也不该弄假成真!”白玉堂收剑入鞘,脸色稍有缓和,“你的风流韵事我不想管,也管不过来,废话休提,说说你都得到什么情报。” 保罗暗自叫苦,这冲霄楼危机重重,王府的侍卫随时会来,根本不是说话的地方,可是白玉堂执拗得很,保罗不说,他就不肯走。无奈,只得把龙云凤打探的消息如实相告。 “因此,贾真真对我们下一步的计划非常重要,没有她帮忙,就拿不到盟单,没有盟单,就扳不倒襄阳王,玉堂,话都说到这份上,你也该息怒了吧!”保罗瞅着白玉堂的脸,却见他唇角泛起一抹冷笑,心里登时压上一块石头,糟糕,白老鼠又要任性撒泼! 果不其然,白玉堂直视他的眼睛,平静而又不容拒绝的说:“贾真真能办到的事,白某也能办到,你要盟单,容易,五爷给你取来便是!” “玉堂——” 保罗一把没拉住,白玉堂身形如电,转眼钻进一条走廊,七扭八转,消失不见。 “真他娘见鬼了!”保罗气得直跺脚,任性的姑娘他见多了,也哄得多了,却没儿过如此任性的爷儿们,真是油盐不进,不撞南墙不回头!这脾气也就是他白老鼠吧,换成别人,早不知死上多少回。 保罗真不明白,“玉堂啊玉堂,你这是在跟谁较劲儿呢?” 无奈之下,保罗只得硬着头皮追赶,白老鼠不听劝,只好陪他赴汤蹈火。 保罗爷不禁自嘲:“朋友做到我这份儿上,便是乔峰在世、陈近南重生,也要竖大拇指赞一声‘够义气’!”却不想这两位好汉眼下还未出生哩! 没走出几步,忽听见一声轻笑,迎面走来一位宫装少妇,圆脸蛋儿大眼睛,眼波流转,媚态横生,身段妖娆。 保罗眼睛一亮,满面堆笑唱了个肥诺,“小生汴州陈少保,途经宝地,迷路在此,夫人来得正巧,可否指条明路,去第九层怎个走法?” 美妇人掩口轻笑,“江湖传说广陵侯暗器举世无双,妾身很想讨教一二,侯爷若是赢了,妾身为你带路便是。” 保罗笑道:“夫人怎么称呼?” “小蓬莱门下,襄阳府王官‘多臂昆仑’何清雅!” 话音甫落,何清雅腾身而起,长裙凌空盘旋,宛如一朵蓝色云彩直奔保罗头上罩下来,内中寒星点点,藏着数不尽的毒针。 保罗怪叫一声“小娘子走光了也”,运足内力一招“只手擎天”,自下而上顶了上去,罡风鼓荡裙裾倒掀起来,粉弯雪股尽收眼底,连呼过瘾,迎面洒来的毒针被真气吹散,仍有不少刺在身上。 何清雅飘然落地,又羞又恼脸颊飞红,匆匆抚平裙裾,再看保罗,腆着脸冲她直乐,满口白牙亮的晃眼。她不由得纳闷,为何中了毒针却似没事人一般。 保罗一抖身子,毒针纷纷崩落,针尖尽皆断裂,没有一根着肉。 何清雅看在眼中,嘴角一阵抽搐,只当保罗易筋经神功大成,已经修成金刚不坏之身,哪知道这厮惯会装神弄鬼,七分本事倒让他耍出十分的威风来。敢于抵挡毒针,凭的不只是护体神功,还有那件刀枪不入的防弹衣。 保罗很是得意,双手合十笑咪咪道:“阿弥陀佛,女施主,请称我为‘暗器克星、防弹武僧’保罗大师。” “呸!老娘偏不信邪,金刚不坏身又如何,照样戳瞎你的贼眼!”何清雅怒骂着扑上来,十指一弹,铿锵作响,竟然戴上一副半尺长的指套,根根锋利如匕首,带着一汪幽蓝,显然浸有剧毒。 她以暗器成名,轻功却也不弱,穿花绕蝶般围着保罗团团飞舞,长裙飘荡,翩跹多姿,美艳之中暗藏杀机,十指剑气纵横,招招不离要害。 要说真功夫,便是两个何清雅也不是保罗爷的对手,奈何他向来怜香惜玉,不肯对女人下杀手,只好被动招架,一时间倒也分不出胜负。 何清雅越打越心惊,只觉得保罗的内力绵长博深,似乎无穷无尽,而内力恰是她的软肋,指剑与雷鸣刀撞击的反震之力使她心浮气躁,五脏六腑隐隐作痛,这样下去不出二十招便会内伤吐血。心念一转,十指猛地刺向保罗面门,等他挥刀招架时屈指一弹,十根锋利的指套闪电般飞射出去。 “不过如此!”保罗冷笑一声,手腕旋转,指尖拨动刀柄,雷鸣刀飞速旋转划出一片雪亮的刀花,仿佛盾牌挡在面前,叮当作响,暗器全被弹飞。 何清雅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扬手拔下凤头钗,尚未按下机簧,保罗弹指打出一滴生死符,正中手腕,金钗一抖,雨点般喷出来的牛毛毒针竟有大半射在自己脸上! 何清雅掩面惨叫,倒在地上挣扎翻滚,如花似玉的脸蛋儿迅速溃烂,乌黑刺鼻的毒血顺着指缝淌出来。 保罗不忍再看,叹道:“何苦来哉!” “自作自受,怨得了谁?侯爷不愿辣手摧花,清萝便越俎代庖,送她早登极乐吧!”一道寒光斩断何清雅的喉咙,哀号戛然而止,燕仙子白衣胜雪,飘然而至。 处理掉何清雅的尸体,保罗问燕仙子为什么来到冲霄楼,是不是也猜到白玉堂假借放火调虎离山盗取盟单。 燕清萝淡淡的说:“我没有那么聪明,今次前来是受人所托。” 保罗何等聪明,立刻想到水修眉,不由得老脸一红,心想燕仙子该不会也看到我跟龙姐姐“取长补短”了吧…… 他偷眼一瞧,燕仙子似笑非笑,表情怪怪的,心里不由得一阵发毛,连忙岔开话题,“此地不宜久留,救白老鼠要紧!” 却不知燕清萝来得迟,并没有看到这对奸夫淫妇干那好事,表情古怪是想到出门前水修眉百般央求,请她去冲霄楼盯着保罗,切不可让他跟妖女鬼混。 燕清萝自幼清修,不懂凡俗女子的心思为何变得恁么快,水修眉从前提及陈保罗必定骂得狗血淋头,淫贼败类不绝于口;及至婚后守寡,忽然性情大变,把尸骨未寒的庞昱抛在脑后,孝衣未脱便跟那淫贼在船上行苟且之事,真不知陈保罗用了什么妖法,迷得她神魂颠倒恋奸情热。 这番见到保罗,便忍不住多看他几眼——这小子有什么超人之处,恁多金枝玉叶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不就模样俊一点,嘴巴甜一点,官儿高一点,钱多一点,武功强一点么……呃,这样的男人,放眼天下倒也真是万里挑一。思来想去,燕仙子自己也迷糊了,不由得抓了抓头发,露出一种娇憨可掬的表情,活像一只犯困的小猫。 保罗看在眼中,狠狠吞了一口唾沫,琢磨怎样才能找个机会把这位仙子姐姐给就地正法。 两人各怀鬼胎走走停停,凭着保罗的记忆和燕仙子对五行阵法的了解,破除数十个险恶的机关陷阱,来到第七层中央,迎面一扇虚掩的朱漆大门,里头是一条寂静的走廊。 保罗正要摸进去,燕仙子一把拉住,传音道:“夹壁墙内藏有贼人。” 她修行《火中涅槃经》,灵台空明不受外物干扰,能够在闹市之中听到一根针落地的细响,三里云雾开外看清一片绿叶,夹壁墙中的呼吸声自然瞒不过她的耳朵。 “藏的好哇,且看本少爷的手段!”保罗嘿嘿一笑,满脸淫荡气息呼之欲出。 燕仙子吓得倒退按剑,警惕的问:“你想作啥?” 保罗从百宝囊里拽出一物,尖嘴长腿大肚子,却是一只铜仙鹤,他把门推开一条缝,仙鹤尖嘴插进去,拽住一条腿不断上下扯动,鹤嘴于是喷出一股淡蓝色的烟雾,向着佛堂内扩散,与燃烧的檀香混合起来,变成一种更加浓烈的香味。 燕仙子眸子瞪得老大,传音问:“鸡鸣五更返魂香?” “YES!”保罗得意洋洋的比了一个OK手势。 也不知道脑筋短路还是近猪者肥,燕仙子突然冒出一句,“雪特!你果然是个淫贼!” 她知道“叶死”乃是番邦胡语中表达肯定的意思,“雪特”则是表达强烈的不满,当然她也没有忘记模仿保罗说这个词时必用的手势,竖起中指冲他狠狠比了一下。 发现保罗的表情异常精彩,燕清萝顿感窘迫,板起脸喝道:“看什么看,我脸上又没有花儿。” “仙子,我太崇拜你了!”保罗顺手就搭上燕仙子的肩膀,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 回想当初在美国念书时,那些女生可不讲什么矜持,一激动脏话张嘴就来,你还别生气,这是不拿你当外人。这句“Shit”从燕仙子嘴里蹦出来,宛如穿越千年时空的一封信,唤醒尘封的记忆,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如果用一个文艺点的词来形容,就是“恍若隔世”。 从这一刻开始,保罗爷痛下决心:燕仙子必须成为他陈保罗的女人,这么可爱的姑娘,跟南海神尼那老八婆混,简直暴殄天物! 燕清萝推了推保罗,纳闷的问“侯爷为何发呆”,保罗尴尬一笑,自然不能直说“正在意淫娘子”。他拿出两枚药丸,让她含在口中,可以抵挡迷香。 燕仙子毫不迟疑照做,嫣然一笑,提着宝剑走近回廊。保罗爷那个悔哟,早知道这么乖不如给她两粒春药。 保罗依次竖起三根手指,同时念道:“玩、兔、碎——够、够、够!” 一脚踹开走廊大门冲了进去,就地一滚,躲开空中射来的弩箭,脚踩白色方砖站定,至于那些黑色的,下面全是翻板陷阱。 燕仙子闪身进来,跳飞机格一般踩着白色方砖来到夹壁墙跟前,打开机关,里面有许多木板隔断,就像缩小的包厢,各有一名黑衣人手持上满弦的弩弓藏身潜伏,倘若方才贸然闯入,等待他们的就是致命的箭雨。 燕仙子向保罗投来询问的一瞥,保罗拿手掌在脖子下面果决的一横。燕仙子水汪汪我见犹怜的眸子里浮现出两个大大的惊叹号,保罗爷以为她不忍心下手,正要叹气说“那便捆起来吧”,哪知道她随即竖起大拇指,意思是“正合我意”,一剑一个,切瓜剁菜般把二十来个倒霉鬼送去西天拜见如来。 保罗爷擦了把冷汗,心说:看吧!女孩子干哪行都好,唯独不能去当尼姑,这性生活长期被压抑难免憋出点毛病来,一个个心狠手辣的没话说……灭绝师太,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哇! 燕仙子甩落承影神剑上的一抹血痕,在壁灯上按了一下,夹壁墙缓缓合拢,挡住堆积如小山的死尸。 她拿眼角冷冷瞥了保罗一眼,“你是不是在肚子里骂我心狠手辣?” “并没有,因为我会光明正大地骂,佛门弟子犯下杀孽,你不怕下地狱?” “除恶不尽,便是帮凶。”匡啷一声,燕仙子收剑入鞘,冷冷道:“侯爷,有句话如鲠在喉,清萝不知当不当讲。” “日后再讲!” “你……”燕仙子大失所望,本来想借着杀气警告保罗不要对水修眉始乱终弃,否则那些死鬼就是他的下场,哪知道人家根本不理她的茬,还故意把“日后”二字咬得很重,满脸淫贱笑容,气得她咬牙切齿。 回廊尽头是一扇小门,里面是一座佛堂,佛龛里丈二高的金漆观音坐莲像,供桌上摆着长明灯和檀香炉,还有一个木盒子,上书“龙虎风云聚会”。 燕清萝之前听保罗说起盟单,知道这盒子里装的便是襄阳王谋反的铁证,心中狂喜,抢步上前去拿木盒。 保罗急忙喊道:“当心陷阱!” 换做别人提醒,燕清萝定会留神,偏偏此刻心中把保罗爷恨得要死,女儿家任性脾气发作,天王老子也拉不住,长剑一扫,把那木盒平端起来,再一剑挑开锁头,一幅卷轴落入掌中。 燕仙子回眸一笑,嘴角上翘,满是炫耀之色。 保罗一拍额头,眼泪都快下来了。所谓“头戴白巾必然有原因”,冲霄楼共九层,这才第七层怎可能把“通关宝物”摆出来,难道后面两层楼都白盖了? 事态发展果然如他所料,燕清萝回头的刹那,供桌下面飞出两道白光,根本来不及躲闪便被拦腰斩中,只听噗嗤一声血光迸射,登时分成两截——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章 燕仙子的开裆裤 书接前文,燕仙子大意中伏落入陷阱,被两道白光拦腰斩断——断的不是仙子的小蛮腰,而是束腰的丝绦。 保罗见到血光,心里咯登一下凉了半截,下意识捂住眼睛,不敢去看香消玉殒的悲惨一幕。然而时隔数息,并没有听见惨叫声,小心翼翼地从指缝里望去,只见燕仙子双手扳住铡刀,鼓胀粉腮正在那里运气,脸蛋儿因全力催动火中涅槃经神功撑起护体罡气而涨得通红。 铡刀为护体真气所阻,并没有完全咬合,加上仙子那盈盈一握的小蛮腰实在细得不象话,只造成一点皮肉伤。 燕仙子两眼直勾勾瞪着保罗,分明催促他快来解围,却不敢开口,唯恐走了真气。 保罗同样两眼直勾勾瞪着燕仙子……的下半身。 须知宋时女性大多没有穿裤子的习惯,道德家们甚至把女人跟裤子的关系与国家的长治久安扯上瓜葛,认为女人穿上裤子,两条腿分立,是极其不成体统之事。《易经》曰“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衣指上衣,裳指下衣,说白了就是裙子,所谓“霓裳羽衣舞”,就是穿着羽毛连缀的上衣和云霓一般轻柔华丽的裙子跳舞。后来为了保暖,或者外出行走方便,人们开始穿一种原始的裤子,叫做“胫衣”,没有裆,拿两条裤管裹住小腿,为了行走方便拿带子系在腰间,看上去就像现代的吊带裤袜。 燕仙子长裙掉落于地,里面只剩这么一件古典式吊带袜,珠圆玉润的大腿、粉嫩雪白的小屁屁全都暴露在保罗眼前,私处围着一条粉红色的骑马汗巾,芳草萋萋若隐若现,那叫一个性感,那叫一个香艳! 保罗爷大呼过瘾,眼珠差点跳出去跟燕仙子的粉嫩雪股来个亲密接触,忽然发觉情况不对——仙子娇躯颤抖,紧咬着的樱唇流出鲜血,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儿。 保罗一拍脑袋,大叫“恕罪、恕罪”,慌忙上前握住月牙铡刀向外扳,却被机关卡住,纹丝不动。他不敢用力,唯恐伤到仙子,急得直搓手。 燕仙子冰雪聪明,冲他眨巴眼睛,扭头向身后看。保罗恍然大悟,从她背后拽出承影神剑,运气逼出剑锋,唰唰两剑斩断铡刀。 燕仙子终于脱困,身子摇摇欲坠,功力已然散去,脸上仍然挂着两抹红晕。保罗爷一咬牙,把护体神功全都运到脸上,上前搀扶仙子加以安慰。果不其然,这小娘儿们属枇杷叶儿的翻脸就毛,一瞪眼扬手便打。 不就是耳光么,爷儿早就准备好了,来吧!保罗爷一闭眼,把脸凑了上去,半晌不见回音,睁眼一看,燕仙子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正在抹泪。 “怎么又不打了?”保罗爷还挺失落,这时候挨一耳光是必须的,不然姑娘的怒气发泄不出来,没准就憋出个月经不调。 燕仙子勉强止住泪水,侧过脸不愿看他,哽咽道:“看都看了,打你有何用,人在江湖,有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多谢侯爷救命之恩,清萝必定舍身相报。” 保罗一摆手,哂然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我这里有少林至宝小还丹,仙子快些服下疗伤。” 燕清萝见他一脸正气,反倒有些惭愧,按理说被他看到女儿家清白之躯理应以身相许,可是……他家有无数美眷,还跟师侄女水修眉勾搭成奸,怎可托付终身?勉强按下满腹心事,展开手中卷轴一看,竟是一张白纸! 吃尽苦头,丢尽脸面,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燕仙子肺都给气炸了,把那假盟单摔在地上,狠狠踩上一脚,却没留意落脚处是一块黑色地板。 保罗大叫一声“不好”,冲上前去抱住燕清萝试图逃走,然而为时已晚,脚下翻板滚动,两人顿时跌落陷坑。 扑通一声,保罗双脚落地,眼前白茫茫一片,散发出刺鼻的辛辣味。 大凡陷坑,可分为生、死、污、净四种。生坑里面就是一张大网,把人兜住生擒活捉。死坑里面就厉害啦,倒插着削尖的毛竹,匕首一般锋利,上头还有千钧刀闸降落下来,人在中间,转眼就变成饺子馅。污坑不像死坑那么致命,但是最恶心,基本上就跟大粪坑差不多,还有蛇虫毒物蠕动,掉到污坑里头死了倒好,不死反而更受罪。净坑里面只有一样东西,就是三四尺厚的石灰粉,人一掉下去石灰飞腾,好似裹了一层面粉般雪白,所以叫做净坑,但是石灰吸入肺脏,迷了眼睛,那种痛苦劲儿就不说了。 保罗与燕仙子运气不好也不坏,掉落的恰是净坑,扑通一声石灰飞扬,呛得不敢睁眼,谁也看不见谁。 只听燕仙子一迭声的唤道:“少保、少保……”嗓音里透出一股子娇怯的味道,令人心生怜意。 保罗爷生就一颗怜香惜玉的心肝,循声过去,一把牵住仙子的小手,揽入怀中,柔声道:“清萝莫怕,我就在你身边。” 燕清萝一颗久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吸入一口辛辣的石灰,不由咳嗽起来。 保罗连忙撕下一块布料捂住她的口鼻,传音道:“用口水润湿了蒙在脸上。” 燕清萝江湖阅历丰富,马上照做。 保罗生怕石灰粉烧伤燕仙子娇嫩的肌肤,放出真气将四周的石灰轻轻推开,清理出一块空地。燕仙子也想帮忙,然而火中涅槃经不像易筋经那么绵长温和,干不了这个活儿,掌风鼓荡石灰粉,反倒乌烟瘴气更甚之前。 燕清萝听见保罗连声咳嗽,又是羞愧又是内疚,忙传音道:“对、对不起……我真是笨死了!”却不见保罗传音,只是咳嗽,更加担心。 “咳、咳……我的湿巾掉了,不便开口……” 接着,听见保罗撕扯衣摆的破帛声响。 燕仙子大急,忙传音道:“且住!你衫上全是白灰,遇水灼热,倒会烫伤口鼻!”不由分说,把自己那块湿巾蒙在保罗脸上。 保罗爷吸了口气,一股子非兰非麝的香味涌入鼻端,想到这湿巾浸有仙子的口水,此刻不就是变相的接吻,揽住仙子腰肢的手臂不由得紧了紧,透过茫茫白雾寻找仙子的容颜,却见她正拿一块粉色丝缎蒙着口鼻,目光一触马上移开,水汪汪的眸子里羞色潋艳。 两个人手牵着手,坐在陷坑里,靠的不算很近,动作也谈不上亲热,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心境却是那般销魂,妙不可言。 燕清萝暗自叹息,从前读《南华经》,读到“相濡以沬,不如相忘于江湖”这一句时,每每击节赞叹,深感佛与道的境界原是异曲同工,“四大皆空”即是“太上忘情”。 可是自打邂逅陈保罗,她的佛心便发生波动。之前月牙铡刀下命悬一线肌肤相亲,如今陷坑内共患难相依偎,不由得情根暗种,一颗心全系在他身上。倘若日后难免“相忘于江湖”,倒宁愿如此刻这般困在陷坑里,伴他“相濡以沫”…… 两人各怀心事,忽然听见头顶翻板咯吱作响,挤进来两张人脸,背着光,面孔模糊不清,显得阴森可怕。 燕清萝啊了一声,不假思索抱紧保罗,娇躯也在颤抖。无论她武功多么高强,总归难以克服女人的天性。保罗眼神犀利,认出上面是小蓬莱的护法黄眉童子丁朗与恶面神洪大忠。 恶面神凶霸的吼道:“狗日的直娘贼,竟敢跑到冲霄楼撒野,真真活腻~~小子,还不报上名来!” 保罗一愣,马上知道自己和燕仙子满身满脸的白灰,难怪对方认不得,立刻想出对策,跪在那里哭诉道:“回两位老爷,小人乃是王府侍卫,这位小娘子名叫文文,是伺候贾姑娘的丫鬟,我与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今日摸进楼来与她幽会,谁想迷路落入陷坑,还望两位老爷搭救……” “真晦气!”恶面神不耐烦的嚷道:“原来是一对偷情的贱人,我还当抓到锦毛鼠白玉堂了呢!” 保罗心中一动,忙问:“老爷,那锦毛鼠白玉堂怎么闯进咱这冲霄楼,莫非楼里也有跟他相好的姑娘?” 恶面神摸了摸脸颊,上面一道剑痕尚未止血,“狗屁的相好!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色胆包天,这一剑之仇,老子定要让姓白的付出十倍代价!”又对黄眉童子说,“丁兄,咱们别在这里耽搁,搜捕白玉堂才是正事,你要是早到一步,咱们哥俩连手就把他拿下了!” 黄眉童子瞅了陷坑一眼,“这对狗男女如何处置?” 恶面神道:“弄根绳子下去,把他们吊上来不就得了。” 黄眉童子冷笑道:“老弟啊老弟,你要真这么做就上当了,他们自称王府中人你就相信?就算真是王府中人,真是来幽会,贾王官的房间在五楼,他们跑到七楼来作甚么?话里话外,全是破绽,依我看十有八九是白玉堂的同党。” 恶面神一惊,怒骂道:“好小子,竟敢骗老子,看我不捏爆你的卵蛋!” 黄眉童子一把拉住他,“你想干什么?” “下去弄死这对狗男女!” “你这夯货,就不能动动脑子么?” 黄眉童子气得没办法,也懒得跟他解释,叮嘱道:“我去总弦启动翻板机关,把这净坑变死坑,你盖上翻板,就在这儿守着,切不可大意。” 恶面神为难道:“倘若他们真是王府的侍卫和婢女,就这么杀了,王爷那边不好交代……” 黄眉童子冷笑道:“那又如何,难道王爷会为两个下人跟圣主翻脸?小心驶得万年船,宁可错杀千人,不可漏网一个!”说完转身离去。 恶面神倒也实在,对黄眉童子言听计从,盖上翻板,坐在旁边等候,无论保罗如何哀求也不为所动。 保罗一刻不停的告饶,同时抓住燕清萝的小手,在自己的膝盖上写字。 燕仙子以为他死到临头还想着调情,挣扎一下,旋即放弃,心想都快死了,索性由他胡闹罢了。保罗心中大急,用力捏了她一下,继续在膝盖上写字。 燕仙子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一琢磨,这才明白保罗写的是脱困之计,倒是她想歪了,脸颊顿时泛起两坨红晕,自惭不已,对他的态度也转了一百八十度,冷傲的仙子变成了温顺的小绵羊。 保罗交代过后,捏住脖子挤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接着再无声息。恶面神咧嘴一笑,知道机关已经启动,刀闸落下,陷坑内狗男女变成了同命鸳鸯,于是扳动一个开关,翻板从固定又恢复了活动,掀开向下一看,忽然满眼白茫茫一片,眼睛刺痛难当,吃惊之下一跃而起,还没来得及拿起兵刃,胸口一凉便失去知觉。 原来翻板开启的刹那,燕仙子按照保罗的安排,先丢出一把白灰,接着身剑合一冲出陷坑,可怜这位小蓬莱的护法高手,空有一身能耐来不及施展便送了命。 燕仙子顾不得清理恶面神的尸首,转身呼唤保罗快快上来。 三丈高的陷坑难不住金翅鸟保罗爷,一个纵身就飞了出来。燕仙子拿一根束发的红丝带缠住柳腰,勉强保住裙子,小脸儿上黑一块白一块,却笑得阳光灿烂,一双翦水明眸凝望着他,上下打量,直到认定安然无恙才欣慰的放下心来,脉脉柔情已是欲盖弥彰。 保罗爷咧嘴一笑,从怀里拿出丝帕,过去替她擦拭脸蛋儿。 燕仙子何曾与男人如此亲近过,羞得无地自容,后退两步低头呢喃:“此地不宜久留,快些走吧……” 保罗点点头,脚却没有动,回头盯着那翻板出神,“为什么这么久了黄眉童子还没有回来,刀闸也没落下,难道他并没有去调整总弦?” 在燕仙子的催促下,保罗想起小白现在下落不明,不敢多耽搁,匆匆出了佛堂,忽然看见门外走廊里趴着个人,过去一看,顿时啼笑皆非——竟是昏迷不醒的黄眉童子! 第六章 群殴武圣人 原来保罗配制的鸡鸣五更返魂香效果奇佳,黄眉童子从走廊出去,无意中吸入迷香昏了过去。这厮一生谨慎,万没想到在这里翻了船,人算不如天算,糊里糊涂送了性命! 没什么可说的,拔刀砍了他的脑袋,保罗爷牵着燕仙子的小手来到佛龛前头,搬开那张原来摆放着假盟单的供桌,挪开一块砖头,只听佛像咯吱作响,向旁边闪开一条暗道。 仙子投来诧异的眼神,保罗爷笑道:“这条暗道通往控制楼内所有机关的总弦,其中有一根红漆铁柱和八根绿漆铁柱,将其全部砍断,楼内机关便会失灵。” 冲霄楼的图纸出自他手,哪有不给自己留后手的道理。 两人很快分工完毕,燕仙子进密道破总弦,保罗上楼去救白玉堂。 搁下燕仙子不提,单说保罗爷在通往八层的楼梯口苦苦等候,半刻钟后忽然听见脚下机簧声格格作响,奇数阶楼梯全部敞开翻板,偶数阶安然无恙。 保罗大喜,知道总弦已断,陷阱全部暴露出来。白老鼠小命危在旦夕,顾不得等候燕清萝,飞身上楼,一路疾奔冲到第九层。 只见脚下黑洞洞尽是陷坑,每隔三五米有一根木桩可供落脚,此外别无道路。陷坑里是缀满倒刺的铜网,头顶也是密密麻麻的刀网,正是冲霄楼最厉害的机关“铜网阵”,若不是燕仙子切断总弦,凭保罗爷独步江湖的轻功恐怕也闯不过去。 保罗飞身跳上木桩,还没等站稳,忽然看见前面闪过一条黑影,无数点寒光迎面射来。保罗持刀在手使出一招“八方风雨”,刀光如球裹住身形,把暗器纷纷击落。一跺脚腾空而起,展开金翅甲掠过铜网阵,凌空身刀合一,宛如一道银色的长虹直取黑衣人。 对方见势不妙就地一滚狼狈躲闪,保罗爷如今的功力便是在天下十四杰中也数得着,哪能让他就这么轻松溜走,刀光顺势向前一推,横在那人脖子上。 他正要来个斩草除根,忽听对方大喝一声,“月黑风高杀人夜!” 保罗一愣,随即答道:“云翻雨覆亚美蝶。” 那人摘下蒙面巾笑道:“侯爷息怒,是自己人!” 保罗一皱眉,收回架在他脖子上的钢刀,“唐三少,你为何知道这句切口?” 这是他跟龙云凤定下的联络暗号,相信这个世界里不会有第三个人懂得“亚美蝶”是什么意思。 唐威一拱手,正色道:“侯爷有所不知,贾姑娘已经把你的计划全告诉小人了,小人愿意弃暗投明,助侯爷盗取盟单揭发反贼赵衍!” 保罗听他口口声声“贾姑娘”,知道龙云凤没有告诉他真实身分,换言之,这家伙还不能百分之百信任。 保罗冷笑道:“既然有意投诚,为何暗算于我?” 唐威老脸一红,讪讪道:“江湖传闻广陵侯是当今第一暗器宗师,小人一时技痒想跟侯爷切磋切磋,奈何技不如人险些枉送性命,还请侯爷大人大量,饶恕小人唐突之罪。” 保罗哼了一声,心想切磋个鬼啊,分明是想要老子的命,可惜科尔特不在手边,否则非把你“突突”了不可。 唐威见他脸色不好看,似乎有继续“切磋”的冲动,头皮一阵发紧,勉强笑道:“侯爷若要盗取盟单,小人乐意带路。” 保罗见他满脸堆笑,眼中却藏着嫉妒的火焰,想来是把他当成情敌了,越发不敢信任,“盗盟单有你一人足矣,我来问你,可知道我兄弟白玉堂的下落?” 唐威迟疑数息,吞吞吐吐的说:“白爷运气不太好,半个时辰前落入铜网阵,我有心相救,可是……” 保罗如遭雷击,脸色顿时惨白,握刀的手禁不住颤抖。 唐威见状,忙道:“侯爷不要误会,白爷性命无忧,只是落在夏遂良那歹毒小人手中,免不了遭点罪。” 保罗松了口气,一颗心全放在白玉堂身上,匆匆一拱手,“事不宜迟,我便去救玉堂,唐兄且去盗取盟单,得手后咱们在冲霄楼下碰面!” 唐威犹豫一下,叮嘱道:“楼上除了夏遂良,还有一位小蓬莱的绝顶高手,侯爷切不可孤身犯险——” 保罗怒道:“去他娘的绝顶高手,小蓬莱的贱人我杀得还少么?”一纵身冲向顶楼。 唐威目光闪烁,盯着他的背影自语:“呸!狂个球囊,有你后悔的时候!” 保罗心急如焚,一路狂奔来到顶楼,推门进去是一座花厅,只见一个黄衣人正背门而立,似乎在眺望窗外的风景,浑身散发出一种名为装逼的气势。 保罗止住脚步,强压怒火,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夏、遂、良!” “哈哈~~侯爷总算来了,夏某都有些等不及了。”夏遂良转过身来,满脸春风得意的笑容。 “白老鼠何在!”保罗上前一步,扯出刀刃,杀气如有实质一般锁定夏遂良。 夏遂良微微一笑,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不慌不忙的说:“少保自出道以来,处处压我一头,事事令我难堪,夏某自问不是君子,等不及十载,今天就想把你我的新仇旧恨清算清算。” 保罗叹了口气,强忍怒火把刀按回鞘中,“你究竟想怎样?” “假如我想要你的命……侯爷肯割爱么?” “割你卵蛋老子倒是很乐意!” 夏遂良摇头叹息,“侯爷既然舍不得性命,只好舍弃朋友与情人了。” 保罗一愣,反问道:“情人?你什么意思?” 夏遂良笑而不答,击掌三声,两名侍卫分别拖进来一个布袋,解开扎口的绳子,在地上一抛,滚出一对男女,一个正是昏迷不醒的白玉堂,另一个却是奄奄一息面色惨白的燕清萝! 保罗呆若木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白老鼠被擒他早有心理准备,为什么燕清萝也会落入夏小贼的魔爪! 夏遂良津津有味的欣赏着保罗的表情,摸着下巴不住冷笑,“侯爷机关算尽,可曾想过会是这般下场?” 保罗长叹一声,扔下雷鸣刀,“开出你的条件,如何才能放过玉堂跟清萝。” 他强作镇定,全力开动脑筋,想找出一条死里求生的计策。 夏遂良笑道:“夏某无意要挟侯爷,只想请你看一场好戏。” 他再次击掌,侍卫取出一红一黑两颗药丸,分别塞入燕清萝和白玉堂口中。 夏遂良悠悠道:“侯爷见多识广,想必听说过‘金凤丹’与‘玉露丸’,这两味烈性春药,前者只对男人有效,后者只会催动女人的情欲,服药之后若不能行鱼水之欢,便会血脉崩裂而死……哈哈,现在白五爷吃了金凤丹,燕仙子服下玉露丸,一个是你的兄弟,一个是你的爱人,当面表演一场活春宫,岂不妙哉?” 保罗两眼通红,紧咬牙关,千言万语也无法形容他此刻的愤怒,夏遂良不是人,他是一头披着人皮的畜生,竟然想出如此恶毒的手段!但是他一个字也没有说,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越是狂怒,越是失去理智,夏遂良就会越得意。 药效很快发生作用,燕清萝苍白的脸上浮现病态的红晕,两腿不停磨蹭,口中发出充满魅惑的呻吟,似乎奇痒难耐。白玉堂同样满脸涨红,身躯不停颤抖。 夏遂良笑道:“时间差不多了,接下来便请欣赏好戏吧!” 他弹指解开白玉堂和燕清萝二人穴道,只见白玉堂大吼一声,翻身扑到燕清萝身上,疯了似的撕扯衣裙。 燕清萝似乎还能凭着仅存的理智抗拒他的兽行,发出令人心碎的悲泣,然而她的身体却违背意志…… 保罗再也忍不住了,手腕一抖,生死符闪电般射向夏遂良。 夏遂良哈哈大笑,潇洒的腾空转身闪开暗器,飘然落座,“侯爷稍安勿躁,否则这场春宫戏的男主角就要换成夏某了,那会让你更痛苦。” 保罗痛苦的咬破嘴唇,真的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夏遂良奸滑似鬼,武功比他差不了多少,就算光明正大的较量也很难取胜,况且眼下投鼠忌器?平生第一次,他感到命运不公,苍天无眼! 花厅内气氛紧张,然而白玉堂和燕清萝二人被春药迷失本性,根本不顾保罗锥心刻骨的痛苦,不停的翻滚厮缠,衣服一件件扯碎脱落,试图发泄本能的欲望。 夏遂良看得心花怒放,禁不住仰天狂笑,出尽胸中的恶气! 笑声戛然而止,一把利刃刺穿了他的胸膛! 夏遂良惊愕的低下头,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口把自己的生命终结在最得意那一刻的软剑,看着软剑抽离身体,自己的鲜血喷溅出来,染红白玉堂冰雕一般冷峻的脸庞……他试图呐喊出心中的疑问,可是只来得及吐出“怎么会”三个字,便扑倒在地,变成一具兀自抽搐的尸体。 正是金风未动蝉先晓,暗算无常死不知! 保罗屏住呼吸,长时间凝视着白玉堂,光怪陆离的思绪在脑中起伏,如同万马奔腾,这一幕是他期待看到的,但是曾经失去了希望。夏遂良是带着满腹疑窦和震惊死去的,相比之下保罗没有那么吃惊,因为他比夏遂良更了解白玉堂,但是有此推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充满了太多的巧合,当证明推测成真的那一刻到来,他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了。 白玉堂擦去脸上的血污,俊美绝伦的容颜依旧没有丝毫的动容,仿佛他所做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仿佛他的神经是钢铁铸就从不会紧张。 燕清萝抓住他的脚踝,火热的胴体发出任何男人都无法抗拒的诱惑,春意荡漾的眸子里写满任何男人都无法拒绝的渴望。但是白玉堂没有心动,他平静的在燕清萝身上点了几处穴道,让她暂时安静下来。 在那之后,他把染血的软剑扔掉,好像扔了一块被弄脏的手帕,转身从桌上拿起湛卢宝剑,挂在腰畔。 面对保罗炯炯逼视的目光,白玉堂显得有些忸怩,脸上泛起两坨红晕,轻咬嘴唇,低声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那颗金凤丸为何失灵?” 保罗淡然一笑,反问道:“你是不是希望我回答,‘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吞下去’,或者‘你曾经服过某种灵丹妙药因此百毒不侵’?” 白玉堂身躯一颤,深深低下头去,脸上的红晕更浓了,“唉,你为什么不能假装胡涂呢,这样对我们都好。” 保罗摇摇头,拾起雷鸣刀走到他跟前,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小白,别难过,哥不是一个俗人,不管你有什么样的隐疾,咱们永远是好兄弟,而且我发誓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其他人。” 白玉堂大吃一惊,抬起头,两眼直盯着他,似乎想从他的笑容看出真实想法。 “你……你真的这么想?” “肺腑之言!”保罗恨不得把真诚两个字从心里掏出来刻在脸上。 “我便信你一次。”白玉堂终于被他打动了,莞尔一笑,俏皮的眨了眨眼睛,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妩媚。 保罗连忙移开视线,不敢去看这惊艳的一瞬,他知道现在的白玉堂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白玉堂了,他现在已掌控不了自己的意志,掌控不了原本塑造得非常完美的那种人格。假如他觉察到保罗对他的态度发生哪怕细微的改变,就会立刻远走高飞,这辈子都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玉堂啊,不是兄弟说你,你这脾气得改改了,倔起来像头牛——给我惹了多大麻烦!” “哼,我只是想证明一些东西给你看……你先带燕清萝回去疗伤,我还要去拿盟单。” “盟单有人去拿了,你这惹祸精哪里都不许去!” “是不是那位贾小姐?”白玉堂似笑非笑的问。 保罗一瞪眼,他连忙缩头赔罪,“算我多嘴!” “哼,知道就好。”保罗把昏迷不醒的燕清萝抱在怀里,向门外走去,“夏遂良这死鬼究竟用了什么贱招生擒清萝……我实在想象不出他有这样的本事。” 白玉堂叹了口气,突然止住脚步,“我知道是谁打伤了燕仙子。” 保罗也停下来,苦笑,“现在我也知道了,而且我们恐怕走不了啦!”他把燕清萝轻轻放在地上,面对空荡荡的墙壁问:“前辈,以您的身分,应该不屑于背后伤人吧?” 回答他的是一声冷笑。 白玉堂面露怒色,一咬牙试图转身,却被保罗强行按住。 咽了口唾沫,保罗干笑道:“有话好说,可不可以先让我们回过头去瞻仰您老人家的仙颜?” 他不得不奴颜婢膝,任何人背后十六大死穴全被利刃贴肉顶住都只能如此。 又是一声冷笑,许久,有人款款开口,嗓音清越宛如出谷黄莺,“侯爷果然能屈能伸,想来是识时务的人。” 身俊利刃突然消失,保罗出了一身冷汗,感觉像在阎王殿兜了一圈,冲白玉堂使个眼色,慢慢转过身。只见一位身穿黑色道袍的美貌女子坐在刚才夏遂良坐过的椅子上,肌肤白皙如玉,神态冷漠,姿色不逊于燕清萝,美中不足的是长了个鹰钩鼻,显得阴鸷可怕,满头雪白的长发披散下来,直垂落脚下,分外诡异…… 她背后斜插着两口长剑,手中没有任何兵器,然而刚才那一瞬间,保罗和白玉堂明明感觉到有许多利刃指着后背,现在那些兵器被她藏到哪里去了呢? 白玉堂脸上呈现出罕见的惊骇表情,沉声道:“‘白发三千丈,剑气凝秋霜’,阁下莫非是东海小蓬莱‘武圣人’于前辈?” “小伙子眼力不错,我就是于九莲。” 保罗心头剧震,知道一场血战怕是避不开了,要说天下十四杰中的人物他也见过不少,但是从来没有过这种被对方气势完全压倒,无从抵抗的感觉。这于九莲,不愧是天下第一人! 于九莲微微仰起下颔,冲保罗冷冷一笑,“侯爷杀害我门下弟子无数,按理说血海深仇不共戴天,然则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侯爷答应一件事,往日恩怨尽可一笔勾销。” 保罗苦笑一声,心想你早两年拉拢我说不定会同意,现在哪还有回头路可走。 “倘若圣主希望我投奔小蓬莱,效忠襄阳王,篡夺大宋江山,请恕不能从命,以圣主的武功智慧,如何看不出赵衍绝非成大事之辈,为何倒行逆施,令天下百姓陷于水火?” 于九莲那张没有留下丝毫岁月痕迹的脸上泛起一抹恨意,冷冷道:“倒行逆施?可笑,可笑!我与赵氏有不共戴天之仇,无论如何报复都不为过!” 保罗想起紫发天尊秀善和金沙刀普慈都说起过于九莲跟那位名满天下花蕊夫人有着很深的渊源,假如她是花蕊夫人的后人,的确有充分的理由憎恨赵氏皇族。 事实如他所料,这位小蓬莱圣主,正是后蜀末代皇帝孟昶和花蕊夫人徐氏的小女儿。 于九莲尚在襁褓中时,后蜀便为太祖皇帝所灭,孟昶与花蕊夫人被俘遣送到汴京城,年幼的小公主被一个宫女带出宫去抚养,因缘际会拜在黎山老母门下学艺,年长后闯荡江湖,寻访父母下落。 当时蜀后主已经亡故,花蕊夫人美貌多情且才华横溢,宋军攻破成都之时,她愤然作诗“君王城上树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卸甲,宁无一人是男儿”,太祖皇帝深为钦慕,便把她纳入后宫,后来还有立她为皇后的意思。 当时还是晋王的赵光义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对她非常痛恨,在一次打猎途中,趁乱一箭将她射杀,可怜一代尤物落了个死于非命的下场。 于九莲得知身世以后,很瞧不起昏庸亡国的孟昶,对母亲却很佩服,便随母姓自称“徐九莲”,后来赵光义继位为太宗皇帝,派拱卫府高手四处寻访捕杀花蕊夫人的后人,她不得已才取姓氏谐音改名为“于九莲”,在云南滇池创建小蓬莱碧霞宫,自称圣主,招纳武林高手,图谋颠覆赵宋江山,为母亲报仇雪恨。 于九莲这次亲赴襄阳,本想跟赵衍商讨起兵谋反事宜,不想被保罗一行搅局,连门下弟子和护法多人都死在他的手下,自是恨之入骨。 保罗也知道今天凶多吉少,所谓先下手为强,他便给白玉堂使了个眼色,突然出刀攻了上去。 “哼,自寻死路!”于九莲一挑眉毛,眼中迸射出有如实质的紫色光芒。 保罗来不及提气护身,被目光击中胸膛,登时喷出一口鲜血,心中惊骇难以言表,这老妖婆竟然把紫氤梦泽心法练到“炼气化神”的境界,只凭目光便可杀人,简直恐怖到难以想象! 白玉堂见保罗受伤,心中的恐惧立刻被怒火取代,湛卢剑宛如游龙出水,划过一道雪亮的长虹刺向于九莲。 于九莲轻蔑的竖起一根指头,指尖喷出一道长达五尺、紫艳艳的剑芒,轻而易举挡住湛卢宝剑,手捏法印,如同莲花绽放,双手射出十道剑气,狂风暴雨般扫荡过来,把白玉堂逼得左支右绌,转眼间便挂了彩。 这正是小蓬莱“以剑御气”心法的最高境界,于九莲的剑气比真正的宝剑更犀利,她坐在那里不动,便把一个实力堪比天下十四杰的高手逼得狼狈不堪。 “摩诃无量!”保罗大喝一声,一刀劈向于九莲,雷鸣刀梵音阵阵,势如破竹一般劈开紫氤剑气,救出白玉堂。 白玉堂擦了把冷汗,深吸一口气,横剑画出一个圆圈,运用乾坤大挪移把射过来的剑气反弹回去,重新加入战团。 于九莲随手弹出数道剑气加以抵消,左手对付白玉堂,分出右手猛攻保罗,只凭十道剑气便把两大年轻一辈绝顶高手打得疲于应付,险象环生。 白玉堂咬紧牙关,忽然剑走偏锋,步伐飘忽不定,每每以不可能的角度闪开于九莲的攻击,朝她跟前欺近,连发数剑,逼得于九莲左右摇摆加以躲避。 于九莲轻咦一声,道:“竟然把波斯摩尼教武学、丁家游龙身法与西洋剑客夏玉奇的凌波剑法融合的如此完美,独辟蹊径自成一派,锦毛鼠确非浪得虚名。” “多宝如来藏!” 与此同时,保罗也使出压箱底的本领,运转三摩地功猛地将功力提升一倍,浑身骨节一阵细密劈劈啪啪轻响,易筋经神功全身游走,神情肃穆宝相庄严,长刀一挥,化作七层宝塔,刀尖迸射出刺目光华,迎头砸向于九莲。 于九莲笑容一敛,双掌靠拢向外一推,宛如一轮烈日释放十道紫色光芒,勉强挡住两人连手攻击,仍然自持身分不肯离开座椅。 保罗等的就是这一刻,运足内力舌绽春雷,厉声呐喊:“装逼被雷劈!” 狮子吼威力尽显,整座冲霄楼被震得瑟瑟颤抖,门窗、屏风遭到音波冲击,顷刻间四分五裂! 于九莲首当其冲,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两行鲜血顺着耳孔流淌出来。 趁她病要她命,保罗毫不迟疑扣动扳机,雷鸣刀喷出一道怒吼的火龙。 于九莲长啸一声猛然低头,满头长发汹涌扑来宛如雪崩,发梢处紫光闪耀,竟然凝聚着无坚不摧的剑气,将保罗志在必得一枪硬生生截住! 轰然巨响,火药味弥漫,保罗与白玉堂被潮水般无穷无尽涌来的剑气逼得踉跄后退,浑身上下被刀刃一般锋利的发丝割出无数细小伤口,好似两个血人。 于九莲,终于从那张竹椅站了起来,慢慢的抬起头,长发飞扬,双眸杀气凛然,眉心一道血痕分外妖艳…… 保罗倒吸一口凉气,拉住白玉堂的手掉头就跑!白玉堂尽管不情愿,但是必须承认,逃跑是眼下唯一的选择,只凭他和保罗二人,使出吃奶的劲儿也赢不了这老妖婆。 于九莲根本不屑去追,一甩长发,无限剑气透过发梢席卷过来,逼得两人停下脚步转身招架,灌注剑气的长发好似有生命一般,竟然使出纷繁精妙的招数,如同千万把剑同时攻击。 两人苦战数十招,渐渐支撑不住,忽然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转眼间一口宝剑天外飞仙般刺向于九莲的咽喉,迫使她分心招架,放松对陈保罗、白玉堂二人的攻势。 来人正是水修眉,她请燕清萝来冲霄楼保护保罗,等到天色发白也不见他们回来,终于忍不住亲自跑来,恰巧救了两人性命。 保罗长出了口气,大声道:“美人痣当心,老妖婆厉害的紧!”迅速调匀内息,挥刀加入战圈。 三人并肩大战于九莲,勉强打了个平手,眼看天色将明,王府中人随时会来,随便谁来帮她一把,他们就算交代了。 保罗急中生智,使出狮子吼呐喊:“自己人——你若还想跟贾真真双宿双飞,就快来帮忙!” 话音方落,窗外突然飞进来一个黑衣蒙面人,扬手打出数枚暗器。 于九莲格格娇笑浑不在意,一甩长发卷住暗器,正要借力反打回去,只见火光迸射,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巨响,原来黑衣人打出的竟是一把江南雷家招牌火药暗器——霹雳雷震子! “同!实在是高!”保罗冲唐威竖起大拇指,“三少,你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唐威苦笑一声,心想还不是被你逼的,否则借我个胆子也不敢跟圣主作对。正要答话,忽然听见一声凄厉的悲鸣,愕然回头,只见于九莲从火海中站了起来,浑身是血,不成人形,宛如冲出地狱的恶魔一般向他走来。 唐威亡魂顿冒,两腿发抖不听使唤。只见于九莲自背后拔出一口红森森的宝剑,猛地朝他掷来。 保罗大喝一声,半路杀出,双手握刀劈开飞剑,然而那口剑仿佛拥有灵魂,绕了二圈从背后削断唐威的左臂,毫不停留的刺向水修眉。 于九莲嘿嘿狞笑,手中握着另一口同样形状的绿色长剑,跳大神般左指一下右指一下,那口红色的飞剑随之改变飞行轨迹,逼得众人鸡飞狗跳,又惊又怕,不明白这是妖术,抑或世上真有百里之外斩人头颅的飞剑! 于九莲这对剑,便是天下八大神兵中比承影神剑更为诡异的“碧血鸳鸯剑”。古代成对铸造的刀剑一定分为雌雄两性,剑乃铁器,本无性别,所谓雌雄是说两口剑用料一样,但是工艺不同,成剑之后的器型、质地、弹性、硬度,甚至色泽都大相径庭。 碧血鸳鸯剑既是雌雄剑,也是子母剑,顾名思义,红色的鸳剑是雄剑,也是子剑,长二十七寸,剑身较狭窄,除非亲手掂量,否则难以想象竟是如此惊人的轻;绿色鸯剑是雌剑,母剑,长三十六寸,剑身宽厚,较重。 飞剑的秘密在于雌雄双剑之间有着很强的磁力,通过内力的微妙控制,可以用母剑控制轻巧的子剑在五尺之内盘旋飞行,宛如拥有灵性一般,故此,这碧血鸳鸯剑拆开看都算不上神兵利器,合起来却是威力无穷,乃是于九莲的看家法宝!若她不是自持身分,一开始便使出双剑对敌,现在保罗等人早就死翘翘了。 于九莲虽然被炸得遍体鳞伤,头发烧焦不能再使用无限剑气,但是凭着碧血鸳鸯剑,以一敌四仍然牢牢占据上风,内力更是远胜保罗等人,拖的时间越久她的优势越大,尤其唐威断臂失血过多,已经无力招架,败亡不过是早晚的事。 于九莲步步紧逼,众人狼狈退避,眼看被逼进死角,忽然房门撞开,一个蒙面女子默不作声的冲向于九莲。 于九莲毫不在意,放声狂笑,“又一个自不量力的送死鬼——” 话音未落,只见那女子迅速贴近上来。 于九莲大吃一惊,慌忙向后弹射出去,后背撞碎墙壁,刹那间退出十丈开外,然而那女子的速度竟然不比她慢,如同附骨之蛆紧贴不舍。于九莲惊惧之下,鼓足内力奋起拍出一掌,紫氤梦泽剑气宛如五根利爪刺向她的胸口。 蒙面女子冷笑一声,照方抓药一掌迎上来。双掌碰触的刹那,强大的力量牢牢吸住十九莲的手掌,并有刺骨的寒流透过手掌涌入血脉,整条胳膊登时麻木。 蒙面女子左手一翻,亮出一口漆黑无光的短剑,顺势刺入她的心窝——金刚不坏的半仙之体,竟然挡不住这看上去丑陋、粗劣、尚未开锋的短剑! 于九莲喷出一口鲜血,大喝一声,右手绿剑剌向女子心窝,使出玉石俱焚的手段。女子身躯剧烈颤抖,肌肉、骨骼如蟒蛇一般扭曲成怪异的形状,硬是错开于九莲同归于尽的一剑,只在胸前划过一条深深的血痕,紧贴腋下插过去。 “大魔翩跹心法,闭月羞光剑——毕月霄是你什么人?!”于九莲发出垂死的呐喊。 蒙面女子微微一笑,面纱泛起浅浅的皱褶,“到了阴曹地府记得告诉我师傅,龙云凤替她报仇了!” “想我死——没那么容易!”于九莲怨恨的盯着她,身体如同充气球般胀大起来,皮肤表面渗出浓郁的紫色,突然爆炸开来——真气肆虐,宛如台风过境,将冲霄楼第九层夷为平地。 保罗冒险冲了过去,只见那蒙面女子被于九莲同归于尽的一击炸得浑身浴血,奄奄一恳。 保罗手指颤抖着摘下她的面纱,看到一张美得令他心碎的脸。 他心里的悲痛尚未来得及吼出来,怀中美人已经被唐威抢了过去,“真真、真真……你醒醒啊!” 贾真真勉强睁开眼睛,惨白的脸上泛起回光返照的红晕,“三少,对不起了……我不能陪你白头偕老,只能在阴间替你祈福,请多……保重……”合上双眼,停止了呼吸。 唐威抱着她的尸体失声痛哭,保罗跪在一旁显得有些尴尬,特别是水修眉和白玉堂的目光,里面既有对唐威的同情、对贾真真的惋惜,也有对他的怨言指责。 保罗低头不语,心情非常复杂,一方面同情唐威,一方面却是啼笑皆非——躺在地上装死的“贾真真”听着唐威哭得肝肠寸断,同时偷偷地在保罗手心里搔痒撒娇。 在众人的劝解下,唐威总算止住悲痛,人却有些神志不清,被扶到一旁休息。 保罗把白玉堂等人支开,在“死尸”上踢了一脚,佯怒道:“还没玩够啊!” 龙云凤翻身坐起来,摘下面具,却是满脸的泪痕,幽幽道:“一点都不好玩……”身在无间道中,心中苦楚谁人知? 保罗叹了口气,在她身旁并肩坐下,“不好玩就别玩了,从今往后,咱们再也不干这一行。” 龙云凤顺势依偎在他怀里,娇弱的抽泣道:“只有你懂我,只有你理解我的痛苦……” 保罗默默点头,在西夏,他假扮绥德侯萧潜之时,也曾深切体会过龙云凤的痛苦。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龙姐姐,今后你不需要再戴着假面具过日子了。” “希望如此……”龙云凤朝他怀里偎了偎,娇痴的说:“就怕你嫌弃姐姐这张老脸,不肯养我一辈子。” 保罗用一个热吻打消了她的疑虑,两人都有些情动,但这里毕竟不是亲热的地方,龙云凤搬来一具事先准备好的女尸,身材与她有七八分相似,然后把贾真真的面具蒙在她脸上。一切准备妥当,她避开白玉堂等人悄然离去。 第七章 当时明月,刹那芳华 趁着城里兵荒马乱,保罗一行带着“贾真真”的尸体,悄然离开冲霄楼。 他们前脚刚走,冲霄楼便燃起冲天大火,火借风势,片刻便把这座暗藏杀机的宏伟建筑烧成废墟。保罗猜到这是龙云凤所为,又想到这座高楼也有他的一份心血,如今付之一炬,不免有些遗憾。 小白虎和阿福四郎站在客栈门口焦急等候,看到保罗平安归来,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鏖战一夜,保罗又累又饿却无暇歇息,还有几件迫在眉睫的事需要解决,首先让水修眉把燕清萝搀扶到卧房中检查伤势。 片刻,水修眉红着脸出来,低声道:“师叔已经恢复神智,唤你进去说话。” 保罗忐忑不安的走进卧室,撩起纱帐低头一瞧,燕仙子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汗出如浆,正强行催动火中涅槃经压制玉露丸的毒性。 保罗伸手扣住她的脉门,送出一股博大柔和的内力,两大佛门神功水乳交融,终于压住仙子胸中蠢蠢欲动的欲火。 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保罗,心中感到一阵酸楚,强忍着眼泪微微一笑,“大家还好吗?” 保罗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柔声道:“除了咱们俩,都平安无事。” 燕清萝吃了一惊,挣扎着想靠近保罗,“你、你伤得可重?” 保罗顺势坐在床头,让她枕着自己的大腿,神情落寞的说:“我的心都快碎了,你说伤得重不重?” 燕清萝破涕为笑,嗔道:“你这人哪,没个正经!快说说,冲霄楼怎么样了,玉堂兄可有脱险,还有那盟单——” 保罗屈指在她脸上轻弹,笑道:“你的问题真多,难道一点记忆都没有么?” “我只记得破了总弦便急匆匆的回去找你,半路上被一个武功奇高的白发女人偷袭,封住穴道,此后便全然不知。” 保罗迟疑了一下,便把后来发生的事如实相告。 燕清萝得知自己被迫服下玉露丸,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久久无语。她知道这种情况下解毒只有一种办法,可是她能接受吗?女儿家的清白、佛门的修行、师门的名誉、世人的看法……有太多东西要考虑。 长叹一声,燕清萝幽幽道:“清萝有一事相求,请侯爷无论如何要答应我。” 保罗那是七窍玲珑的心肝,哪能不知道她的想法,冷笑道:“仙子何必强人所难,请恕陈某不能从命。” “你这人真小气,我还没有说是什么请求,你便一口回绝,是何道理!” “因为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傻气,清萝,你想以死保全清白,可对?” 燕清萝忍着眼泪,哽咽道:“我身为佛门弟子,与其破戒偷生,倒不如死了的好。” 保罗冷笑一声,淡淡道:“依我看,你根本连佛法的边儿都没摸到,死了也是白死,去不了极乐世界,只能在黄泉里做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笨鬼。” 燕清萝一向争强好胜自视甚高,听了他的话倍感气苦,在冲霄楼陷坑内共患难时,她已经对保罗暗生情愫,认为他是一个可以托付后事的男人,哪知平白惹来一通臭骂,真是咬碎银牙,暗恨自己有眼无珠。 保罗爷根本就不理睬她越发难看的脸色,拍着大腿在那儿高谈阔论,“西域万里之外有一个狮子国,本是佛祖弘法之地,国内有兄弟二人,俱是释迦佛祖的门徒,他们约定渡海去那阿修罗横行的魔国传播佛法,软化蛮夷。魔王得知以后,倒也没有把他们抓去煮了吃,只是提出一个条件——如果兄弟二人能够接纳并且身体力行该国的风俗,食物不忌荤腥,穿着不忌污秽,众目睽睽之下与妇人淫乱,便准许他们传播佛法。” 燕清萝皱眉嗔道:“当真如此,便是禽兽之流,还有什么资格传播佛法!” 保罗哂然一笑,“那位兄长法师也是这么想的,愤然离开魔国,可是他的弟弟却接受了魔王的要求,留下来与阿修罗同流合污,同时并没有忘记传播佛法。多年以后,兄长忽然得知弟弟已经修成正果,不禁感到纳闷,为何弟弟破戒在先还能修成正果,我坚守清规戒律却一无所得。清萝,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燕清萝自幼饱读佛经,颇有慧根,保罗稍加提示她便想到答案,叹息道:“那位兄长死守戒律,不肯牺牲自身修行去普度众生,犯了‘法执’之戒,当然不能修成正果。” 保罗一拍大腿,“《金刚经》云:‘譬如筏喻者,法尚应舍,何况非法!’佛祖他老人家说得明白,修行如同渡河,有时要借助筏子才能安然渡过,可是过河还背着筏子不肯放,那就是大大的傻瓜,那位兄长法师执着于戒律不能修成正果,就是一个不懂得取舍的傻瓜,你执着于贞操以致轻生,不是傻瓜又是什么?” 燕清萝尽管辩不过他,心里还是有点疙疙瘩瘩,一时间也顾不得什么佛法,使出姑娘家的小性子嗔道:“可是我舍弃清白又有什么价值呢,对自己是一种痛苦,对众生更无益处,还是一死百了的好!” “放屁!难道你不是人生父母养的,没有亲戚朋友?你一死了之,多少人为你伤心难过,一个死处女和一个活着的女侠客,对那些渴望有人惩恶扬善除暴安良的苍生而言,哪一个更有价值?” 保罗越说越生气,索性脱靴跳到床上,骑在燕清萝身上,指着她的鼻子吼道:“而你最大的错误,就是当着一个淫贼的面鄙视性行为,这深深伤害了我的自尊心——” “哼,鄙视你又怎样!”燕清萝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说出了一句……正确的挑衅。 “就地枪决!”保罗爷三下五除二脱光衣服,钻进被窝揽住火烫的胴体,淫笑道:“现在怕了吧?嘿嘿,迟了,就算你喊破喉咙也没用。” 燕清萝紧闭明眸,似乎强忍眼泪,雪白的喉咙因保罗无处不在的爱抚而剧烈蠕动,终于吐出冷冰冰的一句话,“你要还算个男人就解开我的穴道!” 保罗心想我他妈还就不信这个邪了,怎么着,想挠我还是掐我?穿上衣服我都不怕你,脱光了就更别提了,抬手连点数指解开穴道,同时运转真气护身,摆出少林龙爪手的起手式严阵以待。 燕清萝手虚晃一招,直奔保罗爷胯下而去,一把抓个结实,满面红晕咬牙切齿,水汪汪的眸子里杀气腾腾。 “哇!仙子饶命!”保罗被仙子姐姐握住“把柄”,顿时气焰全消,苦着脸求饶。 燕清萝一手攥住小保罗,一手叉住他的脖子顺势推到,两条白玉柱儿般光溜溜的大腿毫不客气便跨在他的肚皮上,脸蛋儿凶巴巴的逼上去,“教你欺负人家,再狂啊,今儿个看谁喊破喉咙!” 保罗爷挤出一脸的苦涩,心里其实都爽翻天了,推倒未遂改被推,子弹还没上膛枪先被人缴了械,这滋味……还真是不好形容。 燕清萝劈里啪啦扇了他四个耳光,只闻清脆之声,其实没使多大劲儿,胸中的恶气倒是发泄出来,看到保罗似笑非笑的暧昧神态,登时羞不可抑,自己现在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仙子风范,便要从他身上爬起来。 哪知这一番肉搏使得血流加快强压下去的春药又卷土重来,两腿酸软浑无半点力气,羞处麻痒难耐,恨不得在他身上多揉蹭几下才过瘾。 保罗爷看出火候差不多了,撑起上身,脸儿贴着燕清萝羞红火烫的脸儿,肌肉发达充满男性魅力的胸膛,贴着仙子亵衣半解玉峰半露的酥胸,轻笑着说出最能体现淫贼本色并且彻底摧毁她矜持防线的一句话—— “仙子,你湿了。” 接下来自然是春宵一刻销魂夜,也不知是保罗爷枪决了燕仙子,还是燕仙子生吞了保罗爷。听那榻上疾风骤雨经久不绝,看那被翻红浪雪肤凝香露,正是:花心揉碎浑无主,粉汗沾襦别有香。娇莺雏燕微微喘,雨魄云魂默默来;凤倒鸾颠一夜梦,千奇万巧画春图。 一轮明月高悬夜空,月光越过窗棂照亮云散雨歇的卧房,轻纱晃动,保罗伸手出来点亮油灯,粉红的纱帐里头有娇娆粉嫩的玉体在晃动。 燕仙子嘤咛一声,不依的扭动娇躯,便有欺霜赛雪让明月也自惭形秽的赤裸玉臂穿过纱帐,捉住保罗的大手,娇痴而又虔诚的将那十指缓缓相扣,似要锁住他的人,锁住他的心,舍不得片刻分离。 人随风动,摇曳烛光,门外传来水修眉刻意压低的呼唤:“侯爷,拱卫府大统领龙先生偕同信阳军都指挥使武大人求见。” 保罗忙起身穿衣,下榻之前,却被燕清萝拉住,羞道:“替我喊水儿进来。” 保罗知道她初尝破瓜滋味,需要有个人来服侍,低头在她唇上印下一个热吻,拿出十二分的温柔体贴道:“好生歇息,我马上回来。” 水修眉见他出来,紧张兮兮的问:“师叔怎么样了?” 保罗从她手里接过热茶一饮而尽,“本少爷出马,还能有搞不定的,今后你们俩就算是姐妹了。” 水修眉羞得满脸通红,啐了他一口,“没羞没臊!”一路小跑着进了卧房。 而保罗志得意满,摇着高丽纸扇来到客厅,会见龙云凤与那位总督京西厢军的武将军。龙云凤此番前来,已经做好善后工作,武大人偕水师停泊在洞庭湖口,整装待发,只等襄阳王倒台便发兵讨伐三十六路连环寨的绿林水贼。 还有那至关重要的《龙虎风云聚会》盟单,此刻便安安稳稳揣在龙云凤的怀里,抄本已经派人快马加鞭连夜送往汴京拱卫府,明天这个时间,估计已摆在官家的御书案上了。 之后发生的事,便是人尽皆知的洞庭湖大战。 盟单失窃,赵衍情知阴谋败露,率领亲军躲在洞庭湖水寨中试图负隅顽抗,保罗与白玉堂假扮成黑手套党徒,在唐威的带领下混进水寨。 赵衍不知道唐威已经投诚,喜出望外设筵款待,群贼大醉之际官军突然杀至,里应外合将群贼一举扫平。 赵衍自知穷途末路,吞金自尽,大寨主霹雳刀雷英自缚投降,树倒猢狲散,横行洞庭的绿林水寇从此烟消云散。 盟单送抵京城,官家翻阅之后龙颜震怒,当即拍案传下圣旨,对那些名列盟单的大小官吏无一赦免,严加查办。一时间,朝野内外腥风血雨,不知道多少人因此丢了乌纱,掉了脑袋。 震惊海内的襄阳王赵衍谋逆案就这样波澜不惊的落下帷幕,与此同时,保罗一行踏上返京的归途。 大江东去,烟波浩渺,一艘楼船顺流而下。 保罗坐在船头,仰望明月,心中充满离愁,手中攥着一张揉皱的信纸,斑斑墨迹里犹存燕清萝的体香。 她就这么走了,留下一封简短的辞别信,告诉保罗她想独自静一静,思索下半生应该怎样渡过。 月上中天,保罗把信笺塞到怀里,举起酒葫芦咕噜咕噜灌了几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学会借酒消愁了。 齐霓裳、十二雪女、白玛日赞……一张张或喜或嗔的俏脸在他眼前闪过,她们都是美丽可爱的姑娘,都与他有过一段情缘,都在春宵一度之后翩然远去,留给他苦涩的回忆。 现在,这个名单里加上了燕清萝,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使他有些无法承受,现如今的心境,正如唐诗所云“唯恐多情累美人”。 夜色已深,船上除了保罗,还有一个人尚未入睡。她走上甲板,手扶桅杆静静站在保罗背后,长时间的沉默着。 保罗举起酒葫芦仰头痛饮,醉意使他感到头重脚轻,清醒时不愿说,不敢说的话,现在也自然的说出口。 “你是不是已经想通了?” “你猜呢!” “我猜是的,因为你今晚的脚步特别轻快,还擦了胭脂水粉。” “我是不是很可悲、很可恶,从一开始就欺骗了你!” “事实上你应该骄傲,因为我从未想过一个女人可以骗我这么久,甚至担心自己真的有龙阳之好。” 她破涕为笑,柔声道:“那我应该自豪才对,能把天下第一淫贼骗得团团转……唉,其实我知道你在哄我呢,你早就发现我是假的了,对不对?” 保罗搔了搔头,苦笑道:“其实你从陷空岛回来我就开始怀疑,后来也发现了不少破绽,比如一个用惯软剑的人为何突然改用湛卢宝剑,并且剑术突飞猛进;一个曾经拿剑逼我娶蓉娘为妻的男人,为什么突然会因为一只绣花鞋大吃飞醋;一个江湖老油条,为什么突然变得害怕与男人发生身体接触;还有,你提起丁家小姐时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都让我感到迷惑。” “所以你才屡屡试探,故意叫人家误会咱们有暧昧,是……是断袖之交,以此观察我的反应?” “的确有这个意思,倘若你满不在乎或者气急败坏,说明真是白玉堂,可是你的表现却很怪异,似乎很享受这种暧昧关系,那我只能判断,你要么是兔子,要么是女人!” “呸!说得真难听,不害臊!既然你早有怀疑,为什么不揭穿?在冲霄楼我吃下金凤丸却没有中毒,白痴也能猜到的答案你故意不说,假装相信我是一个太监……简直可恶之极!”她羞恼的跺跺脚,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拳。 “因为你伪装的太完美了,当我发现你的真实身分时已经习惯有你在我身边,拿掉那层假面具,我担心会永远失去你……” 她没有说话,一声叹息,双手很自然的搭在他的肩头,好像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支撑疲惫的身子。 保罗向后倚在她的小腿上,头枕着她的膝盖,悠然道:“没有耳孔,没有体香,直到鲜水河大战替你解衣疗伤时,我才发现你原来是个小姑娘……至今也搞不懂,你的喉结是怎么弄出来的?” “其实你知道的,有一种奇特的武功叫做天魔变,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容貌和特征,我出身武林世家,父兄朋友甚多,家里就我一个女孩,嘴巴甜,长得还算讨人喜欢,因此许多前辈高手来我家做客的时候都乐意传授我两招绝活儿,比如白玉堂的老师西洋剑客夏玉奇,还有魔女盟主九天玄狐夏八姑。” 保罗站起身来,回头冲她微微一笑,“其实你现在更漂亮、更讨人喜欢,不然怎会排在江湖美人榜的第一位呢!我该叫你玉堂老弟,还是月华妹妹?” 她摘下束发的玉冠,满头青丝散落下来,唇角含着一丝娇羞的笑意。 长夜漫漫,月华如水,转瞬红颜,刹那芳华。 她依旧白衣胜雪,依旧长身玉立,然而她已不再是一口冷若冰霜所向披靡的宝剑,而是一朵柔情脉脉悄然绽放的解语花。 “从今夜起,我是丁月华。” 真正的白玉堂三年前回到陷空岛,对义妹丁月华说起近来江湖中的风云人物,频繁提起一个叫陈保罗的小子,本来丁月华只对展昭感兴趣,可是听了白玉堂的讲述,兴趣逐渐转移到陈保罗身上,听说他开了一家武馆,只收十个包子当学费,为娶妓女为妻不惜拒绝当朝公主,把东京城闹得天翻地覆,屁事没有还升官发财……这人有多大的能耐,该不会是三头六臂吧? 怀着小小的好奇心,丁月华决定假扮白玉堂接近保罗,之后便有了许多故事。随着相处日久,患难与共,好奇变成了情愫,她无法再假装自己是个男人,是陈保罗的好兄弟,她必须用女人的身分在他心里占据一席之地,因此才会有鲜水河的舍命相救,才会有冲霄楼的负气出走…… 现在一切秘密都解开了,她抛开所有疑虑,坦诚的走到保罗跟前,用了月华而不是白玉堂的身分问他:“在你眼里,我究竟算是什么呢?” 刹那间,保罗的人生理念经受了严峻的考验,“唯恐多情累美人”的痛苦记忆犹新,但是面对这份纯真的感情,他没有选择退缩,因为有一句话说得更透彻——无情反被多情恼。 多情与无情,累与恼,这是一个鱼与熊掌的古老命题,所幸早有圣人给出答案。 注视着少女羞涩而又充满不安的眼神,保罗不再犹豫,用力把她搂在怀里,凑到耳畔柔声道:“是一个命中注定要嫁给我的小妖精。” 长久以来的心结终于解开,丁月华伏在保罗怀中喜极而泣。 第八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 这一趟襄阳之行收获委实不小,单是襄阳王府抄获的金银珠宝、古董字画,折算下来便有千万之巨,再加上洞庭水寨缴获的贼赃更是天文数字,具体资产只有亲自负责登记造册的保罗心里有数。 俗话说财帛动人心,家里那么多金枝玉叶要养活,他也犯不着装清高,扣下两百万贯,够给娇妻美妾们发发压岁钱就成啊! 船到运河码头,早有驿马等候。保罗爷弃舟上岸,打算乘车走完返京的最后一程。 这时,恢复女装的丁月华神色黯然的说:“中秋将至,十分想念父母兄长,想回松江府丁家庄探亲。” 保罗握住她的手,不舍的说:“我陪你同去拜访岳父岳母和两位大舅哥,顺便提亲。” 虽说已经私定终身,小丁妹妹还是害羞的紧,坚持单独回去在父母兄长跟前探探风声,贸然把情郎领回家说不定招人嗤笑。 “唉,此地一别,江湖多风雨,真不知道何日才能重逢,我心里空落落的有些酸楚……”保罗小小的煽了一把情。 小丁妹妹的眸子里顿时噙满泪水,恨不得把身子骨揉碎了黏在保罗怀里,发誓过完节就火速返京,若是一切顺利,今年春节便把保罗拽回家去提亲。 保罗把一迭银票塞给小丁妹妹,算是准女婿的一点孝敬,并让她骑上照夜玉狮子,免得旅途之中耽搁太久。 丁月华冰雪聪明,只收银票,却不肯骑马。她已经把自己当成保罗的女人,花夫君的钱理所应当,但是照夜玉狮子却是越国公主耶律呼伦瑶的爱马,若是保罗回京见到耶律呼伦瑶,告诉她把马儿送给别的女人骑了,岂不平白惹来一场醋海风波? 襄阳王垮台的消息迅速传播开来,在荆湖各地的官场引起一场空前的大地震,受牵连的官吏好比春天的韭菜,脑袋割了一茬又一茬。让保罗始料未及的是,这场灾难反而给他带来发财的良机,一路上那些惊弓之鸟纷纷找来,痛哭流涕的剖白心迹,声称与反贼赵衍划清界限,同时递上一迭迭银票,请他在官家面前美言几句。 保罗爷身为二十一世纪的好青年,那是一个有良知讲原则的男人,凡是盟单上列名的官儿,金山银海也打动不了他的心——玩火***的买卖,再多钱也不能沾!那些牵扯不大的,倒是不妨做个顺水人情。 这样一路走来,又是逾百万贯银子进了保罗爷的口袋,闲来无事便倚在宽敞舒适铺着波斯地毯的车厢里,左拥小白虎,右抱美人痣,品着葡萄美酒数银票解闷儿,真是数钱数到手抽筋。 这一路疾驰,不出数日便来到东京城外,官道两侧群山起伏红叶似火,远远看见开宝寺的铁塔凌云,更有大相国寺的钟声袅袅传来,勾起一缕乡情。 忽然之间,马车戛然而止,身穿号衣扮作车夫的阿福四郎回过头来,沉声道:“侯爷,前头有大队骑兵拦路,恐怕来意不善。” 小白虎吃了一惊,跳起来嚷道:“有强人劫道不成?” 保罗在她额头弹了一下,嗔道:“你当这是西夏么,皇城脚下,八十万禁军驻守,便是给个天做胆也没有人敢劫道。” 水修眉撩起车帘向外观望,不一会儿回头笑道:“还真是劫匪,只不过人家劫的不是金银美人,而是薄幸的情郎。” 保罗心头一动,飞身下车,吩咐阿福四郎驾车先走一步,把小白虎和美人痣送进城里,自己混在进城赶集的乡下菜农队伍里,牵着两匹宝马慢慢前行。 只见前方两里处果然有一队身穿黑漆漆镂铁鱼鳞甲的骑兵来回巡视,正是大辽国特有的重骑兵,只是马绺子上并没有悬挂招牌兵器狼牙棒,为首的女将正是越国公主耶律呼伦瑶,正满眼期待的在过往人群中搜寻保罗的身影。 过往的商旅对此早已见怪不怪,连日来这位爱耍八稜紫金锤的越国公主逢人便打听广陵侯陈少保的消息。她听说保罗一行近日进京,从早到晚守候在城门外等待。 看到耶律呼伦瑶略显憔悴的容颜,保罗心中一阵激荡,不知道是怜爱还是内疚。想当初在辽国时他对耶律呼伦瑶印象很差,虽然迫于形势接受皇太后赐婚,其实没有很深的感情,然而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随着相处日久,他越发觉得这位火爆脾气的异国公主也有可爱的一面,特别是此番深入西夏狼虎之地孤军奋战,大宋朝廷没有提供丝毫援助,反而落井下石,出于政治目的暴露他的身分,若不是耶律呼伦瑶促成辽国发兵远征,自己早就埋骨在鲜水河畔了! 感激是爱情的温床,经过这番经历,保罗对耶律呼伦瑶的态度完全扭转,现在看到她翘首等待楚楚可怜的俏模样,心中更是充满了怜爱。 正要上前招呼,忽然城门大开,一队军卒冲了出来,身披鱼鳞甲,手提短锥枪,正是大宋国最精锐的龙卫禁军。率队的女将做男装打扮,兜转马头,来到耶律呼伦瑶跟前炫耀的哼了一声,下巴高高扬起,满脸的不忿,正是八贤王的宝贝闺女玉卓公主赵娴。 龙卫禁军与契丹骑兵成泾渭分明的两派,狭路相逢,遥相对峙,如他们的女主人一般谁都不服谁,城门前的气氛立刻变得剑拔弩张充满火药味。进出的商旅全都停了下来看热闹,小贩趁机叫卖瓜子水果做起生意来,官道为之阻塞,热闹非凡。 耶律呼伦瑶见状,有些窘迫,绷着脸道:“赵娴,你来作什么!” 赵娴轻轻一笑,反问道:“你能来,我便来不得?须知这里不是契丹,天子脚下容不得你撒野,识相的就带着你的人马回驿馆,少在这儿丢人现眼!” “笑话!我在这里等人碍着谁了,你们大宋律哪一条哪一款规定,妻子不得在城门外等候夫君?你要是找得出来,我便二话不说立刻滚蛋!如若不然,那就要请玉卓殿下少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耶律呼伦瑶不愧性格豪爽的北地姑娘,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 看热闹的人群里登时暴起一迭声的喝彩,有那爱凑趣的扯着脖子喊:“说得好!娶得这样重情重义的娘子,便是死也值了!” 耶律呼伦瑶洋洋得意,冲着人群一拱手,笑道:“多谢各位打抱不平,大宋不愧是礼仪之邦!” 赵娴气得咬牙切齿,一时间顾不得身分体面,厉声嚷道:“没羞没臊的贱人,休得满口胡言,陈保罗才不会娶你这个蛮婆子呢!他、他是我的!” 耶律呼伦瑶冷笑道:“我与少保有皇太后奶奶赐婚为凭,你又凭的什么?” 赵娴想都不想,斩钉截铁道:“我们大宋的儿郎,凭什么娶蛮夷女子为妻,等他回来我便求官家赐婚,偏不让你如意!” 围观人群山呼海啸般叫好,“玉卓殿下说得好,广陵侯是我们大宋男人的偶像,绝不能当契丹人的驸马!” “契丹人抢了我们的土地,抢了我们的女人,现在又想抢我们的男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叔能忍,婶也不能忍!” “说得好,强烈支持玉卓殿下与契丹蛮婆斗争到底,你就是我们大宋女人的偶像,就是民族英雄!” Shit!不是这么夸张吧?眼看两女争夫的闹剧就要演变成外交争端,保罗爷头皮一阵发麻,牵着马挤出人群,直奔两女走来。 霎时间,两双妙目集中在他的脸上,耶律呼伦瑶与赵娴齐声惊呼,宛如乳燕投林,争抢着扑到他的怀里,又哭又笑,活像两个小疯子。 上帝为什么给男人两条手臂?就是为了左拥右抱哇!保罗把两位公主搂在怀里不停的抚慰,哄得两位小公主止住泣声,抬起红红的泪眼深情凝望,似乎永远也看不够。 那些看热闹的万万料不到男主角会亲自登场,简直乐疯了,口哨声、喝彩声、叫骂声此起彼伏,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更有那爱起哄的,扯着破锣嗓子吼“为人不识陈少保,便称淫贼也枉然哪”! “保罗爷怜香惜玉,两公主投怀送抱,共谱人间佳话也!” “昔有娥皇女英,今有呼伦玉卓,广陵侯真乃一代情圣,吾等楷模也!” “善哉、善哉!明妃出塞何其悲,广陵和番却为谁!牺牲一己,成全两国百姓免遭兵火涂炭,尔等粗鄙之辈,只见偎红倚翠,却不懂广陵侯满腔忠义,悲悯之心哪!” 听了众人议论,保罗这城墙般的脸皮也火烧火燎臊得慌,连忙拉着两女挤出人群,一路狂奔冲进城门,直到僻静处才停下来歇口气。 他瞅瞅呼伦瑶,再看看赵娴,真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不由得心头一热,在两人的脸蛋儿上各吻一口,笑嘻嘻的问:“两位小娘子,想不想为夫哇?” 赵娴脸儿薄,啐了他一口,拧过头去不言语。 耶律呼伦瑶笑盈盈的回吻了他一口,娇痴的说:“想都想死了,你这没良心的……今后再不能扔下人家,你去哪里,我便跟到哪里!” 赵娴气哼哼的说:“你回契丹,他也跟去不成?你还是别做梦了。” 耶律呼伦瑶笑道:“只要跟夫君在一起,我便不回上京,永远留在这里也无妨。” 赵娴没料到她如此情深意重,敌意顿时打消许多,讪讪道:“你真舍得公主地位,舍得骨肉亲情?” 耶律呼伦瑶眼圈一红,哽咽道:“舍不得又如何,人生在世总不能十全十美,为了夫君,我便当一次不忠不孝之徒吧……” 保罗感动的把她搂在怀里,低声道:“呼伦,这些年苦了你了,我会让你永远幸福……” 赵娴沉默半晌,叹息道:“若是把我换做你,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呼伦,今后我再不跟你吵嘴,把你当成亲妹妹疼爱。” 耶律呼伦瑶破涕为笑,白了她一眼道:“真不害臊,我是姐姐,你才是妹妹呢!” 赵娴大怒,“明明是我年长嘛!” 耶律呼伦瑶好整以暇道:“夫君娶我在先,你便只能当妹妹啰!” 保罗见她们争个不休,又好气又好笑,落下脸子骂道:“争什么争,都是陈家的媳妇,谁不乖就罚她做小。” 两女吓得小脸发白,连忙争着献媚,一个要捶肩一个要揉腿。 保罗乐得合不拢嘴,拉着两位公主的小手说:“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我这个正人君子都觉得有点害臊,先回家去,关上门再来享受两位爱妻的温柔。” 两女羞得柳眉倒竖,扬起粉拳在他胸口捶个不休。 笑闹一忽儿,耶律呼伦瑶道:“娴妹妹,你便押送这负心人回侯府吧,我先走一步。” 赵娴笑道:“如此,便委屈呼伦妹妹了,我保证明儿个一早便让爷乖乖去你那儿报到。” 她们都以姐姐自居,仍然不肯在这个问题上认输。 保罗感到不解,便问耶律呼伦瑶为什么不跟他一起回四海武馆。 耶律呼伦瑶微微一笑,柔声道:“汴京不是上京,四海武馆多有军中子弟,对契丹人怀有偏见,我去了怕给你惹麻烦,现下我与馨姑姑、云妹妹同住白驼山庄白姑娘府上,日子过得倒也自在,现在你回来了,时常过去看看我们,便什么都不缺了。” 保罗大喜,他正在苦恼怎么安排契丹、大宋这两拨娘子军,文化语言、习惯风俗,包括最根本的民族观念、政治立场都不一样,统统收在四海武馆肯定要闹矛盾。 想不到耶律呼伦瑶如此通情达理,白驼山庄便相当于他的二奶楼了。 保罗握住她的小手啧的亲了一口,笑道:“呼伦变懂事了,原先像是小箭猪,现在成了小猫咪。” 耶律呼伦瑶红着脸儿白了他一眼,轻声道:“依着我的性子才不肯退让半步呢,这都是馨姑姑的主意,我们三人背井离乡追随爷儿来到大宋,早已决心以终身相托,我有皇太后奶奶赐婚名分在身,倒是有恃无恐,馨姑姑和云妹妹却是为爱私奔,你若对不起她们……” 说到激动处,她鼻子发酸,泪水便在眼眶里打转儿。 保罗连忙发誓,“陈某若有负心之行,便罚我被爱妻呼伦瑶一锤砸扁!” 耶律呼伦瑶笑道:“记得就好。”纵身骑上照夜玉狮子,带着铁甲骑兵扬尘而去。 赵娴噘着小嘴过来,牵着保罗衣角嗔道:“你这淫贼,对契丹女人倒是情深意重,对咱大宋姑娘又当如何?” 保罗搂着她的小蛮腰,翻身跃上“乌云盖雪”,低头在她耳畔笑道:“恁多怪话!分什么大宋、契丹,都是我陈保罗的心肝宝贝儿,都是一般无二的疼爱!” 保罗一手搂住赵娴平滑紧实的小腹,纵马奔驰,一会儿便到扬州门外。 保罗离别一年,四海武馆已经大变样,旧宅后头新盖了一栋豪宅,朱漆大门石头台阶,门口摆着两头赤铜狮子,顾盼生姿,端的是名匠手笔,门楣上书“广陵侯府”四个大字,落款竟是官家赵祯,帝宠之隆可见一斑。 此时,许铁牛、小黄鱼等武馆众人已经得知主人归来,都簇拥在门外等候。侯府内外张灯结彩,燃放炮竹,一团的喜气。 管家小黄鱼过来牵着缰绳,满脸笑容道:“官家原本赏赐金水桥旁一片宅子,夫人们却不喜欢,说是与那些王侯大臣的府邸毗邻,不如在扬州门热闹自在,这么着,便把侯府盖在武馆旁边,爷看着可还满意?” 这时郝宝宝、郝贝贝迎上来,簇拥着保罗回房,争着替他更衣净面,使出十二分温柔伺候着,眸子里都含着思念的泪花。 经年不见,两姐妹长高了少许,身材也发育的越发丰满,胸前两团颤巍巍的突起示威似的在保罗面前晃来晃去,远非昔日“金桔”可比。 保罗瞅着,心头一热,在姊妹俩胸前摸了一把,笑道:“怎么不缠裹胸,小妮子莫不是思春了?” 郝宝宝横了他一眼,脸儿红红的说:“夫人们都说裹胸影响胸部发育,不准人家缠。” 郝贝贝递上漱口水,腻声道:“舅老爷怎么没一同回来?” 保罗顿时把一口水喷在她身上,吃吃笑道:“舅老爷练了葵花宝典,下次见面便不能喊她舅老爷,要喊少奶奶啦!” 郝宝宝、郝贝贝对视一眼,嗤笑道:“爷儿到底发现这个秘密了,我们还当她要瞒你一辈子呢!” 保罗大惊,愕然道:“怎么,你们都知道了?” “早知道啦,当别人都跟你一样憨哩!” 保罗摇头苦笑,心想果然只有女人才能理解女人。 “两个鬼丫头,有什么秘密瞒着爷,也说来给我们听听吧!”人未到,笑语先至。 珠帘一挑,香风袭来,霍蓉娘、米香香、阮阿蛮联袂进来,俱是满面春风,眼波里满是浓得化不开的相思,围着保罗嘘寒问暖,倾诉衷肠。 保罗爷倚翠偎红享尽温柔,便把一年来出生入死的经历娓娓道来,说到精彩处,众女屏息变色,仿佛身临其境。 他有意略过那些艳遇细节,哪知道女人偏在这处心细如发,阮阿蛮半开玩笑的盘问:“这一年来爷在外头漂泊,少不得结交几位红颜知己,却不知我们又多了几个好姐妹呢?” 保罗嘴角抽动一下,勉强笑道:“这个嘛……不好说哩!” 米香香一瞪眼,叉腰娇嗔:“若不如实招来,休怪姐妹们家法伺候!” 保罗大惊,“什么家法,我都不知道?” 霍蓉娘笑道:“爷若不说实话,往后便一个人睡去。” 保罗一吐舌头,苦着脸道:“这家法未免太残忍,罢了,我便如实招来!” 掐指一算,此番西夏之行的确艳遇连连,然而刨去逢场作戏的耶律宜兰和乌古喜,金刚女成佛了,柳月娥泪奔了,十二雪女撤退了,燕仙子跑掉了……真正落在袋里的只有小丁妹妹和前途未卜的美人痣,唉,好像入不敷出呢! 米香香叹道:“爷便收收心吧,我估计着那些跑掉的女人迟早还会寻来。” 她也曾试图离开保罗,试图忘记他,可事实证明这是多么傻的做法。 正说话时,欧阳风一阵风般跑进来,埋头在他怀里哭个不停,“混蛋,你还知道回来……一点都不顾家,叫人担心死了!” 保罗搂着她纤瘦的肩膀安慰道:“好阿风,乖阿风,是我对不住你们。” 他想说今后再也不会孤身冒险,却又说不出口。经过西夏之旅、襄阳血战,他已经厌倦四处漂泊刀头舔血的生涯,然而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事不是他能决定的…… 霍蓉娘最是善解人意,发觉保罗情绪低沉,便笑着说厨房已经备好酒宴,要为保罗接风洗尘。 众女簇拥着保罗往花厅前去,这时赵娴拉着额真公主的手正在说话,盘问她与保罗一路上的历险,看到保罗进屋,喜滋滋的迎上去,众女连忙敛衽行礼,齐声请安。 赵娴摆手笑道:“姐姐们不必客气,今后都是一家人,还请多多照顾小妹!” 霍蓉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和气可亲的女郎,还是当初那位高高在上,逼她离开保罗的娇蛮公主么?今昔对比,不禁感叹世事无常,悲欢难料。 欧阳风狐疑的瞅了额真一眼,拉着保罗的衣袖悄声问:“她是谁?” 保罗拍拍额真的脑袋,“小白虎,做个自我介绍吧!” 额真公主委屈的向众女敛衽道:“婢子名叫嵬名速额真,给夫人们请安。” 米香香可是认得她的,见状大吃一惊,连忙还礼,并把她的身分公诸于众,哪知大家处之坦然,毫无惊异之色,保罗身边的公主郡主已经多到可以凑两桌麻将,多一个公主婢女也没什么稀奇。 一忽儿酒宴摆上来,众女争相给保罗斟酒布菜,保罗身在温柔乡里,好似做梦一般。 酒宴撤下,宝贝姊妹摆上茶点。仲秋夜凉,花厅中燃起红泥小火炉,保罗与娇妻美妾们围坐在胡床上,品着沁人心脾的香茗,听着家长里短的笑语,感到无比的满足。 “侯爷……”耳畔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却是杨小星抱着襁褓坐在身旁,眼中含着热泪,深情无限的注视着他。 保罗如同被闪电击中,从未体验过的幸福传遍全身,两眼直勾勾盯着襁褓中熟睡的婴儿,痴痴问道:“这是……我们的……” “爷,是您的儿子呀!”女人们围在小星身边,羡慕而又温柔的爱抚着婴儿的小手小脚,脸上洋溢着母性的光辉,“瞧,小雨多乖呀,长得真像爷,长大了也是一位美少年哩!” 保罗伸出颤抖的双手抱住襁褓,低头轻轻蹭着他娇嫩的脸颊,一种血脉交融的感觉使他激动的忍不住眼泪。这是他的儿子,他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宝宝从梦中惊醒,小手好奇的抚摸着保罗的下巴,却被胡子刺痛,大声哭泣起来。保罗连忙哄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引来众位娇妻的嗤笑和数落。 小星柔声道:“爷,宝宝饿啦,我来给他喂奶。” 她扯开衣襟,便把一只雪白粉嫩的奶子凑到宝宝跟前,乳头宛如一颗紫色的宝石,闪耀着迷人的少妇风韵。 小宝宝偎在母亲怀里,果然不再哭泣。 保罗怪叫道:“宝贝儿子,给爹留一只奶嘴儿!” 小星羞得满面酡红,抱着孩子跑进里屋,再不肯出来。 赵娴看着很是眼热,抱着保罗的胳膊腻声撒娇,催他快去八贤王府提亲,也让她尝一尝当娘的滋味。 保罗趁此机会向她提起龙云凤的事,赵娴坐在他的腿上,本来笑靥如花捻着一粒葡萄剥皮喂给他吃,可是听着听着脸色就有些难看,嘴唇嘟起来,活像小喇叭。 “娴儿,你龙姐姐真的很命苦、很可怜,她这辈子能否得到幸福,全凭你一句话,你看……是不是能回家跟你老头子说一声,免了她的官职,将来你过门的时候,也有一个通房陪嫁的知心人儿。” “呸!便宜全让你占去了,还说得恁地一本正经,好个喜新厌旧的陈世美!” 这会儿驸马都尉陈世美已经被包黑子喀嚓了,东京八大名嘴倒有六位热播《铡美案》,街头巷尾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保罗暗自替那位倒霉的本家兄弟叹了口气,多情不是错,绝情就是你的不对了。所以说,做人当如陈保罗,喜新而不厌旧,厚此绝不薄彼,建立和谐后宫大家庭。 “也罢,为了你这死没良心的,也为了那位龙姐姐,我便回家求求父王。”赵娴也是七窍玲珑的心肝儿,尽管心里吃醋,但是郎君已经跟那位飞天魔女私定终身,反对有用吗?只会让保罗烦恼,让龙云凤嫉恨。 反过来说,办成这件事却是两全其美,一来保罗觉得亏欠于她,日后更会百般宠爱,二来龙云凤毕竟出身拱卫府,这是她的娘家人,嫁过来也有个心腹不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就有派系斗争,就有争风吃醋。 翻开史书看吧,历代皇帝的后宫哪一个不是斗得热火朝天腥风血雨?小至寻常人家三妻四妾,同样也少不了争宠的戏码,多一个帮手就多一分权威,赵娴从小在宫廷里耳濡目染,这小算盘打得精极了。 赵娴拿定主意,一刻也不多留,临走时拉着保罗的手,央求他尽快去王府提亲,女孩家爱面子,他主动提亲,在赵娴心中远比官家赐婚更光彩。 华灯初上,侯府内外喜气洋洋。朝中大臣得知保罗回家,纷纷登门拜访。保罗推说旅途疲惫,一概不见,只想陪娇妻爱子共享天伦之乐。 家人正喝茶聊天,忽然院子里传来争吵声。 “说不见就不见,恁多废话!”许铁牛的大嗓门一直传到内院。 “凶什么凶,我们可不是旁人,少保哥哥定要见的!” 少女的嗓门也不小,保罗一听是小杨将军,便给欧阳风使了个眼色。 欧阳风不高兴的嘟着小嘴,跑出去喊道:“好个夯货,真真有眼不识泰山,未过门的少奶奶都不认得!” 许铁牛搔了搔后脑勺,指着满面羞红的杨金花和她身边一身孝服的水修眉问欧阳风,“小师娘,哪一个是少奶奶,俺可分不清。” 欧阳风笑嘻嘻道:“说你笨还真是笨到骨子里去了,当然两个都是啦!” 许铁牛一吐舌头,苦着脸道:“俺还是不明白,她俩前些年还闯上门来要打要杀,怎么就变成少奶奶了?” 欧阳风叹道:“莫说你不明白,我都不明白!杨将军、庞夫人,里边请吧!” 杨金花娇憨的嗯了一声,忸怩的走进花厅,偷看保罗一眼便深深垂下头去。水修眉听到“庞夫人”三个字,脸色变了又变,站在门外沉吟不语。 霍蓉娘给众女使了个眼色,起身道:“宝宝、贝贝,好生伺候爷跟杨将军、水姑娘吃茶,姐妹们便随我去里屋哄宝宝睡觉吧!” 保罗拉着杨金花的手,并肩坐在胡床上,笑道:“金花妹妹自鲜水河一别,似乎清减了少许。” 杨金花白了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保罗哥哥,什么时候去天波府呀?” 保罗故意逗她,“我去天波府干什么?” 杨金花又急又窘,一下子跳起来,含着眼泪道:“你、你说话不算数,真没良心!” 保罗笑着把她搂在怀里,安慰道:“明天我便去天波府提亲,不然我的金花妹妹就要急死了。” 杨金花转怒为喜,嗔道:“我才不急呢!心急的是凤姐姐,她整日在家跟丫鬟婆子学缝嫁衣,看得我都心疼。” 想到三七帝的大杨将军,两人在西夏军营中度过的销魂之夜,保罗心头一热,恨不得马上就去天波府提亲。 杨金花扭头冲门外欲走还留的水修眉勾了勾手指头,“眉姐姐,快进来呀,你不是有话对保罗哥哥说嘛!” 水修眉娇躯一颤,冷冷道:“我现在没什么可说的了。”转身便走。 保罗一闪身拦在她的面前,“你想见我最后一面,然后出家为尼,对不对?” 水修眉默然无语,苦涩的心中涌出一股甜蜜来,到底还是他懂我的心事。 杨金花急道:“眉姐姐,别犯傻了,我不准你出家!保罗哥哥,快劝劝她,她只听你的话。” 水修眉悲声道:“别说了,我心意已决——” “何必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追求幸福有什么不对?”保罗强迫她抬起头,注视着自己的眼睛,“水妹妹,我会请求官家赐你自由之身,与我白头偕老!忘掉庞昱吧,他配不上你!” 他不由分说把她揽入怀里,死死吻住她那冰冷颤抖的唇瓣,传递着充满男性气息的热情。 水修眉像融化似的瘫软在他怀里,不管不顾的回应着他的热情,那一夜在江上,她的肉体被他征服,此刻她的心也被彻底征服了。 第九章 风雨欲来风满楼 大宋时代的东京城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大都会,金水河畔则是天下第一等的贵族住宅区。金水桥畔的富贵人家,排名第一的当属满门忠烈的天波府杨家。 今儿个一早,杨家便迎来一位特殊的访客。 “小子陈保罗叩见老太君,祝老太君福泰安康。” 老老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保罗笑嘻嘻的抬起头,目光四下一扫,只见堂上端坐着鹤发童颜的佘老太君,两眼微阖,脸色平静如水。在她身后,伫立着杨门地位仅次于老太君的柴郡主和穆元帅婆媳,脸色更是冷若冰霜杀气腾腾,这架势哪里像相亲,分明是三堂会审。 “桂英,给侯爷看座。” 穆佳英冷哼一声,给他搬来一个绣花锦墩。 保罗满脸堆笑欠身施礼,侧身半个屁股坐在上头,真真是如坐针毡。 大厅一角,屏风后头有两双眸子在闪动,紧张的注视着保罗,不用看也知道,准是大杨将军和小杨将军在偷看未来的夫婿呢! “侯爷请用茶。” 佘老太君端起茶杯向保罗微微一敬,同时朝屏风那边嗔怪的扫了一眼。 两位浴血疆场、杀人如麻的女将军登时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怦怦的心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侯爷此番登门拜访,不知所为何事?” 保罗心说你这是明知故问啊,但也不急着提亲,先送上一份礼单,“前日老太君寿辰,小侯身在襄阳不得亲至庆贺,特补上一份薄礼,不成敬意。” 佘太君扫了一眼礼单,随手放在桌上。穆元帅与柴郡主耐不住好奇偷眼一瞧,不由得相顾失色,皇庄银票八十万贯、金珠玉器古董字画不计其数,折算下来亦有百万之巨! 别看天波府家大业大,号称“天下第一家”,那都是表面光鲜,一家子寡妇,既不能外放做官捞油水,也不好做生意辱没门楣,只靠官家赏赐的几处田庄收租勉强维持个体面,日子过得清苦。乍见保罗拿出这么一份厚礼,心情分外复杂。 忠臣也是人,也要吃喝花用,也要人情往来维持体面,这笔银子对杨家而言正是雪中送炭,怎么能够不动心?但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陈保罗的名声可不太好,天知道他这笔巨款怎么来的?万一来路不正,杨门的清誉可就全毁了。 “侯爷此番巡检襄阳,清剿贼党,着实劳苦功高,想那赵贼身为天潢贵胄,却不知珍惜羽毛,放纵奢欲终至灭亡,可悲可叹,天下为官者,当以此为鉴。” 早罗何等聪明,立刻听出老太君的弦外之音。 “这些东西别是贪污来的吧,这事不说清楚我可不敢收。” 保罗微微一笑,不卑不亢的解释,古董字画购自白驼山庄,票据俱全绝非贼赃,至于银子,那是在西夏卧底时李元昊所赐,老杨家远征西夏,牺牲了邹兰英和杨八妹两位女将。 “陈某不能在疆场上为杨家报仇雪恨,便拿李贼的银子来抚恤英烈后人,亦是情理之中,此事早有专折禀奏官家,蒙主隆恩,准臣便宜行事。” 听了这一席话,三位夫人露出笑容,对保罗的态度也温和多了。世道就是这么现实,金钱开道再送上一座牌坊,保罗爷顺利敲开天波府的大门,提亲自是水到渠成。 “我与排凤、金花两位将军在西夏并肩作战患难与共,情投意合之下私结鸳盟,老太君若能成全,择日便请官家赐婚。” 保罗话里隐含两层意思,首先,大杨、小杨已经被我煮成熟饭了,你要是不把她们嫁给我,两丫头估计就得上吊;其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一套规矩我懂,明儿个就请官家做媒提亲,里子、面子都给足了,您老人家就行行好吧! 佘太君端起茶杯啜饮一口,再抬头时嘴角便挂着古怪的笑容,“老身听说侯爷有言在先,‘要嫁女儿的,陪嫁十万贯一个,全部做妾,八贤王家的、包黑子家的、天波府杨家的,陪嫁非百万不能’,可有此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保罗暗叫一声“Shit”,硬着头皮答道:“确有此事!” 此言一出,屏风后头便传来气苦的叹息,大杨、小杨急得直跺脚,暗骂保罗太没眼色,这当口你怎么能承认呢?说一句“此乃戏言不可当真”,然后服个软哄哄老太君不就好了。老人家就是爱面子,也不会真拿这事为难你,何苦自找麻烦呢!柴郡主与穆桂英也是相顾苦笑,暗自替保罗可惜,眼看一门亲事就要告吹。 果不其然,老太君冷笑一声,徐徐道:“侯爷既出此言,老身也无话可说,杨家出不起这两百万陪嫁,怎好意思送姑娘过门儿!” 保罗扬眉一笑,手捧一把上好的高丽纸扇送到老太君跟前,“听说老夫人文武双全,尤精书法,请给小子题个扇面吧!” 佘太君一愣,沉吟数息,笑道:“恭敬不如从命,献丑了。” 她使人取来笔墨纸砚,在素白扇面上题写“无欲则刚”四字,虽是妇人手笔,却有金戈铁马风骨凛然的意境。 “变化纵横出新意,眼看一字千金贵。”保罗手捧折扇赞不绝口,“老太君的教诲小子铭记在心,这番心意何止一字千金,便是一字百万也值,足抵两位将军的嫁妆了。” 这马屁拍得出神入化,立刻扭转尴尬局面,大杨、小杨松了口气,柴郡主和穆元帅婆媳也是相视微笑,暗赞保罗的机智。 佘太君心中好笑,老太婆眼睛里揉不进沙子,哪能让你这小狐狸如此容易过关。她故意落下脸子,夺过折扇,冷冷道:“既然一字足抵百万,四个字便是四百万,减去金花和排凤嫁妆两百万,你还得找补老身两百万哩!” 保罗顿时就汗颜了,心想老太君你可真够黑啊,你哪里是太君,分明是皇军。他身上的银票刚才都已经献出去当聘礼了,哪里还能拿得出来两百万,要说以他在洞庭湖以及一路上搜刮来的身家,砸两百万出去买两媳妇倒也不算肉疼,可是现在老太君给他将了一军,目的可不是真的想要钱,而是出一口气,谁让他之前对杨家恁般不恭敬呢! 换成别人,这忽儿难免尴尬,甚至自尊心比较敏感点的男人就要恼羞成怒拂袖而去,且不说如此一来毁了一段美好的姻缘,就是这点气量也不算个男子汉大丈夫,保罗不但要把这个难关给过去,而且还要应对的漂漂亮亮,让老太君心眼口服。 于是,保罗唱一个肥诺,笑咪咪的说:“何必为这区区两百万大费周折,天波府里还有没有待字闺中的姑娘,再补一对陪嫁给小侯,就算两清了。” 老太君一琢磨,是啊,陪嫁两丫头,我又得出两百万嫁妆,可不就抵上多写的两个字了! 登时,她哭笑不得,指着他的鼻子笑骂道:“好个陈保罗,真不知道该骂你缺德还是夸你机灵!真正一个混世魔星,得了便宜卖乖的小无赖!” 骂归骂,老太君着实喜欢保罗的狡猾,这世道她早就看透了,越老实耿直的人越吃亏上当,你瞧杨家一门忠烈,出了多少忠臣英烈,可结局怎样? 老杨家为大宋流的血已经够多了,她对保罗这个重孙女婿的要求不高,犯不着效仿七郎八虎去做为国捐躯的烈士,只要他安分守己做一个富贵逍遥侯,排凤和金花两丫头别再重蹈寡妇的宿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比什么都强。因此,她题字是无欲则刚,而不是精忠报国。 …… “宣——陈保罗进殿——”小黄门尖着嗓子一声吆喝。 保罗手捧朝阙走进紫宸殿,跪拜叩头,“臣,赐进士出身、直秘阁侍讲、江东转运副使、广陵县侯陈保罗,叩见我主万岁。” 赵祯咳嗽两声,道了一声“平身”。 保罗慢慢站起身来,偷眼一瞄,心里咯登一下。一年不见,官家远不复当初的神采,脸色青灰,嘴唇发紫,分明是病入膏肓之相。 朝堂之上他也不便表露心事,站在那里照本诵读奏章,讲述西夏、襄阳一行的经历。其实这份奏章官家一早就看过了,今次命他当众宣读,是怀着一种与有荣焉的情感,让满朝文武,特别是一直对保罗看不上眼的庞太师和御史台等人听听他立下的汗马功劳。 保罗诵读已毕,官家针对几处细节加以垂询,不过三五句话,便数次被咳嗽打断,一旁伺候的太监连忙递来痰桶。 保罗眼尖,分明看见官家呕出带血丝的粘痰,更添三分忧心。 赵祯的确病了,而且病的不轻,连日来卧床不起,今天是特别为了陈保罗进京述职,才勉强支撑着上朝。 要说君臣二人的感情,用“知己”二字来形容毫不过分,看到他平安归来,赵祯的精神也显得比平日更为振奋,朗声笑道:“爱卿真乃大宋之福将也,此番兵不血刃平定西夏,出生入死剿灭赵衍逆党,可谓劳苦功高,若有所求尽管提来,朕无一不允!”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纷纷色变,帝眷之隆,莫过于此。所谓君无戏言,赵祯既然把话撂下,陈保罗便是要求裂土封王他也得答应! 保罗心里暗赞一声“够意思”,连忙跪拜谢恩,先说一通套话,把功劳全部归为官家的赏识,为国尽忠是他的义务,哪里还敢要什么赏赐呢,要说心愿嘛,倒是有一个,“只愿圣上龙体安康,保黎民千秋有庆,安社稷万寿无疆”。 这话说得赵祯笑容满面,包黑子为首的忠臣言官却面露鄙夷之色,暗骂陈保罗阿谀奉承,奸诈似鬼。 皇帝也是人,是人都有虚荣心,都喜欢听奉承话,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嘛!赵祯是个聪明皇帝,爱听奉承话不错,却不会信以为真。 “命由天定,岂遂人愿,秦皇汉武尚且难免一死,朕又如何能够例外,少保爱卿啊,你这第一个愿望朕恐怕无能为力,还是换一个容易些的吧!”他近来怪病缠身,太医院连下数帖汤药却不见起色,自知大限将至,听了保罗的话,不免有些伤怀。 “臣此番远涉虎狼之域,江湖险恶,迭起风波,全赖数位侠骨柔肠的红粉知己仗义相救才免于遭难,人生百年,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烟云,臣不奉高官厚禄,只愿与红颜知己永结同心,特冒死斗胆,请官家替微臣做个媒人!” 赵祯哈哈大笑,拍案道:“好个陈少保,朕等你这句话已经很久了!说吧,你要娶谁?” 保罗讪笑一声,徐徐道:“臣对硕华殿下、玉卓殿下倾慕已久……” “准!” “左千牛卫上将军杨排凤、西夏招讨先锋官杨金花与臣亦是情投意合……” “准!” “庞氏少夫人水修眉,新寡丧居,孤苦伶仃着实可怜,尚请陛下念在上柱国老将军呼延赞的情份上,下旨特许庞夫人改嫁……” 赵祯噗嗤笑了,支撑着从龙椅上站起来,“好个风流陈少保,你到底有多少红颜知己?怕是朕坐拥三宫六院也比不得你艳福齐天,罢了,朕统统赐婚便是!” 这下可好,零售改批发,一锅烩了。 保罗喜出望外,连忙叩头谢恩。这厢君臣俩心满意足,两班文武大臣可炸了营!那嫉恨愤怒的目光宛如千万把利刃,恨不得把保罗戳成筛子。 古板的包黑子打响声讨“淫贼陈保罗”的第一炮,手捧朝阙出班奏道:“臣为官数十载,未见此等荒唐事!如陈保罗这般轻浮浪子,陛下怎可助长他的嚣张气焰,寒了天下君子的心……” 赵祯沉下脸子,冷冷道:“诗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谁说好色便不是君子?少保与皇姐等人两厢情愿,凭什么不能结成连理?包爱卿岂不闻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事不归开封府衙门管,你就省省心吧!” 闻言,老包脸色发青,默不作声的退下去。 权御史中丞孔道辅义愤填膺,出班声色俱厉道:“杨家满门忠烈,为我大宋江山立下汗马功劳,杨排凤、杨金花两位将军亦是战功赫赫,乃国家之栋梁也,陛下不问青红皂白便把两位巾帼英雄赐婚给陈保罗这等无行浪子,未免有欺辱忠良之嫌,便教杨家孤儿寡母情何以堪?此事万万不可!” 赵祯拿起一份奏折,冷笑道:“朕这里有佘老太君与柴娘娘恳请赐婚的折子作证,可见杨家早已把少保视为女婿,朕不过是顺水推舟成人之美罢了,孔爱卿又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孔道辅满脸冷汗,期期艾艾无话可说,只得退下,一时间朝堂陷入冷场。 庞太师见势不妙,大叫一声扑将出来,跪在大殿上老泪纵横,哭天抢地,“苍天呐!我儿尸骨未寒,竟有贼子公然夺其遗孀,毁我庞家名节,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夫便不活了!”说着便一头朝庭柱撞去。 五都按察使韦复又眼捷手快,一把拖住,与庞籍抱头痛哭。庞系亲信段少连、孙祖德等人出班痛哭死谏,恳请圣上收回成命。 御史台的言官们见此情景,激动的那叫一个兽血沸腾,哭喊着跪了一地,言辞声讨陈保罗的无耻行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陈保罗想把天下美人尽收房中,身为男人谁不眼红?众人都是一个心思:我们得不到的东西,你也别想得到! 孟子曰“不患寡而患不均”,保罗爷倒霉就倒霉在这句至理名言上头了。 赵祯眼看大殿之上乱作一团,有心替保罗做主却辩不过众位言官,这帮人就是靠耍嘴皮子、扣大帽子吃饭的,他说一句,下面几十张嘴等着呢,什么“有碍国体”、“伤风败俗”、“背弃教化”……嗡嗡嘤嘤好似一群苍蝇。 赵祯怒火攻心,一口痰噎住嗓子眼,只觉得胸中发闷、眼前发黑,便从龙椅上栽倒下来。侍从、太监等失声惊呼,冲上来一瞧,官家已是面如死灰不省人事。 大殿里顿时鸦雀无声,群臣尽皆呆若木鸡。 保罗一步窜上前去把官家揽在怀里,左手掐住人中,右手扣住脉门,送入一股内力。 数息过后,赵祯幽幽醒来,猛地咳出一口带血的粘痰,冲保罗苦涩一笑,气若游丝道:“少保……朕但有三寸气在,绝不负你……” 保罗鼻子一酸,便忍不住两行英雄泪,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有如此这般为一个男人流过泪,伤过心。 赵祯咳嗽数声,呼吸又一次变得微弱,紧握住保罗的手,神志渐渐陷入昏迷。 这忽儿群臣已经成了没头的苍蝇,一个个噤若寒蝉面无人色,不知哪个倒霉催的大喊一声“圣上驾崩了”,宛如油锅里浇下一瓢水,文武百官顿时乱作一团,哭号奔走,不知所以。 保罗强忍怒火,运足内力使出狮子吼呐喊一声,“快请太医来!” 他话音甫落,寇准引着四位太医博士匆匆进殿,这老西儿是唯一保持冷静的人,早在赵祯昏倒的时候就跑出去喊太医了。 太医连下数针,催得赵祯吐出一口粘痰,恢复了神志,便由侍从护送回寝宫。 临行前,赵祯虚弱的拍了拍保罗的手,脸色阴沉的说:“今日之事,便劳爱卿替朕做个清算!” 保罗点了一下头,待到官家出了大殿,他便拦在门口,目光从殿下群臣脸上一掠过,唇角上翘,露出一抹充满杀气的冷笑。 恰逢殿前龙卫指挥副使杨文广率队赶来,见状满头雾水,低声问保罗:“少保,这是怎么回事?” 保罗也不答话,顺手从他腰间抽出宝剑,提着三尺青锋朝群臣走去,指着庞党一人喝道:“老匹夫,方才可是你喊的‘驾崩’?” 他不待答话,挥剑斩落头颅! 正是:紫宸殿上人头落,白玉阶前血横飞。 保罗面无表情的站在血泊里,冰冷的目光从染血的剑锋转到庞籍脸上。庞太师两脚一软坐在地上,裤裆里湿冷一片。 “少保不可!”八贤王跟包拯同时回过神来,一左一右抓住他的胳膊。 保罗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满腔怒火强压下去。 寇准睁开他那双似乎永远睡不醒的眼睛,冲保罗微微一笑,“侯爷好手段。” 这话里的意思可就深了,不过嘉许的成份总归是多于责备的。 紫宸殿上的血案,迅速传遍东京城大街小巷,陈保罗仗剑杀人的形象宛如修罗恶鬼,深深烙印在每一个当事人的心中。 庞太师回家后便害了一场大病,不知多少次于梦中忆起陈保罗那冷酷的一瞥,吓得尖叫惊醒,从此再不敢跟他作对。 有那不明真相的言官,上书要求严惩“暴徒”陈保罗,却被官家两句话打发回去,“陈爱卿奉朕口谕斩除奸佞,何罪之有?此事到此为止,汝等不得非议!” 其实那个死鬼也不算大奸之徒,招此横祸着实有些冤枉,然而成年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即便今天保罗不出手,日后官家追查依旧难逃一死,而且祸灭九族,受牵连者何止千百?所以说祸从口出,一时的冲动足以毁掉一生的谨慎。 官方的缄默激发了百姓的想象力,坊间对这宗发生在紫宸殿上的血案的传闻层出不穷。有人说,陈保罗是权势熏天独揽朝纲的大奸臣,当着官家的面斩杀反对他的大臣,官家慑于他的淫威,竟不敢有一字怨言;也有人说,他是大大的忠臣,于千钧一发之际单人独剑保护官家,诛灭图谋刺驾的逆臣。 年关将至,陈少保按剑而立的形象竟然被绘成年画出售,取代秦琼、尉迟恭,成了新一代的门神,凶名之甚可止小儿夜啼。 走出紫宸殿,凉风一吹,保罗渐渐冷静下来,想到官家病危,心情不免有些沉重,忽听有人尖着嗓子喊道:“侯爷且留步。” 保罗回头一瞧,正是司礼大太监赵风。这位可是官家跟前最得宠得势的公公,斯文一点的说法叫做“内相”。 保罗跟他交情不错,却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抛开满腹心事,挤出笑脸道:“风公有何指教?” 赵风朝左右瞄了两眼,低声道:“侯爷随我来。” 保罗见他神情严肃,心里便明白了三分,不再多话。 两人脚步匆忙,穿堂越殿,拐了几道弯,来到御书房。 保罗一跨进门坎,赵风便关上房门,插上门闩,这架势……也说不上是防贼还是做贼。 “风公,这是为何?” “嘘——跟我来。” 赵风领着保罗绕过一道屏风,在墙上按两下,轰然敞开一条密道,走不多远,前面有些微的光亮,竟是一个狭长的出口,以保罗的身材得低头侧身才能挤出去。 两人先后出来,赵风回头在墙上按了一下,那道出口便合拢了,上头挂着一幅画轴,落下画来恰遮住出口,设计堪称精妙。 保罗一抬头,便看见官家赵祯半躺在御榻上冲他微笑,连忙叩头施礼。 赵祯摆手道:“少保快快请起,朕有要事相商。”接着便吩咐赵风看座。 保罗也不客气,官家用这种隐秘的方式把他找来,肯定有非常棘手的事要他办。男子汉什么时候都不能丢了义气,赵祯待他恩重如山,轮到他陈保罗两肋插刀的时候那也是绝对没二话,一进门就做好下刀山过火海的心理准备。 饶是如此,听了赵祯接下来的话,保罗还是不免大吃了一惊。 “少保可知,大宋江山危在旦夕?!” 第十章 真假皇太后 吃惊过后,保罗试探的问:“如今四海升平,边关亦无战事,圣上何出此言?” 赵祯叹息道:“若非被逼无奈,朕真不想说……家丑不可外扬啊!” 保罗一阵头痛,他知道接下来的话肯定关乎宫闱隐秘,知道的越多,掉脑袋的概率就越大,然而事到如今也容不得他装傻。 赵祯话锋一转,问道:“近日来民间流传‘狸猫换太子’之说,少保可曾耳闻?” 保罗差点笑出来,原来就为这个啊,能不知道吗,这谣言压根儿就是他亲口编造并且传播出去的。当然了,也不是全无凭据,至少根据他前世的记忆,这个故事在正史上是有记载的,后来刘太后下葬的时候,仁宗皇帝还亲自辟谣来着。 “臣的确有所耳闻,然而此乃不堪一驳的无耻谣言,陛下何故耿耿于怀?”保罗赶紧把自己撇清,摆出一副谣言止于智者的清高嘴脸。 赵祯冷笑一声,“倘若朕说是真的呢?” 保罗一缩脖子,心想那就是真的呗,我还能跟你强嘴么! “少保有所不知,朕与曼璎皇姐并非太后刘娥所出,乃是先帝与一李姓宫女所生,昔日生母病危之时,太后待她很是仁厚,还追封为宸妃,为此朕与皇姐对太后深怀感激,便如生母一般亲近,对外也宣称太后是朕的生母。” 保罗皱眉道:“即使如此,狸猫换太子一说便不攻自破了。” 赵祯叹道:“狸猫一说固是谣言,宸妃死于太后之手一说却值得商榷……若不是朕突染怪疾,若不是半睡半醒间听见太后与一宫女谋划置朕于死地,便是别人说破嘴,朕也不信太后竟是如此恶毒。” “什么!太后谋害圣上?!”保罗惊讶的差点跳起来,在他那半瓶醋都算不上的历史知识里,并没有刘太后谋杀仁宗皇帝的相关记忆。 “朕于半个月前在太后那里喝了一碗燕窝粥,便染上恶疾,噩梦不断,时常看见女鬼飘忽诉冤,太医院那群酒囊饭袋却是无计可施!”赵祯变了脸色,不寒而栗道:“朕清楚看见,那女鬼身穿宫装,披着长发,喉咙上插着一枝羽箭,形状极为恐怖!少保……你说那女鬼会不会是宸妃娘娘的冤魂?” 保罗沉吟数息,摇头道:“鬼神之说不可轻信,即便太后杀害宸妃娘娘也不会使用弓矢……圣上噩梦缠身,倒像是药物所致。” 他知道后世有一些精神麻醉剂,比如毒品、安眠药和自白剂,都能造成幻觉,古人没有相关知识,认为是鬼魂托梦也情有可原。 赵祯点头道:“朕确曾于朦胧间听到太后与一眼生的宫女窃窃私语,说什么‘此药无方可解’,看来祸根便出在这上头。” 赵风补充道:“那位宫女是太后一个远房侄子的孤女,姓葛,极得太后宠爱,进宫不到两个月便被册封为才人,听说太后还有意把她提为贵妃呢!” 才人是嫔妃中的一个等级,正四品,通常设七到九人,在后宫佳丽中的地位算是比较高了。 选送进宫的女人必须是家世清白,经过严格考察的,否则弄一个刺客进来怎么办?但是这并不能保证葛才人没有问题,以刘太后的手段,替她伪造一份出身不过是举手之劳。 保罗沉思的时候,赵祯语气沉重的说:“如今宫内妖气冲天,除了皇后与赵风,朕竟找不到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太后与那葛才人究竟有何图谋,只能拜托少保替朕查个水落石出了。” 保罗苦笑道:“圣上所托自当照办,只是微臣进宫怕不方便。” 赵祯笑道:“朕已经把曼璎皇姐请到宫内居住,你这个驸马都尉进宫探望公主,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朕赐你一面金牌,可以随时入宫见驾,不过最好避开太监、宫女的耳目,里头很可能有太后的人。” 保罗欣然接过金牌,便问赵祯的病情。 赵祯只是摇头叹气,说服下汤药精神略好一些,但是梦中的女鬼始终无法驱除,甚至因此不敢入睡,与其说是生病,倒更像是中了邪,若是太医院无计可施,就只好请龙虎山的张国师进宫作法驱邪了。 赵祯不是迷信的皇帝,对神佛之说远不像他的后代徽宗皇帝那么痴迷,请道士进宫作法,不过是死马当做活马医罢了,根本就没把信心寄托在那上头。倒是保罗猛然间想起一个人来,暗下决心回头一定要把他弄进宫来给官家看病。 交代完了,赵风便带着保罗依原路离开寝宫。 路上,保罗问赵风,有没有跟他的师弟赵雅说过这些事。 赵雅是专门伺候太后的大太监,同时也是大内昊天门三大高手之一,倘若太后有所异动,他肯定有所察觉,现在的问题就是,他究竟为官家尽忠,还是跟太后同流合污了。 哪知一提赵雅,赵风的眼圈便红了,咬牙切齿道:“咱家的师弟,七月里便驾鹤西归了。” 保罗一惊,“怎么死的?” 赵风嘴角抽搐,喃喃道:“太后说是‘夜雨路滑,溺水身亡’,侯爷信么?” “Shit!白痴才信,雅公武功超绝,怎会失足落水而死,摆明了扯谎!” 赵风叹道:“正是如此,咱家曾偷偷验过尸首,师弟是先被偷袭打昏,再浸入水中呛死的。” 保罗知道昏厥中被呛死和淹死是两回事,不需要过硬的法医知识就能鉴别,赵雅死的蹊跷,但是他的死亡恰恰说明刘太后有问题,很可能是因为他发现了某个惊天的秘密,才会惹来杀身之祸。 “咱家师弟的身手,不敢说比肩天下十四杰,一般高手却也不放在眼里,置他于死地,绝非太后一人所能办到,侯爷追查的时候要当心了。” 赵风的警告也正是保罗所担心的,刘太后手无缚鸡之力,那么,杀害赵雅的很可能是那个来历神秘的葛才人。 心事重重的走出不远,赵风忽然停下脚步,指着一处宫苑道:“那便是长公主的居所,侯爷可要进去坐坐?” 按理说驸马都尉跟公主约会有一套繁杂的手续,不是说想见就能见,必须请示“各级领导”,还要挑选黄道吉日,有时候小夫妻为了见一面,还得向公主的仆妇行贿。保罗可不是那等窝囊男人,别说现在已经是正牌的驸马都尉,便是当初夜闯赵槿小楼偷看她洗澡的时候,也没有丝毫的怯场。 这些年他东奔西走,在京城里的日子本就不多,跟赵槿在一起的机会更少,想起她的容颜,立刻勾起满腹相思,心里火烧火燎,便一刻也等不得了。于是道别赵风,使出轻功翻越宫墙,三两下便窜上小楼,潜入赵槿的香闺。 在朝为官也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比如说早朝吧,换算成现代时间凌晨三点就开始整队,五点钟宫门开启上朝,如果没什么要紧事,散朝的时候天都没亮呢,那些不用坐衙门的官儿还可以回家去补一觉。 保罗溜进赵槿香闺的时候是卯末辰初,就是早上七点左右,公主殿下还在拥衾高卧,慵懒的样子恰似一幅海棠春睡图。保罗拔下一根头发,蹑手蹑脚的走近床榻,想做那种很没创意的恶作剧。 保罗尚未下手,却见赵槿睁开凤目,冲他粲然一笑,“无法无天的小贼,还想戏弄人家么!” 保罗一下子愣在那里,回想别后风风雨雨,心中那份滚烫的深情全都化作冲动,“曼璎,我好想你……” 古往今来,女人最想听男人说的话里头,这句“我好想你”恐怕可以排在第二位,仅次于大家都知道的那三个字。 人淡如菊的长公主亦不例外,心中的矜持立刻被相思的潮水冲垮,眼泪夺眶而出,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如泣如诉,反复说着一句话,“我也想你呢……” 保罗坐在榻上,拥抱着赵槿火烫的娇躯,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袍,能够充分体会到怀中可人儿的身材竟是如此的销魂,丰腴而不臃肿,肌肤细腻而充满弹性,搂在怀里柔若无骨,温香软玉这个词,简直是为她而设。 情人相会是艺术片,相拥而泣是生活片,保罗若是一个守礼君子,那么这部戏就到此为止了,可惜他打骨子里就是一个淫贼,激动之下免不了有些冲动,恰巧赵槿是跨坐在他的腿上,小兄弟顶着那丰满挺翘的美臀,便有些跃跃欲试的意思。 赵槿感觉到他的变化,美若天仙的脸颊泛起两坨红晕,然而她却没有动怒,半推半就的任他轻薄,两人从前是有缘无分,现在得了官家赐婚,缘有了,分也有了,剧情便不可遏止的朝着动作片方向发展下去。 保罗连哄带骗的剥光了长公主的衣衫,自己也一缩身钻进香喷喷、暖烘烘的锦衾,顺手还把衣服藏进熏笼,靴子塞进床底,毕竟这是皇宫大内,被人瞧见公主偷男人,可不只是丢人那么简单。 借着窗棂透进来的浅淡曦辉,保罗双手宛若捧着绝世珍宝一般托着赵槿的脸庞,看到她害羞微阖的明眸,眨动的睫毛宛若蝴蝶翅膀,在略显憔悴的脸上投下迷茫的阴影,他的心中充满了怜爱。 “曼璎,你愿意成为我的女人吗?” 这个问题,赵槿是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亲口回答的,但是她仍然鼓足全部的勇气,用力点了一下头,下巴上那一点红痣恍若摇曳的红烛灯影,使保罗体会到洞房花烛夜的销魂气氛。 “谢谢你,曼璎,我这一辈子,算是活得值了。” 这句话不只是保罗的心声,也象征了天下所有男人的终极梦想。得天下绝色而妻之,堂堂大宋硕华长公主,便是绝色脂粉中的魁首,不只因为她绝世无双的美貌与气质,更因为她那独一无二贵不可言的地位。 智者说“男人是在跟自己的想象力做爱”,诚哉斯言,因此土娼和公主虽然从原子构成化学性质上讲区别有限,但是那种满足感和征服欲就是天壤之别。 保罗小心翼翼使出温柔手段撩动长公主的春心,不知疲倦的亲吻爱抚那对浑圆丰乳,以及两瓣雪腻肥臀,直到她忍不住发出饥渴的呻吟。低头一瞧,大宋朝最高贵、最神秘的方寸私处已经隐约露出石榴般紫红娇嫩的花蕊…… 保罗合身上去,那早已挺立的分身,一磨一蹭,闯入了温柔地……些许落红滴落下来,在被单上染下一抹动人心魄的妖红。 曼璎为这一刻等待了许久,真正发生的时候她没有哭,也没有伤心,反而觉得胀酥酥的挺舒服……难道,这就是让人又爱又怕的破瓜之痛? 她睁开眼睛,茫然的望着保罗,眸子里泛起两个娇憨的问号。也许她应该庆幸自己爱上了一个经验丰富的淫贼,在少女变成女人的初体验中,体会到了那种妙不可言的乐趣。 保罗一边轻轻挺动,同时在她耳畔柔声问:“曼璎,喜欢吗?” “嗯!” “一辈子都这样好吗?” “这是我这辈子听到的最动听的情话……”赵槿闭上眼睛,在一阵阵战栗中攀上高潮。 正是:淡云疏雨恣高唐,一种幽情入梦中。漫说黄梁清俗士,试看蝴蝶化周郎。红楼粉面原虚幻,翠阁蛾眉半醉乡。莫向春风沉意乐,离迷魂断楚襄王。 云雨过后,两个人依旧如胶似漆的黏在一块。赵槿枕着保罗的肩膀,听他讲述一年来的历险,不知道为什么,保罗没有像对待别的情人那样,运用春秋笔法将艳遇掩去,而是诚实的交代了他与那些或者留在身边,或者飘然而去的女人们之间发生的浪漫故事。 赵槿没有吃醋,也没有嗔怪,脸上洋溢着包容的笑容。 在他心中,她便如圣母一般崇高,对她撒谎是一种罪;而在她心里,他既是恋人,又是一个娇宠的孩子,无论做什么都是可以原谅的。 两人正温存时,忽然听见门外有脚步声。赵槿不慌不忙的落下纱帐,掀起被子把保罗蒙起来。 这时候,门外传来女人的嗓音,“殿下,太后召见。” 赵槿故意打了个哈欠,懒懒道:“回禀母后,本宫稍后便去请安。” 那宫女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保罗匆匆起来穿衣。 赵槿初为妇人,像一个笨拙的小妻子般温柔服侍,半是不舍半开玩笑的说:“好个胆小鬼,一个宫女便吓得你变了脸色。” 保罗沉声道:“曼璎你有所不知,那个宫女绝非常人!我认得她的嗓音!” 赵槿吃了一惊,忙问:“你见过葛才人?” 保罗冷笑一声道:“倘若我的耳朵没有出错,葛才人真正的名字应该是诸葛婷,小蓬莱八大护法之一,我跟她有过一面之缘。” 赵槿噘嘴道:“原来又是一位红颜知己。” 她有点神经过敏,凡是保罗认识的漂亮女人都怀疑是他的情人。 保罗无可奈何,便把自己与诸葛婷的恩怨简单讲述一遍,小蓬莱的高手,包括武圣人于九莲在内被他宰了七七八八,第二高手薛竹莲,听说在江南跟南海神尼决斗两败俱伤,即便不死也是武功全废,现在只剩八大护法中三才剑诸葛婷和飞天灵狐潘鬓岑两条漏网之鱼,没想到在宫里逮住其中之一,当然不肯轻易放过。 “夫君可是要跟踪那假宫女?” “我猜她是被太后收买来谋害官家的杀手,不得不防啊!” 长公主微微一笑,说出一句让保罗直冒冷汗的话,“何止葛才人是假的,就连太后本人都被调了包呢!” “什么?!”保罗目瞪口呆,两眼直愣愣瞅着她。 “别说你不信,就连官家都看不出破绽,那妖女实在伪装的太好了。”赵槿叹道:“可惜她遇见了我,而我恰巧曾经见过她的另外一副面目。” “是谁?” “就是当初差点成了驸马都尉的状元郎黄梅熙。” 保罗一拍脑袋,喊道:“对啊,那个西贝货怎么没有消息了?” 太后曾经想把赵槿嫁给翰林院撰修黄梅熙,保罗一度把她当成情敌,发现她是女扮男装以后才放心。 “此人不久前家中失火死于非命,听说连尸体都烧成了焦炭,以致面目全非,现在看来不过是她的金蝉脱壳之计,假死脱身,扮成太后的样子躲在宫里,自以为万无一失,却没想到我的鼻子很灵,任何人一经接触就忘不掉其特有的体味。” “难怪太后暗中给官家下药,原来是个假货……这个秘密你为什么没有告诉官家?” “一来没有真凭实据,不敢打草惊蛇,二来真正的太后下落不明,我怕妖女会拿她当人质。” 保罗不得不承认赵槿考虑问题很周密,在找到真正的刘太后之前的确不宜打草惊蛇。 穿戴完毕,他握着赵槿的手,正色道:“曼璎,宫中太危险了,你还是马上搬出去吧!” 得到爱郎关心,赵槿满心甜蜜,踮起脚尖吻了他一口,笑道:“我不能走,否则假太后就会有所警觉,甚至孤注一掷对圣上不利。” 保罗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理,赵槿打开房门,他悄悄溜了出去。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来皇宫,大体记得建筑格局,便一路潜行往皇太后的寝宫去。 假太后和扮作宫女的诸葛婷正在庭院中低声交谈,诸葛婷喊了一声师姐,那假太后立刻变了脸色,骂她不知深浅。 诸葛婷委屈的说:“这里没有旁人,何必小题大做。” 假太后叹道:“你不懂,假扮一个人必须全心全意融入到这个角色中去,什么时候骗得自己都相信真是太后了,我才能把太后扮得天衣无缝,你不听我的话,迟早要闯下大祸,须知我们是在拿脑袋做赌注,一旦事情败露,别说给师父报仇,便是自己的命也保不住。” 诸葛婷面有惭色,连声告罪。两人没再多聊,假太后回宫去了,诸葛婷则挎着一个装有食物的竹篮匆匆离开。 保罗继续跟踪诸葛婷,绕过无数宫殿回廊,来到一处僻静的建筑群,依赵槿所说,这里是囚禁犯错宫女和失宠嫔妃的地方,就是俗称的冷宫,等闲不会有人往来。 诸葛婷钻进一栋不起眼的偏殿,打开一处密道,进入地窖。保罗躲在假山后等候,不过片刻,诸葛婷出来,手中提着空竹篮。她走远以后,保罗又等待片刻,发现没有异状便走近开启密道,进入地窖。 昏暗中看到一扇上锁的门,保罗会心一笑,这种简陋的锁头他随便拿根面条都能捅开。推门进去,只见一个女人坐在床上,披头散发裹着被子,正在埋头吃东西。听见有人进来,她愕然抬头,眼中充满愤怒,虽然形容憔悴举止狼狈,但那确实是刘太后无疑。 发现来人不是预想中的诸葛婷而是保罗,愤怒变成惊愕,怔怔无语。 保罗上前低声唤道:“太后,臣来救您了!” 刘太后突然捂住脸,失声啜泣。在最狼狈的时候被她最恨的男人看见,心情之复杂可想而知。 保罗何等善解人意,柔声安慰道:“都怪臣来迟,害太后受苦了。” 刘娥止住哭声,抬起红肿的眼睛看了保罗一眼,冷声道:“妖女伏诛了么?” 保罗摇头道:“眼下不宜轻举妄动,小不忍则乱大谋。” 刘娥点头道:“你倒怪有心计,哼,那两个妖女,竟敢绑架威胁哀家,着实可恨!” 保罗打蛇随棍上,义愤填膺道:“臣定会给太后出气,把那妖女千刀万剐!此地不且多留,太后快随我去见官家,免得夜长梦多。” 刘娥支撑着站起身来,棉被滑落,身上竟然不着寸缕,雪白丰满的胴体立刻暴露在保罗眼前,他喉咙一阵发涩,连忙移开视线。 刘娥略一思索,重新坐回床上,沉声道:“哀家还不能走。” 保罗一愣,忙问为什么。 “哀家一走,妖女定会惊觉,倘若就此逃之夭夭,天下之大如何寻得?”刘娥非同一般女子,危难之中还想着顾全大局,着实令人钦佩。 “少保,你回去之后禀报官家,就说哀家一切都好,不必挂念,务必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再行擒拿妖女,尘埃落定之后再来营救哀家也不迟。” 保罗为难道:“可是这里的条件实在太差了……” 刘娥微微一笑,“哀家已经吃过不少苦头,还等不及这几天么?妖女精通伪装,狡诈多端,空口无凭很难揭穿她的真面目,我给你写一封诏书,日后擒贼也好有个凭证。” 保罗连连点头,撕下一块衣摆当纸,正想溜出去找笔墨,却见刘娥抓住他的左手,不由分说一口咬破食指。 保罗方自呼痛,刘娥却抓住他流血的手指在布上飞快书写,转眼便写下一份血诏,授命他斩除妖女,保护圣上。 保罗又好气又好笑,缩回手来怒道:“太后为何不用自己的血?!” 刘娥掩口娇笑,怯怯的说:“哀家怕痛么……” “你怕痛,我便不怕么?” “嘻嘻,这么点小伤就喊痛,算什么大丈夫?” 她这么一说,保罗也觉得脸皮发烫,不好意思再生气。 刘娥贴身上来,把他流血的指头含在口中,轻轻吮吸。保罗微感吃惊,低头看她,恰巧刘娥眼角上挑投来一瞥,眼中含着狡黠的笑意,真是秋水横波,百媚横生。 保罗感到心跳加速,不由自主搂住她光滑粉嫩的肩膀,浑然忘记这位赤裸的美人乃是当朝太后,更是赵槿的母亲。 刘娥噗嗤一笑,吐出指头道:“这样便不痛了。” 保罗猛地回过神来,颇有些难为情,逃难一般匆匆道别离去。 刘娥望着他的背影,无声的笑了,眼角眉梢重新浮现自信的笑容。保罗的反应证明她并没有老,她的魅力仍然势不可挡,这一发现,不但使她的虚荣心得到满足,也让她对保罗曾经的恨意不翼而飞。 第十一章 不如怜取眼前人 保罗离开冷宫,先后找到赵槿和赵祯,出示太后的血书,讲述此行经过。两人虽然挂念太后,但也知道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必须暂时隐忍。 出了皇宫,保罗直奔八贤王府,名义上是去接龙云凤,其实是要跟老丈人交代皇宫中的变故,顺便寻求帮助。 由于赵娴提前打过招呼,八贤王倒没有在龙云凤的问题上难为他,当然怨言还是有一些的,毕竟像龙云凤这样的人才,他很难找到第二个,拱卫府失去这位大总领,效率会下降很多。 “王爷手下能人无数,想来很快就能找到代替龙姐姐的人选。” 保罗本是信口一句客套话,没想八贤王面露古怪笑容,“人选的确有一个,说起来能够招揽到这样的人才,还要感谢少保你呢!” 他话音方落,只见两位红衣丽人联袂进来,一个是恢复本来面目的龙云凤,一进门便两眼痴痴的凝望着保罗,秋波里饱含柔情。 另一位丽人容貌不逊于龙云凤,同样身穿红裙,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用红巾绑在脑后,显得英气勃发,娥眉淡扫,星眸含笑,只是眼角处有些细微的鱼尾纹,显示出她比龙云凤年长很多。 保罗愣愣看了她半晌,试探的问:“拓跋前辈?” 女子噗嗤一笑,妩媚的白了他一眼,娇声道:“侯爷终于认出来了。” 保罗感到头皮发麻,他记忆中阴阳法王拓跋天的嗓音不是这样女性化啊……难道……忽然想到在西夏时他给拓跋天的建议,立刻明白这位西夏武林的大宗师真的赴东方不败后尘,挥刀自宫做真正的女人了。 看她千娇百媚的笑容,再看看老丈人装腔作势的架势,保罗心说孽缘啊孽缘,奶奶的,两个老东西倒会赶时髦,玩了一出黄昏菊花恋。 阴阳法王拓跋天就是拱卫府新任总领,不过龙云凤卸下的王府詹事一职她没有兼任,后来龙云凤背地告诉保罗,她已经更名换姓自称“元夫人”,在王府中的身分是赵德芳新纳的宠妾。嗯,这也算修成正果了吧! 看罢血书,赵德芳手捻胡须装深沉,这宫里的事他的确不太好发表意见。龙云凤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满心只想着帮夫君搞定烦恼。 “假扮太后的妖女很可能就是飞天灵狐潘鬓岑,此人精于易容,阴险歹毒,对付她可不是一件易事。” 保罗苦笑道:“杀了她很容易,可是官家的病就难治了,宫里的御医都没辙,我正琢磨着请那位毒手庸医殷阳霍出山呢,就怕他治好了病跟官家要女人。” 一直没吭声的阴阳法王忽然笑道:“侯爷何必舍近求远,依你所言,圣上可能是中了厌胜之术,我有把握手到病除。” 所谓的“厌胜”,又称“魇镇”,意为“以诅咒厌伏其人”,是一种流传已久的巫术,据说古代的工匠擅长“厌胜”,替人造屋的时候行厌胜之术,可以祈福,也能害人。 保罗闻言大喜,连忙起身道:“那就拜托夫人了。” 八贤王脸上也露出笑容,“事不宜迟,少保这便带她进宫吧!” 保罗笑道:“马上又回去,也不知道官家会不会觉得我很烦,顺便问一句,我那玉卓妹子怎么没在府中?” 八贤王苦笑一声,“你还好意思问,娴儿已经忘记这里是她的家了,还没有成婚,便整日待在你的广陵侯府学作少奶奶,我怎么生了这么一个没羞没臊的丫头,真是愧对祖宗!” 三人离开王府,乘车入宫。 保罗有御赐金牌在手,进宫自是畅通无阻。龙云凤头次进宫,颇有些怯场,便问保罗为何非要带她进宫,她又不懂医术。保罗神秘的笑了笑,告诉她另有任务。 保罗先找到赵风,在他的安排下,保罗一行人通过密道,进入寝宫。 官家见到保罗又回来,喜出望外,“少保来得正好,我已经命赵风统领侍卫,布下天罗地网,只待你救出母后便动手擒贼。” 保罗恭维了两句,便介绍拓跋天和龙云凤两人。赵祯虽有三宫六院,却未曾见过此等绝色,目光便有些灼热。 保罗连忙补充道:“龙姑娘是微臣的宠妾,元姑娘是八王爷的如夫人,精通医术,特来为圣上诊断。” 赵祯点点头,略有些失望之色。 拓跋天从容诊脉,唇角泛起一抹笑容,忽然站起身来,直奔寝宫东北角,在墙上抚摸良久,掏出一块墙砖,取出一只小木匣子,形状酷似棺材。 拓跋天打开棺材盖,从里面取出一片巴掌大的绢帛,上面用朱砂描绘一披头散发的宫装美人,喉咙被狼牙箭刺穿,神情极为凄惨恐怖。 赵祯见了,大叫一声,险些昏死过去,画中女子正是他时常梦见的女鬼。 等他平静下来,保罗好奇的问了一句,“这女人可是官家的生母李宸妃?” 赵祯摇头叹道:“当然不是,当然不是……我早该想到,这是花蕊夫人徐贵妃啊!” 保罗一听也明白了,花蕊夫人就是于九莲的生母,后蜀亡国后被太祖俘虏,爱她的美貌与才华收入后宫,倍加宠爱。后来下知为何得罪了当时还是王爷的太宗皇帝赵光义,被他一箭射杀,可算是天下最不幸的女人。 小蓬莱在于九莲领导下勾结襄阳王造反,是为她复仇,飞天灵狐伙同诸葛婷囚禁女后,施厌胜邪术陷害皇上谋夺江山,也是为了她,赵光义谋杀她的行为的确令人发指,但是对她“红颜祸水”的评价却是一针见血。 美丽,有时候也是一种罪过。 销毁花蕊夫人的画像,厌胜术便破解了。保罗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老板没事了,他这个当马仔的还得去奔波,留下拓跋天给赵祯开药,带上龙云凤直奔后宫去找赵槿。 “我们这样偷偷闯进去,不太好吧?” 龙云凤看见保罗在撬公主香闺的房门,觉得有点失礼。 保罗扭头冲她一笑,满口白牙亮的晃眼,“没事,曼璎已经习惯了。” 事实上长公主还真不大习惯他带女人来探望自己,衣衫不整的依偎在床上,脸儿红红的。保罗匆匆说明来意,告诉她马上就要对付妖女,为了保证她的安全,特地带龙云凤来给她当替身。 龙云凤也不废话,运用天魔变心法,挥手在脸上一抹,变成赵槿的模样,笑咪咪的问:“殿下,我变得像不像?” 赵槿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你比那个假太后的易容术更厉害,穿上我的衣服,简直就跟真人没差!” 保罗道:“那就快换衣服吧,需要我回避吗?” “废话,快出去啦!”龙云凤一脚把他踹出去,房里响起两女银铃般的笑声。 保罗站在门外直撇嘴,女人就是这样,明明早就被他看遍摸遍,偏要装清纯。 过了一盏茶时分,保罗进去一看,龙云凤身穿宫装站在那里,简直就是另一个赵槿,连嗓音和神态都模仿的无懈可击。真正的赵槿换上龙云凤的外套,艰难的站起身来,一手按着小腹,表情有些痛苦。 保罗问她哪里不舒服,赵槿红着脸狠狠瞪了他一眼,“还不是你干的好事!”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一名宫女禀报说太后召见,却不是诸葛婷。龙云凤应了一声,推门出去跟她走了。 过了一会儿,保罗见四处无人,便环抱着赵槿的柳腰,纵身飞出小楼,直奔冷宫而去。 赵槿有些担心的问他龙云凤会不会被假太后看穿。 保罗笑着安慰说:“这种可能性比我变成柳下惠还小,龙姐姐不是天下最美的女人,但她一定是天下最狡猾的女人,从来只有她骗人,没有人能骗得了她,飞天灵狐碰见她,好比老鼠见到猫,下场恐怕会很惨。” 保罗的预言很快就成了现实,他们来到冷宫,顺利救出被囚禁多日的刘太后,母女相见,自然是抱头痛哭。偏巧被诸葛婷撞见,她也没有声张,悄悄回去禀报了假太后,一忽儿两个妖女重新回来,还挟持着龙云凤假扮的长公主。 “陈保罗,放下武器,别逼我辣手摧花!” 听到那假太后潘鬓岑毫无新意的威胁,保罗叹了口气,满脸遗憾的说:“状元郎、潘女侠或者招弟姑娘,你已经没有退路了,挣扎亦是无用。” 潘鬓岑脸色微微一变,手臂横勒住“长公主”的脖子,并用短剑顶住她的后心,一步步后退。现在她不指望靠人质威胁保罗自杀或者自废武功,只想逃出皇宫。 诸葛婷仗剑而立,怨毒的目光越过保罗,落在他身后相拥的太后与赵槿脸上,忽然神色剧变,惊呼道:“为什么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硕华公主!师姐当心——” 可惜她醒悟的太晚了,龙云凤的身体泥鳅般扭动,瞬间挣脱了潘鬓岑的控制,一截漆黑粗糙的剑锋从水袖中滑出,闪电般向后刺去,贯穿潘鬓岑的胸膛。 潘鬓岑临死之前凶性大发,试图跟龙云凤玉石俱焚,然而剑锋刺在龙云凤身上立刻滑开,只割破了外衣,露出内衬的银丝护甲。天魔翩跹大法中的瑜伽柔术,本来就有把握避开要害,何况保罗心疼龙姐姐,特地把“防弹衣”给她贴身穿着,潘鬓岑连她一点皮肉都没能伤着便饮恨九泉。 她这个飞天灵狐固然狡猾,然而道行与飞天魔女相比委实差太远,只好下地狱去跟师父于九莲交流一下被龙云凤玩死的惨痛经验。 潘鬓岑已死,诸葛婷心知大势已去,但她不甘心就这样认输,持剑指向保罗,咬牙切齿道:“姓陈的,我说过要亲手取你狗命,来吧!” 保罗把雷鸣刀扛在肩头,嬉皮笑脸的说:“单挑你不行,还是趁早逃命去吧,本少爷的怜香惜玉也是有限度的。” “呸!纳命来——”诸葛婷人剑合一飞扑过来,宛如一道长虹贯穿天空,剑刃四周包裹着一层深邃的紫气。 这是凝聚她毕生功力与满腔仇恨的一剑,出神入化的一剑,哪怕再给她一百次机会,恐怕也使不出如此完美的杀招。 然而,一声枪响打碎了她的复仇之梦,诸葛婷像一只折翼的鸟儿从半空中跌落下中,胸口被射穿拳头大的创口,登时毙命。 保罗吹了吹枪口的硝烟,淡淡自语:“武功再高,一枪撂倒,我说过我的怜香惜玉是有限度的。” 至此,小蓬莱余孽被一网打尽,保罗和官家都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 刘太后经此磨难,心性大变,其后再不干涉政事,身体也是每况愈下。 次年三月,刘太后病重,官家大赦天下,四处征召名医,却无法挽留她的生命,数日后病逝于宝慈殿,享年六十五岁。 官家欲厚葬太后,群臣却重提李宸妃旧事,信誓旦旦说官家生母是被刘太后毒死,此等歹毒妇人,不可入太庙。官家半信半疑,便使人查看宸妃的棺木,见其葬品如一品夫人,且身穿皇后服入殓。 官家深感惭愧,叹道:“人言,岂可尽信!” 他来到刘太后牌位前拜谢自责,上谧号为“章献明肃皇后”。历来皇后谧号只有两个字,刘太后却有四个字,可见仁宗皇帝的孝心。 回头再说陈保罗,破获假太后一案厥功甚伟,但是宫廷隐私总不好公开宣扬,官家便拿他在西夏和襄阳立下的功劳做文章,擢文澜阁大学士,加正一品太子少保,食邑三千户。当初赵槿赠他“少保”表字,可曾想到一语成谶?有时候人生的际遇,便是这般充满巧合。 有句话说得好,“封万户侯,不如简在帝心”,现在保罗在朝野中的地位已经不需要靠官位来维系,心境也与当初大相径庭,经历太多风雨,他有些累了、倦了,是时候守着娇妻、爱子太太平平的欣赏彩虹了。 白驼山庄和四海武馆的美娇娘们相处的很是和睦,一起快快活活陪着保罗过了中秋节。 赏过菊花,啃过螃蟹,保罗只身买舟南下,直奔松江府去也。在丁家庄,还有一位美娇娘翘首等待他前来提亲呢!官家亲自为广陵侯操办婚礼,婚期定在九月初九,小丁妹妹作为陈氏诰命夫人之一,自然不能缺席。 这一日,途经扬州,保罗兴起故地重游的念头,便弃舟登岸,在绵绵秋雨中重游蜀岗三峰。眼看雨越下越大,只好躲进一家茶楼暂避。 赶巧旧友王圭、宋庠、宋祈仍在扬州游宦,于茶楼中邂逅,他乡遇故知,喜不自胜,少不得饮上几杯,旁边有三位大才子吟诗作对助兴,窗外是细雨青山美景如画,保罗爷兴致很高,一不小心就有点喝高了。 眼看雨意方兴未艾,这茶楼中的客人却是越来越多,人人脸上都挂着几份雀跃兴奋,其中有不少江湖中人。 保罗感到纳闷,便问小宋为何如此热闹。 宋祈笑道:“侯爷有所不知,今日有两位女侠在蜀岗三峰比武,故而引来许多江湖中人围观。” 保罗一愣,心想真是巧了,当初昆仑圣女赤霓裳和南海仙子燕清萝便在蜀岗三峰比武,怎么今儿个还有人东施效颦?赤圣女和燕仙子都曾与他有过一夜情缘,却又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离他而去,给他心头刻下两道伤痕…… 保罗越想越难过,不顾宋祈的挽留,迈着醉醺醺的步子,冒雨离开茶楼。他再也不想看什么女侠比武,没有赤霓裳,没有燕清萝,江湖上还有几个靠真本事吃饭的女侠?散花楼里的“女侠”还差不多! 烟雨蒙蒙,醉意朦胧,保罗深一脚浅一脚的乱走,不知怎地便来到瘦西湖畔,“两岸花柳全依水,一路楼台直到山”,湖畔游人却比茶楼上更多。 他原不想看热闹,转身欲走,忽听见湖上有人娇声喊道:“侯爷别来无恙乎——” 保罗举目望去,只见一艘画舫飘然而至,一位美貌少女打着纸伞站在船头,冲他微微含笑,却是魔女盟的少盟主柳清烟。 保罗遥遥一拱手,“人生何处不相逢,柳姑娘风姿更胜当年!” “侯爷若有闲暇,何妨登舟一叙,清烟愿烹茶待客。” 保罗哈哈一笑,腾身越过十数丈湖面,轻飘飘落在画舫上,即便醉了,金翅鸟的轻功仍是天下无双。 两人便在画舫上饮茶闲聊,柳清烟问起他为何孤身至此,保罗倒也没有隐瞒,说是去松江府探亲,顺路重游扬州访友。 柳清烟沉吟半晌,吞吞吐吐道:“清烟听汴京的朋友说起,曾见龙师叔与侯爷联袂在大相国寺烧香祈愿,不知可有此事?” 保罗笑道:“确有此事。” 那是不久前龙云凤怀上身孕,他们去庙里求佛祖保佑母子平安。 柳清烟扬眉笑道:“小妹多年不见师叔,很是想念,请侯爷代为问候,最好能请她来一趟扬州。” 保罗喝了三杯滚热爽口的雨前龙井,酒意醒了一半,哪还能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放下紫砂茶杯,淡然道:“柳小姐想认亲我无上欢迎,若是想劝说龙姐姐重出江湖,还是趁早打消这份痴心妄想吧!” 柳清烟脸色一变,嗔道:“侯爷太不近人情啦!清烟独力支撑魔女盟很是辛苦,若有师叔坐镇主持,凭她的武功智谋,不出十年便可胜似昔日盛况,为师门扬眉吐气!” 保罗冷笑一声,淡淡道:“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龙姐姐对这些名利之争早就没了兴趣。” 柳清烟怒道:“侯爷恐怕没有权利替师叔作决定,我自信能说服她重出江湖。” 保罗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笑容里洋溢着令柳清烟目眩神迷的自信意味,“我当然可以替她做决定,因为她是陈家的少奶奶,是一个尚未出生的小生命的母亲!” 柳清烟震惊的无以言表,她不敢相信记忆中那个无所不能的师叔竟然有一天也会嫁为人妇,洗手做羹汤,相夫教子……旋即黯然惆怅,身为一个女人,她不得不反思自己选择的人生道路是否正确,也许真如保罗所说,妻子和母亲的身分比魔女盟主更可贵,与自己相比,龙云凤才是真的幸福。 保罗正要走人,忽然听见湖畔人群一阵惊呼,循声望去,两条白影翩然而来,宛若洛神一般踏波而行。一边飞快的掠过湖面,一边交手,乍分乍合,竟是势均力敌。 保罗揉揉眼睛,自言自语道:“Shit!不是这么巧吧……” 却听岸上有人喊道:“好厉害的天龙八部剑法,好厉害的六阳融雪功!” “赤圣女与燕仙子不愧是武林中的绝代双骄,天下十四杰中的并蒂莲花。”“两位女侠真乃天仙也,若得一亲芳泽,便是立堕阿鼻地狱也值了!” 保罗越听越怒,借着酒意,突然仰天长啸,狮子吼震得湖水掀起波澜,交战中的两女仿佛被施了定身咒,愕然转身朝这边望来。 保罗指着两女喝道:“喂!你们两个,好端端的为何打架!” 燕清萝满面羞意,低头不语。 赤霓裳却是两眼发亮,嫣然一笑,灿若芳华,“陈保罗,你来得正好,我们可不就是为了你才大打出手!” 保罗怒道:“你们打架,干我屁事!” 赤霓裳笑道:“因为赢的人就可以嫁给你呀!” 此话一出,湖畔昏倒一片。 燕清萝连忙辟谣,“才不是因为这个呢!我们只是想分出个胜负而已……” 保罗大声道:“分出胜负又有什么意思,你们两个,听我的,别打了,陪我喝酒去!” 不明真相的围观人士纷纷表示惊诧莫名,人群里爆出悲愤的呐喊:“好泼才,休得胡目乱语,赤圣女与燕仙子是何等身分,怎能容你亵渎——” 话还没说完,便听赤霓裳娇憨的笑道:“我本来就不想跟她打架,只是不高兴她口是心非,明明爱你爱到死去活来,硬是不肯陪我进京寻你!现在你来啦,皆大欢喜,今夜便陪你一醉方休好啦!” 她飞身掠过湖面,落落大方的挽着保罗的臂弯,做小鸟依人状,挑衅似的笑看着湖面上孤零零的燕清萝,“喂,你来不来?” 燕清萝又羞又气,咬了咬嘴唇,一声不吭的追了过来。 保萝一言不发,向她伸出右臂。 燕清萝面红耳赤,在众目睽睽之下犹豫数息,终于还是屈服在保罗的淫威之下,温顺的挽住他的臂弯。 保罗公然把江湖上最圣洁、最出名的两位美女搂在怀里,哈哈大笑,“这就对了嘛,这才是我陈家的乖媳妇!” 仙子、圣女,他一人脸上赏一个热吻,然后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拖走。两女既不挣扎,亦无恼怒之色,羞答答的跟着走,宛如驯服的小绵羊。 看热闹的武林人士,今夜注定难以入眠,不知道多少青年才俊跌破眼镜,心碎一地。 一路上,保罗与两女说说笑笑,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非常美妙。 他决定先把两女弄到松江府去跟小丁见一面,再带回京城一起举行婚礼。两女对这个蛮横的计划很是娇嗔的埋怨了一番,却又羞答答的不加拒绝,她们都曾以为可以忘记保罗独自生活,现在她们不得不承认自己错得离谱。 雨不知不觉停了,天色微明,冬天泛起一抹红霞,宛如美人唇上的胭脂,艳得醉人。保罗拖着两个乖宝宝从湖畔一直走回城里,异乡重逢的兴奋过后都有些疲倦。 保罗提议先去白雪家的小店吃包子和鸡丝粥,祭过五脏腑以后就去他在扬州的宅子睡觉。两女听到“睡觉”二字,顿时羞得脸红耳赤,怪他满脑子下流念头。 保罗一迭声的喊冤,“昔有柳下惠,今有陈保罗,坐怀不乱那是我的本色!顺便问一句,你们不介意双飞吧?”又惹来一通粉拳捶打。 保罗来到包子铺前,却是物是人非,当家的换成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卖的也不是包子、鸡丝粥,而是脂粉香囊之类。 保罗问她白家父女去了哪里,老妇人叹道:“白老板去年得病死了,雪丫头带亡父骨灰回乡守孝,听人说后来出家做了尼姑。” 保罗如遭雷击,一时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老妇人见赤霓裳和燕清萝年轻貌美,便拿出几样首饰、香囊兜售,却不值几个钱,两女可怜她,就随便买了几样。 保罗回过神来,看见香囊上有用金线绣着时下流行的诗句,其中晏殊那句“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最是感同身受,回想白雪昔日的音容笑貌,不禁一阵心酸。 赤霓裳很有些孩子气,把一朵珠花插在鬓畔,又给燕清萝也戴了一朵,手拉着手、脸贴着脸凑做一堆,笑问保罗美不美。 看着两张宜喜宜嗔的娇颜,保罗心酸之后继以欣慰,连声道“美!美赛天仙!美得冒泡”,两女早已习惯他出言无状,倒也不生气,甜甜的笑了。 保罗心想我来到这个金戈铁马的时代,摸爬滚打半生,衣食无忧不说,还有如此可人的娇妻美眷相伴,活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青史几番春梦,黄泉多少奇才,不消计较与安排,领取而今现在。与其怀念那些逝去或者擦肩而过的人,不如怜取眼前人,她们才是我心中最美的宝贝…… “黄二,黄二!老爷我回来了——” 保罗一脚踹开自家大门,迈着四方步走进阔别一年多的扬州老宅。 这宅子他住的日子不多,但是感情很深,真说起来,他喜欢这个烟柳妖娆的江南名城更胜汴京,打算过了年就拖妻带子搬回扬州长住。他的封地就在扬州,按理论也该如此。 没走出几步,意外发现一位身穿水绿长裙、青丝帕包头的少妇正在打扫庭院,娇小玲珑的身段仿佛象牙雕成,珠圆玉润,眼角、眉梢媚得透出一汪水意来。 她抬起头,看见保罗,脸上立刻飞起两朵红云,轻咬着嘴唇,似笑非笑。 保罗怔怔瞅着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这个毅然决然离他而去的母老虎,竟会在自己家里打扫庭院,活脱脱一个等待丈夫归来的小女人。 “怎么,不认得了?”柳月娥还是那般泼辣,提起裙角,翘起一只小脚在他跟前晃动,赫然穿着那只串起无数回忆的软底绣花鞋。 “你说过的,无论如何,你家里终究会有我一个位置,这话……现在可还算数?”她勇敢的注视着保罗的眼睛,等待他的回答。 保罗兀自站在那里发呆。 背后的燕清萝和赤霓裳可等不及了,对视一眼,恶作剧般把他推向柳月娥。 不如怜取眼前人…… 保罗哂然一笑,恍若醍醐灌顶,霎时间胸中块垒尽去,便把那香囊系在柳月娥的衿带上,拖着她的手朝内堂走去。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书 本 网(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是分享全本小说的开放平台,为网友提供信息存储空间,平台上的所有文学作品均来自于热心用户的积极上传。本站用户上传的文学作品均由网站程序自动分割展现,无人工干预,自身不编辑或修改用户上传的内容。如果上有文学作品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本站联系,本站将尽快删除,感谢您的支持!